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果真是他。

宋妙妙瞳仁深处剧烈收缩着,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捂住染血的半边脸,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

泪水混着鲜血模糊了她的视野,世界被切割成了碎片,她嘴唇微微颤抖,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

陈隽维持着下蹲的姿势,欣赏着宋妙妙惊恐的神色,淡声道:“你知道原因。”

“……”

是因为她跟别人说喜欢他这样的类型吗?

陈隽从兜里掏出手帕,拉下她捂住脸的手,动作温存地帮她擦去脸颊的血,伤口很深,有好几道,玻璃跟细小的石子钻进了皮肤里,看着血肉模糊。

他随便擦拭了两下,将染血的手帕盖在她的脸上,并抬手让她用自己的手捂住帕子。

末了,陈隽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呆坐在地接近崩溃的宋妙妙,薄唇轻吐,声音轻和带有警告意味:“别动祝沧澜。”

“……”

原来,他都知道?

“那是妙妙吗?”

“妙妙你没事吧?”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快叫救护车。”

德英的男生看到宋妙妙摔倒在地,满手鲜血,纷纷过来刚忙,两人一左一右将瘫软在地的宋妙妙架起,一人则走到一边打电话叫救护车。

宋妙妙捂着脸,两只眼里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就这么死死地瞪住眼前这个看似风光霁月的少年。

“是他,是他推的我。”

围在宋妙妙身边的男生们一愣,随即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陈隽。

有人问:“是你推的妙妙?”

陈隽温和开口:“不是我,是学姐自己摔倒的。”

随即将目光移向宋妙妙,道:“你们要是不信的话,可以查监控。”

本来几人是相信宋妙妙说的话的,听陈隽说可以查监控,他们又不确定了。

只有宋妙妙看出了少年眼里的恶意。

这是一场由陈隽策划的意外,查监控也不会查出什么,她确实是被树桩绊倒的,没有推她,可如果只是摔一跤,她根本不会伤了脸,偏偏地上有锋利的玻璃碎片,这些玻璃肯定也是陈隽计划的一部分。

宋妙妙没想到眼前看似无害的男生,回击的手段居然这么狠。

她无视众人的关心,一字一顿地跟陈隽道:“陈隽,我不会放过你的。”

陈隽对此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一厢,刘萌不顾贺思妤的意愿,联合其他室友,一起将贺思妤拉到了校门口。

祝沧澜未婚夫的消息传遍了学校,贺思妤当然也有所耳闻,本来想去图书馆躲躲的,结果被刘萌她们逮个正着。

“发……发生什么事了?”

面对众人的各异的眸光,贺思妤有些手足无措,她匆匆瞟了眼祝沧澜,回避般地垂下眼,不断眨着眼睫,一副楚楚可人的样子。

祝沧澜淡淡道:“贺万发拿了人家三十万的彩礼钱跑路了,你作为贺万发的亲生女儿,你跟他们商议怎么解决问题吧。”

咕噜噜。

肚子叫了。

祝沧澜没兴趣留在现场看戏,“你们聊,我先走了。”

正要转身,袖子突然被人拉住,祝沧澜垂眸,看了眼抓住她衣服的手,那只手白皙柔.嫩,因为抓的太过用力,手背青筋微微突起,她顿了顿,视线顺着那只手往上移,对上了贺思妤无助的眸光。

手的主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在祝沧澜平静的看不出情绪的目光的注视下,难以启齿地道:“别走。”

女人生怕贺思妤跑路,死死拽住了贺思妤的胳膊,“你就是贺思妤吧,你爸拿了我们老张家三十万彩礼不还,躲起来了,父债子还,你是贺万发的亲生女儿,还在这么好的学校念书,肯定有钱替你爸还钱吧。”

“我……没钱。”

贺思妤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道。

女人道:“你在怎么可能没钱,我打听过了,你念的这所贵族学校,一年的学费就超过三十万了,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吧,那三十万是我们一辈子的积蓄了,你们贺家不能不还啊。”

贺思妤一脸哀求,“沧澜姐……”

