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珀看着她惊讶的目光,挑了挑桌上火烛灯芯,带着冷淡的笑意:“你很奇怪,凤凰珏上的图,我为何会知道?哼,我早就知道!可笑的是,你和玄澈真的以为……凤凰珏的秘密,只是这样吗?”
秦珀冷哼一声,突地站起身,走到麝月面前,紧紧掐住她的脖颈:“你是我秦家公主!竟然将传国至宝拱手送人,你如何对得起父皇,对得起我大良?”
说着,他一把将麝月推倒在地。
麝月全身绵软无力,倒在地上,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秦珀,他如此盛怒,如此无情,对待自己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柔美好。
当年,三哥是最疼爱她的,虽然,在林世唐诱捕他时,他宁愿牺牲掉自己,也没有出现,可是她理解他的处境,可如今相见,为何没有一点温情,没有一点关怀,有的只是冷酷和残忍?
“少云哥哥,为什么要抓我?”
麝月不懂,如今他抓她来是为什么?
“哼,当然为了凤凰珏!”秦珀狠狠瞪着她,眼中是愤恨的火焰,“你若还是我大良儿女,现在就去要回凤凰珏,交给我!”
麝月听他方才之言,凤凰珏的秘密并不是地图,那么会是什么?
若是交给了他,会不会对玄澈不利?
见她犹豫,怀蕾冷笑:“三哥,你就别白费心思了,人家现在,心里都是玄澈,哪里还有我大良?反正……我与她长的一模一样,想那个玄澈,也无从分辨,我自有法子拿到凤凰珏……不过……那个男人……我倒是不想杀了。”
怀蕾说着,艳美的眼眸看着麝月:“你男人,可真是倾国倾城,可惜……”
她低下身子,在麝月耳边狠声道:“以后,他都是我的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麝月一惊,抓住怀蕾衣襟:“不……求你们……不要……”
“玄澈的命,我可以不要,但是这天下我却要,我可以让他如林雨烨一样活着,呵……”秦珀冷漠道,“麝月,若要回到你男人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你肯合作吗?”
麝月怔忪的看着秦珀,眼中泪水凝结,秦珀的目光那样冷,合作?怎么合作?拿回凤凰珏,夺天下吗?
“少云哥哥,玄澈杀了林世唐,杀了林凤敏,为我一雪国恨家仇,我怎么能……”
麝月话未说完,“啪”的一声,秦珀狠狠一掌打在麝月脸上。
麝月觉得脑中轰鸣。
“贱人,你以为他是为你吗?你是傻子吗?他不过是为了夺得天下!你?不过是花言巧语蒙骗你交出凤凰珏而已!”秦珀略略压下怒气,“麝月,你好糊涂,三哥只是恨你不清醒,被玄澈情爱蒙蔽。”
“不是!”麝月打断秦珀。
秦珀沉默半晌,走到麝月跟前,轻轻拭去麝月脸颊泪水:“麝月,别怪三哥,三哥……也不想。”
他的眼里,仿佛有一瞬间昔日温情。
麝月含泪:“少云哥哥,放我回去吧……”
“回去?”怀蕾插口道,“别做梦了!妹妹,从小到大,我们明明就是长得一模一样,可在父皇和母后心里,却天壤之别,不就是因为你过目不忘吗?从小,你夺走了我多少东西?我最喜欢的冰绡裙子,最喜欢的绣扇,还有……最喜欢的男人!大家都只喜欢你,都只当我是你的附属,你的影子!如今……我终于可以拿走你一样东西了……呵,从今以后……你的玄澈,亲的、抱的都是我!”
“姐姐,你喜欢冰绡裙子,喜欢的绣扇,你从未与我说起过,我怎么会知道,我若知道……”
“你若知道就施舍给我吗?哼,父皇母后心里只有你!什么时候想起还有个我?”
怀蕾愤然目光,令她绝美容颜笼一层暗色:“连我喜欢林世唐,父皇却为你赐婚!”
原来怀蕾喜欢过林世唐!
