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后来到底还是把纪宁钧助理喊上来接他走了,缪明跟胡杰一道来的,见到她先礼貌的颔首打招呼。
纪宁钧起初还有些挣扎,大约又是一阵酒意上来,他踉踉跄跄,几乎站不稳,胡杰扶着他径直往电梯那边走。
缪明则等了等,向柏溪道歉,说:“老板一定要过来,我们谁都拗不过他。今天晚上是个很重要的晚宴,他却一直心事重重,没吃到一半就已经要走。”
缪明深谙说话的艺术,声音低沉,表情严肃,一字一句都出自肺腑似的:“他以前虽然也免不了喝酒,但一直很有节制,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来者不拒。”
柏溪朝他看了两眼,眼前自动浮现纪宁钧觥筹交错的场景,她扁扁嘴讥笑道:“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干嘛?”
缪明也笑:“我总觉得您对老板的了解还不够多,所以想把他日常的一些事都告诉您,其实坐到他这个位置,一点都没有外人想的那么光鲜亮丽。”
柏溪说:“我现在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这些话我不想听。”但她却迟迟没有关门,只是平静看着缪明。
缪明说:“之前我还不是他助理的时候,跟他一起去非洲,那里环境非常不好,老板刚去就病倒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
柏溪眼皮一跳,盯得他更紧,纪宁钧在外面生病这件事,她一直都没有听说。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他从外面给她打回的第一个电话里,他的声音是真的有点虚弱。
“那边信号微弱的连电话都很难打出去,出院的第一天,他坐着车去很远的镇子上打电话,不过他有点郁闷地说,太太还没跟他说几句话就挂了。”
那是肯定的,柏溪几乎一个多月都没有听到他的讯息,又不敢问长辈,让他们觉得这对夫妻根本不沟通来着。
纪宁钧在海外购买的白钻寄回来后,她心里的那股愤怒更加剧烈,他有空到处闲逛,给她乱买东西,却没空给她发条信息,打个电话?
这种状态下,柏溪怎么可能对他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那时的人设还没掉,所以才柔声细语的跟他聊了几句,否则早就劈头盖脸骂过去了。
柏溪怔了怔,又觉得有哪里实在不对。
如果不是她竭力维护自己的温柔人设,如果她像现在一样有什么不满,就直截了当说出来,纪宁钧说不定就会知道其实她这个小气鬼是需要好好哄的。
柏溪莫名其妙一阵烦躁,她歪头看着缪明,冷冷笑了笑,说:“你这个助理倒是挺精明激灵的,怪不得纪宁钧找你代替尹慧慧。”
缪明当成是夸奖,说:“我跟尹助还有一点差距,未来还要加紧赶超。刚刚的话实在多嘴,但都是我的肺腑之言。”
柏溪向他颔首,说自己要休息了,缪明亲自帮她带上房门:“晚安,柏小姐。”
柏溪回到房间转了一圈,明明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偏偏什么都不想干,就只是绕着客厅一遍一遍地瞎转。
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的在问,难道真的是她自己错了,是她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发现,现在的一切都是她任性的代价?
柏溪随即猛晃脑袋,即便是她真的有错,但她在这段婚姻里的失落感却是真实的,没理由只是她一个人忏悔。
想明白了,柏溪郁闷的情绪终于缓解许多。
她连夜联系海市团队,讨论拟定援助事宜。当晚基金会官博就以女方口吻发了自白书,柏溪个人账号转发。
有大V发声,原本已经开始降温的热搜又一次被这件事占满。熬夜网友热情加入,讨论热度一时沸腾。
柏溪又让一直合作的律师赶拟了律师函,郑重警告所有造谣生事的个个人、自媒体,甚至是庞大的报业集团。
当晚,第一次发出所谓“案件殷勤”的媒体认怂,不仅偷偷摸摸删了此前的几篇知音体微博,还转发了柏溪基金会声明。
这种拿生命蹭热度,又当又立的丑恶面目为大批网友所不齿。
与此同时,网络上有关于这件事的风向也开始转变,许多偏听则暗的网友纷纷出来道歉,只是那些一开始就口出恶言的还在死撑,转而嘲讽柏溪的律师函只是用来吓人。
第二天一早,配合基金会发言,警方那边也重新贴出公告,再次确认判罚公正,并且斥责媒体歪曲事实。
算是为这件事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柏溪这一晚几乎没睡,大早上又很早就起来关注事态发展。看到一切如她所想,她这才长长地吁出口气,觉得这几天的殚精竭虑不算是白花功夫。
她随便收拾一下,点了早餐,预备吃过之后立刻赶到医院照看童杉。
正对着镜子描眉,外面门铃响起来,她以为是有人送餐过来,开门却看到纪宁钧抱着玫瑰站在门外面。
“……”柏溪实在有点哭笑不得,问他:“酒醒了?”
