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姜明一眉毛一挑,不得不承认姜闻确实不是个会轻易被言语动摇的人。便只能自问自答道:“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多少书生寒窗苦读便是为了有朝一日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光宗耀祖,萌荫子孙……”

“行行,这些好处我知道,老姜头你能说点儿有意义的吗?”姜闻不耐烦,她当然知道这年代读书人的待遇好,对她有什么意义?

“你也不小了,多些耐心。”姜明一白了她一眼,继续简单明了的说:“通常族中或者村子里有进士,都会在祠堂或村口立一座碑,为其骄傲是一方面,也能起到一个震慑作用,毕竟仗势欺人者屡见不鲜,得知这村里有进士,或者哪怕是个举人,都能庇护村民,更不要说有功名的人还有一定的免税权利。”

“琛儿将来考上进士,老族长必定也会在祠堂为他立进士碑的。”

“这不是重点!”用眼神示意她闭嘴,姜明一指着坡下村子的西北方向,道:“那边不远也有一个村子,族中许多年前出了一个进士,此人虽然多年来也不过一方县令,但仍然没有宵小敢在村中作乱。而下面这个村子,无所依仗……”

姜闻很真诚的看着姜明一的眼睛,问他:“所以,无所依仗是忍气吞声的理由吗?连点儿血性都没有,枉为人!”

能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却畏首畏尾的躲在一边,嫁给这么个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嗤笑一声,姜闻用大拇指指着自己,道:“回答你之前的话,我姜闻,就是真的投身在这个村子,也半点儿不带怂的!”

“我真是奇怪了,我把你招过来的时候明明看着是个纤瘦的女人,怎么一身的匪气?”姜明一觉得自己现在若是还活着,定是要找个地方扶一扶靠一靠的,碰着这么个人实在是让人心梗。摆摆手,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打岔?”

姜闻往大石头上一靠,扬着下巴道:“许你吓我,就不许我说几句实话了?”

“你还听不听了?”

姜闻伸出右手示意他继续。

“为了族人这种事情我也没那么大义凛然,现在只说这个家,三个女人一个琛儿,族中闲言闲语一直不曾少过,您难道每次听到了都有抽一顿吗?”

“也不是不可以……”话音还未落,姜闻看到姜明一挥手过来,下意识的躲了一下,见他嘲笑的看着自己,顿时端正身体捋了一下辫子,解释:“开玩笑的,我又没有暴力倾向,之前那两个女人如果不是那么说琛儿,我根本都懒得搭理她们。”

“只手脚上有点儿功夫,根本挡不住人言,但人都是趋利避害的,若是你地位再不与现在相同,你觉得还有谁敢,就是有人说,想必制止的人也更多。”

他这意思是若是嫁给林如海成了官夫人,很多人巴结她都来不及。可姜闻不这么认为,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到时不会再有人以别的东西诋毁呢?要知道越是身份不同越在乎名声,我还能以一副无知妇人的样子去教训口出狂言的人吗?”

“你怎么不想想,身份比你低的人自然是有别的方法教训,身份比你高的大多数不愿意自降身份。”

“等到琛儿考上进士一样可以。现在我能接触到的人,实际上没人能给我造成什么麻烦,待到以后……”姜闻理所当然道:“我的本事就这么大,既然帮不上什么忙,等到琛儿成了亲,自有他的妻子去料理。”

“你明知道不同的。”姜明一真实的感受到了她的固执,摇摇头,最后劝道:“你想要撒手不管,也要未来的儿媳妇有本事,你能忍心琛儿因为家世只能退而求其次吗?”

“别打感情牌。”姜闻一针见血的指出,“当初我不放心琛儿独自去京城,希望你去照看一下,你自己都不去,现在我又凭什么给自己找不自在?”

