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钧妈妈临时造访,一对年轻人都很意外。
柏溪向着纪宁钧猛递眼色,无声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纪宁钧亦是满头雾水,摇了摇头,自己都纳闷得不行。
柏溪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应该是纪宁钧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喊婆婆过来帮忙助攻。
转而再一想,先不说纪宁钧方才一脸惊讶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他之前就明确说过会把离婚的事先瞒着父母。
他做人做事十分守诺,不大可能朝令夕改,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做起事来冒冒失失。
两个人互递眼色,各自怀着心思走进公寓。虽然一句话都没有,但已经默契地准备好一同共渡难关。
可惜柏溪这边连个给纪宁钧及他妈妈换的拖鞋都没有,三个人在门前尴尬无比,最后一起赤足走了进去。
家里的茶具也是一人份,柏溪被逼得极了,最后连碗都掏了出来。
原本她跟纪宁钧还想把这儿装作是偶尔会来住一两天的新家,可这刚刚开始的几分钟就将他们彻底拆穿了。
纪宁钧妈妈叹了声气,看向两人道:“你们已经离婚了是不是?”
一直没从一个吃惊中走出的两个人又快速走进了另一个吃惊,是谁泄露的风声让她如此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纪宁钧妈妈说:“你们是真的不小心,去民政局那天被人拍了都不知道。”
海市藏龙卧虎,总有些媒体记者为了大新闻常年驻扎在某些特地区域。民政局便是其中蹲守的好地方,运气好的话总能碰见一两对意想不到的大牌前去登记。
当然了,也会有意想不到的人前往离婚。
纪宁钧跟柏溪当天的行程被完整记录,对方原本是想要当成大新闻来爆料的。国内知名集团CEO和一线红星分道扬镳,光看标题就知道内容有多劲爆。
纪家这边能最后买下这组照片,完全靠得是行业内朋友关心以及人民币足够烫手。
纪宁钧妈妈说:“这件事本来应该是你处理的,你也实在是太忙了,最后才由你叔叔出面……谁知道会是这种内容。”
她连声叹气:“也幸亏是买下来了,不然公司股票又要受连累了。当然钱都是小事,我们最着急的是,你们俩明明一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离婚了?”
纪宁钧咬着牙关不语,柏溪更是低着头,像个犯了错事不敢说话的小孩子。
“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我一连好几天都没睡觉了。天天等着你们跟我说没这回事,或是能有个人来跟我解释。”
纪宁钧妈妈抓起柏溪的手,说:“妈妈一直都说你是最让人放心的孩子了,怎么这一次也这么任性起来了?”
哪怕是跟纪宁钧摊牌,或是一道去民政局,柏溪都觉得完全不如这次跟纪宁钧妈妈面对面时这么难受和尴尬。
她之前曾经想到过,离婚最难过的一关就是面对父母质问,可她真的没想过……过程居然是这样困难,难到让她连嘴都张不开。
纪宁钧见柏溪为难,主动帮忙解释道:“妈妈,你别怪溪溪,这件事从头到尾主要错在我,跟溪溪没有关系。”
纪宁钧妈妈眼睛一转,想到什么,一张脸迅速由白转红,又羞又恼,指着自己儿子道:“难道那些绯闻——”
纪宁钧跟柏溪都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一脸傻白甜的妈妈忽然就在暴怒中往儿子身上狠狠挥了一掌。
“我一直都告诉你,男人要尊重太太尊重婚姻,可你偏偏好的不学要学坏的,跟你爸爸一样在这种事情上——”
柏溪跃身抱住还要挥出老拳的婆婆,说:“妈妈,你误会了。宁钧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那些绯闻都是假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你们才离婚的?”傻白甜婆婆想了想,又再次因为自己想法吃了一惊:“是不是因为孩子?是你不行,还是宁钧不行?”