纪宁钧昨晚虽然喝得多,但记忆一点都没断片,何况嘴里的伤口没那么快愈合,一遍遍提醒着他昨晚又把柏溪惹生气了。
他刚把玫瑰送过去,走廊一边又有脚步响起来。
两个人同时看过去……又有人捧着一束花走过来,李珩是也。柏溪只觉得身体顷刻间僵化,说不出的尴尬,腹诽这家伙完全是抱着找碴来的。
两个人男人见面,脸色各有各的精彩,李珩身为弟弟还好一些,样子多少带着几分恭敬,纪宁钧不一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把人一口吞了。
柏溪顿时有些紧张,特别害怕两个人再次打起来。
纪宁钧脸色却很快轻松下来,把红玫瑰塞进她的怀里,还趁她不注意,拿手轻轻擦了擦她唇角,说:“我就是来看看你。”
后面一句,他刻意压低声音,但旁人依旧听得清清楚楚:“昨天晚上太用力了,这边都肿起来了。”
柏溪:“……”
李珩:“……”
好拙劣的话语和手段,纪宁钧不可能没发现,可他这种商场老油子,早就练得一身铜筋铁骨,继续毫无负担地说了下去。
“我舌头也被你咬破了,疼得好久说不出话。你一生气就爱咬人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是不是也该改改了。”
“……”柏溪听不下去:“纪宁钧——”
“我一会儿就要走了,去中部,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回去可能是一周后的事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柏溪翻了个白眼:“不要。”
“那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随时告诉我。如果接电话的不是我,是我助理,你跟他们说也是一样的。”
说完也不管柏溪接不接受,道完别就走。
路过李珩,他脚步方才顿了顿,两个男人面对面撞见,李珩踟蹰几秒才直视在他脸上,轻喊了他一声“哥”。
纪宁钧当然不屑,说:“我没你这种弟弟。”
纪宁钧垂眸看了看他怀里的花,表情倨傲:“这种时候,你一定要出来凑热闹是不是?找什么存在感呢?”
李珩笑笑:“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纪宁钧冷哼一声,说:“你觉得我会信吗?如果你不想输得太难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否则我不确定之后会做什么。”
“你在威胁我吗?”李珩还是一脸笑意:“你怕我比你抢先一步啊?”
纪宁钧咬了咬牙:“我们走着看吧。”说完就径直离开了。
李珩走到柏溪面前,耸耸肩道:“溪溪你看,我为了你,可是冒着杀身之祸来的。这样都不能让你多青睐我一点嘛?”
“……”柏溪说:“我还没怪你给我添乱呢。”
李珩将她怀里的玫瑰抽出来扔一边,再把自己的一束塞过去,他有点孩子气地说:“这年头谁收红玫瑰,土死了。”
他送的是一束百合,白得透着一点淡淡的青色。
李珩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像是一株高洁的百合,带这个花来送给你,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柏溪轻笑:“油嘴滑舌,你这话说给其他人听,或许还能感动一下,但你猜猜我会不会有所反应啊?好尬啊。”
李珩笑意僵了僵,嘟囔:“你这个女人。”
送餐的人推着车子过来,柏溪让他进来的同时,让李珩也一道进来。她把百合随手放在一边桌上,想了想,出去把玫瑰一起带进来。
李珩在一边看着,表情无奈:“看来你虽然离婚了,但对纪宁钧还是没能忘情。”
“这你就说错了,我跟他已经没什么感情,就是觉得花很无辜而已。”柏溪把两束花放一起:“你吃早饭了吗?没吃的话咱们边吃边说吧。”
两个人坐到一起,李珩摸了摸眼睛:“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吧,我眼皮都跳了。”
“不管你现在追我到底是因为真的喜欢还是别的什么,都请你赶紧停止吧!”柏溪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周旋地说。
李珩一怔:“语气这么肯定?”
他端起桌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点糖奶不加地闷了口,说:“你怎么跟纪宁钧似的,总觉得我好像心怀叵测一样。”
“不是觉得你心怀叵测,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可有可无的原因,单纯就是觉得我们俩不合适,你再怎么追我,也不会成功。”
李珩问:“为什么?”
“你好像比我小一点吧,姐弟恋这种东西,我最讨厌了。其次……就凭你跟纪宁钧的关系,我也不可能接受你的。”
李珩脸色明显阴沉几分,动了动唇,却一言不发。
“你别误会,我不是介意你身份……不知道我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被冒犯,我觉得哪怕是错误,那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能让我们来买单。
“看你是他弟弟这个现实是改变不了的,我刚刚跟纪宁钧离婚,转而就和你在一起,你教其他人怎么看我们?”
李珩说:“我以为你不会是一个在意别人眼光的人。”
“没有人可以是不在意别人眼光就活着的,我虽然任性了一点,但不会连这些道理都不懂的。我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视他父母为自己父母了,我不想令他们难堪。
“我们俩是很合拍不错,做朋友就好啦。世界上的感情又不只是那一种,何必要步那些分分合合的人后尘呢?”
柏溪字字句句都说得极有条理,态度又十分坚定,李珩看了她一会儿,说:“那好吧,你这个朋友我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