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寒暖

贺龄音木着一张脸,一时半会脑子都僵掉了,什么想法也没有。

武铮压着嘴角向上的幅度,平静道:“没办法了,风驭今晚值守夜班,明天早上才归营,军营里也没有别的女人了,只好由我勉为其难地来帮你了。”

眉梢都掩不住喜意,哪里有半分勉为其难的样子。

贺龄音明白他心中所想,渐渐羞恼起来:“你还是想想找谁帮你擦身吧,自己还是个伤患,倒是操心起别人了……”

武铮一脸傲色:“我左手又没伤——其实我左手也灵活得很,不但给自己洗澡没问题,帮别人呢也不在话下。”

“别说了……”贺龄音捂着耳朵,越发羞赧。

这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哪怕已是真正的夫妻,但是让另一个人帮自己沐浴什么的,仍旧想想都要羞耻得全身烧起来,他怎么能说得这么坦然……

“你想哪儿去了。”武铮眼神正直目光清明,“我真的只是想帮你洗澡,我们正经夫妻,什么没见过啊。我今天离营一天,晚上必定得去夜巡,所以时间不多,不能送你回北院,而且路上也怕又遇赫连北的埋伏,所以今晚只好委屈你了。”

贺龄音被他干净的眼神盯着,心里直打鼓,倒好像自己才是无.耻.下.流的那一个。不过,风驭不在,为了洗澡便要回北院这样任性之事她也做不出来,那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嗯……好吧。”她几乎咬破娇唇。

最后,洗是认真洗了,且也不止洗了。被捞出来收拾妥当了放在床上时,贺龄音几乎要睡过去了。

武铮拍了拍她的头:“累一天了,快睡吧。”

托他媳妇的福,他也顺道洗了,此时带着浑身的清爽与精力,心情极好地正要出去夜巡。

贺龄音用重新上了药的手轻轻拨开他,便缩进被子里不理他了。

武铮哈哈大笑,给她掖好被角,便没有停留地往帐外去了。他们刚刚耽误了半个多时辰,外头天早已漆黑一片了。

*

贺龄音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个带着凉意的身体靠近她时,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她就已自觉地靠过去,叮嘱道:“别压到右边肩膀了……”

“嗯。”武铮侧着身,将她搂过来。

贺龄音碰到了他的手,微微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他的手时常温热,这会子竟也有一丝丝凉意。

“外面这么冷么?”

“嗯,雪越下越大了,明天起来怕有半人高。”

“那可以堆雪人了。”贺龄音想起小时候在家中庭院堆的雪人,不由得笑笑。而后她便把武铮的手拉过来,掌心包着布条不好给他捂热,就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腹部给他捂着。

武铮飞快地缩回了手,她本来就有些体寒,怎么能用冷的东西去碰她的肚子。

“被窝里很热,我也很热,给你捂着吧,不会冷到我的。”贺龄音再度笨拙地把他的手拉过去。

武铮摸着她掌心里的布条,还是会觉得心口疼疼的,一时没有挣脱她。

贺龄音怕他又不肯,这次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捂,这里不像肚子那处那么容易被寒气入体,他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武铮的手忽地触到了宛若凝脂的肌肤,心头一痒,知道那是她脖子后就没有再缩回,反而勾起大拇指,用略微有些粗粝的的指侧摩挲着美玉一般润滑的香肌。

贺龄音脖子一缩:“痒……”

武铮松了手,轻笑道:“睡吧。”

帐外是飘飘散散的无边雪夜,帐内是温暖宁静的一室温香。

两人在温暖的被窝里交颈而眠。

*

第二天,贺龄音慢悠悠醒来,床榻之侧是早已习惯的空旷。

以前还会有微微的失落的,现在却在习惯之外,反而觉得有些骄傲。

她的夫君起早贪黑不能陪伴自己的妻子,非为自己谋利,而是为了守护这一方百姓。

而且她就是没感觉到但是也可以断定,武铮离开她的时候一定也很不舍,说不定还会亲亲她。

这么一想,便怎么也生不出一丝埋怨。

她独自起床更衣,看了看袒露在布条之外的十根灵活的手指,心里盘算了一下简单的洗漱应该也不在话下,而晚上沐浴……横竖已经有一次了,好像再来一次也就很顺理成章了,那么……就不必回北院去了,依旧留在军营吧。

她喜欢上了昨晚在雪夜里相拥而眠的感觉,也不舍得武铮再像从前那样来回奔波。

武铮有吩咐,早上她没掀帘出去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硬闯营帐,所以此刻营帐内只有她一个人。

