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多喝了几杯酒,纪宁钧早就觉得不舒服,这会儿稍微缓解了一点,还是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四肢没法受控制。
他刚刚出来那会儿喝得比较多,这几年国内对这一块宣传的很多,他也熬到了不必什么都得自己喝酒的位置,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少了很多。
大家走出国门,陡然有一种摆脱枷锁的感觉,又是全然陌生的交流环境,宴席上,酒就成了彼此交谈时重要的一个媒介。
他被灌得猛了点,又久不沾酒,酒席中途就出去醒了一会儿,后来还是没能逃得过吐得天昏地暗的结果。
尹慧慧把他私人手机递过来的时候,上面屏幕仍旧亮着。尹慧慧说:“是太太打过来的,已经打了好几个了。”
纪宁钧趴在水池边上,支撑的两只手还在细微颤抖,他一连深呼吸几下,最后还是说:“先别接,等一会儿再说吧。”
等稍微缓过来一点,纪宁钧拨过去问,才知道柏溪因为发烧去医院挂水了。
这种天气发烧,想也不用想一定是很难受的,她那个人又是很倔强的,不难受到一定程度,估计很难乖乖去看医生。
纪宁钧这边实在是有事走不开,如此一来根本不知道该安慰她点什么,只能要她听医生的话,多休息,多喝热水。
柏溪语气虽然没什么变化,纪宁钧却知道她应该又是生气了。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太太最脆弱的时候,他很难在她身边。
回到宴席上,大家都还在喝。大概也都发现了这样干喝无趣,某个提出要找助兴的,房间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女孩子。
房间里燕瘦环肥,什么样子的都有,因为是在国外,金发碧眼的占了多数,偌大一个房间,顿时像春天百花齐放的花园一样热闹。
这么多年下来,纪宁钧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商人们的聚会,特别是男人多的时候,请女人过来陪酒是常有的事。
大家都依照自己喜好挑女人,纪宁钧淡淡扫过去一眼,一个个都是浓妆艳抹忸怩作态的,原本打算只是随意点一个。
席上有人说:“给纪总挑个温柔的啊,纪总平时话不多,人也内敛,喜欢什么都不直说,咱们可要帮他好好把关。”
立马来人附和:“对对对,选个温柔的,最好是咱们国家的。你看纪太太多温柔啊,纪总肯定就吃这一款。”
“这种时候还提什么纪太太。”大家都笑起来:“赶紧把这个人打出去,纪总原本还想换换口味的,这下好了,被你弄得骑虎难下!”
纪宁钧一下子成为话题中心,支着一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样的生活熟悉到麻木,很多时候他都选择默然不语。
身边果然来了个亚洲脸的女孩,黑色的长发很乖地披在脑后。她自我介绍来自湾湾,一说话就是腻得不行的腔调。
纪宁钧连多一秒的打量都觉得是浪费,只是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倒到她那边,口吻生硬地来了一句:“喝吧。”
女人立刻愣了愣,纪宁钧见她迟迟没接过酒,这才拿余光乜斜着:“不是说来陪酒的,怎么不喝了?”
女孩子随后自我介绍,说自己是过来留学的学生,就读的学校正在本地,名字十分响亮,一说出来完全世人皆知。
纪宁钧压根没认真在听,但是有其他人笑起来,插话道:“真是有缘啊,你跟纪总是校友呢,快点叫学长。”
女孩子很是自来熟,一点不扭捏地喊了声“学长”。纪宁钧仍旧是眼皮子都不抬,更别提回应她了。
纪宁钧如此冷淡,女孩子倒也不觉得有多尴尬。她性格很是活泼,一直不停说话,哪怕只是一个人也能找到话题不断延伸。
她先是说了母校的几点变化,又跟他详细谈起了自己的专业情况,课余时间她喜欢去表演社,居然阴差阳错接了部剧,现在也算是个小明星了。
听到这里,纪宁钧才掀了掀眼皮子看过去,略带兴味地问:“你喜欢演戏,都已经演过什么戏了?”