“不过,有了玄澈,从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怀蕾挑唇微笑,蔑然看着倒在地上,柔弱可怜的麝月,“今天,他还吻了我呢……”
“那又怎样?他爱的是我。”麝月泪眼与她对视,怀蕾却道,“他爱你,不就是爱你这张脸吗?你的这张脸,我也有,以后……他爱的就是我!”
“不!”
麝月站起身,想要向外跑,被秦珀抓住手腕:“麝月,你听话一些,冷静几天,我们再好好谈谈,我相信,你还是我大良公主,你的心,还是在大良这一边的。”
“不,少云哥哥,求求你,别让我离开玄澈。”麝月徒劳的哭喊,凄美容颜,泪水涟涟。
怀蕾却清淡道:“你在这儿好好歇着吧妹妹,我可要赶快回去了,玄澈若是看不见我,定会四处找的,是不是?”
她说着,带着尖锐的笑声,打开石门而去。
麝月拼命挣扎:“不要!不要……你们不可以……”
秦珀将她扣紧在怀里,麝月凄楚的看着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为了我们大良,为了……父皇!”秦珀将她推倒在玉床上,“等你冷静了,我们再谈,想回到玄澈身边,就要听我们的。”
秦珀说着,看一眼身边四名侍卫:“看着公主!”
“是!”四个人齐声道。
秦珀亦打开石门,出门前,回头看一眼哭得悲伤欲绝的麝月,终究有一丝不忍:“麝月,有天你会明白我,玄澈……我可以不杀!”
他说完,出门。
麝月望着四名陌生的侍卫,蜷缩在玉床的角落里。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是被赵峰抓走,怎么会在承天宫地下?
她心里猛然一惊,难道,赵峰为了对付天魔教,与联军合谋不成,便找到了三哥他们?
那么玄澈……岂不是更危险?
她仰头,这是承天宫地下,玄澈就在上面,还有……怀蕾!
玄澈,你能感觉到她不是我吗?
你别碰她!不要碰她,好不好?
夜深沉,风满窗。
怀蕾回到承天宫,还好玄澈还没有回来,怀蕾褪去一身华丽,换上一身粉白衣,半卧在床上等玄澈回来。
月将落,星无色,麝月昏昏欲睡,才听见殿外有动静,她连忙起身,正见玄澈走进内殿来,身后侍女若兰为他褪去龙袍,怀蕾微笑迎上去:“回来了?”
玄澈疲惫的揉揉额头:“嗯,今天很多事,有点累了。”
怀蕾扶玄澈坐在软榻上,吩咐道:“若兰,还不去准备浴汤?”
若兰微微凝眉,看玄澈,玄澈看怀蕾一眼,点点头,若兰应命去了。
怀蕾坐在玄澈身边,轻轻依偎着他,玄澈握住怀蕾的手:“以后不必等我。”
怀蕾抬眸看他,甜丝丝的笑:“我愿意。”
玄澈与她目光相接,怀蕾慢慢接近玄澈,他薄唇线条完美,令人心神荡漾,怀蕾才要贴上他的唇,若兰便进殿来:“陛下,浴汤已备好。”
若兰的声音传来,玄澈连忙避开怀蕾的唇,站起身:“我先去沐浴。”
怀蕾点头,玄澈转身,怀蕾狠狠瞪若兰一眼,若兰吓得立时低下头去,跟着玄澈身后离开。
浴汤水雾迷离,白雾如云。
浴池雕龙凤双翔,牡丹吐艳,更有半露香肩的侍女浮雕和山水澄碧的壁画,浴汤蒸蒸,浮华奢丽。
玄澈靠在池壁上,仰头望着雾气氤氲。
他眉头深皱,身后若兰与小南伺候着,脸红着跪在浴池边,玄澈健硕的身,完美的线条,不能直视,只是今日的玄澈比平日里更多了些忧郁似的。
“若兰,今儿个麝月有什么不对吗?”玄澈突然问。
若兰犹豫一下,不知该不该说。
玄澈睨她一眼:“说!”
