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雪宁站在病房外,她可怜得像是一只饱受蹂/躏的麻雀儿,沮丧地蜷缩在角落里。
男人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温声道:“宁宁,怎么了?不进去吗?”
他装作没看到病房里的男女一般,挂着斯文柔和的笑意,与司雪宁说话。
她身子一震,陡然意识到什么,抬脸,面色难看,嘴上说着:“我、我待会进去。”
司雪宁意识到,里面的女人是和她身边的男人有过关系的。
荒诞混乱的男女关系,令她露出苦笑来。霍平知瞥见病房内的人,眼睛眯了眯,他也适时露出几分讶然与尴尬,不过他很快就道:“是苏衾啊?她怎么会和你朋友认识?”
司雪宁没好意思说,里面的病人恐怕并不将她当作朋友。她心里又酸又嫉,看着苏衾替鹤棣削了一个苹果,细长果皮滑落,果香四溢,年轻貌美的女人轻松地切开果肉,示意他的父母替他喂。
她将分寸掌控得很好,至少霍平知没看出她有什么亵昵的意思。可看入司雪宁眼里,便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踌躇很久,才想着进去看望鹤棣。
司雪宁怯怯地喊了鹤棣的名字,鹤家父母好奇地看过来,苏衾含笑冲她颔首,自然没有忽略她身后的霍平知。
苏衾故作不知情的样子,当初她分明是知晓司雪宁对鹤棣的纠缠,此时却装作纯良样,惊讶地问鹤棣:“你认识司小姐?”
鹤棣皱着眉,吃过母亲为他喂来的苹果块,目光很淡很冷,没有什么特殊含义,随意掠过,他答:“嗯,认识,不太熟。”
“鹤警官?”司雪宁被这句话打击到了,她差点直接飙泪,是霍平知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力量,她险险忍住了。
苏衾与霍平知遥遥在空中对视一眼。
她唇边泛起一丝好笑意味,以目光询问他——你居然能让她来找鹤棣?你不知道鹤棣才是她想要的男人?
霍平知纹丝不动,镇定自若,甚至还歪头朝她笑了起来。
他耸了耸肩头,瞧着并不在意。苏衾也顺势笑了,他们之间的交锋没人注意到,司雪宁还沉浸在伤神中,强行打起精神与鹤家父母说话,霄云有事要离开,先走一步,苏衾也跟上。
鹤棣在床上,略有紧张地问:“苏衾,苏小姐,你要走了吗?”
她回头,笑答:“不,我就是出去和霍先生说会话。”
霍平知撒了司雪宁的手,司雪宁心不在焉地留在病房,鹤家父母一面应付着她,一面看着苏衾与霍平知齐步走出去。
到了医院的走廊末端,来往的医护人员神色匆匆,霍平知想抽烟,注意了一下周围环境,又收回去了。
苏衾好心提醒他:“去天台抽烟吧。”方才霄云便是到天台抽烟。
他点头。
二人往天台走去,距离不远不近,男人低头拿火机点燃烟,深深吸一口,惬意地吐出一口气,锋锐的眉眼隐藏在烟雾下,他久久沉默,然后问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番对话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率性,苏衾回答得颇为轻松,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心不在焉地把玩,望着霍平知那张英俊脸蛋,突然噗嗤笑了。
“看起来你和司小姐过得还不错?生活蜜里调油?”
霍平知面无表情,斜斜看她一眼,竟也笑了。
“还行,她确实不错。”究竟是身子不错,还是性格不错,他说得含糊不清,苏衾却十分清楚。她知道,若霍平知是真心在意司雪宁,恐怕不会放任她留在病房里与鹤棣说话,也不会在她示意后便一点也不犹豫地离开她,与她对话。
说到底,是来得太过轻松,又毫无之前的阻碍,他看待司雪宁就像看待一个宠物。亦或者只是个床伴而已。
苏衾:“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你不是也看得很清楚吗?”
