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宫凄凉,众人僵持于足高九尺的燕国大鼎周围,燕王的血溅到大鼎上,染上血色,此刻却没有人在意燕王的尸体了。虞王赵螭冷冷的、压抑着不满的嗓音传到耳中,齐王眼神忽闪,脸上的笑也不再显得那么胸有成竹。
“我王,应该先抓住虞王的翦美人,再来威胁虞王。”齐国丞相与齐王低声耳语。
“啊?”齐王慢了半拍,“是吗,先不急。”
齐王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怕的,他皱了皱眉,在心中告诉自己虞王赵螭不过也是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半抱着翦姬再次躲开齐国人试探性的袭击后,赵螭将她护在身后,男人凤眸轻咪,唇角的弧度带着睥睨:“寡人没想到齐王和他们一样,是不要命的蠢货。”
虞王轻轻笑出声,阴戾凉薄,他向齐王的方向慢慢走近,男人袖摆刺绣龙纹,一针一线华贵耀眼,衣袍随着他散漫的前行而晃动。
翦姬视线越过赵螭的肩膀,落到对面齐国人的身上,美人若有所思,眼波流转。
赵螭看上去并不紧张,甚至从容的很,也许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了。她只要不给赵螭添乱就行,她自始至终都相信赵螭,相信......她的虞王。
虞王和他的妃子翦美人,怎么能这么悠然。翦姬和赵螭在打量齐王的时候,齐王也在打量他们,齐王发现,虞王和翦美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都是丝毫不害怕。齐王一下子就犹豫了,难道虞王带的护卫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吗?或者说,虞王是有什么手段对付他们。
现在撕破脸皮,是不是还没有到时机?
“我王,到底怎么了,快命令他们攻击虞王啊。”见齐王呆愣愣的,齐国丞相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他们从来到燕国后就开始准备了,甚至可以说自从表示要加入虞国攻打燕国的队伍时,齐国就已经在为这一刻准备了。
胜利的时候,正是虞王最为松懈的时刻。
齐王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是当虞王对他面露不满时,他一下子就害怕了。其他人不知道,齐国丞相也没有发现,虞王此时冷冷地注视着他,是给了他多大的压力。近几日因为翦美人在身旁,虞王的气场可谓是温和多了,看上去也正常多了。
可是当虞王背对着翦美人,看向他这个“叛徒”时,神情一点点覆上冰霜,气场压抑沉冷,虞王看上去很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
这比以往任何时刻所感受到的杀气更要强烈,齐王只觉得冷汗浸湿后背,他知道虞王会生气,但没想到会这么生气。
赵螭现在看齐王烦的很,他本来以为齐王是几个国家中最老实省事的,没想到却是最不识好歹的。本来按照他的想法,齐国丞相念完合约,仪式结束,他就能带翦姬去琪树了。但谁能想到,齐王居然来这么一出。
燕王惨不忍睹的尸体还横在旁边,赵螭觉得现在的场景简直糟糕透了,他为什么要带翦姬参加这无聊的合约仪式。翦姬要是被吓到了,那该怎么办。
巫祝计算好的时间早就流逝,日光染上红意,晟日西洛,残阳带血,光辉落在虞王身上,带着压迫性威严气场的男人走近,齐王眯了眯眼,同时下意识后退,冷的透骨的剑却在下一刻轻轻横在脖颈。
“我王!”齐国丞相震惊睁大双眼。
众人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虞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齐王身边的士兵,见此想夺过赵螭手中的剑,虞王斜他们一眼,危险地笑出声:“敢动一下?”
士兵立马被虞王的气场镇住,竟然是都不敢上前,只能保持一定距离包围在虞王身旁。
“废物。”齐国丞相不由得暗骂,他向暗处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先停!都先停下来!”齐王急急向周围埋伏好的人手喊。
“齐王,寡人再问你一遍,你想叛变?”
