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璠公主回宫,宫宇震动。
当年秘闻成为宫中、民间热议的话题。
迎雪殿,从来都不曾有人住过的宫殿,却一直有人打扫,如今人们也终于懂得了,这座大殿为何叫做迎雪殿,也许就是为了有一天,迎回雪璠公主。
玄澈来到迎雪殿,初雪依然冷冰冰的,眼神无光,带着彻夜未眠的倦意。
“又没睡?”玄澈问。
“不习惯。”初雪淡漠回答。
“这是你的家,这座大殿,也是专门为你而建。”
“多谢。可惜,这么多年,你从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也从不知道……我的习惯!”初雪惨然一笑,抬头看他,“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句冷冰冰的‘江边月,照人来’。你要我来,我就要来,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玄澈叹息:“对不起,忽略了你的情感,是我的疏忽,可是……大丈夫志在天下,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志在天下?所以,我的幸福与你无关,你也就不必假惺惺的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更不必再来扮演好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自杀!我要活着!好好活着……”初雪的话轻慢,却透着凌厉。
玄澈陌生的看着她,曾经,他的妹妹,温婉善良,纯如净水,甚至说话都不敢大声,为什么只是一夜之间,她就变成了这样尖锐的女子?
他摇头,或许,是自己改变了她,叫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转身出了迎雪殿。
殿外,伯伝正候着,亦是一脸担忧:“王,公主她……”
“伯伝,你自来与公主比较有话说,最近便在迎雪殿保护公主,也多开解开解她吧。”玄澈心情不佳地离开。
伯伝望着迎雪殿,叹息——
公主,江边月,照人来。如今,你人来了,可心,却早已经不在了……
在初雪这里,玄澈毫无办法,而麝月,他也已三天没有见她。
华月宫,分外冷清,近来白天里越发酷热,而夜晚却凉风透骨,玄澈知麝月身子才好,畏热亦畏寒,特意叫人送了毛披来。
他走进华月宫,侍女们见了正要拜倒,玄澈却示意不必,将宫内所有人遣了出去。
他看一眼放在一边的毛披,一动没动的整齐叠着,又望望站在宫柱旁,望着星天冷月一言不发的女子。
她衣衫单薄,身子羸弱,乌丝长发随着夜风荡漾。
“为何不披上毛披,你分明禁不住这寒。”玄澈冷声道。
他走到她身后,麝月动也不动,轻轻说:“哪里及得上心寒?身子冷透了,心……就不会冷了。”
“你到底要气到什么时候,才肯跟我好好谈谈?”玄澈怒声道。
“我哪里敢生气?亡国之女,乱世飘零,求个栖身之地而已。”麝月淡淡的,冷冷的。
玄澈一把扭过她的身子,迫使她与自己对望,才惊讶的发觉,她容颜如此憔悴,一双含波美眸已哭得红肿。
她避开目光:“王要怎样?”
“哭得这么伤心,说明,你还是爱我。”玄澈轻轻勾起她的下颌。
麝月苦笑:“爱又如何?记得从前我就说过,我爱不起你,也要不起你,可见……果然如此。”
“我们经历了那么多,难道……你就这样认为?”玄澈冷厉的看着她。
“我们的爱恨,都离不开凤凰珏……”她痛心的望着他,她无法原谅,他的欺骗,因为,那次强暴有多痛,她的心就有多痛,她忘不了那晚他说过的话!
她忘不了,他要的不是她,是凤凰珏!
“不错!我是想要凤凰珏!我是想要这天下!可是……我也要你!”玄澈紧紧扣住她的双肩,琥珀色眸子,深深凝视着她的脸。
麝月却凄苦一笑:“要我?要我的身子吗?王要寻开心,我小小女子自当从命。”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玄澈盛怒,甩开她。
麝月长叹一声:“还请王明示。”
她故意,他气恼。
玄澈倏然转过身,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顿时,酥胸半露,风情无限,如玉身体,凝香雪乳,都令人迫不及待想要占有。
如此冰肌玉骨,撩得人不能控制。
玄澈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脸边、锁骨。
他似乎想要让她回忆起他们的欢愉、他们的甜蜜。
可麝月只是一动不动,冷冷地勾唇。
玄澈的吻慢慢下滑,揽紧她僵硬的娇躯,在她的雪颈、香肩上留下片片吻痕。
“王要尽兴?”麝月不紧不慢道,“麝月的表现可还满意吗?”
