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佐久良柚月还没有谨慎到连洗漱都要带上药研藤四郎的地步。所以她只是去洗浴室洗个脸的功夫,再出来时床上那振短刀就没了踪影。

佐久良柚月没看到那振药研藤四郎时心跳都漏了一拍,下一秒她就看到了站在衣柜前的药研藤四郎——人形的。

刚才她所站的角度不太好,这个视角看过去药研藤四郎恰好会被宽大的衣柜给挡住。

药研藤四郎神色如常,好像昨天他没有和自己的本体融合、半夜里也一直沉睡不曾苏醒一般。

身为护身刀,他当然见识过不少前任主公的房中秘辛,有些该懂的事情他们都懂、不该懂的事情同样也是懂的。只是那时候身为刀剑,并无人形,只能被迫地了解,而昨晚则不一样了。

分明可以主观回避,主动让自己陷入沉睡、不听不看不想,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不主动回避的话……那这种行为不是被迫,应该叫做“色狼。”

“大将,早安。”紫色眼瞳的少年面不改色地对她问安,少年五官精致的脸上浮现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药研!”佐久良柚月感觉自己被巨大的惊喜迎面砸中了,她本来以为药研藤四郎会保持着这种刀剑形体的状态很长一段时间的。

少女审神者比药研藤四郎略高半个脑袋,这个时候以一种吃力的环抱的姿势拥抱他,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药研藤四郎只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橘子水的香气,还有刚刚洗簌过后皂荚的味道,很淡。

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臂虚虚地拢住她的肩背,却并没有触碰到少女温软的身体。他低声询问,“您怎么了?”

“……你回来了就好。”佐久良柚月的声音闷在药研藤四郎的衣服中,他能感受到女孩子身体的热度和微微的颤抖。

——她在害怕。

其实佐久良柚月心里的恐慌程度远比药研藤四郎所以为的要深的多。

她不想让药研藤四郎看到自己快要哭鼻子的软弱一面,她没想过要展现自己的强大什么的……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是很明白的,撒娇耍赖她也没有少干过。

但这次有点不一样。

她害怕失去家人。距离父母离她而去已经八年之久,但她还记得说好一定会回来的父亲和母亲再也不曾回来了。

佐久良柚月等来的是黑白照片、漆黑的丧服和苍白的菊花。那段时间她的世界只有黑与白两种颜色,所有的绚烂都褪去了光彩。

失去别的东西都没有关系。唯独不可以是这些陪伴她的家人……失去任何一个她都不愿意。

这样恐慌、失措、无助而弱小的一面,她不愿意叫他们看到。

“没事的。”药研藤四郎低声安抚她,“我是您的护身刀,我会一直保护您的。”

“……好。”她闷闷地答话,才放开了药研藤四郎,“昨天那个样子真的没事么?”

毕竟药研藤四郎是分灵,而将他吸收的则是本灵。佐久良柚月真的怕本灵将他这个分灵给嚼吧嚼吧吃掉了,那样她哭都来不及哭的。

况且她本人并不是刀剑付丧神,具体是坏处还是好处,当然还是得询问本人才能得知。

“您放心吧,大将。我没事的。”药研藤四郎没说谎,他确实没出事,正相反,他得到了相当大的好处。

实际上,按照常理而言,药研藤四郎会在三天后化为人形,但也许是佐久良柚月的灵力太浓太强横的缘故,且又是被贴身带在身边,那样的话刀剑吸收灵力的速度就更快了。城

“要说有什么变化的话,大概就是力量比以前增强了吧。”药研藤四郎说,这可不是一点增强而已,简直可以说是力量暴涨,药研藤四郎感觉现在的自己就能一刀撂翻本丸离那些大太刀了。

佐久良柚月微微放下心来,“还好你今天就醒了,没事就好。”

……不,其实并不是今天早上才醒的。

“嗯。”药研藤四郎沉稳地回答。

药研藤四郎其实在半夜就苏醒了,并且恢复了人形。这件事他没打算说,他自己觉得尴尬倒不是什么要紧事了,只是怕佐久良柚月知道自己穿着布料并不太多的清凉睡衣跟一个几百岁的男性同床共枕、甚至毫无形象地抱在一起的话,她说不定会相当尴尬。

药研藤四郎知道佐久良柚月的行程,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佐久良柚月整理完毕。

因为并不是来八原工作的,佐久良柚月私下里的打扮就比较轻松随意,穿着宽松款式的上衣和牛仔裤,以防万一戴了一个粉色的棒球帽做一个简单的遮掩——虽然戴帽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好歹能给她一点心理安慰。

佐久良家的祖宅坍塌并不是因为什么妖怪作祟之类的不科学因素,纯粹只是因为年久失修。这栋老宅子确实是很久之前建立的了,具体要早到什么时候佐久良柚月也不甚清楚,总之这老房子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按工程队的说法来说就是“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

其他的事情佐久良柚月就不太清楚了,左右她其实只负责出钱。修房子这事告诉她也就是过个耳朵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叫她一个对这行完全不了解的小姑娘去指手画脚呢?