他目光精锐,令若兰不敢不说,连忙道:“麝月姑娘……许是心情不大好,今儿个有些火气。”
若兰终究不敢说太多,毕竟麝月是玄澈的女人,天下皆知。
“脾气不好?像早上一样,吩咐你们做事?”玄澈继续问。
“是。”若兰应声。
玄澈手臂微扬,扬起水花儿点点:“这浴汤……每日都是麝月准备,今儿个却要你来备……”
他凝眉,麝月因原本便与他是不寻常的关系,平日里,从不吩咐侍女做事,为自己准备浴汤,为他换衣,都是麝月亲自来做,他望望殿口,今日的麝月好奇怪。
玄澈突然站起身,若兰和小南连忙红着脸去取长袍,小心为玄澈披上。
白绸裤,加一身白丝长袍,上半身半透明的,露着完美健硕的胸膛。
他慢慢走回内殿床边,怀蕾怔怔的看着他,烛光昏,灯纱影寐,照着他俊美冷清的脸容,弯眉如月,薄唇如画,鼻翼如削,琥珀色眼眸更有夺目的光华,深而幽冷。
怀蕾心跳如鼓,目光痴迷,白纱长袍半明半昧的遮掩着他强健的体魄,似乎微微的湿了,更令这个男人有摄人心魄的魅力。
怀蕾道:“你也累了,快些歇息吧。”
她笑得妩媚,起身刹那故意微微扯下肩上衣襟,露出雪白香肩,拉着玄澈手臂坐在龙榻之上,她依偎他,纤白玉指有意无意的划过他的胸膛,滑到他衣带出,突然猛地被玄澈握住,怀蕾一惊,抬眸望向玄澈,玄澈眉心微蹙,凝视她痴迷的目光:“你在引诱我?”
怀蕾微笑:“只是……想你了。”
她娇羞的靠着玄澈,玄澈却轻轻将她的手拿开:“今儿个太累了,休息吧。”
玄澈翻身上床,怀蕾心一凉,咬唇看向已倒在床榻上的男人,难道他怀疑了?
不可能啊!怎么可能?自己已足够温柔婉约,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还是……他真的很累?
怀蕾不甘心,她躺在玄澈身后,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她才发觉即使只是感受着这个男人的体温都令人心血澎湃,麝月那个死丫头,竟可以被这样的男人爱,真是想要杀了她。
玄澈感觉到她的拥抱,缓缓睁开眼,这……不是他熟悉的感觉……
麝月对他,从不会这样主动!
清晨,玄澈匆匆上朝去,怀蕾亦托词出门,来到承天宫下。
承天宫暗室,麝月以泪洗面,整夜难眠,形容憔悴。
秦珀一早便来了,麝月一言不发,此时,怀蕾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石门开启刹那,怀蕾便直向麝月床边而去,一掌打在麝月脸上,麝月猝不及防,仰头看她。
怀蕾气道:“贱人,你最好老实点,不然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怀蕾说着猛地掐住麝月脖颈,麝月脸色苍白,却倔强的望着她,怀蕾恶狠狠道:“你和玄澈亲热时究竟都用什么伎俩?有什么甜言蜜语最好统统说出来,否则……”
她说着,另一只手拔下头上发簪,在麝月脸颊边比划:“我先毁了你这脸!就算你回到他身边,看他还会不会要你!”
麝月嘲讽的冷笑:“你根本不了解玄澈,玄澈不是那种人,即使你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即使你毁掉我的脸,他也不会爱你,在南疆,我曾中毒容颜尽毁,他却依然待我如初,亦是在那之后,我决心将一切都交付给玄澈,永不相负!”
随着脸颊边一疼,麝月被甩倒在玉床上。
麝月扬眸看她,怀蕾还要上前为难,被秦珀拉住:“怀蕾,我们还需要她的配合。”
“三哥,你没事吧?你没听她说吗?永不相负!一个永不相负的人,会和你配合吗?”怀蕾冷哼,甩开秦珀,盯着麝月,“贱人,就算玄澈不在意,你自己也不在意吗?你变成了一个丑八怪,还有脸留在那么俊美的皇帝身边吗?”
