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溪看着外面风尘仆仆的男人,纳闷:“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转而噤声几秒,再诘难:“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家,你又让人查我了?”
纪宁钧说:“我就是过来撞撞运气。”他仍旧在意她方才话里的那个漏洞,问:“什么轻薄浪子,你这来过客人了?”
柏溪要将门关起来,下了逐客令:“你赶紧回去吧,大过年的。”
纪宁钧立刻一把抵住门,说:“让我进去好不好,你也知道是大过年的,我来都来了,怎么还把我往外推呢?”
“大过年的和我把你往外推有什么关系?这里是我家,你这个外人突然过来,我当然不欢迎啊。”柏溪跟他较劲,用力到脸部五官都变了形。
纪宁钧说:“太晚了,我没地方吃晚饭!”
“大名鼎鼎的纪宁钧还没地方吃晚饭?你相不相信你一个电话出去,有一堆人排着队也要请你吃?再说你回家呀,你妈妈肯定等急了!”
纪宁钧说:“荣锋跟慈宜过去了,现在有我没我都无所谓。”
他说着脸色都暗了下来,语气低沉。柏溪拧眉看了他几秒,一时间居然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演戏还是真情实感。
这就是重组家庭的痼疾了,孩子缺乏一种起码的归属感,如果父母各自成家并有孩子,他们很难在新家庭里找到合适的位置。
纪家那边,有他厌恶的第三者和私生子,荣家这边,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外姓。
柏溪一时间有些心软,幸好很快回味过来:“关我什么事,你别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她说着就关门。
“是妈妈喊我来的。”纪宁钧忽然出声阻止:“他有一些话要托我过来跟你说……关于上次的那件事。”
柏溪顿了顿:“那你说吧,我听着呢。”
“咱们隔着一道门,怎么说啊?”纪宁钧不动声色地规劝着:“你最起码也要把门稍微打开一点吧。”
柏溪扁扁嘴,探头出去:“你说吧,我听着呢。”
纪宁钧忽然又把一条胳膊伸进去,边说:“在外面说不能进去说。”边将门打开来,自己侧身溜进去。
“……”柏溪看着他窜入的背影,说:“我要报警了!”
纪宁钧扶着鞋柜拖鞋,笑道:“你随意啊,如果你想在除夕这天,看着我妈去公安局捞我的话,你现在就报警吧。”
柏溪被气得肝疼,这男人分明就是认定了她不想得罪纪妈妈,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柏溪看他很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又拿了她新买的客人拖鞋穿起来,还在她客厅里转了圈,说:“怎么一点新年布置都没有?”
柏溪牙关咬得咔咔响,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人这么厚脸皮?”
她深呼吸几口才按捺住自己要把这男人扔出窗口的冲动,问:“你妈妈到底要你带什么话给我了,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纪宁钧莞尔:“我还没吃饭呢,咱们要不然一边吃饭一边说吧。”
他看到门口摆着的一堆塑料袋,里面装的全是新鲜食材:“你也还没吃饭?”他过去将东西拎起来:“我去弄吧。”
纪宁钧拎着东西径直进了厨房。说是厨房也不贴切,她这边太小,流理台仅仅是客厅里匀出来的一小块天地。
纪宁钧看着袋子里的鱼丸肉丸等等东西,琢磨几秒:“你是要吃火锅?”
下一秒,从袋子最下面果然翻出一袋火锅底料。他看了看牌子,说:“其实这个牌子的底料不大好吃。”
柏溪早就不耐烦了,被他一举一动弄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纪宁钧,提醒一下,这里是我家好吗?”柏溪站在他旁边要拦住他:“你这人怎么可以……”把这儿当自己家后院一样!
纪宁钧赞成:“哦,对,你的地盘。”他重新斟酌用词:“这底料其实也还不错。”
“……”她说得是这个吗!柏溪一阵无语,知道自己是彻底赶不走他了,索性既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纪宁钧递过去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来,你来洗菜,我准备底料。”
“……”她早就应该知道,这男人没什么好心!柏溪开大水龙头,看着他去找锅:“底料不是已经有了?”
纪宁钧热锅,刷了一层薄油,说:“底料翻炒一下,加点料会更好吃。”
柏溪原本腹诽着你这么一个少爷,平日里别说做饭了,就是吃饭也有人盛,怎么会知道怎么让火锅底料做得更好吃呢?
纪宁钧接下来的一番操作却让她大跌眼镜,原本煮个馄饨烧个水都状况百出的男人,突然对火候把握极为精到,甚至连颠锅这种高水平技能也一并get了?
锅内底料翻滚,纪宁钧不疾不徐地加了几勺水,香气立刻随着蒸腾水汽充满整个家。
纪宁钧将之换进火锅,开大火煮沸。等待的时候去看了看她买的火锅菜,另拿了砧板切点葱姜蒜末做蘸料。
他连刀工一并练了出来,姜丝切得细而均匀,如此熟稔的样子,让人很难将几个月前那个笨拙的他联系到一起。
柏溪趴在旁边,看得嘴巴张得老大,她咽了口唾沫道:“说,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披着纪宁钧皮的其他人?”
纪宁钧笑了笑,将脸调过去看着她:“你来摸摸看啊,看我是不是披着纪宁钧的皮了?”
柏溪白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我才不吃你这一套。”两只精亮的眼睛垂下来,又快速看回去:“但是掐一掐还是没问题的!”