面对虞王的质问,齐王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逞强说:“盟约不过是笑话,虞王你心知肚明,能有这么好的机会,本王为何不利用?难道只有你能杀了燕王、本王,本王就不能杀了你?”
“齐王为了杀寡人也学会了抛弃道义,寡人倒是没想到连齐王都这么恨寡人。”赵螭笑了一下,不以为意,“胜败不是很正常么?齐国输给虞国,只能说齐国没有能力罢了,还不如早早把齐国的土地让给虞国,让寡人来统治。”
狂妄!齐王咬了咬牙,突然就不害怕了,心中升起愤怒来。周天子分封天下,诸侯互相掣肘,霸主更替乃常事,虞国一家独大算什么?!
自从虞王赵螭登基后,天下局势越来越混乱。他齐国、燕国、楚国这些原来的霸主地位是越来越不如以前了。
面对赵螭的剑,齐王笑了笑:“虞王何必想那么多呢,本王只不过是要做天下人想做的事情罢了,杀了暴君虞王,难道不是一种道义吗?就算虞国真的成功了,但你觉得最终天下人愿意把社稷交到暴君手中吗?能得到这天下的,应该是本王这种宽厚之君。”
“而且你敢杀了本王吗?看样子是不敢吧,现在天下都知道我齐国是帮助虞国攻打燕国,若在划分燕地的时候,齐王被虞王杀死了,天下会怎么以为呢?虞王想要独吞?不过若是之前的虞王,肯定不会在意这些言论吧。但现在你带着翦美人,很多事情都需要小心,不是么?要不然其他觊觎绝世美人的人,有的是机会把她从你手中抢走。”
赵螭眼中闪过冷意,握着剑柄的修手收紧。
“你以为寡人真的会在意那么多?”
“虞王,实话实说,本王今日也不是为了杀你,本王只是想试探一下你的反应,实际上,虞国与齐国敌对对两国都不利。虞国和齐国何不联手呢?本王说的联手是指真正的合作,本王也不需要再听从于你,虞国和齐国共同攻灭其他各国,就像攻灭燕国一样,最后再定胜负,看谁才能统治这天下,如何?”
齐王的思路一点点清晰,挂上和善的笑。
虞王嗤笑出声,话中嫌弃:“齐国凭什么和虞国合作。”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收到国中来信,我们齐国救了楚国的老楚王,这才发现老楚王的中风另有蹊跷,不过这又是楚国的事了,与我们无关。总之,齐国得到了楚王手中的传国玉玺,楚国现在还没有立王,凭借这传国玉玺,齐国可以拥立在齐国的楚国质子为新楚王,这样一来,楚国就在我们的控制下了。”
“虞国和楚国有世仇,这样的好机会,虞王应该不会放弃吧?”
“自从上次楚国和虞国开战后,楚国的势力越来越弱,我们虞国随时就可以剿灭楚国,何须这样麻烦的手段。”赵螭视线微冷。
齐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脖颈蹭到锋利剑身,吃痛皱眉,虞王目光冷漠,似乎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齐王急急道;“还有宋国、许国!虞王这段时间忙于和燕国的战事,所以不知宋国许国现在背后的主人是周太子,太子顾曾让人带书信给本王,说齐国可以......”