她笑得阴冷,怀蕾虽然拥有与自己一般的容貌,麝月却觉得她的脸好恐怖。
秦珀凝眉:“麝月,难道……在你的心里就真的不再有三哥,不再有大良吗?难道……你一点都不再顾念?父皇以凤凰珏保你性命,却不是要你将它拱手让人,是要你有朝一日与我重逢,重振大良!”
秦珀的话,令麝月心头一颤。
脑海中忽然晃过父皇临终时的脸。
父皇对她说:孩子,活下去,早日想法和三哥会合!
的确,父皇的确说要与三哥会合!莫非父皇的意思,果真是要光复大良?
见麝月神情有异,秦珀忙又道:“不然你以为,为何父皇会将凤凰珏与凤凰珏的秘密分开?”
此话一出,麝月更是大骇,如今细想,果然不错,凤凰珏在她这里,可凤凰珏的秘密她并不知道,即使无意中被玄澈发现了地图,可依照秦珀如今依然想要得到凤凰珏来看,果然还有更大的秘密在。
当初逃亡,带上不会武功的怀蕾已是万分冒险,再加上自己又决意不肯跟随,父皇和母后才将她留在皇宫,想到与林世唐的婚约,便再留下凤凰珏作为筹码,留下自己的命,父皇用心不可谓不苦,却为了以防万一,凤凰珏的秘密没有告诉他,而告诉了秦珀!
“麝月,不要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我大良江山不死,定要你我兄妹齐心协力才行啊。”秦珀努力劝说,麝月转头看他,又看看一旁面无表情的怀蕾。
良久,麝月低低开口:“他喜欢……喜欢葡萄酿,喜欢一边喝酒,一边看我跳舞……”
“你明知道我不会跳舞……”
怀蕾打断她,秦珀却瞪住怀蕾,怀蕾住口,秦珀坐在麝月身边:“这才是我大良儿女!”
麝月不看他,依然缓缓轻声说着:“喜欢……我穿艳色的衣服,喜欢栀子香,睡前亦要在发上涂一些……”
怀蕾想了想:“难怪,昨夜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看看麝月:“呵,谢了。”
她转身离开,秦珀看着怔怔的麝月,低声安慰:“麝月,你所做的牺牲都是为了我大良,父皇和母后在天有灵,定会宽慰……”
麝月看一眼秦珀:“帮我找大夫,我的脸……”
麝月轻轻抚上脸颊,秦珀道:“放心。”
秦珀起身离开,麝月轻轻凝眉,她适才说的,都是玄澈不喜欢的,不知玄澈是否可以看出破绽,不知他是否可以找到自己。
可若找到自己,玄澈冷酷决绝,是绝不会留下秦珀和怀蕾的性命的。
自己要如何才能两全?
他不能看着他们去害玄澈!
亦不能,看着他们去送死!毕竟,血亲相连,毕竟,三哥是父皇唯一的希望,若光复大良亦是父皇的希望,自己已经辜负,又怎能再令三哥送死?
她只有想法自己走出这里,才能保住他们的命,只要她为他们隐瞒,只要他们不会再卷土重来,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她闭上眼睛,如今,只希望玄澈可以认出怀蕾不是自己!
朗月当空,星色迟迟。
玄澈在书房批阅奏章到很晚,看着门外月夜,心里却空落落的,迟迟没有回承天宫。
他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着,却觉得心烦意乱。
眼前一个人影晃动,玄澈机敏的将手中书册朝着那人影的方向扔过去。
“谁?”
玄澈一声后,那人影已在眼前,手中拿着玄澈丢过来的书,悠然靠在殿门,翻了两页书,淡淡说:“皇帝陛下还有闲心看这样的闲书?”
说完,那人手掌一翻,将书重新扔回给玄澈,玄澈伸手接住:“李秀堂!”