他们相视挑眉,瞬间明白对方想说什么。苏衾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耽误我钓男人,把你的宁宁小姐带回吧。”
“若是妨碍到我,我恐怕不会客气。”
苏衾说完这句,霍平知认真看她好几眼,实在忍不住,问她:“你之前不是和赵……”
他不再说下去,脸上甚至出现了难以言喻的情态,苏衾没有注意到,她正在低头给谁发短信,因而没有发现,霍平知这一刻的表情莫测非凡——从某种程度上,有几分吃味。
“和赵擎燃?”她比他更坦然,耸了一下肩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太喜欢司雪宁的原因。”她倒是豪爽,在他面前直接说了对司雪宁的不喜,“你应当知道她和赵擎燃、高云昭有关系吧?”
“是。”霍平知沉声。
“你们四个什么关系我不管,我现在就想认认真真撩一个警察哥哥,你帮我看着点你家宁宁,别让她插手碍我的事,可以吧?”
她爽快收了手机,往走廊去,霍平知在后面紧紧追上。他目光梭巡她瘦削的腰身,姣好外表。女子雪白脖颈在天光下,细腻温润,若美玉一截。
他们心知肚明司雪宁对鹤棣有什么想法,霍平知更是在一开始接触她时,就明白自己想要睡的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良妇——他不安好心地想,若是苏衾当初没有救她,她恐怕也会顺势而为,躺在他身下……
恶意在脑中翻滚,对司雪宁的看法更加轻蔑。霍平知面上不显,追上以后,不经意地扶了一把她行走匆匆的姿态,斯文绅士道:“当然,祝你早日钓上他。”
*
“鹤警官,你是哪里受伤了?伤得重吗?”
司雪宁在病房里柔声细语,鹤棣迟迟才回她,她眼里便水润润的,弄得像是谁委屈她似的。
鹤家父母看得面面相觑,床上鹤棣面色平静,淡淡地应和她,旋后又问了这么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她一怔:“我收到别人发过来的消息……”鹤棣目光变得怀疑,她急得鼻尖冒汗,掏出手机给他瞧,上面有一条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
就在不久以前。
鹤棣犹有困惑,他直直看她,眼神冷静,司雪宁却在这毫不掩饰、毫无暧昧的目光下,一点点红了耳朵。
这下便连鹤家父母都知道这姑娘对他有意思了。
鹤母对鹤父低语两句,他们还没说完几句话,外头传来苏衾的笑声。
“行了,霍平知,你女朋友在里面,去喊她吧。”
“阿姨叔叔,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我订个外卖,现在到饭点了,你们也还没吃饭吧?”
她一双眼格外明亮,弯起来璀璨若辉,鹤母忙应:“苏小姐,不用了,我们待会去医院食堂打点饭……”
“叫什么苏小姐,太生疏了,我也得感谢鹤棣之前帮我追到小偷的。”霍平知走进病房,揽住司雪宁,她瞥见司雪宁脸上略有失魂落魄,不易察觉地扬眉,又连声笑道:“我比鹤棣小一点,您们长辈就喊我名字,或者衾衾就好。”
缠绵意味在叠音上,婉转羸弱地绽放。是与她这个人格外不同的气质,便连霍平知都呆了一秒,回身看向笑意婉约的苏衾。
她浑身上下都是富贵生活养出来的矜贵,可此时此刻,也十分接地气地站在他们面前,从容不迫地说着俏皮话,宽了两位长辈的心。
“……哎,我当鹤棣是朋友,所以阿姨叔叔们别觉得不好意思……”
“……”
司雪宁被他带走,面上的表情十分忧伤,她攥着手,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方才在病房里被鹤棣的冷待,鹤家父母听到苏衾将霍平知喊做是她“男友”时的惊讶,都让她觉得格外难受、格外无地自容。
霍平知像是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带她上车后,贴着她的面颊,低声温柔说:“怎么了?”
司雪宁喃喃:“没什么……”
他露出一丝克制又柔软的笑意,仿佛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是因为苏衾吗?”
