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皓阴沉着脸,压下满心怒意大步走回驿馆,身后的侍从早就被他甩开,一回到驿馆,只听门“嘭”的一声巨响,甘皓就把自己关到了屋里。
使君正在气头上,没有人敢进去打扰,于是甘皓一人在屋中,一边踱步一边骂:“老匹夫!”
虞国的这些官员,行事作风简直和虞王一模一样,不要脸,奸诈至极!
居然狮子大开口向他索要万两黄金!
他甘皓送过去的吴国珠宝难道不值钱吗?!
甘皓气急,清朗的面庞阴沉如墨,虞国为虎狼之国,背弃六国,虞人奸诈,狼心狗肺。若能说服虞国官员,那自是一大助力,但吴国并非弱国,焉能任其肆意宰割,更何须仰仗小人鼻息而活!
心思一定,甘皓坐在桌前,重新执笔书信,道未能说服虞国官员,实属惭愧,不能为吴国谋求利益,不求老师宽恕,只求老师能再给皓一次机会,让皓以吴国丞相的名义拜访虞地大儒名士,向其诉说停战合盟对民生社稷之利,使其为此次合盟之事美言一二。
笔墨方干,甘皓就喊来侍从,“此封书信送给丞相。”
侍从抬手接过,低头退去。
距离合盟仅有短短两日,此封书信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在合盟开始前,就送到身在吴国梅里的丞相手中。甘皓在写信的时候压根没有能送过去的打算,连送信的都不过是不足轻重的小侍,先斩后奏罢了。
心中思量过剩下的这两天要拜访何人,如何拜访,怎样谈话后,甘皓疲惫地揉了揉眉角。因为这些时日的奔波劳累,来到虞国后面临的种种冷眼旁观,讥笑讽刺,心头不免有些烦躁。
丞相让甘皓出任特使,不是没有存了让甘皓大展手脚的想法,可木已成舟,败局已定,甘皓一人又能改变什么呢?
甘皓抽出堆在桌上的一副书简,上面写了一些吴国老丞相对他的嘱托,甘皓皱眉看着,不知为什么,丞相在书简上多次提到了翦姬。
且每书到翦姬之名时,墨痕便加重几分,似乎对此女不安至极。吴国老丞相千叮万嘱,一定要把翦姬献给虞王,并且必须是甘皓亲自监督,不能让翦姬落入他人之手。
甚至还隐隐告诫甘皓不要耽于此女美色,甘皓不觉好笑,翦姬虽美,但他志在国事,孰轻孰重,他当然分的清楚。
更何况翦姬总是带来种种事端,扰乱吴国民心社稷,甘皓对翦姬最多只有对美貌的欣赏,其他旖旎心思是想都不会想的。
甘皓将书简扔到一旁,觉得丞相不过是多想了。
不过······丞相让他将翦姬献给虞王,甘皓坐了一会儿,脑中闪过翦姬那张绝美容颜,想起她于马车中安睡时静谧甜美,心头烦躁又涌了上来。世人皆知虞王不近女色,更有民间流言传虞王厌恶美人,丞相让自己向虞王献上翦姬,实在是难办。
虞王此人阴鸷孤傲,心思难以琢磨,稍有不慎便会惹怒他,且不说献美之事让君子不齿,虞王能不能收下也是难以估计。若办不妥,轻则被燕、齐两国特使嘲笑,重则惹怒虞王,为吴国引来祸患。
甘皓越想越觉得烦躁,剑眉皱的厉害。突然一人推门而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使君,这是从虞宫传来的消息。”
甘皓站起身,长袍拖地,他迅速接过属下递来的帛书,见到上面画的特殊标记,面色一凝,沉下眸子,细细展开查看。
每看一分,他的脸色就下沉一分。
守在特使屋外的侍从正低着脑袋发呆,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特使震怒的声音:“岂有此理!”
