陈健云还不知道自己被下药了,听完马平志自告奋勇的解释,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
一阵死一般的沉默后,陈健云按着青筋直跳的额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明天就去办离婚手续”,然后头也不回地拉着女儿出了门——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潘美玲。
潘美玲给陈健云吃那种药,自然是为了固宠。至于陈健云吃了那药以后身体会不会受影响,她并不是太在意。事实上,在许小琪成功变成陈雪若之后,她心里就隐隐生出了一个念头:如果陈健云哪天不在了,他的家产是不是就全是她家小琪的了?
想到自己再也不用伏低做小地讨好任何人,还可以光明正大地享受陈家的一切资源,潘美玲心里的贪念就像野草一样疯长了起来。
可惜老天有眼,并没有给她继续作恶的机会。
这会儿看着陈健云决绝的背影,潘美玲心里被绝望和不甘填满,但同时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当初她就该坦白地跟他说明小琪的情况的。他并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如果她跟他说了,哪怕他不愿意把小琪接到陈家来,也一定会帮忙照顾她……
是她想要的太多,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当然潘美玲心里是怎么想的,已经没有人在乎了。
“他们说的人贩子是怎么回事?”
马平志刚才只说了个大概,陈健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拉着陈雪若出门后就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怒和尴尬,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刚才还冷笑连连的陈雪若一听,眼眶瞬间变红。她有些不自在地别了一下头,然后才吸着鼻子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简单概括了一遍。
她没有细说,惊险的地方也都刻意略过了,但陈健云还是听得一颗心像是在针堆里滚过,密密麻麻地疼个不停。
“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男人沉默片刻,哑着嗓子开了口,同时抬起手,紧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女儿,“对不起,若若,对不起。”
陈雪若本来已经憋住了,可这话就像是一个开关,一下打开了她的泪闸。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我还以为我死定了,我再也回不了家了!还有那些坏人,他们……他们都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受了惊吓和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她敬爱依赖的父亲怀里。
她哭着跟父亲告状,哭着诉说自己的害怕,可一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像是黑暗中的灯火,璀璨明亮,充满了希望。
她的父亲不善言辞,只是笨拙又小心地拍着她的背,然后将无声的眼泪和难得一见的脆弱,一点一点全都藏进了她的发间。
再也不会了……
他在心里默默发誓,爸爸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
把压在心底的那些负面情绪全部哭出来之后,陈雪若整个人都舒坦了。
不过她已经很久没这么跟她爸亲近过了,陈雪若回神之后有点不好意思,吸吸鼻子推开她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什么,老陈同志,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别人的照顾了。所以下次再娶老婆的话,别再替我娶了,替你自己娶吧。”
陈健云一怔,下意识就想说爸爸这辈子都不会再结婚了,但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他还是咽下到口的话,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
陈雪若弯着红肿的眼睛笑了起来。她没再说别的,只飞快地拉着他朝烟罗所在的方向转去:“然后这位烟罗姐姐,就是把我从大山里救出来的……咦,人呢?”
“好像是走了。”陈健云刚才满心都是女儿,压根没顾得上别人,这会儿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他忙问陈雪若,“你知不知道这位烟罗大师住在哪里?”
“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哪里能找到她。”陈雪若已经变成烟罗的脑残粉,说完忙道,“烟罗姐姐她可厉害可厉害了,要不是她,我早就已经没命了。爸,咱们可得好好谢谢她!”
“这是一定的。”陈健云说完掏出电话,“我这就让人去准备谢礼,你知不知道大师喜欢什么?”
怕吓到自家老爸,陈雪若也没解释烟罗不是大师,而是一只妖怪大佬。她说:“我也不知道烟罗姐姐具体喜欢什么,但我答应过要给她买个手机。”
陈健云有点意外,陈雪若又解释了一句,“烟罗姐姐刚下山,还没有手机。”
很多高人都喜欢躲在深山里修炼,陈健云一听,自觉了然了:“行。”
父女俩边走边说,没再回过头。
与此同时,烟罗已经快走出医院了。
她不是人,无法理解陈健云和陈雪若之间的父女感情,见两人抱头哭了起来,只觉得莫名其妙还有吵。
所以她就走了。
反正事情已经处理好,不需要她再插手。
和她一起走的还有马平志。这会儿他正亦步亦趋地跟在烟罗身后,搓着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大人,您看您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那现在我这……是不是可以走了?”
挨了一顿打的他学乖了,没敢再自己跑路,只不停地求饶道,“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干坏事了!您就看在我刚才态度积极,表现良好的份儿上,饶过我这一回吧!”
