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除夕还有几天,柏溪就给基金会所有同仁都放了假。新春佳节,几乎所有人都赶着回家,大家心思早就不在工作上,倒不如由她这个老板来做次好人。
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海市,今天几乎已成空城,柏溪大早上出来,一路都没遇见堵车,留守下来的大多都是本地人。
她像往年一样,很早就出去买除夕夜要吃要用的东西。虽然今年只有一个人过年,但也绝对不可以懈怠。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对自己好一点。
期间纪宁钧给她来过电话,说是早上亲自来送玫瑰时,家里没人开门,打过来向她拜早年的同时,关心关心她的去向。
柏溪当即翻了个白眼,反问:“我不是说过你再来我就揍你吗,你到底是耳朵不行,还是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纪宁钧那边正在准备一场会议,生意人没有休假一说,过年期间的忙碌更甚平时。他接连大半个月都有应酬,白天还要忍耐宿醉后的头疼布置工作。
胡杰跟缪明刚刚把几份文件递到他手里,办公室里十分安静,柏溪那边声音又大,两个人都听到对话,却很职业地当成没听见。
纪宁钧瞥了两个人一眼,要他们暂时先出去,走到窗边对柏溪说:“揍就揍吧,我皮厚。你到底去哪了,晚上要不要来家里吃饭?”
“你也知道你皮厚啊!”柏溪极尽挖苦:“吃什么饭,去哪吃饭,纪先生,你应该还没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吧。”
纪宁钧听见这两个字就不舒服,刻意忽略了,说:“不管怎么样,你一个人,总该有个吃饭的地方吧。”
柏溪说:“我这么大一个人,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
纪宁钧说:“来吧,妈也喊你来。上次的事,她语气重了点,回去之后,她也觉得自己挺不好意思的,想跟你当面解释。”
提到这个,柏溪就觉得尴尬,一尴尬就更不愿意了。
“不去,不去。你帮我跟她解释一下好了,那天主要还是我们不对,等过了年,我再去跟她当面道歉!”柏溪扁嘴。
纪宁钧冷哼:“要解释,你自己去解释,我才不会帮你。”
“你这个人!”柏溪气得直摇头:“行行行,你不帮忙拉倒,晚几天就晚几天呗,大不了我到时候负荆请罪。”
纪宁钧说:“你今晚过来不就解决了?”
“闭嘴。”柏溪实在不想跟他多啰嗦了,说:“我不会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而且我根本不在海市了!”
“……”纪宁钧紧张:“那你去哪儿了?”
柏溪说:“新春佳节,阖家团圆的时候,我当然不想一个人啦。我回家了,早几天就买了车票,现在正在路上,马上都快到了。”
她没等他说话,抢白道:“行了,就这样吧,我现在没空跟你啰嗦。”
柏溪挂了电话,将刚刚挑的几幅对联买了。期间思忖几秒,又给纪宁钧发了条信息,要他暂时别给她爸妈打电话,理由是二老正对两人离婚生气呢,要他别火上浇油。
另一边,纪宁钧翻了几页文件,却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抓过手机反复看了柏溪刚刚发来的信息,愁容满面。
他原本还准备给柏溪父母打个电话,一来是向他们确认柏溪是不是真的回去了,二来就是想暂时营造两人感情仍好的假象。
按照纪宁钧计划,他原本是打算尽快挽回柏溪,两人顺利复婚后再去拜会父母,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是现在,他父母这边已经知道了,柏溪居然也将这个消息坦白……她就这么急着跟他划清界限吗?