她分明一动不动,玄澈怒而停止了亲吻,他惊怒的看着她,看着这个冷如冰霜的女子,终究将她狠狠甩开……
转身要走,却有一名侍女端着热水进来,正撞到怒气冲冲的玄澈身上。
热水洒了玄澈一身,侍女大惊失色,连忙跪倒:“王恕罪。”
“谁让你进来的?”玄澈怒不可遏。
侍女全身颤抖:“奴婢……奴婢……”
玄澈一脚踢在侍女肩头:“来人,惊扰圣驾,拉出去重打五十棍。”
那侍女吓得脸色惨白:“王……饶了奴婢吧!”
她磕头如捣蒜,麝月见了,知道他心里有火,借机发泄,说起来是自己的错。
她走过去:“慢着!你有气,何必冲别人发?”
玄澈冷笑一声:“你要求情?”
麝月一怔,他眼神恐怖,他对她,极少有这样的眼神。
她转开目光:“是!我要求情。”
“不准!”玄澈盛怒,“再加二十棍!”
“你……”麝月不可思议的转头看他,他俊美如妖的脸容布满沉暗的阴云。
如鬼魅般盯着她的眼睛,下着他的审判。
那侍女吓得瘫软在地上。
殿外已有侍卫跑进来,架起侍女。
麝月见了,忙道:“慢!”
转头又看玄澈:“你要怎样?”
玄澈勾唇冷笑:“不然,你来替她?”
“好!”麝月直视他的眼睛,不甘示弱。
玄澈盯着她许久不语,他分明怒极,却又隐忍着不知如何发作,双手握拳,指节咯咯作响。
气氛僵硬!
侍卫不敢动,那侍女甚至不敢出声哭泣。
玄澈冷酷吩咐:“把麝月姑娘带下去,带到修建云浮宫的工地,罚做苦工到……愿意来跟我谈话为止!”
麝月震惊,没想到他手段如此决绝!
她也赌上这口气,微笑道:“叩谢王……圣恩。”
话虽如此说,谁都知道,麝月是玄澈的女人,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又有谁敢真的对她动手?
不过目送着麝月从容走出华月宫。
玄澈怒火燃烧,打翻手边玉壶琼浆,酒香四溢,蔓延在心里,热辣辣的疼痛……
华月宫一夜,流言又起。
麝月被罚到云浮宫工地做苦工,谁都知道,那是如今樊域最苦之地。
白日里,阳光热辣,令人睁不开眼,麝月才做不到半个时辰,已汗流浃背,憋闷得喘不上气。
她抬头看天,阳光刺眼,如同一柄钢刀,晒得肌肤切割般疼痛。
女子在工地之上,搬运一筐筐的碎石,麝月到底吃苦很少,不到一个上午已累得直不起身子,再也提不动。
监工见了一鞭子抽在麝月身上:“装什么死?还不快点?”
麝月疼得钻心,身子一抖。
只见,另一名监工急忙跑了过来,着急道:“你不要命了,你知道她是谁?”
那监工诧异:“谁啊?”
“哎哟,你歇假歇糊涂了是怎地?这可是王的女人……”
那监工恍然一般看向麝月,他们说的樊域话,麝月并不懂,却猜也猜得到说的是什么。
那监工忙不迭的跑过来,用生硬的汉话道:“我……小人可不知是麝月姑娘,姑娘……不然你打我一鞭子……”
麝月看着他:“不用了,只希望你以后不要仗势欺人。”
她说完,转身去背身后的石子。
两个监工互相望一眼,不懂为何这样如玉的美人儿,王会舍得罚她到这里来做苦工?
“你不委屈吗?”
