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姜宝看着眼前的人。

女人穿着过时的衣服,一双旧运动鞋,手里拿着一个土气的保温盒。

她大概从未做过保养,被生活蹉跎,比实际年龄沧桑许多,不过却依稀从眉眼能看出年轻的时候的艳色。

很多漂亮女人都会过得不错,她显然不是。

姜宝上一世没见过林小媛,她知道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对方已经时日无多。

知道自己要死了,女人才把林灿的存在告诉姜家,还带话说想要见她一面。

姜宝觉没这个必要,两个人和陌生人没区别。

就像是几年后林灿死的时候,她没有去看最后一面,只是参加了追悼会。

人都死了再见也没意义,她也很抗拒。也因为这样,她被大哥讽刺薄情寡恩,妹妹死了一滴泪都没有,说如果有天她掌权,不知道怎么苛待亲族。

哪怕是知道会落下话柄,步步为营的姜宝还是没有去。

她突然出现的生母和妹妹就这么消失了,又变成了她一个人,她是不能接受的。

姜宝不亲近她们,也希望这两个人能过得好好的,衣食无忧。

她有想到了自己的那些风评。

如果姜宝只是普通资质,那她的人生会有数不清的嘲讽和荆棘。

这个刻薄世界,甚至不允许她有任何抱怨,毕竟‘姜家小姐’的自带光环,优秀是应该的。

姜宝看不上的脑子空空的富家小姐,一直以来和她们关系不好。

很多家族都看重儿子,她们未出嫁前被父亲养着,出嫁后有老公养着,所以会以嫁个好男人作为终极目标。

姜宝知道自己比不上她们,至少别人是正经的大小姐,自己连私生子都不是。

她是被生母赤裸裸的卖回来的,一点遮羞布都没有,所以姜骁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她是‘婊子养的’。

她要非常优秀,要到足以让旁人侧目的地步,才可以顺心一些。

新的标签才会取代旧的标签。

曾经很多人夸她,说不愧是姜家的小姐,学业优秀还时刻都保持着精致整洁,因为不管她再困,第二天都会提前半个小时起床整理着装,再去学校。

她也曾经哭过,没人给她递纸巾,当然好像没人知道。

别人只看到她的高高再上,不近人情,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附带着优秀也变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

想想她的生母和妹妹,比起可怜的人,姜宝更愿意成为讨厌的人。

林小媛有些紧张,她很久没见过林灿了,觉得女儿变得非常陌生,甚至她有些畏惧对方。

她手揪着衣服下摆,小心的问:“小灿,你最近还好吗?”

姜宝面无表情的看着人:“好要怎样?不好要怎么样?”

林小媛显然被问住了,愣了十几秒,才又说:“你的舅……他就是那样的性格,说话是难听了点,我替他给你道歉。”

姜宝:“不需要。”

林小媛更加无措,她把手中的保温盒往前递了递,“小灿,这是我给你做的蛋卷,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女孩子总是不回家怎么办?我们的担心你。”

姜宝声音冷淡,讽刺道:“担心我不回去他就没钱花?”

姜宝抬手让人不要靠近自己,却无意识的打翻了没盖紧的盒子,里面的蛋卷滚落在了地上。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林小媛蹲了下来,边捡边擦眼泪,“是我没本事,你吃苦了,但是你舅舅他……毕竟他照顾你这么多年。”

姜宝看着眼前的女人。林灿当初明明能一走了之,可是却没有。

她害怕自己走了,林小军就会找到这女人要钱,林小媛在丈夫和继子面前本来就受气,境遇会更凄惨。

这个女人不算完全绝情,后来会把林灿送回去,大概是知道那是女儿唯一活路。

只是已经晚了。

林灿在经过极端的压抑和自卑后,彻底的反弹,她变得偏执、敏感、神经质,状态非常不好。姜家需要有能力的女儿,需要能联姻的女儿,唯独不需要这样的,自然是低调处理,刻意隐没了她的存在。

姜家没有林灿一直渴望的亲情,她适应不了。

姜宝的心情很复杂,皱着眉说:“你走吧,也不要再来了。”

如果林小媛当初是为了自己过得好,送走孩子,姜宝还能理解。

可笑的是,她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这个女人可怜又可恨,她的父母利用她,弟弟利用她,丈夫利用她,从来没有人正在的在乎她,可是她却习以为常,甚至把这样的命运转嫁到了女儿身上。

这种为亲人‘无私的奉献’的习惯,让姜宝觉得恶心和愤怒。

林小媛低头说:“蛋卷脏了,我还给你炖了汤,妈妈大早上去买的排骨,弄得很干净的。”

姜宝:“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吧。”

如果林小媛是那种不讲理的,她大概会直接把气撒出来。这个人一副懦弱讨好的样子,让她更加的心烦。

她甚至在心里恶意的想,这个女人是故意这样,不然林灿怎么会被套牢。

你要知道林灿在几年后自杀了,会觉得后悔吗?

