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圣堂教会第八秘迹部,冬木区,言峰教会。
冬木市的这座教堂,看起来和其他同时期的宗教建筑没什么差别,高高的穹顶,透亮的窗框,彩色玻璃组成的镶嵌画,内部也会有逼仄压抑的耳室和库房。
因为明面上只有两位神父,而言峰璃正神父的年纪已经大了,就算是教徒,也只会在特定的时间来这里聆听神的教诲,在大部分时间里,这座宗教建筑都安静压抑的像是空旷日久的牢房,而今天,头发已经白完了的老神父难得出现在了教堂的十字架下。
言峰璃正老先生的身材十分高大,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来往祈祷忏悔的教友们很少注意到,除了稍微有些刻意佝偻起来的腰背,这个老头肌肉骨骼间蕴含的力量,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消退多少。
屋内并没有点燃烛火,成排的座位间空无一人,老神父双手背后站在上首,慈祥的眯起了眼睛。
“目前,圣杯战争笼罩着巨大的危机。”
他慢吞吞的嗯了一声:“精神混乱的从者和行为肆意的御主,Caster这一组在数日时间内,在冬木闹出了满城风雨的绑架案,造成大量人员失踪,还引来了多方关注。”
“在此非常时期,我要动用监督人权限,暂时更改规则。”
“所有御主马上终止战斗行为,各自尽全力消灭Caster,”说到这里,他不动声色的挽起了袖口,“而在征伐行动中表现出色的有功之人,将额外得到一枚令咒作为馈赠。”
明暗交界的月光下,由魔力勾住的红色纹样密密麻麻的舒展在他的手臂上。
老人家的眉眼完成两道月牙:“这是历代战争期间御主未来得及消耗掉的令咒,作用如何,似乎不许我多加说明了。”
“只要确认Caster被消灭,圣杯战争立即重新开始。”
话音一落,空旷的室内立刻传来轻微的回响,但在此之后,除了细微气流划过窗框的声音,再无一点杂音。
而在气旋盘桓的角落里,教堂的屋顶、桌侧、十字架下乃至于门框上,除了第一天就“退出”了争夺的Assassin组,一共蹲了五只主人不同的使魔。
神父带着笑意的话语沿着魔力构建的回路,透过使魔的眼睛和耳朵,毫无障碍的展示在了圣杯参与者眼前。
【猎杀Caster吗……】
【Caster?绑架案?】
【唉,就是昨晚突然出现在车前的那个人吗?】
不论使魔背后的诸位御主在听到这决议后是个什么反应,眼见早已和远坂达成了共识的神父老先生无可无不可的挥起了手,由魔力支撑起的生物瞬间便要消解,然而就在魔力逆转将要化作漩涡的前一秒,言峰璃正电话突然响了。
叮铃铃,叮铃铃,是旧式手机最贴近出厂设置的那一款。
虽然古老的势力们还在似有似无的排斥着现代科技产物,但圣教会它是个依靠传播信仰来扩大自身影响力的宗教势力——不论在地下世界里,他们是不是像还像中世纪一样执拗又极端、会派人捕杀魔术师和异端者——最起码在明面上,这是个与时俱进、教义日渐宽泛,主旨导人向善、不会和主流政权产生任何冲突的和平宗教文化代表。
与时俱进,同样代表着传教手段必然开始接地气,并且接地气到五花八门。
就言峰教诲管着冬木这一片地,除了年节圣诞要通知附近教友办活动,每年到期了,还会销售教会总部设计的爆款周边。
包括长得帅的主教们出面拍的台历,以长得帅的主教们为内容的编织挂毯,以及一群长得帅的主教们、在各地的华丽教堂前拍摄的主题明信片。
甚至还有圣诞活动的刻录DVD卖。
——1080P蓝光,有花絮有特典,编号前一万的购买者,还附赠区级红衣主教的亲笔签名(官方说法是祝福)。
言峰绮礼早前是代行者,算是教会的地下人员,和面上这些天天研究如何扩大影响力的家伙份属两个部门,最近虽然暂时性转到了魔术协会,却又成了编外人员:要不是这样,就国内目前不容乐观的传教形式而言,保不齐再过上几年,欧洲那边就要下达任命,说服他变成【长得帅的主教们】中的一员,卧薪尝胆为神献身了。
所以作为一个教会的负责人,哪怕言峰璃正脑袋顶上还戴着【圣杯战争监督者】的光环,他依旧不能推卸掉作为一个神父在传教方面应尽的义务。
电话响起声音,只让那五道魔力漩涡稍稍停顿了一下。
老神父淡定的冲“参赛者们”挥了挥手,用标准到虚假的慈祥笑容接通了手机。
电话那边传来了元气满满少年音。
“喂?”