齐王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冷汗从额头滑落,他怎么失言了。太子顾的事,是不能说的。
太子顾?太子顾还活着么。赵螭看齐王一眼,若有所思。太子顾应该知道翦姬的身份......他这几日也有查,因为太子顾带走翦姬实在是太奇怪了,赵螭事后越想越不对,在陪翦姬的同时,已经让手下的人去洛邑查了。
齐国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了?怪不得有胆子来挑衅他。
赵螭被齐国士兵包围,看不清身形,翦姬不由得有些担心,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赵螭,见大王心心念念的翦美人要靠近齐国人,虞国护卫拦住她,“女郎,前面危险。”
翦姬只好作罢,美人轻咬唇角,眸中闪动担忧。她站在原地,霞光为墨色乌发镀上柔和光华,腰肢纤细如柳迎风,长睫微垂。本来她以为齐王是要害赵螭的,但现在她可以看出来,齐国和虞国之间的氛围并不是单纯的敌人那么简单。
那边隐隐有谈话声,是在商谈什么吗?可惜她与赵螭隔得远,不知道他们的打算。
虞国护卫不敢抬头直视翦姬的样子,恭敬道:“美人,不要向前面走了,请后退吧。”
翦姬仍然注视着那边,看不到赵螭的身影,她始终有些不放心。
她静静地看着,翦姬微不可查皱了一下眉,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无力感了。赵螭做什么或者遇到什么时,她只能站在一旁远远地看着。翦姬思绪万千,但是她也知道,她只要保护好自己,就是对赵螭最大的帮助了。
虞国的护卫看到翦美人神情凝重,一双漂亮的秋水眸定定地看着大王所在的方向,他们心中一时感慨,原来翦美人这么在乎大王啊。一般来讲,娇娇弱弱的女郎很容易被这种兵戈相见的场景吓到,甚至是逃跑,所以才没有多少女郎愿意跟着参加这种诸侯会面的仪式。
没想到翦美人不仅不怕,还镇定地站在燕王的尸体面前等待大王。
对他们大王忠诚的妃子,才是好妃子。看来大王说要立翦美人为王后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翦美人是第一个能走进大王心中的女郎。
“虞王!”那边突然传出齐王的震惊喊声。
翦姬看见包围着赵螭的士兵瞬间散开,慌忙接住倒向地面的齐王,齐王身上被砍伤,血肉翻开,直抽冷气,而赵螭勾起讽刺的笑,扯住齐王的袖子,擦了擦染血的剑,接着就回头向翦姬这边走。
齐王看着自己的袖子像破布一般沾满血,气的大喘气。虞王居然砍他,他以为虞王拿剑只是威胁他,没想到是来真的。他只是说只要和太子顾合作,就能保证虞国和齐国称霸天下,谁想到,虞王突然变脸。
赵螭觉得他能听齐王说那么多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赵螭抬头,看到翦姬乖乖地站在那里等自己,他不由得弯了弯唇角。翦姬不知道赵螭和齐王到底谈了什么,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赵螭占上风,毕竟随着齐王的倒地,齐国人对他们的那种杀意顿时熄灭了很多,更多是变成了害怕。
翦姬刚松了一口气,眼角余光骤然闪过寒光,她心中诧异,思绪微动,直接跑向赵螭。
“翦姬!”赵螭睁大双眼,眼底划过惊慌。
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血花飞溅,落到脸上,翦姬下意识闭上眼,一道大力握住她的腰,狠狠向后一拽,她睁开眼,睫毛颤抖,她的眼睛与刺客的刀相隔秋毫,刺客心口处被刺穿,男人握住剑柄的手止不住颤抖。
“嘭”的一声,刺客倒地。
翦姬呼吸急促,有些被吓到。赵螭牵住她的手,翦姬能察觉到他的颤抖,但赵螭表面上却是扭头朝着齐王冷笑:“齐王说了那么多,原来还是想让虞国与齐国开战,既然如此,寡人满足齐国就是。”
接着,虞王带着翦美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燕宫。
齐王看着地上的刺客尸体,颤颤巍巍地拔出刺客身上的剑,他盯着剑,突然幽幽问:“这刺客是谁安排的?”
他只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虞王,到底是谁又做了这样多余的事。刚才虞王临走时所说的,是虞国真的要与齐国开战。
“我王......”齐国丞相这才发现闯祸了,他吞了一口口水,犹犹豫豫走到齐王面前。
齐王见是丞相,表情微妙:“齐国是要与虞国开战,但不是这个时候,今日只是为了试探虞王的态度。虞王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今日说开战,明日就能派兵打过来,我大齐根本还没有准备好,谁让你擅自做主安排刺客的?”