祝沧澜把袖子从贺思妤的手里抽出,跟穆淮然道:“走了。”

穆淮然“嗯”了声,瞥了眼绝望无助的贺思妤,心里没有任何的波动。

他能猜到同桌之前十六年的人生,肯定过的很艰难,不然怎么还在上学的年纪,就冒出来了个未婚夫,一想到她以前过的日子,他对这个贺思妤就生不出丝毫的同情。

祝沧澜跟穆淮然一走,九班的学生浩浩荡荡地跟着离开了。

然而围观的人数却有增无减。

面对众人奚落、嘲笑、怜悯、同情的目光,贺思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这一家人的到来,她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又开始动荡。

那一刻,她无比地痛恨贺万发,恨自己为什么是贺万发的女儿。

她也恨祝沧澜,如果祝沧澜不执意将她赶出祝家,她还是祝家的女儿,如今怎么会遭遇这样的对待。

如果是祝翰平跟唐香兰要把她赶出祝家,她也认了,可问题是他们都舍不得她,一切都是祝沧澜的主意,祝沧澜还挑拨她跟养父母的关系,现在连唐香兰都开始疏远她了。

眼看贺思妤没有任何表示,女人怒了,抛下狠话:“贺思妤,你要么出钱要么出人,不然我们老张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贺思妤看了眼一旁舔着棉花糖傻笑的青年,用力摇头。

不,她不能嫁给这样的傻子,不然她的人生就彻底毁了。

“我不是不还,你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

夫妻俩互看一眼,最后由女人的丈夫道:“好,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筹不到三十万,我们绑也要把绑走!”

一场持续了将近一小时的闹剧,在贺思妤的承诺下,暂时结束了。

贺思妤如同一缕游魂,回了宿舍,没有跟刘萌她们说一句话,脱下鞋上了床,把被子蒙上,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

她该怎么办?

顾家。

陈隽回了别墅,换好拖鞋,发现顾沉年也在,正跟顾成雄有说有笑地聊着什么。

看到他回来,顾成雄主动朝他招招手,“阿隽,过来。”

陈隽顿了顿,走了过去,在顾沉年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顾沉年微微侧眸,目光在陈隽的周身淡淡扫过。

十五岁的年纪,青涩稚气,安静沉默,在这个家里毫无存在感,也不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把他接回来。

这么想着,顾沉年唇畔含笑,一副兄友弟恭的做派,笑着跟陈隽道:“刚才爸还跟我说起你呢。”

陈隽闻言,安静笑笑。

顾成雄掀起茶盖,对着冒着热气的茶杯吹了一吹,仰头喝了口茶,道:“阿隽,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事吧,你是我顾成雄的儿子,肯定要认祖归宗的,这个月底,我会举办晚宴,邀请全城的名门望族,把你隆重介绍给他们,晚宴过后,你就是顾执了。”

说到这里,顾成雄顿了顿,抬眼看了眼这个沉默的儿子,“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

陈隽道:“一切都听爸的安排。”

顾成雄呵呵笑了,又看向笑意微敛的大儿子,“沉年,你呢?”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

顾沉年在心底嗤了声,脸上重新绽开微笑,目含深意地看着身旁的陈隽,缓缓道:“我也没有意见。”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顾成雄状似欣慰地笑道:“你们是兄弟,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

顾沉年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笑容,目光真诚地道:“爸,您放心,我跟阿隽关系很好。”说着,他把话头交给了陈隽,“是吧,阿隽?”

“嗯,哥哥对我很好。”

陈隽垂眸,轻声回道。

顾成雄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状似不经意地道:“上次祝家公开真女儿身份,你们都去了,礼尚往来,这次邀请函名单上,把祝家也添上吧。”

听到这话,顾沉年眸光微微一闪。

想到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女,顾沉年眼里不由划过一抹期待的神色。

陈隽低头盯着脚尖,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眼里的眸色,他能感觉到,顾成雄的目光,一直在他跟顾沉年身上打转,似乎在探究在观察着什么。

因为身体原因,顾成雄晚饭没吃,就回房休息去了。

从国外聘请的顶级大厨,将精心烹饪的西餐端上了桌,兄弟两人,第一次同桌吃饭。

刀叉跟餐盘撞击的轻微脆响,时不时在偌大的餐厅回荡着。

等吃得差不多了,顾沉年用餐巾擦了擦嘴,目光落到陈隽面前几乎没动的牛排上,扬了扬眉,出声打破了一室的静默。

“不合胃口吗?”

