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那真是最好的时光,他们在闹,我们在笑。

  不过事实再次证明,我跟安慕楚真是天生犯冲,连他的房子都容不下我。

  因为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华丽地发高烧了。

  安慕楚连背带扛地把我送到了医院,还没吃早饭,我就迷迷糊糊挂了四瓶水。当我有意识地醒来时,看到安慕楚坐在我床边玩手机,他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家居服。

  我本来想开口开句玩笑,谁知刚张口说了个“你”,嗓子就疼得跟火烧了一样。安慕楚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我睁开眼他舒了口气,你醒了。说完,他帮我把床摇起,让我坐靠在那里,然后递了杯水给我说,喝。

  我也不客气,咕咚咕咚把一整杯水都喝完了。喝完后,我觉得跟喝了生命之水似的瞬间活了过来。虽然嗓子还带着点儿沙哑,但已经没那么痛了。

  我说,你还有没有人性,坐病人床边玩游戏。

  经过昨晚的共患难,我已经俨然把安慕楚当作革命战友了。

  所以一清醒过来,我看他比以往亲切多了,说话也随意了。我估计安慕楚跟我差不多吧。

  因为他这个次次见我都是冷嘲热讽的人,竟然白了我一眼,举着手机挺真诚地证明,我在处理工作。说完,他又低头回了个信息,边回边嘀咕,最讨厌发短信,要不是怕吵醒你。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喝的酒现在还没醒,我突然觉得安慕楚这句抱怨特别可爱,心一下就柔软了下来。当然也有可能以前他对我太不人道化了,现在猛地让我觉得他也是一有血有肉的人,会笑会怒会忧伤会微笑,不是一雕塑或者机器了。

  我说,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吧。

  安慕楚头也不抬,你吃什么,我给你买过来。

  我坐起身挥舞着手臂,为什么啊?我又不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生活不能自理。

  安慕楚终于发完短信,他把手机装回口袋,跟我说,你还是贫点儿好,然后特正经地转过身说,走吧。

  我体质属于受药体质,只要不是什么大病,一挂完水就能活蹦乱跳。

  我从床上蹦下来后,精神抖擞地跟在安慕楚身后,我说我们吃什么啊?

  你想吃什么?

  我想了想,挺想吃螃蟹的,我知道有个店口味蟹和炸面特好吃,我们去吧。

  不行。安慕楚瞥了我一眼,医生说你得吃清淡的。

  我说,你不懂,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向来擅长以毒攻毒。我跟你说我以前其实也酒精过敏,但我后来硬是给喝过来了。你别看我现在发烧,我吃个口味蟹出出汗,立马就好了。

  越说口味蟹我越流口水,恨不得马上面前就摆一份。

  但安慕楚义正词严地拒绝我,不行。你那不是以毒攻毒,是以身试毒。

  我不管,反正我要吃螃蟹。

  不行。

  螃蟹!

  不行!

  螃蟹!

  不行!

  ……

  我跟安慕楚正因为这个吃螃蟹的事争论不休时,我突然闭嘴了。

  我看到陆齐铭和千寻从对面走过来,昨晚一切的悲伤如腥咸的海风,再次扑面而来。而正在这时,正在前面走的安慕楚却突然回过头,挺凶地敲了一下我的头,严厉地说,别闹了。

  我定在原地。千寻跟陆齐铭也定在了原地。安慕楚发觉我的异样,顺着我的目光,他也定在了原地。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我发现安慕楚身上的冷酷一下子回来了。

  是千寻率先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她挽着陆齐铭走上前,谦谦有礼地跟安慕楚打了个招呼,安总好。

  然后转头看向我,洛施……

  我不想听她说出什么,我们从昨天开始,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所以,我迅速转过头,看了看脸色仍有些苍白、气色却好了很多的陆齐铭,轻轻地对他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是在我生日会上被送到医院的,而且送到医院的原因也跟我有关。我觉得难过。

  陆齐铭没有说话,他紧闭着双唇,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我。

  最后,他跟千寻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又有点儿想哭。

  安慕楚拉了我一下说,我们也走吧。

  安慕楚没带我去吃口味蟹,不过他带我去了一个很别致的店里吃了清蒸蟹和蟹粥,点了几个爽口的小菜。从医院出来后,我们自始至终没有再说一句话,连吃饭都很沉默。

  我不停地朝嘴里塞东西,大口大口吞咽来制止悲伤。

  我把蟹黄都吃了,就剩蟹爪放在盘子里,安慕楚拿起蟹爪说,你这不是浪费吗,哪有你这样光吃蟹黄的。

  我任性地说,你觉得浪费你吃。

  安慕楚白了我一眼,拿着蟹爪想放嘴里,却又一脸嫌弃,犹豫半天。

  我知道他是想逗我笑,可是我一下就哭了。

  我又想起以前,我爱吃螃蟹。可我只爱吃蟹黄,嫌蟹爪啃着麻烦,每次到吃蟹的季节,陆齐铭就倒腾着葫芦让他开车带我们几个去吃蟹。

  然后上一盘大闸蟹,每次陆齐铭都眼明手快地把蟹黄卸下来放我碗里。

  葫芦不满他,每次都去我碗里抢,然后陆齐铭就跟他打起来,边打边挤眼睛让我快点儿吃。等我吃完了,他就跟葫芦说,不打了,然后回座位继续啃蟹爪。葫芦一回来看到蟹黄都被我吃完了,就很郁闷,每次都说他奸诈。

  那时他们俩打架,米楚我们就坐在旁边笑。

  那真是最好的时光,他们在闹,我们在笑。岁月如静止一样。

  安慕楚看到我哭,顿时急了,他扯着纸巾送我面前说,你别哭啊,不就是个蟹爪,我吃还不行吗?说完,他把自己碗里的蟹黄也夹到了我碗里,你别哭,蟹黄都是你的,我一个都不吃,别哭了。

  然后,我就哭得更厉害了。我说,安慕楚,我要再吃一盘蟹。

  我以为我都哭成这样了,安慕楚肯定点头如捣蒜地同意了,谁知道他挺严肃地拒绝了,他说,林洛施,东西再好,都不能狠吃,不然下次就没那么喜欢了。

  我更大声地哭了。我觉得人生充满了绝望,在我最伤心的时候,连个螃蟹都吃不到。

  行了行了。安慕楚哄我,明天你打完吊针后,我再带你来吃行了吗?

  我立马停住了哭泣,特震惊地问,明天还要打针?

  废话。安慕楚说,你见过开一天药的医生吗?

  我说,我不去,我好了。

  必须去。

  不去。

  必须去。

  不去。

  ……

  我发现我跟安慕楚在一起总会陷入一种争夺死循环。

  我们俩的意见就没统一过。我说,你一大老爷们儿就不能让着我点儿。

  安慕楚说,我那是为你好。

  我说,为我好个屁,你纯粹就是变态,喜欢把自己的喜好添加在别人身上。我说我要吃个苹果,你偏要给我一车香蕉,还自以为是觉得是为我好。

  然后安慕楚生气了,他说,林洛施,我明知道你吃苹果会死,还给你一个苹果才是真的变态!

  我想了想,竟然无法反驳。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