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乌泱泱围着一群人,村长和林花花在上面探头探脑,借着微弱的晨光,看到谷雨和姜屿全都安然无恙的呆在洞穴里,顿时提起的心放下去一半。
“我们带了麻绳来,一会儿你们拉着麻绳上来,绳结系牢实些,别到一半摔下去了!”村长冲洞口喊道。
姜屿刚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喑哑得紧,很难大声说话,许是洞里太过阴凉,冻着嗓子了。
他下意识去低头看谷雨,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肌肤皓如凝脂,清眸秋水般流转,眉眼处的一丁点儿冷意,平添了几分傲骨。
“你腿脚不便,一会儿我在下面护着,你先上去。”姜屿低低说道。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喷在谷雨的耳际,让人感觉酥麻无比。
谷雨用手撑着地面,微挣开了他的怀抱,说道:“好,那你自己也要小心。”
姜屿感觉怀里陡然一空,心中顿时生出些失落来,使坏地在她腰际轻轻捏了一下。
谷雨不曾被人这样戏弄,心里有些恼怒,忽而又莫名感觉多出些什么情绪,叫她不能登时冷着脸呵斥对方。
只能任由姜屿在她身旁,含着浅浅的笑意,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瞧。
很快,上方的洞口落下来根粗实的麻绳。
二人按照先后顺序,被人从洞穴里拉了上来。
迎接他们的不是别人,还是那批拿着铁锹铁铲,围追堵截的村民……
以及被挤在村民堆里,大气不敢出一下的姜谷两家的员工……
穆良见到谷雨被吊上来松了口气,又看见她脚踝的伤口,悬下的心瞬间吊了上来。
“要不要先去医院?”穆良问道,语气里带着不自觉的焦急。
谷雨摇头,听姜屿昨晚上说,竹山村基础设施不完善,唯一称得上正规的医疗机构,设在离村子百里外的地方。
这里没有专业化的护士医生,只有玄之又玄的江湖大夫,弄些稀奇古怪的药方。
人生病了不是求神问灵,就是随便拿点土方法治疗,因此耽误了不少人的病情。
姜屿后被拉上来,刚到地面,便看见个长相端方的青年人凑到谷雨跟前,眉眼染着焦急,眸子里拥挤得只能盛得下她的身影。
男人原本慵懒的笑容忽而散了几分,敛着眉眼打量他。
穆良本来在和谷雨说,他们被村民架走后的情况,谁料说着说着,忽然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汗毛莫名其妙竖了起来。
出于男人的直觉,他看了一眼姜屿。
姜屿也毫不示弱,唇边那抹笑意若有若无,眼神更是晦暗无比,里面仿佛氤氲着黑云。
两个雄性动物隔空对视着,彼此谁也不肯认输。
谷雨很少见穆良像现在一样崭露锋芒,她挑着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就看见姜屿抬手推了推鼻托,修长好看的手指曲起,半掩在金丝边框上,顺带遮住了半张俊颜。
而他鼻梁上透明的镜片则反着白光,笑容微平直,显得高深莫测,又带点儿阴恻恻的感觉。
谷雨:“……”
什么情况?
这种古怪的氛围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
村民里,一个身形高大魁梧,五官稀松平常,看起来是个典型的庄稼人的男人站了出来。
他说道:“既然人都没事,那就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赖在竹山村搞些小九九,叫人不安生。”
村民闻言也迅速起哄说:“没错,竹山村不需要开发!”
谷雨在脑子里搜索了一圈关键词,想起来昨晚上姜屿说,竹山村开发最大的阻力,来源于一个叫做林二的男人。
她上下打量一下对方,又结合村民的反应,以及村长的态度,推测这人约莫就是了。
于是谷雨问道:“你就是林二?”
林二操着雄浑的嗓音回她:“没错,我就是,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实际上林二是个不折不扣的粗人,他没读过什么书,浑身上下都是匪气,和人说话一句话能呛回去三句。
今天能不操着乡音骂娘般回谷雨,已经相当给面子了。
毕竟这谷小姐长得细皮嫩肉,模样又生得俊俏,比村里最好看的女人都要美上许多。
他可不想把人吓哭了。
谷雨脚上有伤,站着支撑不了多久,故而扶着一旁的树干说:“这里人多口杂,说话也不方便,不如找个合适的地方谈谈?”
她挑眉的模样太过出挑,锐利的眉眼处明艳无比,苍白的面容上一点朱唇,若是专心盯着你,能让人三魂没了七魄。
林二也不知怎么的,讷讷道:“谈……谈谈就谈谈。”
村民本来义愤填膺,想把人今天顺势一箩筐赶出去,谁料被自己老大背刺了,顿时瞠目结舌地看向林二。
老兄,你什么情况?
不带这样反水的!!!
林二反瞪了回去。
没见过美女,想多看看,不行啊?
一群人乌泱泱又从小山凹,转移到了村长家。
谷雨坐在藤椅上,和林花花村长等人说话,林二则一挥大手,招呼多余的村民回去。
她的左边是穆良,右边是姜屿,两个男人愣是把方寸之地弄出了刀山火海的感觉。
他俩莫名其妙掐得起劲。
姜屿轻轻松了松腕上的菩提珠,笑得如沐春风:“听说你在谷氏集团九楼,最近才升职,要不要我帮帮你?”