柏溪:“……”
纪宁钧:“……”
“其实不管是谁不行,都没关系,咱们慢慢治好了。实在治不好,像阿姨们说的,你们还可以做试管。或者直接不要孩子,我们不会给你们压力的。”
柏溪低头绞着手,摇头仍旧说不是:“是我的原因。”
一边纪宁钧像是不耐烦似的突然起身往里走,他妈妈也没理会他,抓着柏溪的手问:“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
柏溪不会说谎,又或许潜意识里仍旧有倾诉的**,几乎没做什么挣扎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婆婆。
事情的起因当然是因为聚少离多,但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当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她不再像之前一样那么迷恋与依赖他了。
而女人是一种感性的生物,如果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忍受,那就代表她已经具备了重头再来的勇气。
纪宁钧从公寓一角踱步到另一角,这里环境还是太小,小到他没办法躲开,要又一次重温柏溪对他的审判。
重新听她说一次,又一次,再一次,“我不爱他”。
纪宁钧倚着一面墙,怅惘地看着毫无装饰的天花板,表情沮丧。不远处,他妈妈也皱着眉心,表情是同一种类型的失落。
公寓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纪宁钧妈妈方才在长长叹完一口气后道:“……其实我之前看你们就已经觉得状态不太对了,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宁钧在事业上很有野心,这件事我很清楚,但他也不是天生就要做工作狂的。他生在这种家庭,有很多使命很多责任,很多事情他也是被逼无奈。
“一个人的精力就只有这么多,花在工作上的多,花在家庭上的肯定就会少。他以前有哪里疏忽了你,我代他向你赔个不是,但我身为他的妈妈,也要为他解释两句。”
傻白甜原本语气柔软,也不知怎么越说越带上火气。柏溪有点无措地看向已经走过来的纪宁钧,纪宁钧向她点了下头做安抚,试图打断他妈妈的话。
纪宁钧妈妈直接无视自己儿子:“你别拦着我了,今天我们三个好不容易坐一起,我心里真的有很多话想跟溪溪讲。”
柏溪又看了眼纪宁钧,回头向着婆婆笑了笑:“妈,你说吧。”
“你们当初结婚,其实我们一家原本是不同意的。那时候亲家正好升迁,我们真的不想让别人觉得这场婚姻,是因为想要联姻或是什么所谓的看中权势……
“我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一直都想单纯用实力说话。可他居然宁愿陷入舆论漩涡,也一定要跟你结婚。
“公司里很多元老,戳着他脊梁骨骂他靠太太吃软饭。他那时候才刚工作没多久,压力可想而知,但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就只是更加努力的工作。”
纪宁钧喊了几次停:“妈,你没事说这个干嘛?”
“我就是想让溪溪知道你是很在意她的!我知道你有什么事都放心里,这些话未必跟她说过,但她本应该知道的对不对?
“应该有个人告诉她,其实你的先生一直都很在意你。不管他有多忙碌,他的心一直都跟你在一起,只不过他从来都不会表达。
“儿子,老妈太懂你了,我知道你心目中的爱情是彼此默契,哪怕远在天边也近在咫尺。可女人不一样,你必须不断地告诉她,否则她就会觉得你完全不在乎她了。””
柏溪轻轻咬着唇,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想起之前妈妈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番话,真正的爱情不只是身体的陪伴,更是心灵的契合,相互的体谅。
有些人根本连爱情都不懂,还想批判爱情……所以,是她不懂吗?
