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冷水泼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头痛欲裂,看着面前婉心、水手哥、Olive担忧的脸,我觉得很奇怪。他们看我醒来,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婉心紧紧地抓着我的手,问:“小桔,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头,慢慢地坐起来,问:“我在哪儿?发生什么事了?叶思远呢?”
“什么叶思远?你傻了?你喝醉了,拉着一个男的大哭大闹呢,幸亏豹子哥的一个手下看见告诉了我们,要不然你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婉心皱眉看我,“你究竟喝了多少酒?醉成这个样子,睡了一个多小时都没醒。”
我的神志渐渐恢复,头上、脸上冰冷的水提醒着我,我还是在Olive,只是……婉心在说什么?没有叶思远,只是我喝醉了?
“我只喝了一支啤酒而已……”我很虚弱,撑着脑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
水手哥面色凝重,和Olive对视一眼,对我说:“小桔,你可能喝了加料的啤酒。”
“加料?”婉心惊讶地问。
“加了点摇头丸什么的,她估计是产生幻觉了,才会抓住那个男的叫她男朋友的名字。”
我完全傻了,立刻低下头看自己的衣服,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慌极了,一把握住婉心的手,叫起来:“我有没有被怎么样?有没有?有没有?”
“应该是没有。”婉心把我拥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没事没事,和你一起送酒的小弟说只是一会儿工夫而已,十几二十分钟吧,我们就找到你了。那群人看着也就像是在胡闹,小桔,放心,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再也忍不住,大声地哭了起来。我恨死自己了,我这是在干什么啊!我答应过叶思远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现在却差点让自己被玷污。如果……我不敢往下想,如果在我身上真的发生了那些不堪的事,我该如何面对叶思远?我会亲手扼杀我们俩的未来的!
婉心不停地安慰着我,水手哥沉默着走了出去,Olive为我拿来一杯温水、一块干毛巾和一块毛毯,帮我擦干头发,把毛毯披到我身上,说:“小桔,现在已经很晚了,你在这儿休息一下吧,天亮了水手会送你们回去的。”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在婉心怀里沉沉睡去。
天亮后,水手哥送我和婉心回家,到了家楼下,婉心说要陪我上去,我对她说不用,她为了我通宵没睡,早已累坏,我让她回寝室好好休息一下,自己上了楼。
走在楼道里,我脚步沉重,仍旧心有余悸,懊恼无比。这时候我开始庆幸,叶思远回老家了。我想,回家后,我要好好地洗个澡,洗掉身上这些肮脏污浊的气息,然后忘记前一晚发生的不开心的事,再好好地睡一觉。等叶思远回来,他什么都不会知道,我依旧是我,我们依旧会恩爱甜蜜。想着他,我冰凉的心就开始暖起来,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
来到六楼,我要掏钥匙开门,突然惊讶地发现,门锁坏了!
天哪!屋漏偏逢连夜雨吗?难道家里进贼了?
我把包抱在胸前,猛地把门拉开,我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可在下一秒,我的身体就完全僵硬了。
叶思远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扭过脸来看着我。看到我,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快速地向我走过来。
我像见了鬼似的看着他,我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凌乱的头发,浓妆花掉后乌七八糟的脸,身上虽穿着自己的衣服,却沾着明显的烟酒气息,我的脚上,还蹬着一双亮蓝色的高跟鞋。
叶思远走到我面前,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目光最后回到我的脸上。
我愣愣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过了好一会儿才扯起一个笑,说:“思远,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叶思远的眼神已经变得有些冷,他看看门外,回转身说,“进来吧,带上门。”
“门锁,怎么坏了?”我进屋关门,踢掉高跟鞋,忍不住问他。
“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一直没接。”他站住身形,背对着我,两条空袖子安安静静地垂在身侧,“打给王佳芬,她说你没和她在一起,打给苏婉心,她也不接。”
叶思远回过身来,身子站得笔挺,沉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我怕你出事,连夜赶回来,拜托一峰先来看看你,他敲门,没人应。我让物业陪着一峰找了锁匠撬门锁进屋,发现……你不在。”
“我……”我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叶思远的脸色有一些憔悴,显然是整夜都没睡,下巴上已经有一层青青的胡楂,我听到他继续说:“我报警了,但是警察说你是成年人,要失踪满二十四小时才能受理。我一直在这儿等你,一峰和啸海都在外面找你,啸海去了Olive,没找着苏婉心,但是她也没在寝室。”
那是我们在Olive休息室的时候,水手哥一定帮我们掩饰过去了。
我大着胆子抬头看叶思远,他的表情很伤、很伤,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低头看我,声音沉得发闷:“小桔,现在你能告诉我了吗?昨晚,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我就在Olive。”
“在那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去玩一下,婉心叫我去陪陪她。”
他朝我走近了一步,微微弯腰,脸凑到我的脸颊边,闭上眼睛轻轻一嗅,说:“你喝酒了。”
“嗯,喝了一点点。”
“小桔,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呢?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我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挖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迪吧太吵,我没听见。”
“陈桔。”叶思远突然笑起来,笑得很诡异,他说了一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我给过你机会了。”
“啊?”我一只手抓着包,一只手抓着手机,无措地看着他,他的笑容好冷,冷得像是片片冰霜,直扎进我的身体,令我全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昨晚,是去Olive卖酒了,是不是?”他嘴角带笑,眼神灼灼逼人。
“……”
“两个小时前,啸海对我说的,Olive的保安有看到你,但是后来就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
“陈桔,你为什么不说话?”