麝月正努力要背起筐子,听见身后有一女子声音,她起身看过去,只见初雪一身流丝长裙,湖蓝色的,衬得她容颜清美,银纹丝臂环缠绕着飘逸丝纱,美不胜收。
她眉目清冷,不再是曾经那个娇娇弱弱的王府小妾。
麝月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初雪冷声道:“我问你,你不委屈吗?”
“为何委屈?”麝月擦擦额上汗珠,微笑,“为这些苦工吗?这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他如此冷酷、自私的对你,你不恨他?”初雪不解的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子。
麝月淡淡一笑:“我说了,是我自找的,就当是惩罚我自己吧。”
“不!是他残忍无情!”
初雪的恨意与敌意,出乎麝月的意料。
她凝眉望着她,她如今虽然已是一身华贵的樊域服饰,可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林世唐。
麝月道:“或许吧!”
她转身要走,初雪叫住他:“你不想报复他?他强占你,利用你,如今还欺凌你……”
“可他,为我报了仇!”麝月打断初雪,转身严肃道,“亡国灭族的血海深仇!”
她的目光里,满满是恨!
“林世唐不该死吗?他亡了我的家国,又对我亲族赶尽杀绝,手段残忍,饿虎分食的惨剧,你……不会不记得了吧?”提及当年,仍是麝月锥心之痛。
初雪一怔,低下眼睫。
“若说冷酷无情,你爱的人,未必比我爱的人高尚到哪里,何必执着?”麝月叹息。
初雪道:“如今你报了仇,我的仇却还没有报!”
“他是你哥哥!”麝月惊讶看着她。
初雪冷笑:“对,他是我哥哥!可你……还不是我的嫂子!”
她说完,侧眸看一眼监工:“如此偷懒的贱婢,你们在干什么?还不打到她不敢偷懒?”
初雪的话出乎麝月意料。
初雪冰冷瞪着惊讶的麝月:“我要你痛,他就会痛!他爱你!我要他……也和我一样的滋味!何况说起来,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麝月听得心凉,她懂了,若她对玄澈有恨,初雪定然会与她合作,不利于玄澈!如今她不肯,就要折磨她,也折磨玄澈!
她不可思议!
曾经,在宁王府见到的初雪,那样柔弱,那样温婉善良,甚至想为她求情,想撮合她和林雨烨!
可如今眼前的这个女人,仿佛从头到尾变了。
经历了林世唐的死,她也仿佛死过又重生,变得面目全非。
监工不敢动,初雪怒道:“你们干什么?不知道我是谁吗?”
他们当然知道,她是雪璠公主,是王的妹妹,然而在樊域,阿米尔家族的女子地位甚至要高出男子,他们都是知道的。
“把她绑起来,绑到那根柱子上,给我狠狠地打!”
初雪指着工地中央的木柱,那是惩罚偷懒奴隶的地方,将他们绑缚在那里暴晒、鞭打。
监工看看麝月,纤细瘦弱,哪里经受得起?
“要我亲自动手吗?”初雪瞪着那两名监工。
其中一名赶紧上前,拉住麝月:“姑娘,这可怪不得咱们……”
说着,二人将麝月捆绑在木柱上,麝月唇角勾笑,冤冤相报何时了?自己总算是明白了……
就当是该的吧!
所有工地的人,都看着这一幕,心惊胆战。
初雪看着她,又看看两名监工:“打!我不说停,谁都不准停!”
监工互相看一眼,终究还是扬手起鞭,打在麝月身上。
麝月咬牙忍着,就是不叫出声音来。
初雪道:“你若求我,我或许会喊停。”
麝月冷哼:“若这样你能排解心里的恨,麝月受了。”
她咬紧牙,忍受着刺骨的疼痛。
火辣的疼,火辣的暴晒,麝月感到头晕目眩,一阵恶心,她的嘴唇被咬破了,腥涩的血腥味儿,令她想吐。
“住手!”