陈隽看了眼淌着血水的牛排,“我习惯吃中餐。”

顾沉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门,道:“我忘了,你从小在乡下长大,早知道我就让大厨做中餐了,我喜欢吃三分熟的牛排,大厨习惯了按照我的口味来做。”

说到这里,他看着对面沉默的少年,意味不明地道:“恭喜你啊,马上就是顾家正式的儿子了。”

陈隽顿了顿,道:“谢谢哥。”

顾沉年沉沉笑了,笑意不及眼底地道:“只要你能恪守本分,不作出越界的行为,我们可以一直是好兄弟。”

陈隽:“我知道了。”

听到少年的回答,顾沉年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眼里划过暗沉之色。

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真能威胁到他继承人的地位?

顾沉年在心底冷嗤了声,无所谓地想,即便顾成雄真想把公司交给陈隽,他也有的是办法让陈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

叮咚。

“谁呀。”

唐香兰放下手里织了一半的毛衣,起身走到门口,通过电子猫眼看到一张生面孔,她疑惑地蹙了蹙眉,打开门。

“是祝太太吧?”

“我是。”

何管家恭恭敬敬地将邀请函递到了唐香兰的手里,“你好,我是顾家的管家,我姓何,是这样的,这个月底顾家要举办晚宴,老爷想请你们参加,这是邀请函。”

唐香兰看着手中的邀请函,受宠若惊,“进来喝杯茶吧。”

何管家笑着道:“不了,我先走了。”

“慢走啊。”

目送着何管家上了车,离开了这里,唐香兰关上门,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手上那几张包装精致的邀请函。

三十号晚上六点,凯丰大酒店。

唐香兰轻轻阅读着上面的字,没走两步,门铃声又响了。

她快走两步过去开门,“何管……”

看到来人,她迅速收起脸上的笑,淡淡道:“哦,是你啊。”

秦佳华见唐香兰前后两幅表情,不禁有些疑惑,目光落到了唐香兰手里的邀请函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唐香兰收好邀请函,故意用轻描淡写地语气道:“哦,刚顾家派人送来了请帖,让我们参加这个月底由顾家主办的宴会。”

“顾家?”

“还能是哪个顾家,当然是首富顾家了。”

说着,唐香兰瞥了眼怔住的秦佳华,道:“进来坐。”

秦佳华记得上次祝家举办宴会,顾家的顾沉年有出席,难道祝家跟顾家真的搭上线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她今天来,是有事要跟唐香兰谈。

唐香兰知道秦佳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吩咐刘妈倒茶后,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秦佳华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知行那孩子学业太忙,以后不能来给你女儿补课了,我另外给你们找了个家教老师,也是我的学生,品学兼优,这是他的名片。”

秦佳华把事先准备好的名片递了过去。

唐香兰瞄了眼名片,这秦佳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唐香兰随口问:“知行那孩子知道吗?”

秦佳华眸光一闪,“我跟他说好了。”

“我知道了,等翰平回来,我会跟他说一声的。”

唐香兰跟秦佳华互相看不惯对方,基本很少同框,平时两家聚会,都有各自的丈夫陪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为了维持基本的礼貌,秦佳华打算喝完茶再走,她看了眼沙发一边的毛衣半成品,随口问:“织毛衣啊,是给思妤织的吗?”