“对不起。”我低着头,缓缓地抬头看他,“思远,对不起。”
“你每次都只会说对不起,然后再说你保证,除了对不起和保证,你还会说什么?”他眯着眼睛看我,眼神里有藏不住的奚落。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突然,我把包狠狠地丢到地上,又把手机向他丢了过去:“叶思远!你耍我很好玩是不是?”
手机砸在他的胸膛上,一下子弹到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电板都摔了出来。
“我耍你?”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手机,耸了耸肩膀,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我,“我耍你什么了?”
“你明明知道我在Olive,还要来问我干什么?”我承认,我是恼羞成怒了,一晚上受的委屈已经压得我快直不起腰来,回到家还要面对他处心积虑的“逼供”,我也开始生气。
“我只是知道你‘曾经’在Olive,可是后来呢?后来你到哪里去了?”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陈桔,你真的是个成年人吗?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会害怕你有事啊!”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也冲着他大喊起来,“是!我是在Olive卖酒,那又怎么了?法律规定我不能打工吗?法律规定我和你交往了就不能去Olive卖酒吗?”
“你这是在强词夺理!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去没去Olive,现在的问题是,你又瞒我、骗我了!你知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第几次了?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终于开始哭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叶思远啊叶思远,你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吗?我需要你的安慰,需要你的拥抱,我不想听到你对我大吼大叫,不想看到你满是质疑的眼神。虽然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可是!可是!我能怎么办啊?
“那你告诉我理由!我听着!”他瞪着眼睛抬了抬手臂残肢,空袖子晃荡了一下,“你说说看,你不是故意的,那是为什么?”
“我……”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我需要钱,叶思远,我需要钱!我弟弟要读书,我需要钱!”
他张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需要钱?你需要多少钱?”
“两千。”
“两千?”
“嗯。”我哭着点头。
“陈桔。”叶思远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只是两千块而已,你宁可去迪吧里卖酒,也不愿意和我说?”
他的声音有点抖,我说:“我以为我能自己搞定的,叶思远!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我不稀罕你家的钱!”
“我没有要你稀罕!陈桔!我只是不明白,你真的有把我当你男朋友吗?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啊?”
“我瞒着你?哈!”我朝天冷笑,“叶思远,你呢?你又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
“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了?”
“你受伤时候的事,你不告诉我,害我在叶思禾面前像个傻瓜一样,他说什么我都相信他!”听到我的话,他残缺得明显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他说:“这是两回事!”
“对我来说都一样!”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这是我家里的事,你没必要知道。”他抿着嘴唇歪过头去。
“很好,我弟弟要读书,也是我家里的事,所以叶思远,你也没必要知道。”
我累了,心灰意懒,说完这一句就转身往卧室走去,觉得全身虚脱乏力。
叶思远跟在我身后,他没办法拉住我,只能叫:“陈桔!”
我站住,闭了闭眼睛,回头看他:“叶思远,让我洗个澡吧,洗完了,我……我住到寝室去。你放心,我不是要和你分手,只是……我很累,我觉得,我们俩还是先冷静一下比较好。”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我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挽留抑或拒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我身心俱疲,此时此刻只想躲起来好好睡个觉。
他看了我很久很久,最终,他点点头,嘴里吐出两个字:“也好。”
我甚至看到他笑了一下,嘴角一撇,微不可察。
我的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窟里,全身冰凉彻骨,一直到站在花洒下,我的眼泪才不可抑制地掉下来。我拼命地搓身体,直搓得全身发红,我觉得自己好脏,心里又好痛。前一天傍晚,我还和叶思远甜甜蜜蜜地发着短信,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才过了十几个小时,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也许,我们的确需要时间,让彼此清楚地想一下。
我住回了寝室,四天后,周二的下午。
走廊上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寝室门被砰一声推开,王佳芬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我正站在盥洗台边洗衣服,被她吓了一跳,说:“怎么了?见了鬼一样。”
王佳芬惊魂未定,盯着我,胸口起伏着:“小桔,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王佳芬拽着我的胳膊奔到她的笔记本电脑前,手忙脚乱地开机,我还满手的肥皂泡,疑惑地看着她,她快速地在浏览器里输入一个网址,打开给我看。
那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八卦论坛,她打开首页的一个帖子,指着上面的内容对我说:“小桔,这……这是你吗?这个帖子昨天就火了,还是班里的男生发给我看的呢。”
我已经完全惊呆了,看着帖子里一溜儿的照片,上面那个面色红得古怪、眼神迷离、在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人,不是我是谁?