全身疼得麻木,没有知觉之时,听到一个声音急急传来,马蹄扬尘,飞沙成障,只见玄澈与伯伝策马而来。
所有人都连忙跪地拜倒。
两名监工吓得腿软,扔掉鞭子叩头下去就再没敢抬起来。
玄澈勒马下来,顾不得初雪,急忙奔到麝月身前,她已不能支。
“麝月……”
玄澈急声叫她,解开她身上绳子,麝月瘫软在玄澈怀里,她眼睛半睁半闭,意识不清地呢喃:“玄澈……”
“是我……”玄澈抱起麝月,狠狠瞪两名监工,“竟然敢对麝月动手?不要命了是不是?”
两名监工磕头不止:“王……小人们……小人们……”
他们又不敢说是初雪强迫,只是去连连瞟初雪。
“告诉你们……”玄澈抬高声音,威严赫赫,“不管什么时候,麝月都是王的女人!谁敢伤她,死路一条!”
说着,瞪向初雪。
初雪丝毫不为所动:“死路一条,好啊,是我叫他们打的,据我所知,这工地规矩,偷懒者就是要被绑上木柱难道不是吗?”
她笑着看玄澈:“又不是我让她到这工地上来的?”
玄澈知道,她就是要他内疚,就是要他痛苦。
他冷冷看她:“初雪,你竟变成了这样……”
“跟你学的!”初雪冷笑,“王,要不要我……以死谢罪啊?如果不要,我可要回迎雪殿了。”
这件事,玄澈只能吃了哑巴亏。
他看着初雪离开,是他欠了她的,没错!可是,没想到初雪竟会报复在麝月身上!
穹隆暗沉,辰星稀落,
华月宫,月色凝辉,缓缓倾泻在青砖地面上。
麝月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这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玄澈的心痛胜过之前几次。
若不是他与她赌气,她怎么会遭受这一劫?
大医忙碌在麝月身边,生怕有错,便会得君王怪罪,不敢有丝毫怠慢。
好在,麝月的脉象还算平稳。
大医们开了最好的药方,又给麝月服了清凉丹,希望过了今夜就能退热。
“王,麝月姑娘身上的伤痕……还要请位伶俐些的侍女为姑娘上药。”大医小心翼翼回道。
“不用了,把药留下,你们退下吧。”玄澈冷声道。
大医明白了玄澈的意思,将药留下:“白色的涂在伤口上,绿色的待姑娘醒过来,亦在伤口上涂一遍,否则会留下疤痕。”
“嗯。”玄澈冷冷应了。
大医们退下,玄澈坐在麝月身旁,凝视着她憔悴消瘦的脸。
他解开她的衣服,她身上伤痕鲜明,还好,那两个监工还算有所顾忌,下手不算重,伤口不算深。
他将白色膏药涂抹在麝月每一条伤痕上。
不知是否是清凉的药膏,令高烧的女子有些反应,麝月不时轻吟。
玄澈发觉自己的手有些抖,心里很疼,眼眶有些酸涩。
这不像他。
他仔细的为她上好药,将她的衣服穿好,凝眉望着她。
“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从来没有爱过我……”
麝月呓语,竟哭出了声音:“我爱你……我爱你……可是你不爱我了……不爱我了……”
她的话,如一把刀插在玄澈心上。
玄澈猛然将她抱起,抱在怀中,痛楚地道:“我爱你……我怎么会不爱你!”
他吻她的发,吻她的额头,她却只是哭泣:“玄澈……你不要我了,我要去哪里呀……”
玄澈后悔的想把自己杀了!
她闹脾气,又怎么样呢?不过是因为太爱他了,接受不了当初的强暴,接受不了最初他的目的!
他应该耐心解释,应该安慰她不是吗?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这个女人为他死过,为他受过折磨!他怎么可以辜负?
他紧紧抱着她,不想再松开手。
麝月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一整夜,依然胡言乱语的梦话里,全都是——玄澈!
清晨,阳光粼粼,照透宫宇。
麝月幽幽醒转,只觉得全身都痛,头也昏昏沉沉,她抬头,才发现自己躺在玄澈的怀里,她隐约记得昨夜的梦里,全是玄澈,她和他的曾经……
眼里竟有些热。
她一动,惊醒了玄澈。
玄澈看向她:“你醒了?”
轻轻摸她的额头:“嗯,好在烧退了,不然我要那些庸医的命!”