这道声音虽然充满了活力,但在念字的时候,意外的有些慢吞吞,他问说:“请问是冬木市圣教会吗?”
老人家“嗯”了一声。
“哦,”小年轻慢吞吞的继续问:“接电话的是言峰教父吗?你们在官网上登记的号码怎么打不通呀,我花了好长时间,才从其他教区辗转拿到联系方式呢……”
【果然】
【联系宗教活动的普通人吗……】
【圣杯战争期间,监督者还能干别的事情吗?被分散了注意力的话,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可以作弊了?】
不过一闪而过的瞬间,听到这通电话的人心里相继产生了一连串主旨不明的感叹,但为了表达对于监督者的基本尊重,五只使魔都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
魔力的气息,随着固定的频率开始变淡。
然而在使魔内部的魔力回路彻底崩毁之前,电话里小哥越发慢腾腾的声音像一道惊雷似的,突兀打在了使魔与人类相连的听觉世界里。
“能请您详细说明一下吗?”
被电子弄的有些失真的清亮男声照本宣科的读:“昨晚8点30分左右时,确定参加本次圣杯战争中的七位御主……分别在什么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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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已经差不多黑了,正是各家吃完了晚饭餮足休息的时候——这通电话打来的时机也是十分照顾老年人的作息了。
使魔的五感并不等同于人类,他们的形制各种各样,主要和使用者擅长的魔术类型有关,但具体功能都差不多了,360度的视角,扩大到夸张的听觉,极其敏锐的魔力探测水平,和几乎接驳了魔术师本人思想的可御使性。
电话里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小的也许有人站在言峰璃正身前,都不一定听得见那边的人说了什么。
但对于这五只使魔、和站在使魔背后观察着的魔术师们来说,这声音清晰的就如同响在耳边,就连那小哥问话前,拔开笔帽那一声轻轻的“咔哒”,都惟妙惟肖的可以直接让人想象出他一边拿着笔记本,一边认真开始问话、准备记录的样子。
于是本该稀薄下去的魔力波动顿时一紧,细微的气旋在角落里逆向盘旋起来。
【这是谁?】
【圣杯战争难道还有其他监察者?】
【不是说绝对不可以被人知道的吗!?亏我还……】
言峰璃正拿着那部外形刻板的手机,无声无息的在魔力依旧旺盛五个角落分别睨了一眼。
老人家稍显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电话那边,小哥半天不见回答,关切的问:“听到的吗?言峰神父?”
这一声明显唤回了老人家的注意力,言峰璃正眯眯眼一顿,顿时猜了个大概。
在五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注视下,他和善的笑了两声,然后问:“是御柱塔吗?”
【御柱塔……是什么?】
这个名词让五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冬木郊区的某间民宅内,Rider抱着新开的啤酒躺在木质的地板上,突然出现的名词虽然让他下意识挠了挠脖颈,但是征服王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意外——因为他也是个平A风格汉子。
出现状况外的事情又怎么样?
堂堂正正碾过去就行了啊!
与其当机立断站起来大惊小怪,不如把名字记住了找个时间切实打探一下。
他捏着易拉罐的手指不过轻轻一停,就再次吸溜吸溜的品味起来,但他的Master——韦伯·维尔维特毕竟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他就像是征服王刚刚嫌弃过的、最不成熟的那一款小鬼一样,选择当机立断的站起来大惊小怪。
“御柱塔?”
留着妹妹头的少年在沙发前抱着头开始蹦跶:“等等,我记得我在电视上看过这个名词!”
于是他又手忙脚乱去翻早晨的报纸,甚至在跑出客厅的时候碰翻了茶几上摞在一起的游戏盘。
“七釜户御柱塔……”
韦伯反手摔了报纸,“这不是个大财团的本部吗?不是搞房地产吗?我记得旅游手册上似乎介绍过,这还是旅游景点!”
粗粗看了一通,韦伯少年在一连串的“啊——”之后抓狂的把报纸撕成了两半,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管了,要是这个‘御柱塔’真的造成了什么意外,我是绝对不会去给他们贡献门票钱的!”
