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铮轻叹:“媳妇你可别倔——”
话未说完,贺龄音打断他:“你不让我试,我就下来陪你。”
武铮的轻叹变成了苦笑:“我媳妇可真倔。”
可是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柔软熨帖。
他伸手拉住藤条,明知道贺龄音拉不动自己,却仍旧愿意陪她试一试,免得她还真的犯傻,冲进沼泽地里陪他。
“拉不动就不要勉强。”
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贺龄音感受到藤条那头已经被拉起,她深吸了一口气,便紧紧抿唇,那一瞬间她感觉她这辈子的力气都集中在了握着藤条的双手上,开始死命地往后拉。
那边武铮也感觉到藤条上传来一些往外的拉力,他试着配合她往坚固的岸边去,但是藤条上的拉力太小,对他根本不起作用,而他如果用上了自己的劲,而反而会使自己往泥淖里沉。
他卸了力,像和贺龄音玩只有两个人知道的游戏似的,拉着藤条摇了摇,示意她停下。
如他所料,他的聪明媳妇马上领悟了他的意思,停了下来。
他柔声道:“拉累了吧?坐下来好好休息,别拉了。”
而在他看不到的迷雾那头,贺龄音在安静地掉眼泪。
她看着自己摊开的血肉模糊的双掌,没有告诉武铮自己刚刚在拉藤条的时候被藤条磨破出血了,也不是因为掌心的疼痛而眨巴眨巴掉眼泪,她只是觉得自己真的太弱小了,分明那么用力地拉他了,却还是纹丝不动。
怎么办……
武铮听不到贺龄音的回应,心里一急,话到嘴边的时候却又换上了轻松的调子,笑道:“哎,我这么重,就是长英来拉也得使出吃.奶的劲儿,你能拉得动才怪了。那——我以后每顿少吃一碗饭,以后你就能拉动我了,好不好?”
贺龄音一听就急了:“你是傻子吗?怎么能想出这样因噎废食的方式!拉不动是我太没用了,与你有什么关系……怎么可以饿肚子……”
武铮听出了她哭过之后的沙哑嗓音,心里叹了一口气,最怕她在自己看不着的地方哭了,可真叫他着急。
他皱着眉头,语气却仍是轻快的:“你是看不见,其实你真的有把我拉出来一些!有媳妇在身边我可□□心了,就算暂时上不来,我也不会掉下去了,如果媳妇不在我就惨了,可能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贺龄音破涕为笑,软软道:“你不要绞尽脑汁地安慰我了。”
武铮笑道:“骗你是小狗。”
贺龄音气笑了,在她心里武铮很多时候本来就像个小狗,特别爱粘她咬她的小狗。
“你拉着藤条不要放。”她想了想,依旧不放心,又拉起自己这端,“这样我就能知道你的情况。”
如果藤条突然一紧,她就知道武铮在往下沉,那么她就拼命往后拉。
武铮知道她的想法,为了让她安心,便也听话地拉起了自己那端的藤条。
贺龄音总算有了一丝安心感,正松下心来时,忽然灵机一动,摸着地上朝武铮那边挪了几步,给自己这端留出了更多藤条。
然后,她将藤条往自己腰上绕了一圈,紧紧地系了死结。
这样,武铮那边若是下沉,她就可以用自己的体重阻挡他的下沉,比用力气要靠谱得多。若是连她的体重也无法阻挡他的下沉,那么……她便与他一起跌进去吧。
*
林长英带着弟弟林长胜赶来救人时,先看到的便是身上捆着藤条的贺龄音,他们不禁一愣,而后便被她的惊喜声提醒了正事:“你们终于来了!”
