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伺候

第二天,得到了北漠大军凯旋而归的消息。

原来梦都是反的!

贺龄音欣喜若狂,还来不及跑去接武铮,武铮已经掀开主帐门帘进来了。

她一时怔在原处,上上下下仔细将许久不见的人打量了一遍,未发现什么明显的伤处与异常,只是见他比之前疲累很多,不过这也实属正常,她稍微放下心来,张嘴唤他时却不由自主地带了哭腔:“武铮……”

“见到夫君这么激动啊?”武铮嘴角挂笑,语气轻快,眸色却隐匿着万千情绪,直盯者她,像要将她拆骨入腹以解这段时间的思念之情。

“铮哥——”贺龄音小步快奔过去,像一只雀跃的鸟儿。

武铮张开胳膊,也朝她快步走过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嗅着她脖子间的清香:“媳妇,我好想你。”

“我也是。”贺龄音软软地叹息。

这次与赫连部落的战争,前前后后几乎持续了两个月,这期间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每次也只是匆匆一聚,而他不在眼前的时候,她总是担惊受怕,所以直到这一刻,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算安稳落地。

她在武铮怀里微动:“你吃饭了吗?我先去叫人端饭来。你还要正事要办吗?刚回来肯定有很多正事要做吧,你可以先去忙,我、我就在这里等你。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在的。”

武铮轻笑一声,抱紧了她:“先别忙,乖乖让我抱一会儿。”

贺龄音一听,便不再动了,把玩着他脖子处的铠甲,轻问:“这次是真的解决了吗?”

在她这里,两个月的漫长时光统统只能归结为“提心吊胆”四个字,而她知道,在武铮那里,这两个月能做的、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到底做了哪些则不是她应该了解和想要了解的东西,她只要知道结果就好了。

“嗯。那些部落大抵五年内都不敢作乱了。”武铮的脖子被她无意识刮过的嫩手挠得痒痒的,他便嘬了她耳垂一口,将一小半的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显出平时少见的依赖来。

虽然有点沉,但贺龄音喜欢他这样挂在自己身上的模样,就好像由她掌控一样——这样的信任与亲昵,武铮从来没给过第二人。

她没有出声,等着武铮继续说。

“我们击溃了以赫连部落为首集结起来的十三部落大军,搅散了很多小部落的最重要的安居地,将以前一半属于我们一般属于赫连部落的十八峡全部收归囊中,我还彻底卸掉了赫连北的一只胳膊。”武铮声音平静,好像只是切掉了一根萝卜,“现在,赫连部落受到重创,其他小部落更是损伤严重,这些部落本就是临时集结起来的,平时就矛盾重重,这次之后肯定相互离心。而赫连北作为少狼主却屡屡失利,还成了独臂侠,少狼主之位岌岌可危,回去之后跟他那些亲兄弟有得斗了。”

因此,北疆往后平和五年都不成问题了。

但是若说一劳永逸,却倒也没有,毕竟赫连部落仍在,那些不属于北漠也不属于任何一个部落的零散匪类也都尚存。

要一劳永逸,那么彻招降那些部落,那么彻底灭掉他们。

然而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归降了也难保不再生异心,而且这次那些部落拼死抵抗,没有一点归顺之意。

再说彻底灭掉,那么北疆的兵力还是少了些,须从其他地方调兵过来,最关键的是,还得由皇上来做这个主。

这次的开战与平时小打小闹不同,因此从一开始他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了皇上,两个月间与铎都联系不断,也曾问过皇上是否要一举灭之,最终皇上也没有下这道命令,只让他们守住疆土,寸土不让,驱逐蛮夷。

其实,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皇上心底深处的想法呢。

北漠的南疆有大昱,北漠的北疆有蛮夷部落,虽然都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同时也是皇上牵制他和驻守南疆的傅横大将军的绝佳工具。

若是北疆没了这些部落,让他一个守关将军一人独大功高盖主,那么皇上就该长夜难眠了。

若换他坐在那个位子上,恐怕……恐怕也会如此吧。

但是,整天过着这样猜忌的日子实在太累了,比行军打仗累得多,他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因此也从不眼红那个位子。

正因为他从来没表现过任何对那个位子的想法,武家也世代忠君爱国,皇上才会对他甚是器重和信任,而那个基于底线的牵制,聪明人会选择忽略。他便是如此。

反正边关的事总是如此,异族部落如同痼疾一样,没办法彻底根除,只能时不时剜掉疮,让他们消停消停,待他们再次长出来的时候,他再去剜一遍,这样剜上几次,一辈子便过去了。

守关的意义也在于此了。

不过,这些有些沉重的东西他没有跟贺龄音说,因为不必跟她说。这些东西浮现在明面上,终归不过是打仗、负伤、危险等几个字而已,而这些他都让她彻底了解了,了解之后的她既然还愿意跟着他,那么他再瞻前顾后就太不男人了。

他只是说完这次战争的结果,便闭目养神,越发贪婪地嗅起她身上的馨香。

敌军已溃,娇妻在怀,盛世安稳也不过如此了。

贺龄音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序的心跳声,心里如冰雪消融得见艳阳,不由道:“我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梦到你手臂伤了,被山石拉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吓死我了。”

武铮猛地睁开眼睛,面上露出复杂而纠结的神色。

横竖是会被发现的,不如、不如坦诚了吧……

微叹一口气,卸了左臂的所有力气,任由它垂落下来,咳了一声:“确实、确实有受伤,不过真的无碍,很快就能好了。”

贺龄音一听受伤二字,顿时整个人一僵,从他怀里出来,抖声道:“我、我看看。”