齐国丞相接触到齐王怪罪的目光,呐呐反驳:“能杀了虞王难道不是好事吗?要不是那翦美人让虞王注意到了刺客,虞王就死了。”
“但现在是刺杀失败,虞王也不会再信任齐国了,也不会再相信本王之前说的所有话了!”
*
燕都蓟的西南方,有一颗大大的玉树,枝叶交错缠绕,蓝色叶片的如同星沙,白色的花蕊点缀枝头,一年四季,春夏如火,秋冬如星。旁边是星辰湖水,荡漾如镜。燕国地处偏北,气候寒冷,玉树常常呈现蓝色,白色的花蕊随风晃动,窸窸窣窣落下碎小花瓣。
离开燕宫后,赵螭直接带着翦姬来到了这里。
残阳早就逝去,夜色渐浓,星光簇拥皎洁明月。天上的星辰与玉树相映,看到这样的美景,翦姬不禁露出温柔的笑。
“王上,这里就是琪树吗?”翦姬跑到赵螭身边,笑着问。
琪树是仙树,只存在于仙界,这里的琪树想必只是生长于燕国的一种比较奇异的树。不过,不得不说,很美。
美人眼眸弯起,星光和湖光的映衬下,她漂亮的就像守护仙树的狐仙一般。
翦姬表现出亲近,赵螭却出乎意料的冷漠,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抬眼盯着琪树,眸色幽深,脸庞微冷。翦姬眨眨眼,自从离开燕宫,赵螭就这个样子了。赵螭好像对她突然冲出来差点被刺客伤到的事情很是生气。虽然翦姬知道自己这样做可能只是给赵螭添加麻烦,但她始终不忍心看赵螭被伤到。
“王上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呢?”翦姬揪住赵螭的衣袖,想用别的话题分散赵螭的注意力。
“去什么地方难道一定需要原因么?”赵螭不凉不淡道。
尽管赵螭摆出这样的冷漠样子,翦姬也不害怕,她继续柔声问他:“湖水也很漂亮,王上怎么一直盯着树呀。”
“不盯着树难道盯着你吗?”赵螭突然低头,将脸凑近翦姬,男人俊美的面庞放大,呼吸温热,他的眸底藏着深深的眷恋。
他轻轻问:“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翦姬长睫垂了垂,很认真地回答:“因为我担心你,赵螭。”
“我知道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我不能给你添麻烦。但看到刺客的时候,我忍不住。”
翦姬嗓音柔柔,她这样明确地表示着对自己的担忧和依恋......赵螭薄唇抿成一条线,喉结滑了一下。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美人的脸颊。
“这里,刚才在燕宫的时候沾了血。”赵螭叹口气,移开手背,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不想让你沾到血,也不想让你看到那种东西。我现在只想让你一直呆在宫中,不要出来。但我又怕你不在身边的时候,不在我的注视中的时候,会出什么事。”
“但我是虞王,如果我不放手,你总是会遇到危险。”
赵螭眼眶稍红,也许是心神触动,他看上去少了往日的平静和游刃有余。
翦姬静静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怀中。
赵螭却轻轻松开她,他握起翦姬的手腕,男人眨了眨眼,翦姬发现,他很快敛去了脸上的失态。刚才是赵螭的真情流露么......翦姬有些疑惑。
她问:“你生气了吗?”
赵螭知道,她指的是燕宫的事。赵螭叹口气:“没错,我很生气。”
“寡人不需要你牺牲什么。”
“不需要你那样保护我。”
“你只需要等寡人一段时间,寡人就会让你成为王后,享受万人敬仰,享受荣华富贵,别的你什么都不许要做。”
赵螭说着,不由得笑了起来,“翦姬,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虽然赵螭这么说,但翦姬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翦姬想说些什么反驳,又想到自己能力薄弱,或许赵螭这么说才是最好的。赵螭掀开她脸侧的发丝,撩到耳侧,勾了勾她的下巴。
“不要想那么多。”
赵螭轻轻吻了翦姬的额头,玉树的枝叶在夜风中沙沙晃动,俊美的虞王抱住翦姬,留下温柔缱绻的痕迹。
赵螭越接近翦姬,越觉得沉沦,他越来越喜欢她了,无论什么时刻也不想放手。
要是能让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赵螭牵着翦姬的手,回到虞国车队中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
虞宫简兮台,丞相傅郎安坐于几前,周身铜台烛火辉辉,他支着脑袋,闭眼假寐。
噔噔噔——
一人脚步颇重,绕过外面的游廊,走向屋内,傅郎安一下子抬眼,男人样貌清冷,见到是内侍,微不可查松口气,他又闭上眼,片刻后,他才淡淡开口:“何事?”
