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生长。
枯了一冬的柳树冒出了芽尖儿,村口的老梨树也绽了一树的白。
才下过一场春雨,沈杳就惦记起山里的菌子和笋子。
“开了春,山里的蛇蚁鼠虫都出来了,你们可得小着心些。老三,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沈杳吃着饼,点头以示吴婆子放心。
沈老三也背起了箩筐,点头应着。只有张春香笑呵呵的:“娘,您放心,我会看好红梅和杳杳的!”
“要被看好的人是你!”吴婆子没好气的白了一眼。
这个老三媳妇,你要说她不好吧,那性子倒是好的,没想象中的那么娇气,说什么都能听的进去。人也勤快,看着什么事都想上去帮一手。只是帮着帮着,都帮成了倒忙。
但你要说她好吧,她又啥啥也不会,这也要问那也要问。嫁进沈家两三个月,正经的家务活和庄稼地里的事儿,是一样没学会。
不过这也不怪张春香,她刚嫁到沈家时,也想早日融入这个家中。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是不懂得,都会虚心的去请教婆婆。
哪知请教的次数多了,婆婆生了烦,不太想搭理她。她便去请教两个嫂嫂。嫂嫂们倒是和气有耐心的,奈何临近生产,她也总不好日日去叨扰。无法,她只得将目光转移到两个小侄女身上。
这不,今日侄女们要上山捡菌子,她自然是要跟着去涨知识的。奈何婆婆信不过她,竟还让夫君一道跟着。
说起夫君,张春香倒说不清是何种感觉。
喜是不喜的,至于厌恶,她倒不知道夫君厌恶她到何等程度。她嫁进沈家三个月,夫君虽与她不甚亲近,却还是敬着的。
平日里夫君都忙着地里的活儿,她留在家中,只晚上相处那么一会儿也说不上几句话。今日夫君同她一道进山,她没由来的紧张起来。
狭长的田间小路不容几人并排走,沈老三便走在前面引路,沈杳与堂姐在后面跟着,最后面的是张春香。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沈杳回过身,就见出门时还欢快雀跃的三婶,此时步子走的极慢,脸也红的厉害。
“三婶,你脸怎么那么红?莫不是染风寒?要不要回去歇着。”
“没……三婶没事,就是这天有些热。”
热?沈杳并不觉得。才将将开春,虽说暖和,热却是谈不上的。这个天要是倒场春寒,还得穿袄子。
也因此,换下的袄子都不曾收起来,又怎么会热呢。
沈杳担心三婶身体不适,劝其回家!张春香坚持要跟着,沈杳只得放慢了步子陪着她走在后边儿。
半刻钟后,终于到了后山。沈老三用带来的镰刀将路边的荆棘砍去,沈杳几人再走起山路就轻松许多。
“杳杳,快来!”沈老三蹲在了一面斜坡上,扭头朝着往这边来的沈杳大喊。
可山间路窄,又下过雨,湿滑泥泞。沈杳再心急,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着。
待走到沈老三的位置时,篮子里已经装了小半篮子的鸡枞菌和鸡油菌,另外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儿的杂菌。
沈杳几人见势,也蹲下身来翻找着。
“杳杳,这个菌子真好看,吃起来一定也很美味。”
张春香拾起一朵嫩黄色的平伞盖的菌子,朝沈杳炫耀起来。
沈杳皱着眉,支支吾吾半天。她倒是有心夸赞三婶,可这黄色的菌子她并不识得。也不知是不是可食用的。
这山间的菌子,种类多达上千种,但多数是带着毒的。她虽为后世之人,认识的菌子却不多。也就世面上常见的那几种,比如平菇,香菇,木耳鸡枞这些。
沈老三摘完了面前的鸡枞,刚一回头,就瞧见自家那傻婆娘手里捏着毒菌子,吼道:“你摘黄鹅肝干啥,那玩意有毒,赶紧扔了!”
“有……有毒……”
张春香吓得赶紧扔了菌子,既羞愧又担忧。她不敢问沈老三,只得拽着沈杳的小手,泪眼婆娑:“杳杳,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
三婶在说啥,怎么就要死了?
看着懵逼的小侄女,张春香又赶忙缩回拽着沈杳的手:“呜呜呜~杳杳对不起。我刚害怕的紧,才用手去拽着你。我忘了我手上有毒,呜呜呜,杳杳对不起,三婶害了你。我们要死了,呜呜呜……”
???
沈杳傻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怎么她也要跟着一起死了?
“那玩意儿不沾到嘴里就不要紧,再说了,虽然有毒但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好了,别哭了,赶紧的再往前寻摸寻摸。”
沈杳这才恍然,原来三婶是以为毒菌子沾了手,就会中毒身亡。
在又一遍的确认自己不会去见阎王后,张春香止了哭,提着布裙跟上了沈老三。不过,她是再也不敢自作主张的去拾地上的菌子。
为了防止侄女们乱捡蘑菇,沈老三将篮子里山菌拿出来讲解,告诉几人哪些菌子能吃。至于那不能吃的,可就太多了,也讲不过来。沈老三让几人记好,除了能吃的,其余的都不要去碰。
沈杳听的认真,心道还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柳村面临大河,背靠大山,山野田间的野菜山珍,哪些可食哪些又有毒,毒性如何,沈老三如数家珍。
采完了菌子,几人又钻进了竹林里拔野山笋。
不同于后世常食用的冬笋与春笋,野山笋为毛竹笋,粗细不过手指。
拨开毛竹的枝叶,一点点的摸寻,待瞧见才破土而出,将将长到筷子高的竹笋,用手握住根部稍稍一拔,笋便离了跟。
别看这玩意拔起来不费力,可找寻和拔时要一直弯着腰,是以一篮子野山笋拔下来,腰是又酸又疼。
沈老三做惯了地里的活儿倒还好,没怎么干过活儿的张春香却有些吃不消。
“我走不动了,你们先下山,我得歇会儿。”钻出竹林的张春香苦叫连连,顾不得路面湿滑泥泞,蹲在了路边不肯挪步。
瞧着裙摆沾满了泥,头发也被竹枝划的散乱不堪,张春香才知庄户人的生活,竟是这般不易。
不管对张春香再怎么不喜,她都已嫁进了沈家,是他沈老三的媳妇儿。他不能真将人丢在山里,自个儿跑下山去。
将篮子放下,沈老三带着两个侄女也蹲了下来,等张春香歇够了气。
“布谷,布谷~”
山里的布谷鸟啼鸣,山路上的四人却个个沉默。
实在是太累,谁也舍不得费那力气去说话。
等张春香终于歇够了,准备起身下山,哪知突然眼前一黑,人就要直直的栽倒下去。
好在沈老三眼疾手快,将人拉住。
“我……我……”缓过来的张春香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又急又羞。
而沈杳却发现了不对劲。三叔看三婶的眼神,很不对劲。
刚刚三婶要摔倒的那一刻,三叔眼里的担忧可骗不了人。若真讨厌一个人,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那人吗?
反正她不会。
“三叔!”
“咋了,杳杳?”
“没……没……嘿……嘿嘿……”沈杳好似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笑的猥琐又狡黠。
“那……下山吧,你奶在家定是等的急了。”沈老三提起篮子,又回头问张春香:“走不走的动?不行我背你。”
“走……走的动。”
张春香的声音细如蚊,脸色更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夫君,竟然关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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