照片里的背景有些昏暗,可是拍摄者打了闪光灯,我的脸依旧清晰。我靠在一个男人的肩头,手还搂着他的脖子,笑得很诡异。我身上穿着那身啤酒促销员的衣服,短裙的裙摆撩得很高,大腿完全显露在外。有几张照片,还能隐约看到我的黑色内裤。有一张照片,我甚至依偎在三个男人身边,他们紧紧地搂着我,我的衣领都被拉了下来,能看到我的肉色文胸,可是我的表情没有一丁点的拒绝,看着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我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接着又完全回落下去,一时间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我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颤抖着手指滑动鼠标,一张一张地看着那些荒诞、不堪、淫靡颓废的照片,不敢相信里面的人真的是我。
“这是怎么回事啊?小桔!你什么时候被拍的这些照片?”王佳芬抓着我的手臂使劲摇晃。我呆滞地看着她,咬着牙说:“是唐锐。”
“唐锐?”她又看向照片,我身边所有男人的脸上都被打了马赛克,只有我的笑容是清楚的。
然后,我又看到了一段文字描述:
国内重点大学之一Q大,一个大二女生的真实生活。
我真该感谢他们,没有写出我的专业和名字,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互联网是万能的,连我们班男生都已经看到这些照片,我相信这个明确了学校的帖子不用多久就会在全校传开。
如果……叶思远看到这些照片,他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他一定会气疯的,天哪!我该怎么办?我心乱如麻,不敢往下想,我做了数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我要考虑的不是这些,事情已经发生,我必须想办法去补救。
我快速冲去了同班女生唐苗的寝室,王佳芬跟在我身后,一进门,我就发现几个女生在围着电脑看,一边看还一边笑,看到我进去,她们都吓了一跳,赶紧关掉了浏览器。
唐苗面色古怪地看着我,我们班登山聚餐时,我很不给唐锐面子,之后她就一直没和我说过话,此时面对面,我发现她唇边有压抑着的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深呼吸,对她说:“唐苗,请把唐锐的电话号码给我,谢谢。”
我给唐锐打电话,他压低声音,说正在开会。
我忍不住愤怒地吼:“唐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你怎么这么卑鄙无耻?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你赶紧去把那个帖子删掉!”
唐锐这时候才知道我在说什么,笑道:“抱歉,照片不是我拍的,也不是我传的,那都是我同事在闹着玩呢,行了行了,一会儿开完会我叫他给删了,多大点事啊你犯得着这么生气吗?”
我气极了,他给我喝下了药的啤酒,拍了我不堪的照片,还传到了网上,这会儿竟然说这是小事?我浑身发抖,恨不得对他破口大骂,无奈照片还在他们手里我不敢再激怒他,只能求他赶紧删帖,在最短时间内尽最大的努力挽回一切。
可是,我小瞧了网络的力量,到晚上的时候,这个帖子已经被转发得到处都是,网友们热烈讨论,纷纷留言,我看着那一段段话,只觉得万念俱灰,生不如死。
网友A:哈!正常嘛,现在的女大学生,但凡是漂亮一点的,哪个不是这样?
网友B:这是大学生?骗谁呢,失足妇女吧?!瞧她那眼神,真够恶心的,我真替她父母悲哀……
网友C:Q大?Q大不是一直以来都奉行德育至上吗?怎么会出这么一个奇葩?
网友D:这小姑娘看着真挺漂亮的,可惜啊可惜,为了点钱就堕落了。
网友E: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钱?说不定她就是需要男人啊!你看她被那么多男人抱着,开心成什么样子了,哈哈哈哈……
我麻木地关掉浏览器,默默地爬到床上,王佳芬在底下担心地问我:“小桔,你没事吧?”
“没事。”我努力朝她笑笑,“网上的东西都是一阵一阵的,过几天就好了。”
她没再说话,可我知道,她很担心。
我也很担心,我们学校校规向来严格,明令禁止学生去这些娱乐场所打工,现在,我却捅了这么大个娄子,给学校抹了黑,影响了它的声誉,我真担心辅导员会来找我谈话,然后给我记一个处分。
我更担心……叶思远。
叶思远,叶思远,这都是我的错,我怪不了任何人,我不仅做错了事,还骗了你,我知道你一定会看到这些照片,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
叶思远,我知道你会生气,我根本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如果,因为这件事,你决定再也不理我,我无话可说。这是我自作自受,我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感情,我践踏了你对我的信任,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我总归是骗了你,我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来赎罪,哪怕是孤独终身。
第二天上午,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上课的时候、走在路上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人在朝我看。王佳芬说是我太敏感了,我不置可否,此时的我已如惊弓之鸟,弦绷得紧紧的,生怕有那么一点风吹草动,那根纤细的弦就会断掉。
中午去食堂时,我意外地见到了叶思远,他在等刘一峰买饭。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一个人站在外围,背着双肩包,身子站得笔直,衬衫的空袖管垂落身侧,正目光如炬地看着我。
我隔着层叠的人群看着他,一颗心越沉越低。我那么了解他,他看我的眼神如此复杂,我知道他一定已经看到了那些照片。
叶思远,你在生我的气吧?你对我很失望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变得很陌生?
我自己,也恨死自己了啊!现在的我,觉得自己好脏好脏,还有什么资格再来对你说“对不起”。
我看到叶思远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他迈开脚步向我走来,这时,有个端着饭盆的男生路过他身边,不小心撞上了他,饭盆里的红烧菜汤洒了出来,沾到了叶思远的浅驼色衬衫上。
“啊呀,对不起对不起!”男生不停地道着歉,还伸出手往叶思远身上的污渍抹去,叶思远只是退开两步,抿着嘴唇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又转过头来看我,我只觉得眼睛酸涩得难受,扭过头就往食堂外面跑去。
不要哭!陈桔!一定不要哭!