来人正是李秀堂,夜色融融,他笑意亦不温不火的融于这夜色里,看不出他的情绪。
“朕果然不能小看你,这皇宫守卫森严,你竟可出入无形。”玄澈意味深长。
李秀堂淡笑:“你现在高看我一眼,也不迟!我来是跟你说一件事。”
“哦?”玄澈料想,想必与麝月有关。
“那天咱们找到麝月姑娘之时,姑娘说天魔幽灵来过,是不是?”李秀堂轻摇折扇,“那天我观察了周围并无打斗痕迹,按照常理,赵峰不可能将抓来的麝月单独留在破屋而与天魔幽灵择别处而战,所以……”
李秀堂没有说下去,玄澈却懂了:“所以……你是说天魔幽灵根本没有去过?”
李秀堂点头:“不错。”
“你的意思,是麝月说谎?”玄澈疑惑的看着他。
李秀堂微微迟疑,终究道:“这两天我也企图找到赵峰,却找不到,我不知麝月姑娘为何要说谎,又或许……她不是麝月……”
李秀堂说得半真半假,玄澈却猛地看向他,李秀堂的眼光亦是不定的,他并不确定他的猜测,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麝月说谎。
见玄澈虽惊却并没有激烈的反驳他,李秀堂笑笑:“陛下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难不成……陛下也有所怀疑?”
玄澈回想这两天麝月的反常,的确很奇怪。
“实不相瞒,麝月这两天是有些奇怪。”玄澈却依然难以置信,“可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这般相像吗?”
李秀堂嘲讽一笑:“即使是相像,你该不会分辨不出自己的女人吧?”
玄澈修眉一凝,目光微沉,这个人,自从第一次见,他就有一种莫名之感,他不喜欢这个人,总觉得他有所图。
李秀堂收起折扇:“明日这个时候,我还会来这里找你,到时候希望陛下能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若这个麝月果然是假,只怕真的麝月姑娘不知在受怎样的苦!又或者已经……”
“不可能!”玄澈打断李秀堂,“一定不可能。”
“呵,但愿。”李秀堂说完走出殿门,如一缕风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玄澈的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个人太神秘,他希望他是友,不是敌!
若他是敌人,定是可怕的对手。
夜沉溺,承天宫灯火依然通明。
怀蕾抹了栀子浓香,一身艳丽的绯红色丝裙,绫丝长纱,轻盈如水,腰间流苏荡漾,乱花迷眼,她腻云高挽,眉眼带笑的迎着才回来的玄澈,手上捧着醇香的葡萄酿。
玄澈微微蹙眉,麝月如此艳色逼人,他很少见。
怀蕾双手送上葡萄酿。
玄澈坐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麝月,艳光照人的美人,巧笑倩兮,弯眉如月,这样娇美的面容,这眉这眼这唇,怎么会不是麝月?
怀蕾在他腿边坐下,伏在他的腿上,仰头微笑看他。
玄澈喝一口她递上来的葡萄酿,赞道:“很久没喝到这么醇美的葡萄酿了。”
怀蕾道:“知道你最喜欢葡萄酿,已令人以后时常备着。”
玄澈捏着酒杯的手指一紧,看向怀蕾,怀蕾一怔:“怎么?陛下不喜欢?”
玄澈连忙道:“不!很喜欢,只是劳你费心了。”
他轻抚她的发,浓郁栀香扑鼻而来,是女人诱惑的香,却是玄澈最不喜欢的香气。
玄澈眉心紧蹙,凝视怀蕾的脸,他突然感觉这张熟悉的容颜如此陌生。
修长手指轻轻抬起怀蕾的脸颊,他与她目光相对,烛影摇晃在彼此目光中。
许久,玄澈轻声问:“麝月,若有一天,我被人杀死!你会如何?”