麝月不语,只是看着他,眼里有委屈却也有心痛。
她流下眼泪。
玄澈连忙为她拭去:“怎么又哭了?昨夜哭了一夜还不累?”
玄澈坐起身,将她也扶起来坐好,她竟然没有反抗,也没有出言顶撞他,玄澈倒是有点意外。
他要解她的衣服,麝月连忙用手按住他的手。
玄澈道:“你别误会,你身上有伤,大医说,等你醒来,要再涂一遍伤药。”
麝月不说话,只是看着玄澈。
玄澈叹息:“好!你若不愿,我叫侍女来做,只怕她们没做过,做不好反而弄疼你。”
玄澈要起身下床,麝月却按住他的手,玄澈一惊,她多久没有主动握住他的手了?
他连忙反握住,趁机将她搂在怀里。
“初雪,给了你很多难堪吧?”麝月忽然道。
玄澈眉一蹙:“干吗忽然说这个?”
“而我,还在你心烦的时候,和你闹脾气。”麝月搂住玄澈的腰,紧紧贴着他的胸口。
天知道,她有多想念这个怀抱。
“是我先没有说实话,瞒了你那么久……”
“我不应该说……你是为了凤凰珏,伤你的心。”麝月流泪说,“对不起。”
玄澈诧异,她怎么了?
“你怎么了?”他抚着她的长发。
“我梦里全都是你,都是我们经历的,我才知道,若不是我们命大也许早就都死了,凤凰珏还有什么意义?你连命都几乎不要了的去救我,我竟然……怀疑你……”麝月内疚的哭泣。
玄澈心里柔软,低头与她泪眼相望,轻轻吻她的唇:“都过去了,我也不得不承认,起初接近你,就是为了凤凰珏,也为了藏书阁,还有你的过目不忘!”
他捋她的发:“何况,当初,我的确是强暴你!而后又的确没有说明。”
“为什么会爱我?”麝月直言,痴痴的看着他,
玄澈温柔微笑:“因为,你是第一个肯为我去死的女人。”
“苡柔姐也会。”
麝月知道她不该提,可到底这情这义存在过。
“如果我早知道,也许我会更爱苡柔吧,可惜……没有如果。”玄澈不隐瞒,对于苡柔,他的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爱她吗?他可以没有她!
他不爱她吗?可他的确动心过……
“初雪那么恨我!一定让你很难堪。”麝月不再纠缠以前,跟以前相比,以后显然更难测。
“我是她亲哥哥,当年送她去中原原本是无奈,她长大成人,我只知道她柔弱温婉不会惹人怀疑,却忽略了她也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会有感情,会有爱!说起来,也是我亏欠她。”玄澈叹息,“江边月,照人来,指的就是初雪!”
麝月一怔,这句话,她听过,却一直不知道,原来是指的初雪。
“初雪,一次次想办法叫林世唐来相救于我,虽然林世唐每一次都有自己的目的,可初雪那么单纯她并不知道,一定只道是我忘恩负义,我也只有慢慢解释了,这事情也急不得,我只怕……她一再伤害你。”玄澈有些担忧,因为对于初雪,他不可能太严厉。
“她针对我也是应该,若不是为我,你应该……会为初雪留下林世唐的命吧?”麝月道。
玄澈摇头:“不,苡柔给的锦囊,要我……决不能放林世唐回中原!林世唐也是她故意引来樊域的,虽然冒险,虽然会令兵临城下,但成败一搏,还是值得的,我们赢了!”
麝月不得不佩服苡柔,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才真正配得上玄澈。
只可惜,也许苡柔太过于冷静,对感情也冷静过了头,反而令玄澈无法感觉到她那样强烈的爱……
缘分,果然很奇妙。
不是你爱的早,就可以得到。
她庆幸,她爱的正是时候。
她爱的,不够冷静!爱的热烈、爱的分明。
她抱紧玄澈:“你让我答应你,不要骗你,那么从今天起,你也答应我,不要再有事隐瞒我,好不好?”
玄澈微笑点头:“好!”