Rider看似茫然的任他蹦跶着念叨些自己听不懂的话,嗓子里却不自觉的发出了猛兽出猎前斟酌时呼噜呼噜的声音。
能说出“圣杯战争”这个词,御柱塔就不可能像他的小Master念叨的一样,只是个买卖房子的。
但比起他们对冬木的事情知之甚详的这件事,最让人不自觉想要深思的,反而是言峰璃正这个监督者的态度。
——他知道圣杯战争正被监控着,也默许圣杯战争被监控,甚至在对方开口询问(尤其对方明显年纪不大、不可能是高官)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谁授意打来的电话。
该说是过于忌惮好呢,还是形容为十分识相为好呢……若有所思的考虑了一通之后,征服王皱着眉头开始给言峰璃正想外号。
另一边,爱因兹贝伦城堡内,换了身黑西装的Saber坐在长桌前,因陌生的名词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圣杯战争也要节外生枝吗?”
“算不上,”卫宫切嗣的神色还算平静,但瞳孔深处却总是藏着一抹倦怠:“御柱塔是七釜户地标,表面上是财团本部,实际上是政权中心,日本确实有专门监察魔术师的机构,但挂名似乎在法务局户籍科……”
“不是的哦。”
一头白发的大美人稍稍垂下眼帘:“说起来,切嗣确实还不知道呢。”
“嗯?”
“是有关世界基石的事。”
爱丽丝菲尔虽然是作为小圣杯新炉心被制造出来的,但在献身之前,她照样是爱因兹贝伦家的大小姐,那座古堡虽然常年藏匿于暴风雪的结界之中,但每当外界出现巨大动荡,这个古老的家族依旧会在短时间内得到精准的消息。
“世界基石?”
亚瑟王仿佛听到了十分可笑的故事:“世界运转,除了天理便是人力,哪怕是术法的奇迹或是力量根源孕育的瑰宝……怎么敢冠上这样狂妄的称呼?”
“这并非是狂妄。”
爱丽丝菲尔虽然没什么正常人认知中的“常识”,但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是知道的清楚,她抬手附上丈夫的小臂,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切嗣还记得吧,在我们的婚礼上送来了一把枪的人。”
卫宫切嗣明显还记得,所以爱丽丝菲尔明显感觉到掌下的肌肉紧绷了起来。
彼时爱因兹贝伦的结界依旧坚如磐石,纷扬的大雪弥漫在人类肉眼可见的所有角落,魔术师按照固有的步调与世隔绝的生活着,他们选择招卫宫切嗣来做女婿,主要目的是圣杯战争中的合作。
这道婚姻,细说起来更像是无形但更值得信任的【合约】,而爱丽丝菲尔——她除了是取得圣杯的【必备道具】,同样也是爱因兹贝伦向年轻魔术师杀手表达出来的【诚意】。
所以那次的婚礼,无声无息的就像是两个不可告人的势力签了一份必须避开世人的合约,充斥着心照不宣的简陋和沉重。
这个简陋,指的当然不是物质条件。
基于各种客观原因,这场婚礼并不能为世人所知,而爱因兹贝伦家基本就没几个能说话会喘气的活人,当一群长着差不多面孔的白发女人面无表情的坐在礼堂中时,比起赴宴嘉宾,她们更像是主人家为防冷场准备的道具。
虽然坐着一水的大美人,但那个场景非但不会给人以美的享受,反而充斥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但就是这样一场虽然充斥着感情,但看起来无比荒诞的婚礼,依旧迎来了吊儿郎当的不速之客。
Coyote·Nougat
彭格列的第九代岚之守护者。
那老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健壮的狮子,他在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情况下,径直打破了爱因兹贝伦的结界,带着一身明晃晃的火焰踱进大雪里,然后叼着根烟,一脚踹开了宴会厅的大门。
在座将近三位数的白发美女同时转头去看他。
年迈的男人无动于衷的挑起了半边眉毛。
他松了松领带,慢条斯理的吐出一道烟圈,然后在几百道冷漠不善的眼光注视下,从容不迫的抬手敲了敲身侧裂了道口子的木质双开门。
——散漫到近乎狂妄的礼节性。
彭格列的守护者带来了一封由九代目亲笔书写的祝贺信,在信件末尾烙下了清晰的火炎令,Coyote为信件准备了一个盒子,而在盒子最底层,还放着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