贺龄音整了整自己的仪态,便掀帘出去,准备找伍儿要洗脸的温水。

谁知道一掀开帘子,一个半人高的雪人便映入眼帘。

雪人活灵活现,正对着营帐门口,似乎正在对她微笑。

贺龄音心口微震,忽然想起来了,昨晚她半睡半醒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

“那可以堆雪人了。”

没想到他竟然记下了,而且偷偷地给她堆了个雪人……

贺龄音蓦地想到她和武铮刚认识那会儿,武铮给她送夜子花,她还以为他知道送花致歉,心里颇有几分莫名的欢喜,哪知道他只是为了让她的风寒快快好起来,才送了对风寒有益的花来。而如今,他给她堆雪人,是切切实实地只为让她开心。

她忽然疑惑,自己当初怎么会不喜欢他呢。这样既知道从实处疼人,又会温柔浪漫的男人,打着灯笼怕也难找第二个了。

由于还在持续下着大雪,晚上武铮回到营帐时,那雪人非但没有融化,身上反而被人披上了一层外衣,外衣上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武铮笑弯了眉眼,给雪人披外衣?亏她想得出。

进来之后,便委屈道:“你待雪人比待我还好啊?你都没给我披过衣服。”

话音刚落,一件早已在炉子上捂暖的外衣便批在了他身上。

这暖融融的温度,一看就是早就准备了的,武铮心里别提多舒坦了,笑着去拉贺龄音过来。

贺龄音躲开他,坐在他对面,哼唧道:“刚刚谁说我对你不好了?雪人不能走也不能动,给它披件衣服怎么了?你有手有脚知冷知热的,觉得冷了不能自己添件衣裳么?”

听她这么一板一眼地训话,武铮越听越好笑,忽然觉得雪人就好像他们俩的孩子似的。

——说起孩子,他们也该要个孩子了吧?

等赫连部落的事暂时了结……那么,从现在开始就该努力了啊……虽然伤着肩膀,但是并不耽误其他的……

武铮压下胡思乱想,咳了一声,向她邀功:“喜不喜欢我给你堆的雪人?”

这实在是废话了,若是不喜欢,给它披外衣作甚么。

贺龄音原想笑他傻,但是话到嘴边,却又正正经经地、娇娇软软地承认:“喜欢的。”

武铮更高兴了:“早上你睡得沉,我就没叫醒你。我知道你肯定更喜欢堆雪人,这会儿我有闲暇了,我陪你去堆一个。”

贺龄音摇头,笑得清浅又撩心:“一个就够了。”

一颗真心不需要用两个雪人来表达,她已经收下了这颗心,藏好了。

这么冷的天,他已在外面冻了一天,比起一起堆个雪人,她更想与他在暖暖的被窝里说些体己话。

*

这么宁静的军营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武铮的肩伤一天天好起来,连绵不绝的下雪天却似乎没有止歇的时候。

终于,造成了百年不遇的雪灾。

北漠这边的百姓靠着囤积下来的食物,勉强得以糊口。而赫连部落和其他蛮夷部落均出现了粮食短缺的危机,于是联合起来,以赫连部落为首,向北漠发起了战争。

北漠早已准备好应对这场本就不能避免的战争,于是两边陷入了激烈的厮杀之中。

一旦开战,武铮就不能每天晚上准时回营了,他们战到哪儿,就在哪儿扎营,最长的一次,贺龄音隔了十天才见到武铮一面。

那一次之后,武铮再出去时,便是决战。

他要在北边的十八峡伏击赫连部落的主力军,而要做到这点则必须诱敌深入,所以这次的情势非常危急,肯定会有损伤,殒命也有可能。

走出营帐前,武铮突然一把拉过贺龄音,往她额头上吻了一口:“媳妇,我爱你。”

贺龄音心念微动,还来不及说什么,武铮已经走出了营帐。

她如梦初醒,连忙追上去,从后面抱住他:“武铮……我要你平安归来,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武铮抓起她抱着自己的手,放嘴边狠狠亲了一口,转头凝着她的眼睛:“我可没忘记一个月后是你生辰呢,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给你过生辰的。”

贺龄音一震,在这么忙这么混乱的日子里,她都已经忘记了她的生辰,而他竟然还一直记着。

在她怔忪之际,武铮的背影已经远去了。

此后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她没能再见到他一眼,林家兄弟、风驭和戚涯都上了战场,只有钱丰坐镇军中,而她也只能从钱丰那里得到关于这场战争的只言片语。

她是很相信武铮的,但是她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武铮又负伤了,一条胳膊几乎被岩石刮碎。

醒来之后,她呜呜地哭了很久。

第二天,得到了北漠大军凯旋而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