纪宁钧心神不宁,一会儿的会议上很少发言,一张脸也拉得老长,会议室内众人以为他有所不满,所有人无不惴惴。
尽管是除夕,纪宁钧还是一直忙到傍晚才走。天已经完全黑了,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街上人流车马却只是寥寥。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在国外忙于项目。那边条件实在一般,刚刚来过的一场大风刮断了信号塔,所有人的手机顷刻间成了板砖。
纪宁钧之前给所有人放了一天假,让大家自由联络国内家人。他没有司机,一个人开着车子去了几十公里外的镇子找信号。
可惜刚刚开了一半,车子就因为没油停在路上了。他后来租了辆人家的自行车,就这么一路骑着赶到目的地。
跟国内连上线的时候,妈妈一家还在吃饭,柏溪躲在所有人后面,甜甜笑着喊他老公,要他好好工作,别担心家里。
纪宁钧是个直肠子,理所当然就以为柏溪怎么说即是怎么想。
如今时过境迁想起来,才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你听到的不代表是真心的,你看到的也不代表是发自肺腑的。
柏溪说不定那时候就开始埋怨他,说不定在想,如果这家伙很快飞回来,那她就再原谅他一次,要不然就只能说拜拜了。
纪宁钧揉了揉脖子,忽然想到,今天她的话里是否也别有他意。
纪宁钧立刻又给她打电话,对面一直是忙音。他索性先不联系她,找了朋友帮忙查了下系统,看看她行踪。
结果真如预料中一样,她没有买过火车票,没有买过飞机票。
柏溪根本从头到尾就是骗他的。她并不一定还在市内,但也一定没有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回她父母那边。
纪宁钧感慨,女人说起谎来是真的厉害,差点就又被她给骗了。
纪宁钧拎了几样礼物送给妈妈跟继父。老妈是很容易被满足的,高兴地搂着他说:“下次把溪溪带回来,才是最好的礼物。”
家里瞪着他开席,荣开宇嘱咐阿姨可以走菜,回头看到纪宁钧露出一脸为难。
他很少回来,这种佳节欢聚的日子更少。原本,他是想好要先陪大家一起吃饭,接下来再去找柏溪的。
可是身边没有她,又联系不上,他心里觉得十分焦急。
老妈还是最懂他,拍了拍他肩膀,让他走:“溪溪一个人,肯定是很孤独的,妈妈支持你过去陪着,这正是你表现的时候!”
另一边,“孤独”的柏溪才刚刚开门,奥特曼把大大小小装着菜的塑料袋放进她家,还准备顺利登堂入室。
柏溪一把拦住他,问:“你干嘛呢,我好像没邀请你进来吧!”
奥特曼朝着她嘻嘻哈哈地笑,说:“我都把你送到门口了,你居然都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你这个女人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柏溪站进门里,卡着位子不让他进来:“我根本就没让你送,是你拼命要送的好吗?”
柏溪今天出门没多久就在路上遇见了奥特曼,她起初还想当成根本没有看见他,偏偏这家伙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都已经察觉出她的排斥了,还硬是要凑近过来,往她这边贴热脸。
见她在排队买馄饨,他特别不屑地说她根本不懂吃,本市所有口味挑剔的老餮,都不会选择在这家名气大口味一般的店买。
名气大?口味一般?柏溪当即觉得被侮辱,这家店是她从小吃到大的,她才不相信市里还有比这儿味道更棒的。
奥特曼向她递去一个“你等着瞧”的眼神,不由分说把她从已经排了很久的队伍里拉出去:“试试你就知道了!”
柏溪一路被他七拐八拐带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一时间她甚至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想对她做什么坏事了。
男人突然指了指一面留着背阴高墙上破败不堪的小招牌道:“就是这边了。”
店外面虽然看着很不起眼,店里面倒是十分干净整洁,已经有不少食客在里面吃了起来,奥特曼找到个空桌子,边抽筷子边喊她过来。
柏溪始终不太相信这男人,直到店家端来热气腾腾的馄饨,她刚刚吃了一个就被鲜得连舌头都要吞下去。
奥特曼向着她笑,问:“是不是没骗你?”
柏溪大快朵颐,但又十分倨傲地装作矜持,说:“也就那样吧。这玩意儿,再好吃能好吃到什么地步?”