从住下的旅店到祖宅并不远,也就没有必要坐车过去。难道到乡下来一次,佐久良柚月和药研藤四郎就只在街道上沿着道路悠闲地走,横竖还早,不用太过着急。

八原的街道和东京市区还是有些不同的。没有拥挤如潮水的汽车和刺耳的鸣笛声,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卡车的轰鸣。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泛着淡淡的潮湿气息。小镇的街道有一小截是青石板铺成的,大约是哪个时代留下来的一点遗迹,长了薄薄的一层青苔。

经过七迁屋时佐久良柚月闻到了甜蜜的香味,她受不住这种甜蜜香气的诱惑,拉着药研藤四郎去顺路买了两个七迁屋的豆沙馅包子,和药研藤四郎一人一个分了。

八原太小,有些事情也确实很巧。佐久良柚月刚买完豆沙馅的包子,转头就碰到了带着三花肥猫来七迁屋买馒头的夏目贵志。

“哎,你的付丧神已经恢复了吗?”夏目贵志买的馒头全给了那只三花肥猫,他看到药研藤四郎完好无损地站在佐久良柚月身边时有些惊讶。

佐久良柚月看得出来,这个有着浅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有着柔软的内心。他说这话时眼中含着一点担忧和高兴的神色并不似作伪。

初晨的阳光下,他的眼睛是漂亮的浅琥珀色。

分明只有一面之缘,只匆匆说过几句没头没尾的话而已,佐久良柚月没想到夏目贵志会将对她来说很重要、可对少年本身而言无足轻重的事情放在心上。

佐久良柚月有点吃惊,“你知道药研是付丧神么?”

夏目贵志毫不犹豫地就把好心给他科普的三花肥猫给卖掉了:“是猫咪老师告诉我的。是刀剑之类的付丧神吧?”

佐久良柚月没说话,夏目贵志以为这就是默认的态度了。

“是这只猫妖么?”佐久良柚月低下头,瞅了一眼正在吃七迁屋的馒头的三花肥猫。说起来,猫咪也是可以把馒头当主食的么?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佐久良柚月不是知道妖怪就是看得见妖怪,可街上确实是有妖怪的存在的……夏目贵志用余光瞟了一眼小巷中一闪而过的小妖怪的身影,可佐久良柚月似乎并没有看见的样子。他有心想要问一问,又怕自己误解了。

“在说些什么啊?也太失礼了吧!”猫咪老师连七迁屋的馒头都不吃了,气急败坏地蹦了老高,“我才不是那种地低等级的猫妖!”它感觉自己的妖生受到了质疑和侮辱。

“猫咪老师确实不是猫妖啦。”夏目贵志吓了一跳,之后在强笑之中将炸毛的猫咪老师安抚下来,不让它再生气下去,以免闹出什么事情来,“它是……”

夏目贵志想了想,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措辞来。

“也许是狐狸?”他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相处这么长时间,他除了知道猫咪老师的真名名为“斑”之外,确实不知道这只平日里以招财猫身份示人的大妖怪的真身是什么。

猫咪老师冷着脸,继续吃七迁屋的馒头,并不给夏目贵志答话。

走路间他们沿着路就到了佐久良家的祖宅来,工程度已经就绪了,看样子已经开始了老宅的修筑。

负责人是见过佐久良柚月的,眼尖地瞄到她以后就凑了上来:“大小姐,我们预计是将整个祖宅重新都翻修加固一遍,原有的建筑和格局我们不改动,您觉得怎么样?”

巧了,这个工程队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在她还跟迹部景吾当邻居的时候,这个工程队就来改造过他们家住的别墅。

“好的,麻烦你了。”佐久良柚月对此并无异议,反正她也不太懂,乱比划反而不好。她爽快地同意了工程队负责人的提议,得到了雇主的首肯之后工程队负责人就带着几个员工去看祖宅的建筑该怎么加固了。

在没告知主人家之前,他们当然是不敢擅自轻举妄动的。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周围没人再转悠了,佐久良柚月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夏目贵志。

她的语气很认真,再加上站在她身后的药研藤四郎又一副冷淡的表情,就给人一种“不答应就干掉你”的奇怪冷感。

“你放心吧,我不会的。”

夏目贵志一贯是个温柔的人,他对许多事情都抱有温柔的理解态度。他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抱有一种奇怪的心情,没来由地有种亲近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她的粉丝,使他在不知不觉间总能了解到佐久良柚月的生活和行程,他以旁观者和路人的方式见证了她的生活轨迹;且有了这样一个……也许算是共同秘密的秘密,两人之间的距离或许也稍微拉近了那么一点点。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她。

“你也能看到妖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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