晚上,我失眠了。
凌晨十二点,我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叶思远的电话,我不知道他住在寝室还是家里,手指捏着手机,我带着一颗狂跳的心听着等待音。
他把电话接了起来,却没有说话,连一声“喂”都没有说。
我真想听他喊我一声“小桔”,只要这一声就好,我就会变得坚强,不会被这些暂时的困难打倒,可是,他没有说。
我听着电话那端,那个男人的呼吸声,有些沉、有些压抑,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我捂住嘴无声地哭泣,叶思远,对不起!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
他一直没有挂电话,也一直沉默着,我身子蜷成一团哭得全身发抖,气都要喘不上来,却死忍着没有开口。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啪一声挂了电话。
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还不知道天亮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辅导员周老师把我叫去办公室时,是周四下午下课后。
这一刻终于来临,我反而觉得轻松,坐在周老师对面,我看她似乎比我还要紧张。
我说:“周老师,如果是因为那个帖子的事,您就直说吧。我没事。”
周老师严肃地说:“陈桔,我这是先做一下调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喝醉了,不知道他们在拍照。”
“他们是谁?”
“顾客,我在那个迪吧卖啤酒。”我老实地回答。
“陈桔,你应该知道,就冲你在迪吧卖啤酒,也能给你记个处分啊。”
“我知道,这次完全是我不对,愿意接受学校的处罚。”
“就我了解,你大一的时候,还在迪吧里跳……呃,钢管舞?”
我猛地抬起头来看她,终于咬着牙点头说:“是的,跳了一年。”
“你很缺钱?”
“有一点。”
“你现在还在和艺术学院的叶思远交往吗?”
我犹豫着点头,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知不知道,叶思远入校的时候,也是上了新闻的,说他身残志坚,残而不废,其实学校招收他,也挺麻烦的,他的住宿、教室桌椅的布置,很多都要单独考虑,实在是校长被他感动了才做的这个决定。”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
“而现在,作为他的女朋友,你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叫学校怎么去做这个公关?”
“这次的事和叶思远无关!他一点不知情的!”我急了。
“不管他知不知情,陈桔,你要知道,这次的事情很严重,你已经被人肉了,专业、班级、名字早被人挖了出来,还有人提到了你的男朋友,在网上又掀起了一股流言。”
“啊?”这几天我根本不敢开电脑,事情的进展都是听王佳芬说的,她并没有说到这些情况,连叶思远都被牵连进来了?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周老师叹了口气:“陈桔,周老师在这儿给你打个预防针,这件事,学校领导很生气,你是严重触犯了校规的,社会影响尤其恶劣,学校现在还在研究对你的处罚,你要有一个思想准备。”
“我愿意接受处分。”我低声回答。
“处分?你太天真了。”周老师摇头苦笑,“陈桔,有好多领导主张的是,开除你啊。”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站在5月的烈日下,我却觉得全身发冷。
开除?
如果事情演变到了这一步,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做,那么多年努力念书,到了今天这个份上,却要被学校开除?
我朝天冷笑,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我是咎由自取,我是自作自受,可是,我真的连一点退路都没有了吗?真的那么不值得原谅吗?
脚步沉重地走到图书馆边,我身心俱疲,坐在了图书馆门口的木椅上。
抬头看图书馆,我想起了一年半前我和叶思远认识的经过,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的。那时候的叶思远,头发要比现在长一点,脸庞还要再稚气一点,脸上的神情却是温和腼腆的。他低头浅笑时,颊边显露的酒窝一直令我着迷,可是,我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看到他那样的笑容了。
我曾经感谢老天爷赐给我这段奇妙的缘分,现如今,是不是一切都要被我自己毁灭?
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陈诺的电话。
他犹豫地问着我小升初的事,听完后,我对他说:“小诺,姐姐这些天想了许多办法,都筹不到这笔钱,对不起,我们没有办法让你读那所外语学校了。”
他沉默半晌,突然就哭了起来,压着声音说:“你们都骗我!之前还说会让我读的,爸爸说你会想办法的!你骗我……”
是啊!我又骗人了!我抚着额头安慰他:“我是答应了爸爸我来想办法,但是实在筹不到那么多钱。小诺,你要读的公办初中离家近,教学质量也不差,还能和许多小学同学一起念,不是很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们都骗我!我想要读外语学校,呜呜呜……”
他大声地哭起来,我一下子就不耐烦了,大声地打断他:“哭什么哭!你知道爸爸和美阿姨一个月赚多少钱吗?你知道家里的开销一年要多少钱吗?你想要耐克的鞋子阿迪的书包,我们都买给你,你知道你妈买的衣服都是多少钱的吗?你知不知道一万四一年的学费住宿费对我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爸爸大半年的工资啊!这才是个初中而已,将来你还要上高中、考大学,爸爸和美阿姨的压力很大的你懂吗?陈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咱们家条件不如人家!你不能样样去和别人家比!你人聪明学习好,不用读外语初中将来一样可以考重高,考重点大学!姐姐不也是那公办初中毕业的吗?现在不是照样考上重点大学。陈诺,你已经快十三岁了,你该懂事了!”