哪里都不缺看热闹的,已经开始有路人在驻足围观,光鲜亮丽的女儿这么对自己母亲,可以说是忤逆不孝。

这个妈妈也太可怜了。

有个中年男人站了出来:“小姑娘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姜宝转过头:“和你无关。”

男人本来是端出长辈的架子,觉得面子管不住,又说:“这样不孝就不怕报应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不知道尊老爱幼。”

围观的人更多了。

姜宝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你房子买了几套?能赚多少钱?不知道就不要随便评论别人!你很闲,但是我的时间宝贵,一天比你一年收入都多。”

周围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姜宝高高在上的语气非常锥心,而且专门往别人痛处戳。

男人面目通红,主要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了,他往前一步说:“你说话也太刻薄了!你不要太过分!”

姜宝戒备的看着人,咖啡馆离酒店走路五分钟,Alva没跟来,毕竟只是和同学讨论学习。

姜宝去摸手机,才发现在放在背包里没带出来。

其实她以前还会随时携带一把勃朗宁,那个型号是特制的,后坐力小且方便携带,放在衣服口袋里看不出。

她的枪法是Av教的,对方服役期间拿过射击冠军,这个地区禁木枪,而且比国外安全多了,姜宝现在自然没带。

不过姜宝向来是不服软的,声音冷硬的说:“你要动手,我一定让你牢底坐穿。”

林小媛看着情况不对,连忙站在了姜宝前面,拦住了人,“大哥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她没有对我不尊敬,求你不要管了!”

然后怕矛盾升级,回头把姜宝拉到了前面的木椅坐下。

当妈的都这么说,看热闹也不希望真的动手,倒是有人开口劝了几句。

男人本来就心虚,感觉这姑娘不好惹,现在刚好顺势下台阶,放完狠话走了。

姜宝其实心里也有担心,万一这个疯子带了武器。

她第一次遇到跳出来管闲事,没经验,也很后悔没有把Alva带来,所以林小媛拉她的时候,没有挣开。

林小媛把勺子拿出来,打开了下面一层保温盒,“小灿你脾气太差了,以后不要和人发生矛盾。”

姜宝看:“你不来,就不会有这些事。”

这个人简直固执又卑微,总是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刚才想也不想的去挡住男人,不是心思歹毒的人。

对方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姜宝不耐烦的又说:“是不是我喝了一口,你就走?”

汤是什么味道,姜宝没有尝出来,她只想赶快把人打发走,看到了更烦,又不能真的教训人一顿。

她还是没有二哥有魄力,当初林家的这些人就是对方‘处理’掉的,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反正是再也没有找上来。

林小媛又说:“天气冷,你多喝几口。”

姜宝应付对方喝了几口,扔下勺子刚想走,突然身体一阵的眩晕。

她看到人群里,有人朝着自己走过来。

沈荷香停下脚步,笑着说:“大姐你和小灿说得怎么样了?”

林小媛迟疑了下,这才说:“小灿她好像不太开心,你们对她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林小军表情立马变得不乐意了起来,“我们对她能做什么啊,她可是我外甥女。”

姜宝察觉出了不对劲的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混乱。

她觉得附近的时空发生了扭曲,手心里全是汗,莫名觉得兴奋。

姜宝想说话,可是组织语言的能力好像失去了,心跳的飞快。

沈荷香坐在姜宝旁边,扶住了人说:“我看她不太开心,你们刚才吵架了?”

林小媛:“她还是在怪我们吧,我觉得……”

沈荷香打断对方的话,不以为意:“大姐我们是一家人,就别说这些,还是先回家吧,对了你不是下午还有事,小灿就我们来照顾吧。”

林小媛看着林灿没有甩开她舅妈的手,心想是没事了,以前对方也闹过几次,不过这次好像是最严重的。

“那我走了。”

姜宝在林小媛经过自己的时候,用脚去勾对方,可是却只是伸出了一半就没有了力气。

对方也没有发现。

姜宝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她很难受,但是又很亢奋。

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

沈荷香看着人,叹了口气说:“还是亲妈有办法,不过你偷偷往汤里加了什么?”