吃完她买了一大包,预备留着晚上的时候煮。
可是光有馄饨,就像有肴无酒,没点佳肴好菜,似乎还是没办法衬托出今晚的独特气氛。毕竟是除夕,肯定是要吃点好的的。
只是她就只有一个人,有什么能又简单又好吃呢?
柏溪很快想到了火锅,立刻要回农贸市场买食材。奥特曼又跳出来,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带着她将最佳食材一网打尽。
他后来还做挑夫,一路都帮她拎东西。
柏溪的架子彻底端不起来了,今天这一天让她对奥特曼刮目相看:“我没想到啊,你一个男人居然对吃的东西这么了解。”
奥特曼倒还是跟她抬杠:“爱吃是人类天性好吧,怎么听你语气,好像挺瞧不起我的。男人就不能逛菜市场吗?”
“小心眼,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就是觉得你挺闲。”
“闲不闲的,要看这个男人有什么追求。像你老公那样,肯定是把生命都给工作了,我不一样,我就喜欢享受生活。”
“……”这人突然提起纪宁钧,柏溪一阵反感:“呵呵,泡夜店也算是现实生活。”
“怎么突然不高兴了,是嫌我提起纪宁钧了,还是单纯反感我语气轻蔑?”奥特曼笑:“我看你对他好像余情未了。”
“闭嘴吧。”柏溪白他一眼:“那不是我老公了,我前夫,前夫你懂吗?”
“对对对,我怎么把你们离婚的事儿给忘了!”奥特曼忽然向她弯下腰:“所以你今天晚上一个人?”
他明显就是来挤兑她的,柏溪不甘示弱:“谁一个人了,不要太多朋友。”
“朋友再多,没有一个知心的,也会觉得很孤独吧!”奥特曼还是那一脸玩味笑容:“要不要我——”
柏溪一把捂住他嘴:“我知道你是故意抬杠,但你再这样,我会克制不住想报警的。”
两个人一路斗嘴,奥特曼最后还是把柏溪送到了家里,并且一只脚踩进门里:“你不是说你今天晚上很多朋友吗?”
门里压根黑黢黢的,别说人影了,鬼影都看不见一个。
“这才几点啊,我饭都没做呢,他们怎么会来?”柏溪将他脚踢出去,说:“你快点走吧,一会让他们看见了,我说不清!”
“说不清就别说嘛,我可以帮忙解释。”奥特曼油腔滑调。
柏溪深呼吸几口,咚咚进门,过了几秒,拿了把鸡毛掸子过来,伸到奥特曼面前:“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揍人了!”
奥特曼原本拿手挡着她门,此刻被抽了下,痛得他立刻缩回手。
“你这个女人,也太凶了吧,我今天陪你逛了一天,你不说感谢我,还这样对我!”他看似生气:“过了年,你非得请我吃饭不可!”
“……”柏溪真的怕了他了:“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男人得到自己想要的,这才姗姗离开。边往后退还边向她挥手道别,途中被绊了一脚,差点摔倒,笑容阳光又狼狈。
柏溪实在忍不住笑起来,他远远说着“你这样真好看”,她一阵脸热,立刻又把门给关起来,心里蹦出几个字:轻薄浪子。
家里还没开灯,黑得不行,她伸手去开了玄关的灯,再去把客厅和房间的一起打开。
一包包的菜都还在门口,她根本懒得弄,肚子虽然饿得咕咕叫,可两条腿懒得就只想搭在沙发上,整个人瘫着。
她哪里有什么朋友来啊,新春佳节,所有人都该陪着家人不是吗?
她去拿了遥控打开电视,让欢天喜地的声音充满整个房间。也不知道怎么的,方才还觉得没什么的孤独感,一下子变得好浓好重。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柏溪立刻怔了下。
将电视声音调小了,再竖着耳朵仔细听一听,确实有人敲门。
她叹一口气,趿上拖鞋往外走,开门骂道:“你这个轻薄浪子怎么又回来啦,我不是要你走吗?”
门口的人笑容僵了僵,问:“轻薄浪子?”
柏溪吃了一惊:“纪宁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