这家伙不是好人,平时没少作孽,但烟罗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惩恶扬善”的概念,自然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随意一摆手就让他滚了。
马平志大喜,连连谢恩,然后就狗撵似的跑了。
却不知前方并不是生机,而是因果与死路。
当然这一切与烟罗无关,她正打算再去一趟陈家所在的那个小区,找找死对头的踪迹。只是还没走出医院,突然一辆救护车“滴呜滴呜”地冲进来,在她右手边的急诊大楼门口停了下来。然后,一个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的青年就被医生从车里抬了出来。
“快!快把他抬进去!动作轻一点不要晃动!”
“哎哟这一身血的!这是出车祸了?”
“不是车祸,是走在路上被个跳楼的人给砸了。结果跳楼的人没什么大事,反而是这人受了重伤……”
“什么?!这点儿也太背了吧!”
这点儿确实不是一般的背,就连烟罗都是眉毛一挑,下意识扭头看了那可怜的倒霉鬼一眼。
结果这一看她就呆住了。
不是,等等,那倒霉鬼的脸怎么长得和昆仑那王八蛋这么像啊???
烟罗惊了,反应过来之后点足就往急诊室冲去。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刚才那个做民国女子打扮,美得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漂亮姑娘就不见了。
“卧槽这速度!都赶上世界冠军了吧???”
某个正准备上前搭讪的青年目瞪口呆地发出了惊叹声。旁边他哥们拍拍他的肩:“人姑娘好像是奔着那点儿超背的倒霉哥们去的。我刚才瞄了一眼,那哥们倒霉归倒霉,长得可帅了。所以你还是死心吧,仙女是不可能属于咱们这种挫逼的。”
青年:“……没有咱们,只有你谢谢。”
***
烟罗不知道有人在讨论自己,她正仔细打量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和她的死对头不一样的地方。
但是,没有。
她来来回回地打量了好几遍,发现他除了瘦一点,五官、轮廓、身高,都和她记忆中的昆仑帝君一模一样。甚至是皱眉的样子,都没有丁点不同。
可他身上怎么一点昆仑的气息都没有?
烟罗高兴之余又很是不解,思索片刻,化成一道黑雾闯进了青年的识海。
然而青年的识海里只有他生而为人这二十多年的记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烟罗不甘心地将他的识海翻了个底朝天,还把他的灵魂也揪出来检查了一遍,却还是半点跟昆仑帝君有关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家伙就算不是昆仑,也不会是普通人类,不然他的魂体周围不会缠满晦气,只剩下心脏的部位透出一点点金光。
烟罗眯眼轻哼了一声,抬手就想拨开那些晦气,可那些晦气竟像是看出了她的目的,不等她碰到自己就飞快地缩成一团,躲进了青年的魂体深处。
烟罗:“……”
烟罗还是第一次遇到胆敢反抗自己的玩意儿,愣了一瞬后不高兴了,下意识就想把青年的魂体连同那些晦气一起撕碎,但想到这倒霉鬼很有可能就是昆仑那王八蛋的转世,已经抓住他魂体的手又险险顿住了。
不行,不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他把她种在花盆里折磨了整整八千八百年,她也要折磨回来才行!不然她这两千多年的力气岂不是白费了?
这么想着,烟罗就暂时放过那些晦气,回到了病床前站定。
周围的医生、护士、病人都被她定格在了她进门的那个瞬间,烟罗没管他们,抬手就“啪”的一下拍在了青年脸上:“喂,醒醒!”
青年没醒,身体无意识一颤后,嘴角缓缓涌出了一股鲜血。
烟罗:“……”
烟罗想起人类都很脆弱这事儿,顿觉糟心。又见青年脸色越来越不好,她纠结片刻,到底还是不甘不愿地抬了一下手,用法术把他胸口那根断掉的骨头恢复成了原状。
“我这可不是在救你,只是不想就这么了便宜你而已……”她撇着红唇嘟囔了一句,见他还是没醒,心中有些不耐,抬起手就戳了戳他的脸,“喂,老王八蛋,你醒醒!”
偏偏青年这会儿一无所觉,戳他也好,骂他也好,都没有反应,烟罗顿时就觉得没意思极了。又见他不仅满身晦气,身体也比正常人类虚弱,一副用不着别人动手,自己就能随时挂掉的样子,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到底还是按捺住了迫不及待想报仇的心情。
还是先想办法恢复他的记忆和修为再报仇吧。
不然也太没劲了。
正这么想着,床上的青年突然睫毛轻颤,慢慢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