迎雪殿,阳光透过纱帘,初雪对镜梳妆,镜内出现一人身影,她停下手中动作。
“伯伝?”初雪回头。
伯伝脸色暗淡:“参见公主。”
“有事?”
伯伝沉默半晌,终究道:“公主,为何要这样做?”
初雪一怔,脸色亦冷下来:“需要你过问吗?”
“可公主明明不是那样的人,公主明明心地善良……”
“那都是过去了!”初雪冷漠打断他,笑道,“伯伝,我知道,要你背叛我哥哥不可能!可也请你不要对我说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公主,林世唐若活着不会放过王,那时候公主又当如何?”伯伝痛心的看着她,初雪在他心里,曾是那么高洁神圣。
“没有如果,他死了!死在我亲哥哥手上!”初雪转头,“若你只是为了说这件事,你可以走了……”
初雪拿起梳子,继续梳头。
伯伝轻轻叹息,无奈的转身离开。
初雪忽然道:“玄澈!麝月!我不会……让他们过的舒服!即使我杀不了他们,我也要让他们痛苦……我说到做到!”
初雪的话,斩钉截铁。
伯伝走出迎雪殿,脸色沉暗,迎面千樱走过来,见他的样子,叫住他:“伯伝……听说你最近都在迎雪殿。”
伯伝停下脚步叹息:“嗯,王叫我多陪伴雪璠公主。”
千樱见他的样子,落寞至极,心里多少猜到一些。
“江边月,照人来,没想到她会是公主。”千樱望着迎雪殿,“那时候,你那么关怀她,想必……”
“千樱,别说了。”伯伝向来冷静的脸容,竟有些纠痛之色。
千樱看得出来,伯伝喜欢初雪,一定喜欢了很久了。
“你喜欢雪璠公主,为何不告诉王?以你,王说不定会答允……”
“王答允,她也不会答允……”伯伝远远的望着迎雪殿。
华丽的迎雪殿,已不是他能轻易踏足……
麝月身子经过调理已见大好,她不常出门,每日除侍女服侍上药,大医诊治病情,亦不见他人。
她很奇怪,每当她要出去走动,舒展筋骨,就会被侍女阻拦,她们战战兢兢的,定是玄澈的吩咐,麝月怕难为她们也就依从了。
这日,已是黄昏,玄澈都未见回来,想必才登樊域王位,有许多事要处理,但真正令麝月忧心的是他杀了林世唐,大溏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林世唐一死,中原豪强亦会对凤凰珏蠢蠢欲动,想必玄澈会有许多麻烦。
何况,还有天魔教!那终究是个隐患吧!
想想,头有些痛。
她轻轻按着。
“头疼吗?睡不好?”身后的女子声音很熟悉,不用回头,麝月也知道,是初雪。
她转头看她,初雪一样清冷的面容,她道:“如果你是来找麻烦的,我没力气陪你。”
“拜你所赐,我也是每夜都睡不好呢,也常常会头疼。”初雪自顾自说。
麝月并不奇怪她能进来,在樊域,阿米尔家族公主之高贵,在雪筝之时,她就已经领教。
“是吗?那就找大医看一看。”麝月说着起身,对外吩咐,“来人,公主累了,送公主回迎雪殿。”
“好一副王后的姿态,只可惜……”初雪冷眼看她,笑得讽刺,“只可惜,你们汉人女子,在樊域只能……终身为婢!”
终身为婢!麝月几乎忘记了。
她神情一动,随即笑道:“那又如何?我有玄澈,就够了。”
“是吗?可他却不是有你就够的。”初雪淡淡说,“你可知道,王妃、王后……都需是阿米尔家族的女子,以保王族血统纯正高贵,若阿米尔家族中没有女子,需要娶樊域贵族阿加那家族的女子为妻,我呢……虽是阿米尔家族女,可我是王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不可为王后,所以王必须要娶阿加那家族的女子阿加那·天薇为妻!呵,你没有发觉最近他都忙的顾不上你,也不让你出华月宫吗?只怕是些传言,你这娇弱身子和心……还禁受不起。”
初雪一番话,字字句句麝月都听在心里。
若她不说,她的确忘记了,这里是樊域,汉人没有地位,苡柔纵使再是得宠,也不过是一个侍姬。
麝月知道,初雪是故意来刺激她,她笑道:“这些我都知道,还劳烦公主亲自来说,真是惶恐。”
初雪道:“你大可以假装镇静,不过……过几日,立后大典时,希望你还能这么冷静!”