纪宁钧妈妈的声音陡然提高,又一次把她注意力拉了回来:“儿子,我知道你现在是想弥补,想挽回,这是对的,你们男人总是这样,每次到失去的时候才开始着急。
“但你怎么可以为了挽回就轻易下跪呢,你知不知道这样非但不可能让人回心转意,还会让你自己变得一文不值。
“你到底知不知道,人的尊严是比爱情更重要的。妈妈真的不想看到你为了这段爱情,一次又一次的抛下自尊。”
这一番话如深水炸`弹,柏溪跟纪宁钧都倒吸了口气,意识到傻白甜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纪宁钧立刻坐到妈妈身边,解释:“妈,其实刚刚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俩刚刚只是闹着玩……”
“闹着玩也要有分寸。”纪宁钧妈妈明显是心疼儿子了,抓着他胳膊道:“行了,我今天有点头疼,你就先陪我回去吧。”
柏溪满肚子内疚,想过来解释,纪宁钧却向着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还是我来吧。”
柏溪最后只送到电梯口,纪宁钧妈妈还是不太想看她,一直缩在纪宁钧后面,关门的时候才轻声道了再见。
柏溪看着楼层数字一点点变小,直到B1,确定他们确实是离开了,又在楼道吹了会儿风才慢慢吞吞走回去。
她现在整个脑子都是羞愧和歉意,琢磨着什么时候等那边消气了,亲自登门道歉。
过了一会儿,她又觉得不对啊,明明是纪宁钧昨晚抽疯在她门口坐了半夜,如果他要是没来,不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但他跪下来也是因为她说谎骗他吧,如果不是她存心戏弄,纪宁钧就会铭记膝下有黄金,纪宁钧妈妈也就不会来找茬。
但但但但,如果纪宁钧这个人真的有点骨气,就算是她再怎么骗,也不会做那种事。
想来想去,柏溪认定还是纪宁钧罪过最大,并且一定要把锅狠狠甩到他身上好减轻自己的罪恶感。
另一边,纪宁钧手机上接到柏溪信息:“你们已经走了吗,你妈妈现在心情怎么样,有没有帮我解释过?”
纪宁钧原本沉着脸,看完她信息倒是忍不住噙笑:“解释了,她不听,我准备跪了。”
柏溪大概是被刚刚那件事弄得有心理阴影了,纪宁钧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见她再次回复信息过来。
倒是纪宁钧妈妈在一边听到动静,凑来问:“是你那个好前妻发过来的?”
“什么前妻啊。”纪宁钧特别不愿意听到这个称呼,说:“妈,溪溪跟你说抱歉呢。其实刚刚我们真的是闹着玩,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妈妈给他翻了个大白眼,又问:“就道歉啊,没点对你内疚什么的?”
“也有吧。”纪宁钧看着屏幕上大片的空白,清咳几下道:“她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不应该让我下跪。”
“那就对了。”纪宁钧妈妈突然喜笑颜开,完全不见刚刚的一脸愠怒。
纪宁钧被这变脸弄得十分不解,就听他妈妈说:“老妈为了你追回老婆啊,真是豁出去了,好多年没发脾气了,刚刚演得真不真。”
纪宁钧更加疑惑:“妈……你……你刚刚没生我们的气?”
“有什么气好生啊?不就是给老婆跪一下嘛,只要能把老婆追回来,妈妈支持你天天都给溪溪跪一下。又不是割肉卖血,不过就是膝盖点地的小事儿。”
“你刚刚不是说自尊比爱情重要吗?”纪宁钧完全凌乱了。
“我呸!爱情都没了,你孤家寡人一个自尊给谁看哪!”妈妈抓着他手道:“儿砸,老妈是不是用心良苦,居然不惜以自己形象破灭为代价换取溪溪对你的内疚和可怜。”
她捂一捂胸口:“你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妈妈啊!”
手机这时震了震,柏溪的回应终于来了。
柏溪:“事先声明,今天的事情起因在你,是你要跪的,不是我让你跪的,你别一副好像是我害了你的样子。”
柏溪:“鉴于今天的意外,以后请你不要再到我门上来了,以免我这个不识大体的人再次伤害了你自尊。”
柏溪:“你要再敢过来,我非打得你找不到北!”
妈妈再凑近点,一脸兴奋道:“是不是跟你道歉了,是不是内疚了,是不是心疼了,老妈我也太厉害了吧。”
内疚?心疼?
纪宁钧看着那一句“我非打得你找不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