“不,不是的,你怎么会这么想?”司雪宁觉得他们之间提起苏衾实在太过奇怪——她与霍平知有过亲密关系,而苏衾与他也有……
这算是什么?他难道会以为她是因为苏衾吃了他的醋吗?司雪宁分明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个而难过,但她解释不出她为的是别人,是鹤棣,于是沉默下来,装作不愿再说话。
看破一切的霍平知难掩渣男属性,他垂眸轻笑,怀中女人有着一张他怜爱至极的脸蛋,床上功夫也实在不错,他揉捏她雪白的面颊,咬她柔软的耳垂,暧昧不清说:“我最喜欢你了,宁宁。”
“我,我也喜欢你啊。”司雪宁细声细气说。
他当然知道,不然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爬上他的床呢?
毕竟怀里这个单纯天真的姑娘,可是一直秉持着,只有喜欢的人才能够上床的原则呀。
所以,她喜欢的人有找情人,有高云昭,有他……他们一个个都与她有过负距离的亲密关系。
霍平知把她亲得喘气连连,她红着眼睛,像是一只小兔子,可怜兮兮看着他,用软绵绵的手推他,声音绵绵:“你……亲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对不起。”他又是亲了一口,笑意从眼角泄出,他轻轻松松,在这一刻说出令怀里女人僵硬的话。
“对了,你和高云昭他现在还联系吗?”
司雪宁与他在一起时,赵擎燃还在她身边,是她的正牌男友。但司雪宁从来没有正面提过高云昭的存在。她试图隐藏,所以一直不和霍平知自己和高云昭有什么关系,她定然没有想到,霍平知是这三个男人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有多少男人,心有多宽广,却毫不介意的。
她声音发抖,眼泪终于掉下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傻宁宁,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这么喜欢你,你的事情我当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霍平知作出哑然失笑的模样,他说着话,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司雪宁试探着抬起头看他,发现他是真的不介意,她懵了一秒,旋后给自己一个解释——他和她在一起时,赵擎燃就已经是她的正牌男友了,所以他定然不会介意他们之间再多出一个男人。
她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声音细弱:“……是。我和他还在联系。”
霍平知笑了,他夸她:“宁宁真厉害。”听不出是褒是贬,司雪宁在他温柔斯文的声线下放松脊背,她露出一点委屈的模样,说:“你吓到我了”。
他吻她的唇,从鼻尖流连到锁骨,又如此往复。司雪宁完全卸下心房,不再害怕了。
然后,霍平知说了这么一句:“我知道你和赵擎燃还没有分手,和高云昭也还在一起……我不介意我们仨个男人共享你。”
司雪宁痴痴抬起头来,感动极了。
他怜悯,爱极地吻她湿润的眼角,仿佛在戏弄一只可爱可怜的动物。可她丝毫不知情。她还以为自己身在天堂。
却不知道,自己是面前这位衣冠禽兽男人随意抓来的金丝雀,养在笼子里,听她歌唱,看她娇贵地撒娇撒痴,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已。
他说:“宁宁,改天和他们说吧,我不介意的,我想,他们也应当不介意……”
“毕竟,我们都是这样爱你啊。”
喟叹声从喉中发出,司雪宁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啜泣着说好,她话颠来倒去地说,小小埋怨着赵擎燃曾对她指责的话,又饱含期望地说:“他们一定会接受的吧?”
只是多了一个人而已,赵擎燃、高云昭原本也是知道对方存在的。
司雪宁这样想,天真烂漫,柔情至极。
她吻住霍平知的唇,吐露对他的爱意:“如果我们早点遇见就好了……”
霍平知在暗处喟叹摇头,怜悯又惋惜地想,早点遇见?她当初若是没有反抗,他们当然会更早地在一起,只是,有那么一个良心未泯、看不惯恶人做恶事的好人出现,舍身饲虎,才救下她。
而她却说,如果他们早点遇见就好了……
一番好意,全数喂了狗。
霍平知吻她更深,漆黑眼珠慢慢闭上,露出的冷意与嘲弄,司雪宁没有看到,也永远没有机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