风度翩翩的意大利老头以手抚胸鞠了一躬,将盒子呈在了爱因兹贝伦家闻讯赶来的族人面前,笑意满满的示意:“这是来自BOSS的祝福。”
【贵方到底有何贵干?】
【听闻喜讯,来道个贺而已。】
这样简短的对话统共没花半分钟,岚守夹着烟的手指轻轻蹭了蹭,便大方的离开了。
——仿佛他用火焰破开大雪之下的结界、掐着这样恰到好处的时间点前来爱因兹贝伦,就只是单纯的为了向新人道声祝贺一样。
卫宫切嗣根本没听懂这两拨人口音浓重的意大利语到底说了什么,看架势吧,也不像是不死不休的寻仇,于是只当爱因兹贝伦传承已久,有些关系微妙的伙伴罢了。
但事实上,那是一次货真价实示威。
彼时摇篮事件刚刚结束,本该稳如泰山的继承者XANXUS以一场难看的叛乱,碾碎了彭格列数百年来定海神针一样的威严。
九代目的年老力衰,似乎随着儿子造成的伤痕变成了逐渐浮上海面的冰山,被全面封禁的瓦里安成了彭格列自断一臂的最好注解,而在顾全后事的间隙里还要抽空接手暗杀情报网的门外顾问,捉襟见肘的像是失去了头颅的大蛇。
不论是强弩之末想充架势,还是为了再次强调彭格列的权威、以压下涌动的暗潮,在摇篮事件后的短短一周内,彭格列九代的六位守护者相继离开了西西里本部。
——然后分别以最势不可挡的状态,举重若轻的出现在了各方势力最私密、最不为人知的交易场合,轻描淡写的留下一句道贺。
被照会过的势力都心照不宣的选择了沉默。
自此之后,教父依然是教父,彭格列依旧是彭格列。
等沢田家光风风火火的从日本赶回来后,这场原本足以动荡家族根基的叛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变成了人人莫讳如深的历史。
这个作为“秩序”而存在的家族,一如既往的用无声无息的情报网和几不可挡的强大武力,掌控着属于欧洲的那一块世界基石,进而因为这份眷顾,掌控着这块大陆。
爱丽丝菲尔轻轻顺了顺卫宫切嗣汗湿的鬓发,告诉他:“彭格列之所以能这样做,就是因为他们掌控着三分之一的世界基石。”
不论是魔道还是7的3次方,在历史传承中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信息缺失,但爱因兹贝伦的某位先祖,曾经去过一次复仇者监狱(事实上他是差点被逮起来),回来之后便疯疯癫癫的念叨说:“那些果然是对应的……”
Saber皱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菲尔歪头笑了笑:“那位先祖当时已经疯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也只能靠猜的,但是有关彭格列,有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大海无法知晓其广阔无垠,贝壳世世叠续并代代相传,彩虹偶尔浮现又转瞬即逝】
“预言诗吗?”
“差不多吧,”白发的女人捧住丈夫的两颊:“这本不是多么迫切的事情,切嗣估计也没闲情逸致去看这些黑手党的八卦。”
“但是在爱因兹贝伦家,对此有一种大胆的猜测。”
卫宫切嗣神色不变,等她继续说完。
爱丽丝菲尔于是鼓了鼓脸颊,也不卖关子了:“在现存的定义中,一共有五大法则,对应产生了五位魔法使,但魔法使,只是能够使用那部分法则的人,因为某种感应或是天赋,得到了其代表的魔法属性。”
“第一法如何不得而知,但依照推测可能与时间有关。”
“第二法立足于平行空间,代表着多重次元的曲折。”
“至于第三法……”
她顿了顿,补充说:“指的精神灵魂的物质化,将生命推到更高维度的存在。”
“时间,空间,灵魂。”
“七的三次方。”
“属于彭格列的基石,支撑着时间的力量,不知所踪的玛雷指环,拥有构造空间的力量,而所谓的彩虹之子——这个我倒是没有见过真人。”
爱丽丝菲尔吸了口气,一次一顿的宣布说:“但在那位先祖留下的笔记里,他将其称之为【被禁锢的灵魂】。”
少年打扮的骑士王眉头紧锁,不解的问:“这与圣杯战争何干?”
“原本应该是无关的,”白发的夫人歪头想了想,那神态奇异的带着种不谙世事的稚气:“但在及其机密的记载中,世界基石并不只有欧洲所有的那一块。”
“彭格列也曾和掌握其他世界基石的势力进行过对接,具体如何保密级别很高,但是依照家里的探查,那个和西西里彭格列本部对应的地方——”
“就是七釜户的御柱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