怀蕾一怔,她不解玄澈为何会有此一问。
“为何要说如此不吉利的话?”怀蕾娇声道。
玄澈笑笑:“如今天下依然动荡,觊觎这江山和凤凰珏的人不计其数,最近时常会担心有一天就突然离开你了。”
怀蕾望着他,他琥珀色眼眸那样诱惑,她微笑道:“若真有那一天,我自当不会独活。”
玄澈心里如刺进一柄钢刀,刀刃锋利,几乎令他窒息。
他眼神有一瞬间杀气,稍纵即逝。
怀蕾却依然感觉到丝丝寒意。
可玄澈只是淡淡笑了一下,仰头将一杯葡萄酿一饮而尽:“喝杯好酒最是解乏了。”
怀蕾接过酒杯:“陛下既然累了,便少喝点,早些歇息吧。”
她说着起身至床前,妩媚微笑。
玄澈亦起身走到床边:“最近真是累得厉害,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怀蕾为他脱掉外袍,脸有红云,玄澈却只是躺在床上,便闭眼装睡。
怀蕾一怔,想想,也许他是真累了,亦更衣躺在了他的身边。
灯烛熄灭,暗夜无风。
玄澈背对着怀蕾,紧紧攥住双拳,她不是麝月!她果然不是麝月!
那么麝月在哪里?此时此刻,是否有危险?
次日一早,玄澈没等怀蕾醒过来,便离开了承天宫,怀蕾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亦一早便来到密室。
这一次倒是没有发火,只是盯着麝月看。
麝月知道,她有疑心。
秦珀问:“怎样?还顺利吗?”
怀蕾却摇摇头:“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秦珀不解。
“那个男人太奇怪了,你说他怀疑我吗?倒是没有,你说他不怀疑我吗?可这两天他一次都没有碰过我!”怀蕾说着,走到麝月跟前,紧紧拉起麝月手腕,“你们从前……不会这么久都不亲热吧?除非……他不是男人!”
麝月冷笑:“国事繁忙,他怎么可能每天儿女情长、风花雪月?那他就不是阿米尔·玄澈!”
怀蕾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觉得玄澈有些奇怪,还是,他本来就是那种怪男人?
她轻轻放开她,秦珀道:“总之,事不宜迟,趁着他还没有怀疑你,你尽早找到凤凰珏,拿到凤凰珏,我们才能开始下一步行动。”
怀蕾点点头,斜睨麝月,麝月面无表情,心中却波澜起伏,玄澈不可能这么多天都不亲近自己,若是按怀蕾所说,玄澈必定是有所怀疑了。
这样虽好,但,如何才能两全?如何才能回到玄澈身边,却又可以保护三哥和怀蕾?
她觉得心快要炸开了,为什么,她要面对这么多抉择?
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坎坷?莫非她果然是不祥之人?
暗夜,书房。
风过留声,烛影微动。
一人已站在殿口,玄澈抬头:“你来了?”
李秀堂点点头:“如何?”
玄澈看着他,目光却是沉甸甸的:“的确如你所料,这个麝月……是假的!”
李秀堂虽心中有数,但如今确定了也不免还是一惊。
玄澈站起身,走近李秀堂,琥珀色目光凛凛,久久凝视着这个清俊秀气的男人。
李秀堂亦望着他,他的眼神有点复杂,他读不懂。
“为何如此看我?”李秀堂摇着折扇。
“你喜欢麝月吧?”玄澈忽然问道。
李秀堂一怔,从来波澜不惊的眼,有一瞬间惊动,但随即便隐作云淡风轻,他轻笑直言:“喜欢。”
“那么,我可以信任你,是不是?”玄澈望着他的眼神,越发深沉。
李秀堂见他如此严肃,想必他还察觉了别的什么。
“可是知道了些什么?”李秀堂转开话题。
玄澈点头:“之前两天,麝月性子有些怪,我只当也许是近来有些累了,如今看来,她的确不是麝月才会突然变了性子,昨天更奇怪的是,她会说错我喜欢的酒,会涂我讨厌的香,还说错了……我们之间曾经讲过很多次的话……我以为,麝月一定还活者,且被她们利用逼迫说出我的喜好,而麝月故意说错来暗示我……”
“那么,她就一定还很安全,而你……不能暴露出你的怀疑。”李秀堂看着他,忽然笑了,“可,不暴露却很难。”
玄澈睨他一眼,他知道他所指,如果自己一直没有与麝月亲热,一定会引起怀疑,如果被他们发觉麝月说谎,不知麝月会如何。
“这个,我自会斟酌,可是,麝月在哪里……这个假麝月,目的又是什么?”