唐香兰跟祝沧澜母女关系淡薄,秦佳华第一反应就是毛衣是织给贺思妤的。

“不是,是给苍蓝织的。”

唐香兰本来是想给贺思妤织的,再怎么怨贺思妤没有第一时间救她,毕竟是自己疼了十六年的女儿,哪能真的不管贺思妤,只是拿起毛线时,她突然想起她从来没有给亲生女儿织过毛衣。

她没给过这个女儿好脸色,可对方却不计前嫌救了她,还帮她摆平了娘家那些糟心事,出于报恩也好愧疚也罢,就想着先给祝沧澜织了,然后再给贺思妤织。

听到这个回答,秦佳华有些意外。

秦佳华对贺思妤印象很好,哪怕偷听到了贺思妤跟沈知行的对话,知道贺思妤喜欢她儿子,也没有对她感到反感。

想起贺思妤来她家时局促落寞的神色,再结合唐香兰给祝沧澜织毛衣的事,秦佳华若有所思地眨眨眼。

她出于好心,想帮贺思妤说两句好话,就跟唐香兰夸道:“你是个好妈妈,把思妤教的很好。”

唐香兰还是第一次从秦佳华嘴里听到夸她的话,不由愣住。

“你不知道,前两天,我跟思妤在华南商场门口偶遇,碰到了抢劫犯,我被抢劫犯拿刀抢劫,是思妤第一个挺身而出,跟歹徒搏斗,同好心人一起把歹徒制服的。”

秦佳华一边说一边连连称赞:“我以前一直以为思妤是温室里的花朵,娇贵柔弱,禁不起任何风雨,没想到那么危险的时刻,她能那么勇敢,真的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秦佳华沉浸回忆中,没有发现唐香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直到唐香兰出声打断道:“你还记得是哪天吗?”

秦佳华:“哦,就上个星期六的事。”

唐香兰脸色顿时青白一片。

上个星期六,华南购物商场,地下停车场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她告诉自己,思妤年纪还小,遇到突发状况会害怕是正常的,本来她都准备原谅思妤,还打算给思妤织两件过冬的毛衣,没想到就在同一天,思妤不顾危险救了秦佳华。

哈,多么讽刺啊!

“你怎么了?”

秦佳华后知后觉地发现唐香兰脸色不对。

唐香兰冷声道:“没什么。”

她本来就看不惯秦佳华一副知识分子高人一等的做派,得知她疼爱了十六年的养女救了秦佳华,却没有救她,内心又气又怒又痛心。

她懒得跟秦佳华维持表面的客气,赶人道:“沈知行以后不能给苍蓝补课的事,我会跟苍蓝和翰平说的,至于新的家教老师,就不牢你费心了,没什么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秦佳华听了,脸色微变。

哪有主人跟客人这么说话,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没有!

她好心跟唐香兰说贺思妤的好话,间接夸唐香兰会教育孩子,结果唐香兰直接开口赶人了?

她算是知道祝沧澜在学校为什么那么张狂了,都能扒人家女孩子的衣服了,赶情是基因遗传问题,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秦佳华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起身,深呼吸,吐气,再深呼吸,吐气,勉强抑制心底窜起的火气,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我马上就走。”

她是高知识分子,不跟唐香兰这个没工作没追求安于享受的女人计较。

唐香兰语气生硬道:“不送。”

刘妈端着茶,看秦佳华拿着包要走,有些无措地看着唐香兰:“太太……”

唐香兰道:“人家不喝了,给我喝吧。”

刘妈迟疑两秒,把两杯茶整整齐齐地端到唐香兰手边。

秦佳佳气的脑仁都要冒烟了,把脚上穿的高跟鞋踩得咚咚作响,恨不得把大理石地板给踩碎,开门走出之前,她终是顾不得维持自己的涵养,扔出一句:“什么人嘛。”

随即驱车离开了祝家别墅。

唐香兰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无心织什么毛衣。

她养了贺思妤十六年呐,一直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爱她超过疼爱向麒,即便知道贺思妤不是她的女儿,她对她的疼爱依旧有增无减。

结果呢,贺思妤为了秦佳华,敢跟陌生的抢劫犯对抗,却不敢为了她这个养母,上前阻止情绪激动的唐铭?

唐香兰又失望又心痛,不由摸着抽痛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铃声响了。

唐香兰拿起手机,看到手机上的备注名,她停顿两秒,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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