一口气说完,我发现自己也哭了,小笨蛋在电话里一直没说话,估计被我骂傻了。我抹抹眼泪,对他说:“对不起,姐姐这几天碰到点事,对你发脾气了。总之你念书的事姐姐真的想办法了,实在是不行,小……”
“姐姐。”小笨蛋突然说话了,“我明白了,我不读外语初中了,我这就和爸爸说去。姐姐,你别哭了,对不起。”
小笨蛋,贴心的小笨蛋,我挂了手机,弯下腰将脑袋伏在大腿上,更大声地哭了起来。
路过的人也许会觉得我是一个疯子,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了。真的变成一个疯子也好,我就再也不会被这些破事烦恼了。挂着眼泪,抬头看这所学校,也许,我马上就要不属于这里了。
叶思远,叶思远,真没想到,先离开的人居然会是我。
婉心来找我谈心,她表示抱歉,认为会发生这样的事她也有责任。我知道她心里不好过,就笑着对她说这都是我自己闯出来的祸,要是我能再多点警惕性,不喝下那瓶酒,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婉心问我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叹口气,说:“先等等学校的通知吧,听天由命。”
她想了想,说:“这样不行,真的等到开除的决定做出来了,就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小桔,你应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辅导员,我也可以给你作证的。”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我甚至还想过报警,从理论上来说,我还是个受害人。可是……唐锐也是我们学校的啊,我的照片已经让学校蒙了羞,再把唐锐抖出来,学校的领导更要发飙了。就算最后唐锐也受了处罚,我不信自己能逃过,还有婉心,不可避免也会吃个处分。想到这些,我觉得这实在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我把自己的顾虑说给婉心听,她有些生气:“到这份儿上了,你还顾着唐锐?他对你做那些事情时,怎么没有想到后果呢!”
我说:“明天就是周五了,我打算上午再去找找辅导员,我可以把这些事说给她听,其实这也算是我的一个筹码了,我甚至可以威胁学校,如果真的要开除我,我就报警,把唐锐的事都说出来。”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婉心思考了下,点头说:“可以试试。对了,叶思禾今天给我打电话了,问起你这个事情呢。”
“啊?”
“他看到照片了。”婉心小声说,“小桔,他说他家里人也都看到了。”
我蒙了,叶思禾的家里人?那……叶思远的爸爸妈妈,他们也看到了吗?
晚上在寝室,我意外地接到了叶思禾的电话,我冷淡地应着他,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关于那些照片的事。
他说:“小桔,如果需要我帮忙,你就给我打电话。”
“你能帮什么忙?”我觉得奇怪。
“我也许能找到一些关系,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说实话,我对他的话有点动心,在这个社会,什么事情都是讲关系,我有些相信他的确能帮我做些什么。
“真的。”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小桔,只是上次和你说过的事,你还是得帮帮忙。”
我一下子就有些火了,哈!他这是变相的威胁吗?我回答他:“我喊你一声思禾哥,是因为你是叶思远的堂哥,但是你上次对我说的事,我已经搞明白了,那都是子虚乌有的,叶思远的妈妈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谁告诉你的?思远吗?”他竟然笑了起来,“小桔,你实在是太天真了,他说什么你都信?怪不得你会被人欺负。”
“你别胡说八道!叶思远从来不会骗我的!”
“行行行,看来是我白费好心了,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二婶做的事,我是有证据、有证人的。我只是不想大家弄得太难堪,没有在爷爷那里把话说得太明白。你要是无条件地相信思远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头大,“每个人讲话都吞吞吐吐的,你别管我信谁不信谁,我现在根本没精力管你们的家务事!还有,叶思禾!”
我喊了他的全名,“思远受伤的事,不是意外,对吗?”
他一下子就沉默了,良久以后才回答:“是意外,但是我有责任。我只能这么告诉你。”
我完全被他们搞糊涂了,叶思禾又说:“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小桔,如果事情不妙你就给我打电话,能帮上的我一定帮,你就当我是为了思远吧。他不把我当哥,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的。”
这段话,他说得很诚恳,我无法再对他恶声恶气,表示了一下感谢就挂了电话。
前一晚,我通宵未眠,这一晚,我依旧无法入睡,后来身体实在撑不住了才渐渐睡去。
我梦到了叶思远,我梦到了他温暖的笑,还有他与众不同的身体。他远远地站在那里,身边的空袖子被风吹得有些轻微飘荡,我向他走去,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到达他身边。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不确定的东西,然后他转过身,渐渐走远。
我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我终于放弃,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我想念他,想念得无以复加。我抱着自己的肩缩在床上,脑海里只是反复掠过他瘦高的身影,他转身看我时那复杂的眼神。我好希望这时候他能陪在我身边,让我可以放下所有烦恼,轻轻地靠在他身上。
我在梦里听到了叶思远的声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我仿佛听到他对我说:“小桔,要坚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猛然惊醒,在漆黑的寝室里睁着眼睛发呆。我身边空空荡荡,没有他的体温,没有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什么,但是,我的心痛是那么真实。
时间在寂静中流去,我颤抖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我想,自己不能再这么消沉,我必须坚强起来!