“怕是凤凰珏吧?陛下不妨以凤凰珏为诱,引蛇出洞。”李秀堂秀目精明,看着玄澈,玄澈凝眉思索,“我怕打草惊蛇,会对麝月不利……”
“你明我暗,万无一失。”
李秀堂眼神满满自信,难道他已经有了线索?
“你有线索?”玄澈道。
李秀堂笑笑:“不知算不算线索,我找到了赵峰,和他谈了一个条件,他告诉我,麝月的确是他抓的,但是他只负责抓走麝月,交给一个人,而他们交易的地方就在……皇宫!”
“皇宫!”玄澈震惊。
“不错,我想,如果我没猜错,所谓破宅乃是误导你我,其实麝月以及与赵峰交易之人还在皇宫某一个角落。”李秀堂冷静的分析着。
说着,又看看玄澈:“你可给我人手?还有凤凰珏帝宫图?”
李秀堂盯着玄澈的眼睛,琥珀色眼眸并没他想象的一丝迟疑:“好。”
李秀堂反而惊奇笑道:“这么痛快?”
“哼,凤凰珏不过如此,我的江山不需要这些作为守护。”他同样自信满满。
“你相信我?”李秀堂依然微笑着,却看不出这笑容背后是怎样的情绪。
“不信。可我相信你不会害麝月,因为你喜欢她。”玄澈盯着李秀堂眼睛,李秀堂看着玄澈的眼光微微变了,“你就不担心我抢走她?”
“麝月心里只有我!”玄澈唇角微挑,目光如炬。
李秀堂朗声笑了:“真是足够自负的男人。”
他目光清明了不少,看着玄澈:“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这个人了……”
“我也是。”玄澈亦笑了,“言归正传,我会将我最信任的一队人分给你,全部由你调遣,我会安抚假麝月,你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总会有蛛丝马迹。”
李秀堂点头:“那,我们下次见了。”
“等等。”玄澈转身在桌上锦盒中拿出令牌,“虽我知道你来往于皇宫一向自如,但总归有这个更万无一失,凤凰珏上的图我会令展副将带给你。”
“谢了。”李秀堂接过令牌。
“可以问你,你与赵峰以何为交换吗?”玄澈忽然问。
李秀堂沉默半晌,道:“我可以不说吗?”
玄澈笑着点头:“当然。”
“我以后一定告诉你。”李秀堂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与李秀堂达成共识,玄澈回到承天宫。
面对假麝月,他必须尽量含情脉脉,是他做不到的。
怀蕾见他回来,开心的迎上来,怀蕾道:“陛下这么晚?”
玄澈揉着额头,修眉深锁,一副疲累不堪的样子:“有些头疼,帮朕传御医。”
怀蕾一惊,摸摸玄澈额头:“可是染了风寒?”
玄澈摇头:“不知,许是近来有些累。”
怀蕾急忙命人传御医来,御医为玄澈仔细把脉,御医神色凝重,对怀蕾说:“姑娘,陛下这是太过劳累了,需要静养些时日,往后陛下回来,且为陛下端一碗凝神茶,多多休息才是。”
怀蕾点头:“好,我记下了。”
御医看一眼玄澈,玄澈满意的笑了下:“有劳了,先下去开个方子,把今天的凝神茶熬好。”
怀蕾见御医离开,依偎在玄澈身边:“陛下勿要太过操劳了。”
玄澈叹息说:“政务繁忙,身不由己,这些日子也少了陪你。”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琥珀色眼睛在烛光之下,魅惑迷人,怀蕾心神荡漾,唇角含笑:“说哪里话,我们还不是来日方长吗?陛下还是快些歇息吧。”
玄澈故作亲昵的拥着她到床前,仰头看她:“是否怪我?”