柏溪两只手伸过去,将他脸死死掐住,再狠狠揉了两揉。纪宁钧疼得“嘶”声,整张脸都纠结起来,却宁愿忍着没推开她。
柏溪完全用了最大的力气,到最后自己的手都酸起来,她这才哼声松开来,说:“嗯,是纪宁钧,但总觉得有点古怪。你怎么突然就精通厨艺了?”
纪宁钧松了松牙关,用手背推了把脸,向着她微微一笑道:“只要用心去做,没有什么是学不会的。”
他拿了根筷子蘸了些酱汁,在她退让之前就直接伸进她嘴里,带着淡淡期待地问:“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吗?”
柏溪原本是准备挑剔地说“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的,可味蕾却意外被鲜咸爽口的滋味熨帖得极舒服。
她拧着眉毛死死盯着纪宁钧,实在没办法撒谎,最后只能别别扭扭说一声:“就那样吧……不难吃。”
夜里差不多八点,火锅翻腾,热气直冲而上,沿着天花板上的弧形装饰不停旋转。
一年一度的春节联欢晚会在一片欢天喜地里正式开始一段漫长直播,同一片天空下的无数家庭也都围着灯火开始吃年夜饭了。
纪宁钧将一叠叠洗得干净的涮菜搁桌上,脱了围裙,喊来一边缩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柏溪:“快点过来吃晚饭了,都弄好了。”
他做事认真,在做饭这方面也一丝不苟,各样菜不仅弄得干干净净,摆盘也如星级酒店里一样,食材既要码得整齐,还要用上各式点缀。
柏溪含着筷子坐桌边,嘟囔:“你这人就喜欢白费力气。”吃起来倒是觉得很受用。
色香味俱全,是美食的终极追求,却是讨好食客的起码要求。唯一的美中不足是饭桌上多了个纪宁钧,柏溪总觉得气氛尴尬。
纪宁钧大概也知道自己是卡在柏溪眼里的一根刺,坐下来前刻意先问一下:“你要是真觉得我碍眼,我也可以走。”
柏溪刚吃了一筷子肉,指了指门口的位置,含糊道:“那我不送你了。”
纪宁钧无奈看她笑了笑,还真就往门口走。柏溪立刻眼神跟上,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玄关,临要穿鞋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纪宁钧大步走过来,搬了个板凳到柏溪边上,一屁股坐上去,抓起筷子跟碗就捞菜吃:“菜都是我弄的,干嘛只让你一个人享受。”
“……”柏溪连连感慨:“我忘了纪总纵横商场,除了三寸不烂之舌,就是这奇厚无比的脸皮了。”
纪宁钧没觉得被冒犯到,反正便宜他已经占了,无非就是被念叨几句而已嘛,他扁扁嘴:“随你怎么说。”
两个人随即自顾自吃,都没有说什么话。虽然相互都存着心思,但尴尬气氛显然并没有影响到两人胃口。
一叠叠涮菜很快见底,纪宁钧中途又去洗了点补上,还是很快就被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
柏溪后来吃的抱着一根根的肚子喊受不了,可还是不舍得停下来,抓着筷子一下一下的蘸酱汁吃。
纪宁钧跟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问:“要是我以前就能这么为你努力,你是不是就不会心冷,不会跟我提离婚了?”
柏溪一下蹙起眉,没想到他突然会提起这个话题,默然几秒在想回答,纪宁钧抢先又开了口:“算了,大过年的,不说这种不开心的事。”
柏溪还没整理好的发言便这样被掐死在心里。
纪宁钧将火锅关了,又把她筷子收过来,说:“好了,今天你已经吃的够多了,别一会儿晚上又喊肚子疼。”
柏溪耸耸肩,没反对,看他把碗筷陆续送到流理台。她这边厨房太小,没地方装洗碗机,他直接将袖子撸起来,开水洗碗。
柏溪靠在一边墙上看他,说:“你这算不算是故意拖延,就是不想从我这边走是吧?”
纪宁钧鸦羽般的睫毛向上翻了下,深邃的目光看到她脸:“你放心吧,碗洗好了,我就走。我们现在都是单身,我再怎么不好,也不会不经过女士的同意就贸然呆在她家里。”
柏溪说:“你知道就好了。”
“但咱们应该也没有那么生疏吧?”纪宁钧说:“我希望你没那么讨厌我,起码给我一个追求你的资格。”
柏溪反问:“我如果说不想给你这个资格,你就会停止给我送花吗?”
“这倒不会。”纪宁钧说:“不追到你之前,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之后除了送花,我还想为你多做点什么。”
他将泡泡揉得丰富:“比如说没事过来给你做饭以及帮你做家务之类。”
柏溪说:“这就算了,这里是我自己的小底盘,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你过来的话,我会觉得不舒服。”
“怎么其他人就可以?”纪宁钧对刚刚来时,她冒出的一句“轻薄浪子”还是挺介怀的:“我现在是不是有竞争者了?”
他脸蓦地黑下来,眼神里也满是威胁,逼着她一定要做出否定的答案。
柏溪才不会如他所愿,笑着道:“其实你的竞争者一直挺多的,以前是我自己把自己封闭起来,现在嘛……”
纪宁钧后槽牙都咬酸了:“难道他的进度比我还要快一点?”
柏溪不置可否地挑眉而笑,潜台词却分明是赞同。他
深呼吸几口,自我解嘲地说:“没事,我这个人最喜欢接受挑战,有人一起竞争反倒能显示出我的耐力。”
他定定看着柏溪:“知道吗,你只能是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