如果仔细听的话,丞相傅郎安的声音带了点疲惫。虞王离开虞国后,虞国一边要应付着楚国,一边要和燕国开战,同时还要注意着国内的情形和天子的压力。丞相傅郎安在虞都晋阳掌管全局,几乎是夜不能寐。
“丞相,一人自称是孟家三郎,带了虞王的口诏来见丞相。”
“孟家三郎?”傅郎安皱了一下眉,孟家么,孟家仅剩的孟三郎.....好像是被虞王派去拿虎符了,“让他进来。”
他记得,跟随虞王的士兵还有其他进攻燕国的士兵,除了需要留守的,最近也陆陆续续回国了,近些日子,在虞王回来前,虞宫就已经在着手准备一个月后的庆功宴了。
“诺。”内侍应过丞相傅郎安,转头招呼着外面藏在门后面的人进来。
“孟三郎。”傅郎安喊了一下他的名字,算是见过了。
最近他实在是忙碌和疲累,已经懒得在外人面前装什么丞相的宽和友善了。
对面的人慢慢向他行了一礼,傅郎安抬眼,见他露出的肌肤绑着绷带,看上去受过重伤。他顿一下,公事公办:“带了大王的口诏?是什么?”
孟梁舟忍住打丞相傅郎安一拳的冲动,孟家和丞相傅郎安的关系差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虽然现在孟家早已不在,但看到傅郎安这矜贵和高高在上的样子,孟梁舟心里就有些不快。
“寡人要带翦美人去吴国一趟,虎符由孟三郎交给你,先安顿好将士,按所杀人头赏赐。”孟梁舟重复一遍虞王的口诏,然后把装了虎符的匣子扔给丞相傅郎安。
接到虎符的那一刻,傅郎安笑了一下。但意识到口诏的内容,他很快又皱起眉:“大王带翦美人回吴国了?”
“去吴国哪里?”
孟梁舟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我话传完了,走了。”
说完,孟梁舟转身就走,脚步很快,看上去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内侍向傅郎安行了行礼,急急追上去,挑起灯火为孟梁舟引路,离开傅郎安这里时,还贴心地为丞相傅郎安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周围又恢复寂静。
铜台烛火响起细碎的爆破声,傅郎安闭眼假寐片刻,烦躁地睁开双眼。去吴国,去翦氏老宅吗?虞王也对翦姬的身份起疑了么?
他顺着那个死去的探子青鸯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甚至还借了老师的力量,不过老师居然告诫他让他不要靠近翦姬......傅郎安叹口气,站起身将虎符随便扔到简兮台的架子上,他本来还以为,这几日大王和翦美人就要回来了。
*
翦姬不知道赵螭为什么带她回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到过翦氏老宅了。说是翦氏老宅,其实只不过是翦氏的一处别院,是翦姬从小到大所住的别院。真正的翦氏老宅,早在翦氏本家四分五裂时,随着没落的翦氏迁往别处时,被拆毁了。
翦姬不曾寻找其他的翦氏族人,因为翦氏来讲不过只是一个名号,毕竟,她与翦氏的其他人并不熟悉,他们之中,除了郎君喜爱她的美貌,愿与她相处,其他人只不过会因为她父母皆亡而忽视她罢了。
“翦美人......翦姬?”
