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远距离看了薛蟠的笑话,姜闻乐了好几天,做秋千的时候也是干劲儿十足,原本准备做一个,后来变成了一对儿,只是可惜没多久天气就凉了下来,也就中午的时候能坐一坐,入冬之后更是几乎搁置了。
不过兴致上来的时候,人是不惧严寒的,扬州今年下了一场雪,雪花在空中洋洋洒洒的飘下来,姜闻十分想要在雪中荡荡秋千,勾得林黛玉也十分心动,她本来就是个浪漫的孩子。
姜闻想做什么是谁都拦不住的,但是林黛玉的身体这段时间虽然好了不少,林如海还是有些担心她着凉的,但又不忍女儿失望,便让人给她披上厚披风,又喝了姜汤,这才许她出去。
姜闻穿着藕荷色的夹袄,林黛玉一身白色的兔毛披风,两人坐在秋千上也不用别人帮忙,自己在雪中慢慢荡起来,雪花落在脸上身上迅速融化,却依然掩不住笑容。
林如海和薛氏徐氏站在廊下看着两人,嘴角的笑容越发的温柔……
转眼到了新年,林家年货都已经备好,今年的春节因为薛氏和徐氏在家,大家相处的又十分融洽,倒是比去年只三人的时候更热闹几分。
三十那天早上,林家的下人在认真的除祟打扫,姜闻之前答应要亲手给她娘和婆婆一人绣一个物件儿做礼物,刚开始的时候是准备绣个厉害的给她们,但是每每做出来的都不太拿出手。
拖拖拉拉都到今年的最后一天了依然一直未见成品,今天她便愉快的决定换成更简单的绣帕,独自躲在屋里赶工。
刚完成了两条手帕,姜闻刚准备把第三条放在绣绷上,就听到门外清栀的声音,“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咱家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两个怪人,阿花!阿花跟他们打起来了!”
姜闻一听,扔下绣绷,匆匆拉开门,边往出走边问:“怎么回事儿?下人都干什么的?竟然能让人进来?”
“具体的奴婢也不知……”清栀脸上有几分羞愧,她这只顾着来找夫人,竟然连事情都没了解清楚……
姜闻没得到答案也顾不得责备她,匆匆来到前院儿,见到黛玉也赶了过来,立即拦下她:“你别过去,用不着你!”
林黛玉也知道她一个姑娘不好被人冲撞,她就是太担心阿花,此时见继母到了,顿时心一松停下脚步,只躲在这边远远的看那头儿的情况。
姜闻过去的时候就见到那两人穿衣打扮好像是僧人道士,而他们家阿花一直扇乎着翅膀往他们身上扑,本来就邋里邋遢的两人更显狼狈。
既然阿花占了上风,姜闻便也没有急着过去,而是看向边上的护卫,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儿?”
那护卫给主子行了个礼,紧张的解释:“夫人,这二人初时只是在大门口叫,小的们担心影响不好好言好语请他们走,谁知这两人非是不听,最后竟是不知怎么就闯了进来……”
姜闻眉头一皱,不满道:“私闯民宅,直接打了出去便是!如何能让他们在林家撒野?!”
几个护卫立即便跪了一地,抱冤道:“小的们赶了,实在是这二人看着行动不便,但颇有些怪异,根本抓不住……”
此时赶过来的苏嬷嬷,凝神一看觉得那中间的二人十分眼熟,回想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睛,冲着姜闻道:“夫人,小姐小时候这二人便来过,说什么要化小姐出家,老爷见他们疯疯癫癫便没有答应!”
姜闻看着二人眼睛一眯,见那道士突然一挥手拂开阿花,立时便怒了,一伸手拿过护卫手里的长棍便冲了过去。
她动作快,一棍子甩在跛脚道士的手臂上,那道士是一时不备才被姜闻打了个正着,等到后头有了准备,再不可能被她碰到。姜闻也不跟他恋战,立即便停了下来,把长棍往旁边儿一扔,“找死是吧?敢打我家鸡!”
而阿花一见有人护着,飞到了姜闻旁边,冲着那二人洪亮又得意的“喔喔喔”叫,似是在示威。
姜闻双手抱胸本来还酝酿了话要说出来,可他们家公鸡大将军在旁边儿叫个不停,声音又凶又尖利,她什么气势都被比下去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用脚把阿花推到一边儿,警告它:“你可闭嘴吧大爷!”
阿花也要面子的,本来气势如虹,却被姜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用脚攘到一边儿,立即便炸了毛,冲着她的衣摆便啄了过来,没一会儿姜闻的衣摆就烂成了一团。
姜闻是怎么躲这鸡都执着的跟过来,最后没办法只能放任它自己玩儿去,转过身重又看向那一僧一道,没什么耐心的说:“啥事儿?快说!没看都忙着呢吗?”