林小军:“我怎么知道,是那个人给的,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去把车开来。”

沈荷香点了点头,她开始以为是普通迷药,不过看人的样子不太像,管他是什么,如果直接就晕过去了,可能还不好和林小媛交代。

其实这样更好。

姜宝特别不舒服,周围的东西都出现了重影,她出了很多汗,外套里面的T恤都被沾湿了。

她迷迷糊糊的看到前排开车人在打电话,好像有‘接人’这个词。

姜宝猜想可能自己是服用了有致幻效果的药剂,最有可能的成分就是THC或者CBD。

这两种成分一般会用于医疗方面。

可是为什么会给她吃?这些人想干嘛?

她一直以来尽量避免和这些人接触,可是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她很快陷入了一片模糊中。

———

姜宝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一张床上。

阳台有人在打电话,她的大脑已经清醒了很多,至少能分辨对方说的话。

“已经弄到手了,贱女人以为把谢燎原搬出来我就不能怎么样她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待会儿拍的视频可以发给你看。”

“是长得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和谢燎原睡过没有,我看也不像是什么正经货色。”

姜宝瞳孔瑟缩了一下,她猜到谁了。

谢律凡,妈的还她曾经的相亲对象。

就这样一个货色她大哥还极力的撮合两个人,老大对她真是没话说。

姜宝知道对方是个草包,但没想到这么荒唐和变态,顿时又气又恼。

药效过了一点,好像是能动了,她费力的坐了起来。

这里应该是谢律凡的别墅,看着挺大,不过自己现在手脚无力要怎么跑出去。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姜宝下了床,轻手轻脚的拧开了门。

谢律凡说完挂断电话,走进房间就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

看着门是开着的,他就反应过来是偷偷跑掉了,于是赶快去追。

一楼正在玩牌的几个男人,都是谢律凡叫来的狐朋狗友。

他们看着从电梯里赤脚走出来的姑娘,都一时没反应过来,主要是对方表情太坦然,虽然看着有些奇怪,但是谁也没人拦下来。

姜宝只是扫了几个人一眼,表情自若的往前走。

她的身体机能没恢复,虽然速度很慢却很坚定。

两分钟后,谢律凡从旋转楼梯跑了下来,一脸着急的问:“那个贱女人在哪里?她人呢?”

“刚才是有个女的走过去,她也是的客人吗?”

谢律凡:“你们怎么能放她走!会出大事的!她就没说什么吗?”

他还没有握住对方把柄,到时候春去乱说怎么办。

“她……要说什么吗?”有人问。

谢律凡:“……”

真是意外,那个贱女人倒是心理素质好得很,如果下楼就求救,当时就被拦截了。

几个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跟着谢律凡一起追出去。

他们走出去,就看到刚才那个女人,跌跌撞撞的已经快穿过草坪,接近前面的主楼。

———

今天谢鸿在家里宴请了贵客,能被他带到家里谈话,可见对方身份贵重。

大厅里很安静,走进来的几个人很快被谈话的两个人注意到了,他们同时打住看了过去。

谢律凡不知道他父亲回来了,还带来了客人,被抓包了一时间非常错愕,有些手足无措。

谢洪倒是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也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姑娘,好像精神状态有问题。

他是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虽然很震惊,不过考虑到有贵客在,也不好当面发作,毕竟家丑还得遮一遮。

他笑着说:“让您见笑了,孩子们一起玩,也是没个正经”

转头又呵斥几个人:“你们还不快走。”

谢律凡反应过来,也对,这里是他家啊!哪怕是看到了什么客人也不会管,白惹上事情。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去拽人,发现那个女的已经加快速度,朝着喝茶的地方跑了过去。

真是个疯子!居然敢故意给他找事情,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吗?

最后几步,姜宝用尽了最后的意志,然后摔在了正气定神闲喝茶的男人脚下。

谢鸿皱了皱眉,就算儿子再不争气,他也打算暂时压下等客人离开后再处理。

他开口吩咐旁边的人:“还不把这位小姐请走。”

见有人来拉自己,姜宝一把拽住男人的裤脚。

姜晧峥不愿意管闲事,拂了主人家面子,却在心里道这谢鸿的大儿子太混账,迟早得出事情,比谢燎原差多了。

他刚想挪开脚怔住了,改变了主意吩咐旁边的人:“你们等一等,她好像在说什么。”

姜晧峥怀疑自己听错了吗?低头凑近,这次终于听清楚了。

“二哥,是姜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