“回神了。”赵螭抬手在翦姬眼前挥了挥,少见的,翦姬居然在他面前失态了。
男人指骨匀称,青筋淡淡,苍瘦修长。见翦姬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赵螭挑了挑眉。觉得她发呆的样子也很好看,让人欢喜。
老宅的规制谈不上华丽,最多只是布置的雅致罢了。毕竟,这只是别院,翦姬跟着赵螭踏进老宅。木头发霉的潮味飘到鼻尖,翦姬垂了垂眸。说怀念吧,其实翦姬也没那么大的感触。但看到老宅如此破旧,翦姬心中还是有股莫名的酸楚。
赵螭回头见翦姬时不时发呆,他温和地笑了笑,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陪你。”
翦姬微垂眼睫,敛去眸中的失神,她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柔弱的笑:“王上带我来这里是有事情吧?”
赵螭有些意外,不知是要意外于她对老宅的冷淡,还是要意外于她的猜测。赵螭装出不快的样子,“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么?”
翦姬弄不明白赵螭在想什么,听他这么说,抬眼看到赵螭的笑,她也只能先将心中的疑虑放下,她拽住赵螭的胳膊,带他向老宅的一个方向走:“那边是祠堂,小时候,那些老嬷嬷对我的要求特别严格,如果我有什么东西没有学好,她们就会罚我去祠堂待着。”
翦姬拉着赵螭走向祠堂,路上遇到其他地方,她也柔声向赵螭解释那些都是什么地方,她曾经在那里做过些什么。美人声音温柔轻轻,静谧美好。阳光在微凉的天气中撒下微不可查的暖意,赵螭垂眸凝视着她的面庞,心中温暖。
他本来想反客为主牵起翦姬的,但在她温柔的声音中,他选择了让她拉着,不紧不慢,跟着她的步子,而不是让她跟在自己身后。
“那边有千秋,在我还小的时候,会和其他女郎一起玩,但后来么,她们都不怎么来这里了。”翦姬语调不起波澜,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赵螭神情微愣,下意识有些心疼。翦姬看起来总是那么美好,众人对她而言,似乎一直都是隔了一层雾。
就在赵螭盯着翦姬的面庞,感到怜惜的时候,翦姬突然松开了他的胳膊,急急走到祠堂里面,美人步履袅娜,带着淡淡幽香,纤细背影渐渐远去,赵螭心中蓦然一空,他很快跟上去。
“这里有人来过。”翦姬蹙眉打量祠堂。
老宅已经很破旧了,堆满灰尘,而祠堂却异常的干净,像是刚刚才被人打扫过一样。自从翦姬离开这个别院后,这里就被荒废了,里面的下人估计早就离开另寻出路了。更何况,如果真的有下人还在老宅,那他怎么可能只清理祠堂。翦姬心中疑虑,她看了看周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人,只能先走回赵螭身边。
也许是有人想从祠堂中拿走什么东西,赵螭淡淡想。
比如贞宣长公主留下的遗物......他在心中冷笑一下,周王室么。
“王上想到了什么?”翦姬察觉到身边赵螭的气氛冰冷一瞬,她突然不安,扯住他的袖子,抬头问了问。
“没事。”赵螭安慰道。
“你们是什么人?”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质问声。
翦姬惊讶回头,赵螭看了一眼祠堂上的牌子后,才慢慢地转过身。
翦鹭皱眉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男子似笑非笑,气场诡异,似乎压抑着什么气势,带着危险。翦鹭心中警惕,在视线接触到翦姬的长相后,他愣了一下。好美的女郎......翦氏其他贵女和这位女郎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位长相姣美的女郎,朱唇翕动,却反问他:“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翦氏的别院。”
“我当然是翦氏的人了,这个别院是我负责看护的。”翦鹭努力忽视那女郎旁边的男子,看着女郎的眼睛,回道。
“看护?”美的像是下一刻就要羽化升仙的女郎,露出了点疑惑。
翦鹭察觉到周围破败的景象,心中有些底气不足。他只是奉了家主命来守着这别院的,又不是来打扫的。不过,别院这么破,怪不得这两个人会误闯进来。
“你怎么让我相信你是翦氏的族人?”女郎声音好听,翦鹭发愣片刻,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女郎的话似乎透着对翦氏的熟悉。