这是叶思远教给我的一切,发生了的事情无法挽回,他可以从失去双臂的残酷现实中重新站起来,我一样也可以。最坏的结果无非被学校开除,但我相信自己可以挺过去,我还这么年轻,有健全的身体、积极的心态,我可以换种方式继续我的生活,这些都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我和叶思远的未来。
他的家里人知道了这些事情,怎么还会同意他和我在一起?
如果真被学校开除了,我又有什么资格再和他在一起?他即将出国留学,他的未来虽然艰辛,但前途依旧美好,可是我呢?
陈桔,陈桔,不要怕!不要怕!
叶思远,我会坚强,像你一样坚强,我会成长,我愿意接受一切结果,无论它是好是坏,我会重新开始,继续努力,在你离开后默默地在这里为你祝福。
所以,叶思远,你一定要加油,要幸福!
只是……叶思远,也许我再也回不到你身边了。认清了这个事实,我终于开始哭泣。
周五早上,我请了假没去上课,在寝室做着准备再去见辅导员时,我接到了应鹤鸣的电话。
他说:“陈桔,有时间吗?”
“什么事?”
“我在你学校。你的事,我听王佳芬说了,网上的帖子我也看见了,王佳芬说你碰到了麻烦,你要是有时间,咱俩聊聊,也许我能帮上点忙。”
又是一个说要帮忙的!虽然是应鹤鸣,我还是觉得有点感动,但他能帮什么忙呢?我向他表达了自己的疑问,他说:“我叔叔是你们学校一个教授,也是有点小权力的,这件事也没有多严重,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请他帮忙。”
我握着手机有些发愣,思考着也许找他聊一下也好,说不定他真能帮上点忙,让我可以有惊无险地迈过这个坎。
我和应鹤鸣在学校食堂旁一棵大树下见面,他看到我一愣,说:“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黑眼圈这么厉害,晚上都不睡觉的吗?”
真是废话!谁碰到这样的事还能睡得好?我冲他笑笑,说:“我没事。”
“我在网上看到那个帖子,看着里面的人有些像你,但我真是不敢相信,后来问了王佳芬才知道是这么回事。”
“哦,这都是我自己不好。”
他又问:“是那个叫唐锐的小子做的吗?上次和我们打羽毛球的那个?”
“嗯。”
“这小子怎么回事啊?陈桔,你是哪儿惹到他了?上回我就看你们不对劲。”
“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挥挥手,“现在先想着怎么不让我被学校开除吧。”
“你有把唐锐的事告诉学校吗?”
“没有。”
“为什么?”
我把自己想的又对他说了一遍,应鹤鸣摇头:“你这么想不对,这种人,你越是姑息他,他越是不知天高地厚,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我叹气:“应鹤鸣,我现在真不想考虑他的事,就算唐锐被揪出来了我一样没有好果子吃。现在惹祸的是我的照片,学校不会管前因后果,因为糟糕的社会影响已经无法改变了。”
“我知道了。”他点头,“我现在就给我叔叔打电话,你等我一会儿。”
他走去边上打起了电话,我一个人站在大树下等着,就在这时,我看见远处走来两个人。
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和——叶思远。
叶思远也看到了我,他的身子有些微的凝滞,视线就胶着在我身上移不开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那个女孩,她表情轻松,正在和叶思远说着什么,脸上漾着笑。她的左右手各拎着一个工具箱,我知道,其中一个是叶思远的,里面装着他的画具。
叶思远穿着黑色的长袖V领T恤,深色牛仔裤,背着斜挎包。我觉得他似乎瘦了一些,那件黑色T恤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空,他的脸色有些晦暗,眼神中透着疲惫。
他们往我这里走来,叶思远的脚步越来越慢,一双眼睛一直盯着我,我竟然也没有退缩,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他身边的女孩说了几句,他没反应,女孩就叫他:“学长,学长?”然后她扭过头来也看到了我。
我看到她凑近叶思远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叶思远的眼神就沉了下来,他轻微地摇头,说:“走吧,去画室,我们要迟到了。”
他的音量我能听见,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碎了一个口子,血混着肉,一块一块地剥离了下来,心底的伤悲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忍住,才没让眼泪溢出来。
叶思远,你已经不想再理我了,是不是?