武铮实在见不得她因自己难过,便笑嘻嘻缓解气氛:“你说巧不巧,我就是昨晚受伤的,你便同时梦到了。这叫什么来着?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贺龄音眨巴一下眼睛,一串珍珠似的泪花就落了下来,气得去扒他衣服,触到他时却又怕碰到伤口,放轻了动作。

武铮叹了一口气,一边配合着她脱衣服,一边解释道:“我有好好保重自己,只是我看到一个小兵在我面前差点被雪崩掩埋,实在不能见死不救,于是我就顺手将他拉了出来,旁边是一块裸露的岩壁,我我一个不妨,就让岩壁给刮了一个口子,养将几天就好了。”

自从有了贺龄音,他心里多了一份牵挂,的确不像从前那样不要命,在拼杀的同时也知道保护自己了,所以这么多天的战争,他几乎毫发无伤地从沙场上全身而退。

只是,看到自家的小兵差点被雪崩掩埋,他怎么都不可能视而不见的。

此时,上衣已经脱下,贺龄音看到如梦里的场景一样狰狞的伤口,眼泪就更加不听话地簌簌而落。

“哎,媳妇你别哭。”武铮用另一只手给她擦泪,“你别担心,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所以肯定会保重自己,做任何事都会量力而行的。如果我去救他会一起被雪崩吞噬,那我肯定不会去救,我就是判断能将他安全拉出来,所以才去做的。你看,只是胳膊受伤就能换回一条人命,很划算对吧?”

贺龄音抬起头,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着他。其实她不是不让武铮去救人,相反,她听到武铮是为了救人而伤,也不由得为那个被救的小兵松了一口气。她流眼泪只是因为实在心疼而已。

不过,她听着武铮的解释,忽然想问:“若是我差点被雪崩吞噬,而你去救我的话,非但不能救下我,还会和我一起长眠在雪下,你会怎么样?”

武铮顿时一懵,媳妇突然问这个问题做什么?考他?

他飞快地想,如果回答她“我依旧会去救”,她会不会生气自己不保重自己,明知道是送死还要去犯傻?

他如果回答她“那我只能说服自己放弃你”,她会不会还是生气,气他将她抛下?

武铮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贺龄音的用意,他决定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会去救你,就算被大雪压了,我也要紧紧地抱住你,黄泉路上和你一起走。”

话音刚落,贺龄音忽地扑进他怀里。

“怎么了?”武铮揉着她露出来的耳朵,“其实你明明知道答案的,对吗?”

“嗯。”贺龄音在他怀里上下点头,鼻音甚重。

武铮笑了:“那为什么还要问?”

害他刚刚吓了一跳。

不过,他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没什么。”贺龄音在他怀里摇头。

只是想起了他说过的一句话罢了。

“我会拼命救别人,但我只会拼上命救你。”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

晚上,武铮他们在另一个营帐议事,贺龄音进去送茶,出去时却被武铮拉住,让她一起听。

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武铮他们在打仗时遇到了一些赫连部落设置的陷阱,而那些陷阱明显是张承杭的手法。

也就是说,张承杭他竟然选择了投靠赫连部落。

他叛.国了!

对于武将来说,叛国绝对是他们最大耻辱,是会被人一生戳脊梁骨的。

因此,不仅是武铮暗暗愤怒,风驭等人早已气得骂起来了。

但是,张承杭一直处在幕后,所以直到战争止歇,他们也没抓到他。

“不过,现在赫连部落已经溃败,一时半会起不来,张承杭很快就会成为弃子了。”武铮捏着她的手,“张承杭不能再借助赫连部落的力量,那么迟早会再出现的。”

他们回北疆之后,一边在主动等张承杭出现,一边在派人搜寻他,不过都一无所获,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藏去了赫连部落。

不过,这次赫连部落大溃,他已经没有用武之地,肯定很快就会被抛弃,那么……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

议事之后,贺龄音与武铮回了主帐。

贺龄音先洗了身子,换上寝衣准备等武铮一块儿睡觉。

结果,轮到武铮时,他眼睛上挑,掩不住满腔笑意,将双手摊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却佯装无奈叹气道:“唉,你的手掌是好了,我的胳膊却又伤了。你看看我,右边的肩伤还没好,左边胳膊又伤了,实在有些不便利。如今风水轮流转,只好劳烦媳妇给我洗了。”

其实,他右肩的伤好了大半,因此右手可以灵活动弹了,一个人洗也是可以的,况且他媳妇脸皮薄,必定是不肯的,因此只是嘴上逗逗她,等逗到她脸红了就收手。

却没想到,贺龄音竟一脸淡定,拿着帕子走了过来。

武铮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反而有些慌乱起来。

虽、虽说由她给自己洗澡光是想想都让他热血沸腾,但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事。

他、他竟有些羞涩了……

贺龄音其实面上淡定,胸口处却早已心跳如雷,不过……那些天他那样“欺负”她,她也是打定主意要欺负回来了,因此反而善解人意地一笑,将他之前的话原样奉还:“你想哪儿去了,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洗澡。我们正经夫妻,什么没见过啊。”

“咳咳!”武铮是真呛到了。

呛过之后,忽然茅塞顿开,他害羞个什么劲儿啊!他那么强,有什么不能被看的!大好的机会不把握住吗?!

看着武铮的眼神忽变,贺龄音有些退缩地后退一步,但是为时已晚……

末了,两人缩进温暖的被窝中,贺龄音疲累地想睡去,却又忽然朝旁边干呕了一声。

“怎么了?!”武铮担心地给她拍背,有些内疚,“我刚刚太——”

“不是。”贺龄音双颊一红,打断他,“最近太冷了,因此总有些反胃。不是什么大事。”

“身体上的事怎么能说不是大事呢?”武铮把她圈进怀里,“过两天就是你的生辰了,我们回北院去庆祝,顺便让大夫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