怀蕾笑着坐下来,靠着他:“怎么会?”
“自从你将凤凰珏交给我,我便觉得欠你很多。”
提到凤凰珏,怀蕾心中一动,微笑看玄澈:“你可要保管好,那是我最为珍贵的。”
“放在心上了。”玄澈按了按心口,怀蕾一怔,凤凰珏果然被他带在了身上,难怪这些天在承天宫上下都找了,没有发现。
御医端来凝神茶,玄澈喝了昏昏欲睡,对怀蕾说:“若是明儿早上我没有起来,便替我说一声,罢朝一日。”
怀蕾点头,扶着玄澈躺下,见玄澈睡得沉了,轻轻解开玄澈腰间系着的绣囊带子。
这锦囊即使更衣他也不会忘记时刻带在身上。
今儿个,他服了凝神茶,该睡得很沉吧?
她轻手轻脚,心跳如鼓,果然绣囊中有玉触手微凉。
怀蕾不敢轻举妄动,他今天才提了凤凰珏,她便动手,只怕惹来嫌疑。
她又迅速系好绣囊,平静一忽,躺在玄澈身边睡去。
玄澈缓缓睁眼,看一眼身边躺着的美人,果然她的目的是凤凰珏,可凤凰珏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他已经了解了凤凰珏上所记,即使送给他们,他也有办法防御他们的进攻,他越想越觉得不对,难道,凤凰珏的秘密不仅于此?
得凤凰珏者得天下,也许没那么简单。
只是,当真如此,莫非这个女人知道凤凰珏的秘密?她为何能知道连麝月都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她和麝月长得一模一样……
晚风,缭绕衣袂。
李秀堂笛音袅袅,透过夜色,更添绝妙。
“你倒是悠闲。”
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这诗情画意,李秀堂回头看去,微微一笑:“赵峰,你倒是急切。”
“少废话,你应下的事可记得吗?”
来人原来是赵峰,李秀堂站起身:“当然,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李秀堂朝着赵峰一掷,赵峰接住,半信半疑:“我怎么知道真假?我被麝月那贱女人骗了不止一次。”
“呵,我也同样不知你给我的消息是否是真?不是吗?你说他们有可能就藏身在皇城,也只是你的推测。”李秀堂看一眼赵峰,好看的眼角轻轻挑着,“我们彼此彼此,而你说过,我拿来这东西的时候,你会告诉我另一个线索,你先说了,我再证明这东西是真是假。”
“呵,小白脸儿果然心眼儿多。”赵峰冷笑道,“好!我信你这小子一次,每一次交易,我们都在承天宫周围,所以我推测,他们也许就藏身在承天宫附近。”
“承天宫……”李秀堂喃喃自语,凝眉思索。
“怎么?不信?”
李秀堂轻笑:“谢了。”
他起身要走,赵峰拦住他:“这是真的,证明给我看!”
李秀堂微微一笑,睨着赵峰,玉笛轻轻一按,笛音幽幽,可不久,那笛音便变得尖利刺耳,令人胸腔内如有一柄利剑刺入,疼痛难忍,赵峰一惊,连忙运内力抵御,却越是发力越是感觉呼吸困难。
“你……别……别吹了……”赵峰震惊的看着这个文弱秀气的男人。
李秀堂停止吹笛,冷漠的看着他:“你可懂曲谱?每一曲都是一种运息方式,不懂音律,我看你练成也难,不过……欢迎请教,我每隔三日会来这里一次。”
李秀堂说着,转身要走。
“你到底是什么人?”赵峰才从痛苦中微微缓解,“《天魔绝音》……就算是天魔幽灵都未必知道练法,亦不知手中曲谱是真是假,你为何……为何……”
“你不配知道。”
李秀堂折扇一收,翩然离去。
夜色迷离,谜一样的男子,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赵峰久久凝神,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的曲谱,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