就在他们走到我身边不远处时,应鹤鸣回来了,他收了电话对我说:“小桔,走,现在就到我叔叔的办公室去,我们好好地谈一谈。”
他的声音挺大,听着还挺高兴,我看到叶思远一下子就站住了脚步,他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然有一丝凄楚。
我心虚地移开视线,对应鹤鸣点头:“好,走吧,谢谢你。”
“没事。”应鹤鸣终于也看到了叶思远,当然也注意到了我们俩古怪的气氛,他低声说,“你男朋友,不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我们走吧。”
我跟在他身边,往应教授所在的教研楼走去,走着走着,我还是没有忍住,转头看了一眼。
我看到了他的背影、他垂在身边的空袖管,他的身姿很挺拔,一步一步坚定踏实地走着,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
倒是他身边的女孩转了下头,迎上我的视线后立即又转了回去,我看到她对叶思远说着什么,而他,只是侧了侧头,继续往前走。
我的脚步也没有停,我们背对着彼此,越离越远。
和应教授的谈话还算顺利,他答应帮我去学校领导那儿求求情。听应鹤鸣的意思,应教授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我觉得稍稍宽心。第二天就是周末了,我真希望这所有的一切都能在下周一有结果,即使要我死,也请早点行刑,不要让我受这凌迟之苦。
和应鹤鸣分开前,我再次对他表示感谢,在这种时候,他愿意主动帮助我,是我没想到的,想着之前我对他的恶劣态度,心里不禁有些羞愧。
“你和你男朋友怎么了?”应鹤鸣问我。
这些事王佳芬不会和他说,我勾起嘴角笑笑,说:“没怎么,就是你看到的样子,吵架了。”
“因为照片的事?”他挑眉。
“不全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男朋友也太小气了吧,都这种时候了,他应该相信你,陪在你身边。”
“我和他……还有一些其他事,不过没关系,我很好!真的,我没事。”
我笑得很勉强,应鹤鸣的眼神柔了下来,他抬手扶了下眼镜,说:“有事给我打电话,随叫随到。小桔……”
他低了下头,又抬头看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漂亮聪明又坚强独立,最难得的是,一点也不贪慕虚荣。之前对你和你男朋友的交往,我的确是看不太过眼,也许……是因为我嫉妒吧。他是个残疾人,却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铆着劲儿地维护他,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不过现在,我也想明白了,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我很惊讶,应鹤鸣竟然会对我说这种话,几个月来我一直对他态度冷淡,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直挺关照我,渐渐地,我也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几句话了。
“应鹤鸣,这次真的谢谢你,不过我和我男朋友的事,现在我还说不清。”
“小桔,我是想说,发生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也不想的,如果你男朋友因为这件事要和你分手,我觉得,他不值得你依赖,真的。”
“……”
“就算你俩谈崩了,你也别伤心,阿鹤哥哥一直在这儿呢,知道吗?”他拍了下我的脑袋,我竟然没想着躲开,也不觉得难受。
我笑着说:“真的谢谢你。”
我没有再去找辅导员,下午,婉心急急地来找我,说叶思禾找到了一些关系,能帮我解决问题,问我要不要再和他谈谈。
我想起叶思禾说的要我帮忙的那些鬼话,有些头疼,就把应鹤鸣帮我忙的事说给了婉心听,她很高兴,说:“那不错啊!你也和思禾聊聊嘛,双保险不是更好吗?”
我一愣,捕捉到她喊的是“思禾”,我拉住她的手,问:“婉心,你现在和叶思禾究竟是什么关系?”
婉心抽出手,捋了下头发,移开视线没有看我。
“婉心?”
“他说他喜欢我。”婉心终于开口,她笑了一下,带着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小桔,我也喜欢他。”
“你疯了!”我气极了,“我和你说过的,他有女朋友的!叫夏书意,他俩都打算结婚了!”
“思禾说,他女朋友家里人好像不太同意他们的事,他女朋友也一直在上海不愿意回来,他打算和她分手了。”
“啊?”我消化着她的话,叶思禾的话可信度有多少?
“哎呀!小桔,我的事你就别管了,我有分寸的,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你和叶思远打算怎么办呢?”
一提到叶思远,我的心立刻就乱了起来,摇头说:“我觉得我们快完了。”
“怎么会呢?照片的事又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王八蛋唐锐捣的鬼啊!你就不打算解释给叶思远听吗?”
“是我的错,我没办法给他解释。”我凄凄地笑,“而且他家里人肯定也知道了,婉心,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你都没和叶思远谈过,你怎么知道不行?”婉心很着急。
我想起上午时,在路上见到叶思远的情景,说:“他已经不想理我了。”
“你怎么知道?”
“婉心,我太了解他了。”我吸了吸鼻子,忍住眼泪,“行了不说他了!现在事情有点转机,我该高兴才对。还有你,你和叶思禾的事必须好好考虑,你真要和他在一起,也得等他和女朋友分手以后啊!”
“知道了!”婉心有些不耐烦地说,“他很快就会恢复单身了,我相信他。”
我仍旧表示怀疑,觉得自己真有够伟大的,自身难保,还有精力去管婉心的事。只是……婉心是我的姐姐,而叶思禾,是叶思远的堂哥,他俩之间还有那段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往事,要我眼睁睁地看着婉心坠入这莫名其妙的情网,我真是做不到。
周六、周日,我在无边的等待中度过。婉心和王佳芬轮流陪着我,我知道她们担心我会胡思乱想,其实我没事,经过这件事,我发现自己要比想象中来得坚强。
应鹤鸣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事情比较难办,不过他叔叔会继续努力。
叶思禾也给我打过电话,他找到的关系很复杂,绕来绕去我也没听明白,只知道和夏书意有关,他说夏书意上次见过我后,就很喜欢我,答应我这个忙能帮上一定会帮。
听到夏书意的名字从叶思禾嘴里说出来,我脑子里就浮起婉心甜蜜的笑脸,她已经完全陷入恋爱中,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我好害怕她会受伤,变成像现在的我这样。但是该劝的话我都劝过了,毕竟我对叶思禾的了解程度也许还没有婉心来得多,或许他真的打算和夏书意分手,然后和婉心在一起呢?