女孩子看他很感兴趣,立刻坐直了身子,很高兴地笑着说:“已经拍过挺多部了,不过一直都是跑跑龙套,还是演的不够好吧。”
酒桌上又有人说:“你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纪总的太太可是国内炙手可热的女明星啊,要不是为了家庭,结婚之后就退出演艺圈了,现在肯定是影后级别。”
“好厉害呀。”女孩子眼睛嘴巴都长得大大,一脸崇拜的样子:“您太太一定特别有天赋吧,好想知道她演了几部戏就当上主角的?”
纪宁钧挪开眼睛,又成了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口吻很淡道:“除非我太太自己高兴,不然她永远都是主角。”
女孩子怔了怔,还想问为什么,同席又有人解释:“纪总对太太真的是没话说,我记得纪太太出道第一部就是震惊全国的大制作吧,一帮影后影帝给她作配。”
“确实是震惊全国,我都有印象,你们就知道这片子效果有多好了。我女儿还为这电影发了脾气呢,说她最喜欢最喜欢的高冷影帝居然来作配。我直接嘲她高冷有什么用,钱给够了,让她笑就笑,让他哭就哭。”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管你再怎么能耐,再怎么资深,总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吧?纪总也是下了血本,为了追老婆一点都不手软。”
“不过听说后来票房好像不怎么样?不过也无伤大雅,零零碎碎周边加起来,肯定是赔不了的。纪总有多会做生意,你们还不知道?”
“都是您给太太投资的?”女孩子眼中的崇拜,现在已经完全是羡慕了:“我要是也有像您这样的先生,那该多好。”
“好吗?”纪宁钧轻嗤两声,向着女孩子俯身过来,凑到她耳边。女孩子一下子便紧张起来,整个人异常敏感。
他呼吸热乎乎地喷在她耳边:“我太太在家发烧了,我却要在这边跟人喝酒,身边还坐了另一个女人,你还觉得我好吗?”
女孩子完全沉溺在他气息中,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注意他说了什么。她一双眼睛脉脉看过来,说:“你很好,真的很好。”
好不容易熬到酒席结束都已经快零点了,大家却丝毫没有想散的样子,呼朋唤友着说是找个地方再叙。
平日里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男人们,在黑夜和酒精的掩盖下,彻彻底底地换了一副样子。
有几个借着醉意,直接搂着身边女郎又亲又抱;尚且留有理智的也不是道德上的完人,还不是让女人上了他们的车。
纪宁钧冷眼旁观,心内计划着推托随后的约会。有人却喊住他,劝说他别这么特立独行,一定要跟大家出去玩一玩。
“我知道你这次肯来跟我们这帮人吃饭是为了什么,这一条长征路你都走得只剩一步了,现在不好好抓紧不觉得可惜?”
“一起来吧,不过就是洗个澡聊聊天而已,我看你也挺醉的,过去醒一醒不是挺好吗。明天再约一次打高尔夫,生意不成,你来找我。”
纪宁钧咬着牙龈,长长吐出口气。
对面拍拍他肩膀:“好了好了,就这么说定了。那女孩子也带着吧,我看你俩聊得挺投机的,还是校友呢。”
纪宁钧脸色不好,刚要反驳,对面立刻改口:“好!不带也行,知道你爱老婆!你也真是的,一点都放不开,我们又不会乱讲。”
纪宁钧随后挤着太阳穴上车,尹慧慧已经坐在副驾驶位,她是女人,毕竟要细心一点,刚刚去买了点醒酒药,还特地带了一盅暖胃的汤。
刚准备递过去,有人敲响后车窗,一个女孩子乖巧又明丽的脸出现在外面。她细声朝里面叫着:“学长?”
尹慧慧立刻坐回原位,她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心里虽然并不赞同,但这终究是老板的事。
纪宁钧支着头的手放下来,随后将车窗开了下来:“滚,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进我的车?”