她笑得灿烂,麝月却觉得可怕。
为什么,曾那样温柔善良的女子,如今竟变得如此扭曲?
她不说话,初雪得意地离开。
麝月觉得很累,坐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心里有点痛,并不因为初雪的话,而是,她觉得自己完全无法为玄澈做任何事,反而是为他惹来麻烦的祸根。
原来,玄澈是因为必须立后,筹备立后大典,才不许自己出华月宫。
也难得他的用心,至少他是这样在乎她。
想着,觉得身子一轻,她睁开眼,已被玄澈抱在怀里,玄澈微笑道:“累了就去床上睡,在这儿做什么?”
麝月亦微笑:“等你啊。”
玄澈笑得温暖,琥珀色眸子被夕阳染一层薄薄润色:“这么想我啊?”
“当然了,以后……会更想的。”麝月说着,有点难过,笑容凝结在眼角。
玄澈一怔,苦笑:“我听说初雪来过了,她应该说了什么吧?”
麝月点头:“嗯,你要立后,大可以直接和我说,何必限制我出宫?我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玄澈将麝月放好在床上,自己也靠在床边,搂着她:“你身子还没好,要我怎么说?”
麝月笑笑:“朝臣定是给了你许多压力吧?你宠爱一个汉女,还是个亡国的不祥女子,若要封住他们的口,若不至樊域自生动荡,你也只能如此,我不会在意的。”
玄澈看着她,有点感动:“不管你身份如何,樊域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不知那天薇是如何心性?可会难为你?”
“能忍受的,我定会忍着,我只希望你这个脾气,不要因为人家给了我几分脸色,你就要怎样,如今你要坐稳王位,要巩固江山,切勿为我一个女人而耽搁了大事,苡柔姐从前经常说大局为重,我们那时候都太任性了。”经过了几次生死,麝月似成熟了不少。
她抬头看他:“别为我,去得罪樊域贵族,现在,你还需要他们支持。”
玄澈握紧她的手:“记得吗,我对你说过,早晚一天要废除樊域的陈规陋习?”
她记得,她怎么会忘记,那时候自己被罚神明面前祈福思过,他却在樊域神像前与自己欢爱,那时候,她就觉得玄澈很奇怪,他对于樊域的习俗有莫名所以的抵触。
“总有一天,我定娶你为王后!”玄澈目光坚定,麝月却道,“可现在不是时候,我有你爱我就够了,做你的婢女,可以随时跟在你身边,也很好。”
“我不想委屈你。”
“怎会委屈,你不是也说了,樊域上下都知道我是你的女人,谁又敢来委屈我?”麝月调侃一笑,“王的女人,不是王后也有薄面三分吧?”
她的笑,令玄澈疲惫严肃的脸,柔和下来。
他笑了:“希望阿加那·天薇知书达理些,也免得我担心。”
麝月靠着他,没再说话。
其实,从小就看惯了后宫腥风血雨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即将面对的?只是她想尽量宽慰玄澈罢了。
再是知书达理的女子,若是真心喜欢一个男子,也会想要想尽办法得到他。
她也曾想,若不是自己爱上的这个男人,恰好也爱自己,自己会不会也变得如雪筝般,那样恐怖?