我只能一切都往好处想了。
我和叶思远之间依旧没有任何联系,一点都没有。周日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我碰到了刘一峰,他和我打了招呼,告诉我叶思远这个周末回老家了。
“哦,是办出国的一些手续吧。”我说。
“我不太清楚。对了陈桔,你和思远怎么了?”刘一峰看着我,镜片后的眼睛有些锐利,“学校里有很多传言,你那个照片帖子是被人陷害的,是吗?”
“说不太清,我自己也有责任。”
“这些天,思远的精神很不好,成天不说一句话,只是去画室画画,我给他打了饭菜,他也都吃不完,吃一点就说饱了。晚上他仍旧会回你们的公寓睡,但是我总觉得他睡得不好,因为第二天我看到他,都觉得他黑眼圈很重。”
我说不出话来。
“陈桔,思远没有那么小气的,这些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就别和他怄气了,看着你们俩这个样子,我都替你们急。”
“刘一峰,谢谢你,我没有和他怄气。”我叹了口气,“我在等学校的通知呢,说不定我会被开除,你说,我哪儿还有精力去和他怄气?”
刘一峰呆了,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和他打过招呼,我回了寝室。
熬过一个又一个不眠之夜,我总觉得,到了周一,事情就会下一个定论了。
我的预感没有错,周一中午,辅导员打我的电话,让我赶紧去她的办公室。
我到了那儿以后,意外地发现,学院的几个领导都在,我对他们鞠了个躬,开始等待他们对我的宣判。
结果就是——我没事了。
我只是被记了一个处分,一个和蔼的女老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事情的经过我们都已经了解了,你家里也是有困难才会在那儿打工,以后一定要注意自我保护,不要再去那些地方。一个年轻的女孩,是很容易被不法分子盯上的。这次的事情学校就不追究了,该做的公关我们会做,你只要记得好好学习,然后,不要接受媒体采访,也不要再捅什么娄子了,知道吗?”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事了?我没事了?我真的没事了!
我哭了起来,又笑着将眼泪抹去。我感谢应鹤鸣!感谢叶思禾!感谢应教授!感谢夏书意!冥冥之中仿佛有一个幸运天使陪在我身边,将我带离一切烦恼困苦。
我想着一个星期来自己承受的一切,突然就有了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啊!天气真好,5月的阳光虽然炽烈,气温却是那么宜人,学校里的花草树木似乎都在对我微笑,我欢快地奔走在学校里,想着要尽快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婉心,告诉王佳芬,告诉应鹤鸣,告诉——叶思远。
叶思远?
想到他的名字,我的心又沉了下来,虽然我没事了,可是我和他,还是回不去了。
垂着脑袋走到寝室楼下,我无意间抬头,眼睛顿时就瞪大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我寝室楼下的那个人,有着我最熟悉不过的姿态,那姿态,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而此时,他正望着我。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
叶思远朝着我侧过身子,笑了一下,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虽然他看起来憔悴不堪,可是脸上没有了那种冷若冰霜的表情。
我还是没有说话,手指绞着裤边,眼睛盯着他,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很紧张,很紧张。
叶思远突然笑了起来,叫我:“小桔。”
“啊,你……你怎么在这儿?”我犹豫地问他。
他向我走过来,走得很慢,空袖子拂过寝室楼前的灌木丛,在身体边上轻轻摆动。
他说:“我来接你回家。”
“呃?”我傻了。
“我说,陈桔,我来接你回家。”他继续笑,“你已经离家出走一个多星期了,不打算回来了吗?”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潮水一样流了下来。我捂住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已经走到我面前,弯下腰就吻上了我的眼睛,我听到他柔声说:“傻瓜,我说过,我没办法帮你抹眼泪的,别哭了,乖。”
可是我怎么忍得住眼泪呢!谁来告诉我,我现在是什么心情?愧疚、迷惘、高兴、欣喜、惊讶、如释重负、不敢相信……
是啊!是啊!我不敢相信啊!我的叶思远,他说要接我回家!
我哑着嗓子大喊:“叶思远!叶思远!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会的。”他又向我走近了一步,身体紧紧地靠着我,“小桔,我告诉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不要你的。”
“呜——”我伸出手臂,犹豫着、迟疑着,终于环上了他的身体,搂紧了他的腰身。
他真的瘦了,但是,他的身体还是那么温暖,他身上的淡香将我紧紧围绕。我把脸颊埋进他的胸膛,放肆地哭泣着。
叶思远微微地弯着腰,我能感受到他动着肩膀回应着我,手臂残肢隔着衣袖在我身上摩挲。他用下巴碰着我的脸颊,很久以后,他说:“小桔,没有你的房子,不算是家。所以,跟我回家吧。”
“嗯!嗯!叶思远,我跟你回家!”我脸上已经满是眼泪,我更大力地拥抱他,“思远,我想你,我好想你!我想死你了!”
“傻瓜,别哭了。”他闭着眼睛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我听到他压抑在喉中的低沉声音,“我也想你,小桔,想得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