纪宁钧三天后回到海市,他事先给管家打过电话,知道柏溪接连挂了三天水后,已经在昨天彻底退烧。
纪宁钧说自己半小时后到家,让厨房准备他跟柏溪的饭,管家却态度十分抱歉地说太太已经不在家里。
纪宁钧开了车窗,触摸着窗外热烘烘的暖风,阳光刺眼,只是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手背有灼烧感:“这么热的天,她还出去?她身体也还没好。”
管家说:“我有跟太太交涉过,可是她很坚持,我就……是我的失职。”
跟他纠缠是没有意义的,纪宁钧生气归生气,还是能拎得清主次,说:“你立刻把她的地址发到我手机上。”
几十分钟后,纪宁钧在一个大型场馆见到柏溪,这里已经被装饰一新,许多施工人员仍旧在紧张工作。
那边有这么多人,柏溪仍旧特别显眼,好认到他一眼就发现她踪迹。
她贪凉穿了T恤短裤,白色板鞋,长发被高高扎起来,听到他喊她回头时,青春鲜嫩得如同春天四五月枝头的樱桃。
纪宁钧向她招了招手,说:“过来。”他提了提手里的快餐盒,说:“赶紧过来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笑着一阵小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深深嗅了下,满脸都是心花怒放的样子:“哇,小馄饨啊!”
快到中午,管家说柏溪还没吃饭,纪宁钧于是中途拐去馄饨店,挤在一众食客中间买来了最新鲜好吃的馄饨。
他跟柏溪坐在一边休息室内,柏溪吃了好几个,又喝了几口汤,这才想起来问:“你吃了吗,老公?”
纪宁钧摇摇头,柏溪笑嘻嘻地把盒子推过来,说:“那你干嘛不帮自己也买一份?你先吃吧,我已经觉得有点饱了!”
纪宁钧摇头,又将馄饨推了回去。
柏溪纳闷:“你不想吃,还是不饿?”
纪宁钧一本正经的:“你喂我。”
“……”柏溪将筷子接回来,又开始兀自吃了起来。
对面纪宁钧皱着眉头,去拿了她空闲下来的一只手,放在手心轻轻地揉了揉,语气是不满的:“喂。”
柏溪腮帮子鼓鼓,咽了一口,说:“你自己喊外卖吧,或者回家吃,我生病了,害怕传染给你!”
纪宁钧摇头:“不要,我就要吃你的。”他带着责怪道:“你也知道自己生病了,不好好在家休息,这么热的天还跑出来。”
柏溪向他吐吐舌头:“我都好了。”
纪宁钧说:“一会儿陪你去医院。”
柏溪摇头:“都已经好了,还去医院干嘛?”
话题到这儿忽然死了,两个人一时间居然都没继续聊的意思,房间里就只剩下柏溪吃东西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柏溪抽出被他抓着的手,打破沉默:“那个……要不然我帮你点个外卖好了,你想吃什么?”
她说着就拿出来手机,朝着屏幕一通点。纪宁钧抓住她手,说:“不用了,在飞机上吃过一点,现在不饿。”
“哦……”柏溪缩了缩自己的手,没缩得回来,撒娇着说:“先放开我啦,你已经饱了,我饭还没吃完呢!”
纪宁钧磨蹭几秒,最终还是照做了:“生我气了?”
柏溪朝他翻了翻眼睛:“生你什么气啊!”
纪宁钧说:“原本出访那件事是已经结束了,不过途中遇见一些朋友,大家正好对相似的项目感兴趣,就一道考察了。”
商人总是要这样,需要学会在看似普通的事情里发现商机。而且一切都要快准狠,错失时机和错失机遇一样致命。
柏溪笑,笑:“我知道啊,所以我不生气。而且我这边本来也没多大的事情,就是空调吹多了引起的富贵病,要是跟你一样东奔西走,我身体指不定多棒呢。”
纪宁钧说:“我可不希望你太忙,你整天在家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就行了。”
这种话,他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柏溪很乖巧地眯起眼睛,说:“老公你真好。”
她笑得开心,整张脸像是绽开的玫瑰。
纪宁钧却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哪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