那道士看见不该出现之人,伸出几根手指互相点来点去又闭着眼睛无声念念叨叨,再抬起头时眼神带着几分茫然,“你到底是何人,竟然扰乱因果!”
姜闻还以为他们俩多厉害,可被她偷袭成功不说,现在又看不出她的来处,便下巴一扬,煞有其事的说:“你的因果是因果,我的因果也是因果,凭什么你的就比较重要?你们不是宣扬‘众生平等’吗?”
“喔!喔!喔——”阿花也不叨姜闻的衣服了,姜闻说一句它就跟着冲那两个人叫几声。
不止打断姜闻的话,连带着那一僧一道要出口的话也被它的叫声打断了,这人事干甚么都一而衰再而竭,谁像这不是人的玩意儿这么执着。
“施主。”赖头和尚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微微一拜,道:“世间万物皆有其定律……”
“喔喔喔!”
“做得好。”姜闻这次听到它再次打断别人说话,反而称赞了一句,然后才对那俩人道:“我们家不让你们进门,你们还硬闯进来,还跟我说什么定律,笑话!合着规矩定律都是你们说了算的?!”
“施主,莫要强词夺理……”
姜闻白了他一眼,右手冲着几个护卫打了个响指,然后食指指着大门,说:“送客会吧?这都做不好,我让苏嬷嬷扣你们月钱!”
“是是是!夫人放心!”
说着几人一拥而上围在那两人周围,领头回话的那个面对一僧一道时,表情一肃,伸手道:“请吧二位。”
僧道二人并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站在那里不动。忽然一阵风吹来,那二人看着姜闻的方向突然瞪大双眼,嘴上喃喃:“以魂献祭?怪不得,怪不得……”
姜闻听到之后眉头一皱,顺着他们的视线回头便看到姜明一站在她身后,随着风吹来衣角翻飞,倒是比那跛脚道士看起来更仙风道骨几分。
在场的其他人都看不到姜明一,莫名其妙之余更觉这僧道二人疯疯癫癫的,更是加大驱赶力度,这次那二人竟然没有再滞留,反而爽快的离开了。
回去的时候姜闻一声不吭的跟在姜明一身后,让姜明一想忽视都不行,只能方向一转,往姜闻的房间去。
姜明一的震慑比她强这点姜闻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反倒是他们说的话让她很在意,所以一关上门便问道:“他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姜明一坐到凳子上,一眼便看到了姜闻绣的帕子,带着几分嫌弃道:“你这绣的是什么东西?”
“不管绣的是什么,总之是我亲手绣的。”姜闻把帕子绣线全都整理好,坐在他对面认真的说:“现在我问你的事情,我希望你诚实的告诉我。”
既然岔不过去,姜明一淡淡的看了一眼她,反问道;“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能把你带过来?”
“那为什么不把你女儿留下?”
“你能留住一个想走的人吗?”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姜明一一样心有执念,但如何选择也都是自由,就像当初他带来了姜闻,如果她坚决不愿意,他甚至也没有别的办法一样。
姜闻也知道,但凡不是不可逆转,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亲人被取代。嘴唇一抿,低声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会怎么样?”
姜明一的脸上表情依然淡淡,“你不是猜到了吗?”语气中仿佛对生命完全漠视。
“所以……”姜闻鼻头一酸,声音有些颤抖道:“所以你之前状态不对是因为、是因为会走吗?”
“是。”
“我以为你会比谁存在的都久……”
“那也很残忍不是吗?”姜明一眼神微动,神色中带上几分抱歉,“抱歉,姜闻,到时我可能不会跟你告别……”
“所以全世界只有我知道你的存在,你消失了也只有我知道,对我不残忍吗?”
“抱歉……”
姜闻深吸一口气,微微扯动嘴角,最后还是放弃,表情空白的说:“人对分别都很难以释怀,说来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我若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才比较奇怪……”
抬眼看向姜明一的脸,眼中有水光滑过,露出一个理解的笑容,温柔的说:“去我娘身边吧,就陪着她,我见过很美好的爱情,其实不觉得遗憾。”
姜明一沉默,半响后点点头转身。
姜闻看着他的背影,在他离开之前突然道:“谢谢你,父亲……”
姜明一身体一顿,闭上眼睛又睁开,微笑着说:“你的帕子也给我绣一个吧。”
姜闻答应下来,然后等人不见了,呆坐片刻之后,才从那些布条最底下拿出一条帕子,那上面有姜明一的名字和他衣角袖口常有的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