赵螭看到翦姬强势的一面,有些新奇,颇有耐心地看着面前这个小子。
如果他不是翦氏的人,一个无名小辈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翦姬,赵螭早就挖了他的眼。
“女郎,我有翦氏的玉牌。”翦鹭莫名就觉得这女郎很亲切,他扯下腰间玉牌,拿在手中,向翦姬晃了晃。
玉牌不似作假,看来真的是翦氏的人。翦姬松口气,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证明自己是翦氏的东西。身为翦氏的族人,她其实是有玉牌的,不过早就被死去的吴太后砸了。
“请问女郎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见貌美的女郎面容缓和,翦鹭也大胆起来。
赵螭眯了眯眼,冷冷看过去,慢慢悠悠道:“她是翦姬,你们翦氏的族人,这座别院的主人。”
翦姬?!翦鹭呆住了,心中的一些旖旎想法瞬间被打破。翦姬现在不是在虞王那里吗,她现在可是虞王的翦美人,怎么会出现在吴国......翦鹭下意识看向翦姬旁边的男子,咽了一口口水,难道,是这个人带翦姬逃走了?
听到赵螭这么直接,丝毫也不掩饰地把她的身份说出,翦姬愣了一下。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对面这个翦氏族人会相信她是翦姬么?
谁料到,翦鹭居然没有任何怀疑,直接问:“翦姬,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翦姬:???
什么逃出来?
赵螭嗤笑一声,带了点玩味。翦鹭想到翦姬旁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咳了一下,收敛了些激动。
翦姬长得很美,这是翦氏都知道的,虽然翦鹭没有见过翦姬,但当这么美的女郎站在他面前时,他很容易就相信这是翦姬了。而且,就算这女郎是骗他的,只有这女郎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翦鹭也不会计较太多。
“算了算了,我也不问那么多。既然翦姬你回来了,我就把祠堂的那个东西交给你吧。”翦鹭见翦姬并不愿意多说的样子,摆摆手。
其实他守着这个别院,就是为了把翦姬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交给她,这可是家主亲自下的命令。翦鹭不知道翦姬的母亲是谁,但他知道翦姬的父亲是谁。
翦姬的父亲是翦氏嫡长子翦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惜翦清英年早逝,留下的孩子也不过是女郎,所以翦姬才不怎么受重视。至于翦姬的母亲,在翦清去世后失踪了,这么久没有音讯,想必也是仙逝了。
不过比较奇怪地是这翦氏别院中的仆人,那些仆人其实并不是翦氏的人,而是翦姬的母亲带来的人,在翦姬离开后,那些仆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翦鹭说完,就走入祠堂,从角落里拿出了一个匣子。翦姬看到那个匣子,神情平静。母亲留给她的么?可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看到过母亲,所以居然也没有感到太大的激动。
翦姬视线放在匣子上,自是没有看到身后赵螭紧皱的眉头。
“这个匣子应该早就放在祠堂里了,只是你没有发现。”翦鹭将匣子递给翦姬,旁边的男子却抢先一步,替翦姬接住了。
翦姬侧眸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无奈,但也没说什么。翦鹭心中嘀咕,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要是那个暴君虞王知道了,翦姬会不会有事啊。
翦姬是一个很讲究的女郎,长大后又不怎么挨罚,除了需要的时候才来祠堂外,她几乎不怎么踏进这里,更别说顶着灰尘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了。况且她的父母又没有给她留下过什么信息,翦姬根本没有想到祠堂会藏着她母亲留下的东西。
“不过严格来说,这并不是我发现的,是你的表亲告诉我的。”
“表亲?”翦姬愣了一下。
赵螭握着匣子的手稍微用力,视线微冷。