世上的人大多是受利益所驱使的,就是他的亲生女儿,想必这门婚事也几乎不会犹豫就会答应下来。不过再一想,若不是姜闻过来,林琛也不会被教导的这么优秀从而被林如海看重……

想想也都是各人不同造就迥异的境遇,险些被姜闻说服的姜明一叹了一口气,认命道:“这个世道不是只凭一股热血就能一往无前的,我并不是非要你改嫁,而是希望你们的人生能够少些弯折,若是你实在不愿意,我也尊重。言尽于此,你自己再琢磨一下。”

姜闻耸耸肩,无所谓道:“你说我的理由说服不了娘和婆婆,显然你的说服理由也不够充分。”

姜明一今天的打算本来挺好的,以事实晓之以理,可既然不成便提出打道回府。

姜闻却不干,边抬脚边道:“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我得逛逛再回去。”

“逛逛?”姜明一可不知道她有这个闲心。

“就是逛。”说完,姜闻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蹭蹭的就从山坡上跑了下去,飞快的消失在村子边上的小树林,那速度可算是看出来曾经练过了。

姜明一就知道这人不是个消停的,无奈的叹了口气还是跟了上去。

他们说话也没用多长时间,姜闻还以为那几个人走不远,完全忘了人家一群小恶霸完全没必要靠步行,连跑带颠的过去就看到他们在路口上了一辆不咋地的马车,赶车的那个人已经挥起了鞭子。

下意识的四下寻摸了一下,捡起一块儿石头冲着那马就砸了过去,马被砸了腿立即便惊了,正好赶车的人鞭子落下,瞬间在这崎岖的路上那叫一个策马狂奔一骑绝尘。

姜闻还听到车里的人大声的喝骂,为防被发现,她便只能躲在草丛后头偷笑。

“爽快了?”

等马车也跑不见了,姜闻这才拍着衣服上的草屑站起来,笑呵呵的点头,“要是磕他们个鼻青脸肿就更爽快了。”

“也不怪你娘说你偶尔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姜明一顾忌形象,站在距离姜闻两步远的小路上,又问了一句:“现在回不回去?”

“回。”

两个人绕了点路回到马车那儿去,也不说回家,只让车夫去到了姑苏找个菜馆,就解决了中午饭。

下午回家之后,薛氏和徐氏问了一下她去哪儿,姜闻随口敷衍了一句,这件事儿也就过去了。之后两个人也提起过几次改嫁的事儿,见她始终表现的没兴趣的样子,就暂时偃旗息鼓了。

姑苏林家事情太多,她们都不耐烦久待,姜闻问了下两人的意见,最后决定等到元宵给公公和林渊上坟之后再收拾东西回扬州,到时离开姑苏自然就不用碰到不想见的人,那才觉得清净。

对于她们要走的事儿,老族长并未多说什么,也没再劝姜闻,而是嘱咐她们有什么事儿就写信给他,不用担心会麻烦族里。

徐氏和姜闻对老族长话自然是应承着,但是真遇到什么事儿,说实话以扬州到姑苏的距离,远水也救不了近火。

十五那天白日里晴空万里,晚上也是月朗星稀,不用担心灯亮到一半灭了,徐氏和姜闻就拿着准备好的灯,傍晚的时候便出了门。

这是习俗,所以林家的墓地人不少,但女人几乎只有姜闻两个。到了公公和林渊的墓前,林渲也在那儿,见到她们之后躬身行了一礼。

“大伯母。”转向姜闻的时候,林渲行礼的动作更是一丝不苟,恭恭敬敬道:“嫂子。”

徐氏冲着侄子点点头,就去了夫君的墓前放灯,姜闻则是看了一眼地上供奉的东西,问林渲:“你来多久了?”

“回嫂子,也不过一刻钟。”

“是祖父让你过来的?”

林渲习惯性的不敢与姜闻对视,点点头道:“往年琛儿不在家时,祖父也都让我来给大伯渊大哥哥扫墓上香的。”

两家的关系这样生分,是多种原因糅杂在一起的。但对祖父林庞,姜闻心情其实是有点复杂的,他并不像老魏氏那样对她们这么厌恶,但老魏氏做什么他也都不阻拦。

据说当年对公公林昉也是如此,不喜欢儿子的性子,但该给的也给了,妻子每每数落儿子的时候却也是不管的……

抛开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姜闻对林渲道:“辛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便是祖父不吩咐,我也是会来的。”林渲忍不住有些诚惶诚恐,毕竟见到姜闻,就会想起小时候被打屁股的恐惧,即便现在自己已经比她高了,这个恐惧却是没办法消散的。

“琛儿年前送节礼回来的时候,捎回来了不少他手抄的书籍,说是上面有不少手记对科举有助益,之前忙没来得及拿出来,一会儿你去我家取了,抄完了再送到族学中去。”

林渲一听,喜上眉梢,又冲着姜闻鞠了一躬,谢道:“累嫂子和琛儿挂心,林渲必定不敢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