半月后,立后大典如期举行。
麝月安分的待在华月宫,她其实不该再住在这里,可玄澈定然不准,与新王后见面一定许多尴尬。
她知道,如今中原为争夺凤凰珏已乱,她也听说大溏联合了蓝山军和刘浴德的大齐军队要攻打樊域,他们都怀着抢夺凤凰珏的心思,攘外必先安内,玄澈必须尽快令樊域安定下来,才能对外作战。
说到底还是自己惹来的祸患。
今夜,樊域上空,彩烟迷人,宫烛高烧,几乎照亮了整片大漠草原。
歌舞声阵阵传来,是樊域人为迎接新王后而奏。
“姑娘,先歇着吧。”侍女叫她姑娘,就好像当时叫苡柔。
也好,免得他们回来尴尬。
麝月回头看看,今夜那张圆形的骨床之上,红纱飞扬,大红色绣曼珠沙华织锦铺陈,金银丝线密密匝匝,被烛光照得如明星一般,浮雕荷花镂纹大玉佩放在正中间,一片喜庆。
今夜,她就要搬去偏殿。
侍女为她铺好床铺,她觉得冷冷清清的,侍女要出去,她叫道:“这么久了,都没问过你的名字。”
她只知道,这丫头汉话很好,不知是不是汉人。
那侍女道:“奴婢铃兰。”
“铃兰?是汉人吗?”
“是。奴婢……洛州人。”铃兰道。
“洛州?”
说到洛州,麝月心头一颤,她有些想家了,她从小在皇城长大,很少出洛州,那里有她太多好的,不好的回忆。
“奴婢知道,姑娘也是洛州人,姑娘……是大良公主。”铃兰道,“也许是这样,王才叫我来伺候姑娘。”
“你为何会到樊域来?”麝月见她小小年纪,怎会流落到樊域为婢?
“被人卖来的。”铃兰说的凄楚。
虽是境遇不同,但同是颠沛流离,对铃兰,麝月多了几分亲切。
说着,门外传来动静。
是玄澈带着新王后阿加那·天薇回来了吧?
麝月低头道:“你去伺候王和王后吧。”
“姑娘,不必的,王说,铃兰只伺候姑娘。”铃兰见麝月神情凄婉,明白她心里多少还是会有酸涩无奈。
麝月没再说话,只听到外面吵闹了一阵,便静默了。
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铃兰在一旁躺榻上小睡,麝月睡不着就索性起身,推开窗透气,窗外夜色深浓,良宵正好,他已睡下了吧?
忽然,腰上一紧。
麝月一惊回头,只见玄澈一身宽松白袍,站在自己身后微笑抱着她。
“就知道你睡不着。”玄澈吻她的额头。
“你怎么知道?”
“你那么小气,那么爱吃醋,肯定睡不着。”玄澈有几分得意,也有几分宠溺。
麝月一笑:“你就这样跑来……不好吧?”
她话虽如此说,却靠的他更紧。
玄澈笑:“她睡了,也累了,没那么容易醒。”
麝月低低道:“是啊,你那么强。”
“是啊,我这么强,你可是领教的。”玄澈琥珀色眸光诱惑迷人。
他低头吻她的唇:“对不起……”
“我懂。”她转过身,与他相拥,痴迷的与他拥吻。
玄澈边吻她,边温柔地说:“对她,我是速战速决的。”
他说着,将麝月拦腰抱起,放在窗台上。
麝月一惊:“你要做什么?”
玄澈迷惑一笑:“你说呢?证明我刚才真是速战速决……”
麝月忙推他:“别……铃兰还在呢。”
她看一眼铃兰,玄澈道:“铃兰很懂事的。”
他说着吻她,扯下她身上衣襟。
温热的手掌在她肌肤上游走,挑拨着她的情欲,麝月周身火热,自从受伤,他们还是第一次……
她无法抗拒他,却又担心铃兰没有睡熟。
不时看去。
他攥住她纤细脚踝,将一双玉腿圈在腰际。
被如此撩拨,麝月浑身虚软无力,唯有紧紧攀住眼前的雄健身躯,顺从于他的引导。
玄澈一边吻她嫩白雪乳,一边笑说:“小声些哦。”
麝月强忍着,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想看她为他沉沦的样子,亦不能隐忍分毫,贯穿的一瞬间,他们都被无法抑制的欲望淹没,热切而疯狂的律动,渴求着彼此……
一宵春意无尽,几度巫山云雨。
直到,他们一起到达顶峰。
他在她耳边轻吻,她说:“我爱你……”
他没有说话,只是凌乱的吻她……
(上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