翦鹭不知道为什么提起表亲,翦姬身边的男子就是一副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甚至好像还带了些杀意,翦鹭顿了一下,才小声说:“就是那个顾页,小时候应该在翦氏别院待过一阵子。”
因为那个顾页不仅在翦氏别院待过,还去过本家,翦鹭等人小时候差点把他当成女孩,闹了大乌龙,所以翦鹭才记得这么清楚。
只是没想到和顾页玩那么久的翦姬,居然忘了他。
顾页......翦姬愣了一下,表亲顾页,原来她还有在和翦氏联系。
翦姬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反应平淡,翦鹭倒是看不出什么古怪,赵螭却是差点松开手里的匣子。他若有所思看翦姬一眼,收回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因为翦鹭的打断,二人拿了匣子就离开了翦氏老宅。毕竟这里是吴国,待的久的话,让翦鹭察觉到赵螭的身份就不好了。不过这么快离开,翦姬还是有一点失落的,他还没有带赵螭去看一看翦氏老宅的千秋。
从吴国回虞国,二人到达码头后,登上了虞王提前安排好的大舟,凉风扑面,略带腥味的水雾扑到面上。翦姬不由得觉得寒冷,不管是燕国还是吴国,天气气温都在降低,冬天很快就要到了。
身后伸出一双手为翦姬披上大氅,接着握住她的手,带她回了屋中。
在进门前,翦姬好奇地看了一眼岸边一艘正准备出发的大船,大船涂了朱漆,镂雕飞羽青凫,船身精致,奢华贵气,上面挂着吴国的旗帜,是吴国的哪位公子么?翦姬微扬眉梢,转头跟着赵螭走进屋中。
屋内为了避寒,挂着大雁羽的帷帐,见翦姬从外面走进来有些瑟瑟发抖,赵螭皱着眉为她系好身上的大氅,又把她抱进怀里。翦姬习惯性靠着虞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奇怪的是赵螭现在不言不语,似乎在想事情。难道她又做了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情么?翦姬最近发现赵螭最近总在小事情上闹别扭,比如不能盯别的郎君了,不能和其他郎君说话时装的太亲近了之类的。翦姬抬头,看到赵螭现在半垂墨睫,陷入了沉思。
“王上?”
翦姬轻轻喊他一下,赵螭立马回神,他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把桌上的匣子递给了她。
“寡人没有看,还给你。”
这个匣子是在翦氏老宅时,那个翦氏族人给她的。翦姬其实没有特别在意。反正哪天看都一样,而且,不知道这匣子里的东西会不会改变她现在的生活。翦姬轻咬唇瓣,从赵螭手中接过匣子,却没有打开的意思。
看到翦姬拿着匣子,赵螭突然就感觉有些烦躁,他是大概已经猜出来了,猜出来翦姬应该是周王室贞宣长公主的女儿,贞宣长公主是天子的姐姐,所以翦姬时周王室的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现在不清楚翦姬到底知道多少,万一翦姬早就从太子顾那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现在只是隐瞒着不说呢?对了,太子顾,那个所谓的表亲顾页,随便想一下,赵螭就能猜到那个人是太子顾。
翦姬指尖敲着匣子,思绪有些放远,就听到赵螭幽幽开口:“你和顾页关系很好么?”
翦姬不假思索:“她是我小时候的玩伴。”
“是么?”赵螭薄唇微抿,顿时有些怅然若失,但这感觉才刚刚生出时,就听到翦姬若无其事道:“现在想想,按辈分算她应该是我的表姐吧......”
赵螭愣住了,接着他抱着翦姬的胳臂收紧,肩膀耸动,男人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太子顾长相偏女,翦姬又不愿意让郎君靠近她,所以太子顾小时候找翦姬的时候都是扮成了女郎。对于顾页这个人,因为惯性思维,翦姬完全没有想到顾页就是太子顾。
作者有话说:太子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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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小天使鸭~查无此人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0-01-16 02:36:56
昨天整理大纲,晚上梦到番外的小包子,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