穆良正了正领带,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着,回得很官方:“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我这个人比较注重脚踏实地。”
姜屿:“……”
这话就差直接说我看上不你那点小恩小惠了。
这个小职员真是,有意思啊……
姜屿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很快又说:“我的员工告诉我,你今年三十多了,年纪大了得注意保养,不然下回随别人出差,又要崴脚连累他人。”
穆良面色冷峻无比,目不斜视说:“这个我回去后会加强锻炼,不劳姜总多费心,只要我的上司不怪罪我,那么一切都来得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从穿衣打扮掐到吃饭睡觉,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
姜屿面上的笑意不减分毫,可心里头却是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他阴恻恻想到,今天就是赌上男人的尊严也要嘴赢他。
唇枪舌战之际,谷雨这边也出现了大矛盾。
林二脸色铁青,唇角绷成一条直线,冷硬道:“总之,开发竹山村绝对不行。”
村长焦头烂额,急说:“林二,你不能就想着自己家里,这竹山村落后成这个样子,你得付一半的责。”
林二本就不爽,听了这话顿时翻脸道:“村长,你话可不能这么说,村子里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家不是第一个上,村子里多少娃娃收吓不是托我家的福,不然魂早让脏东西收走了。”
谷雨见他们二人僵持不下,悄悄给林花花使了个眼色,小姑娘凑到谷雨身边,听她小声讲了许多,点点头悄悄从后门走了。
然后她才开口说:“听说您在家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个哥哥?”
林二点头:“没错,不过他发高烧病死了。”
谷雨接着问:“是多大的时候病死的呢?”
林二不明所以,却也不自觉回忆起来,他们家虽然是竹山村的大户,但是三灾两病也能要了人命。
他哥哥比林二年长个四岁,兄弟俩一起长大吃饭睡觉,小时候林二偷吃了个麦芽糖,谁料吞得太快,糖卡在喉咙管咽不下去,把呼吸给堵住了。
他哥哥林大便赶忙扔了锄头,箭步飞奔到憋得满脸通红的弟弟身边,一顿捶背拍胸才让他把卡在喉咙的麦芽糖吐出来。
自那以后,哥哥就是林二心中的神!
可谁料,就是一次淋雨,哥哥竟然发了高烧。
十一岁的小男孩,躺在床上小猫一样,用了多少土办法都没有,就这么活生生在林二眼前咽了气。
“要不是我当初嚷着想吃牛蛙,哥哥也不会冒雨去田里。”林二无比悔恨道,铜色的面颊上,忽而淌下几行清泪来。
谷雨静静听着,又接了几句话,引导着他说了更多。
什么小时候挨打,总是哥哥冲在前面替他,在村口被要钱的小孩欺负了,哥哥拿着扫帚打了他们一顿……
林二不明所以,反应过来问:“你问这干什么?陈年往事的,都是伤心话。”
谷雨沉默半晌,眉眼里染上些憾意和同情,她语气低沉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哥哥还活着,该是个什么模样。”
林二的嘴唇微微抖动着,想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抬头盯着房梁,满是皱纹的眼睛红了一圈儿,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林花花带着不少村子的孩子闯了进来。
里面有大孩子,也有小孩子,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满目皆是童真。
“你们这群娃娃怎么来了?”林二问道。
到底是上了年纪,对孩子总是要宽容慈爱些,摸着一个个圆溜溜的脑袋瓜,舍不得说重一句话。
“伯伯,花花姐姐说,以后咱们就有学校了,还有好大的游乐场!”
“还有还有,听花花姐姐说,以后会有名人来我们这做慈善,每年都能穿新衣服了!”
孩子们吵个不停,七嘴八舌地讲着对未来新世界的憧憬。
看着他们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林二也默不作声起来。
谷雨只在一旁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亲眼瞧着林二原本坚毅的唇角软了下去,眸子里泛着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在衡量什么利弊。
许久,林二长叹一声,委婉对谷雨说:“要是真开发了,我这些娃娃们的需求,都能满足吗?”
谷雨点头。
村长呼吸都停了。
林二一拍大腿,说道:“行吧,你们可得说到做到!”
谷雨扬起个绝美的笑容说:“一定。”
屋内顿时气氛热烈起来,村长心中的大石头终于彻底落下,拍着林二的肩膀,和这位竹山村的大户重修旧好。
而那边,姜屿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后,终于在话语上占了上风。
穆良被气得脸色铁青,唇角绷得紧紧的,脸色十分难看。
鬼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这个男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专往他痛点砸。
偏他笑得风度翩翩,谈笑间又颇似位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姜屿很满意。
他这边赌赢了男人的尊严,气氛恰好又足够热烈。
只是手下人悄悄对姜屿道:“姜总,咱们好像也是来商量开发竹山村的事情的啊!”
那人满脸都是惊恐:“您不是说,无论如何,今天也要拿下这个村子的吗?”
姜屿:“……”
作者有话要说:姜屿:光顾着嘴情敌,忘记自己来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