原来吴国探子得来消息,此次合盟虞王打算索要吴国三百里土地,若吴国到时拒绝,虞王便会命虞国大将挥师南下,直指吴国国都梅里!
特使大发雷霆,传来消息的属下灰头土脸地溜了出来,守在屋外的侍从胆战心惊,一个个头低的都快要埋到土里了。
长史甘皓为吴国大族嫡长子,虽为朝政奔波,沉浮官场,但其本身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这些跟随他的侍从生怕甘皓愤怒之下把火气撒到他们头上。
就在侍从们不敢言语,内心惶恐之时,突然有一阵清雅幽香拂面而过,视线余光中出现一抹袅袅身形。
女子步履轻盈,罗带翩然,恍若蟾宫仙娥,陡然落入凡尘。
侍从惊讶之下抬眼看去,只见她已轻轻推了门进入屋中。
脖颈凝脂似玉,姿端窈窕,乌发如瀑,不是美人翦姬还是谁呢?
翦姬怎么会来找使君,侍从嘀咕几句,又听到特使咒骂虞国无耻的声音,表情一变,坏了!使君正在气头上,应该拦着翦姬的!
甘皓在屋内踱步,满腔怒火无处发作。
虞国攻占了吴国那么多的土地,还妄想让吴国拱手奉上三百里土地,世上怎能有如此奸诈无耻之徒!
甘皓已经能预料到合盟之日虞王的倨傲狂妄和代表吴国的自己的难堪。这可是三百里,吴国若奉上这三百里,国力必会衰微;若不奉,他一人身处虞宫,又如何在盟书面前说出拒绝,怕是还未说出时便被砍了人头。
此局如何破!甘皓既气又悲,桌上堆放的书简被他砸到地上,又有人推门进来,甘皓直接把手中书简砸了过去,“出去!”
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如何破局的时间。
书简正好落在了女子的裙边,砰然一声,砸出声响,裙裳摇曳,她吓了一跳,急急后退一小步。甘皓抬头一看是她,咒骂虞国的话生生憋住了,半晌,他才吐出字来:“你来做什么?”
青年郎君的声音带了点尴尬。
翦姬玉手撩起耳边碎发,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盈盈抬眼,眸中闪烁细碎不安,面色有些发白,可能是刚才那一下吓着她了。扶风弱柳,实在怜人。
甘皓知道这次是他不对,见此,对她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不自觉柔了语气:“有什么急事么?”
倒是一下子把满腔烦躁抛到脑后了,翦姬柔弱且美,见到她时,人们下意识就会忘了心中烦恼。
不过,甘皓心中却在开始思量,当下时局,虽有无数美人被献给一方霸主的事存在,但现象普遍却不代表美人们心甘情愿。这些被献给大国的女子,命运不得自己,若心气仍在,她们定是要抓住机会,为自己谋求些什么,无论是家中兄弟的爵位封赏地位或是万贯钱财荣华富贵。
虽然这次带上翦姬是甘皓第一次谋划献美人的事情,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翦姬主动找自己,甘皓一下子就猜是不是翦姬想要些什么报酬。
荣华富贵他也给不了翦姬,家中兄弟封赏还是能为翦姬争取一二的。虽然翦氏早已没落,族人凋零,翦姬又为孤女,但除了父族翦氏,翦姬的母族兄弟也可以封赏啊。
虽然甘皓也知道翦姬自小孤苦伶仃,身边没有亲人,也不知道她母族是何人,其母死后,一直未曾周济过翦姬,想必也是无足轻重的小族罢了。但封赏哪管什么亲疏远近,只是为了表态罢了。
于是翦姬正在安静为自己筹划时,就听到这位年轻的特使兀地出声问她:“翦姬,你可有母族亲人尚在?”
翦姬:······?
翦姬不明所以,甘皓与自己毫不相熟,甚至因为吴国丞相的原因,翦姬能察觉到甘皓对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些厌恶。
怎么突然问起她的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