她又急又快,但是条理清晰地对他们道:“武铮陷入沼泽了,我用藤条拉着他,但是我力气太小没办法把他拉上来,你们赶紧帮忙将他拉出来。”
说着已经将藤条从自己身上解除,递给了他们。
“嫂子……”林家兄弟这才知道她以藤条缚身的用意,不由得替自家铮爷感动,没想到嫂子对铮爷竟这么好。
武铮已听到这边的话,知道林家兄弟来了,忙道:“你们俩小子可算来了,别废话了,先拉我上来。”
为了抢回媳妇孤身一人追进陷阱,受了肩伤不说还掉进了沼泽,对武铮来说可是够丢人了,不过他眼下也管不着这些丢不丢人了,他得赶紧上来,好好安慰因为他而着急得不行的小媳妇。
两兄弟这才回神,忙拉起藤条。
林长英道:“铮爷,我来喊一二三,喊到‘三’时我跟长胜一起往外拉,你趁机翻身出来。”
说着便与林长胜扎好马步,蓄势待发:“一、二——”
“三”字刚落,便合力狠命往外拉。
同时,贺龄音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发出一声无法抑制的惊呼:“啊!”
好在这声惊叫没影响到林家兄弟,他们靠着那一瞬间的蛮力将那头的武铮拉出了沼泽泥泞之地。
武铮本就配合着这一声往上跃,又忽然听到贺龄音的尖叫,顿时心急如焚,一个纵身便跳到了他们面前:“怎么了?!”
贺龄音脸色煞白:“我、我的脚腕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
她方才为了不影响到林家兄弟拉人,便往旁边退了几步,谁知道正在那时,一个什么东西便往她脚间滑过,她还来不及反应那是什么,便感到脚腕被那东西咬了一口,又惊又痛之下,她完全压不住自己的尖叫声。
“快坐下!”武铮顿生冷汗,连忙扶着她就地坐下,一把拉下她的罗袜,便见她左脚脚腕处留下了几个正在往外冒血的小圆口。
从形状上判断,应该是被北疆最常见的野鸡脖子咬了。
林长英、林长胜也在一边看着,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林长胜忙道:“嫂子别怕啊,你是被野鸡脖子咬了。野鸡脖子是一种蛇,虽然有毒,但是因为它在北疆最常见,总有人被咬,所以我们都知道该怎么祛毒了。而且最巧的是,它经常出没的地方就有解毒的草药,我们——”
“废话什么!”他没说完,就被武铮打断。
武铮此时显得隐隐暴怒:“还不快去找解毒的草药!”
林长胜被他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了,只要在一个时辰内救助及时,就没几个被野鸡脖子咬死的人,何况他说完本来就要去找的,也不知道平时温和的铮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是,我们马上去!”林长英悄悄拉了林长胜一把,将他带去寻找草药。
长胜还是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什么叫关心则乱,这个时候的铮爷怎么可能心平气和。
“对,你别怕,很多人被咬过,我也处理过很多人的伤,最后都没事了。”武铮一边将自己衣服上的带子粗.暴地扯断一根下来,在贺龄音的伤口上方用力地捆了一个结,避免毒血上流,一边状似轻松地絮絮叨叨,不知是在安慰贺龄音,还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脑门上的汗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很紧张,很担心。
害得本来听了林长胜的话已经松了一口气的贺龄音再度担心了起来。
长胜小将军不是说、不是说不要紧的么……
武铮给她脚腕上面捆好之后,又在附近摸索着找他之前掉落的剑,好在很快就找到了。
“有点疼,稍微忍着些。”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剑尖在贺龄音那被毒牙咬过的每一个圆口处都划了个十字,让毒血能更快地流出来。
然后,他扔了剑,忽然伏下上身,张嘴含住了她的伤处,用力地往外吸允毒血。
“武铮!”贺龄音惊叫。
武铮扣着她的脚腕,她根本动不了,只能看到武铮一口一口地吸出她的毒血,一口一口地吐在旁边。
不多时,林家兄弟也寻来了草药。
针对野鸡脖子咬伤的有两种特效草药,一种用以内服,一种用以外敷,他们都找来了。
武铮取过内服的草药,这时候来不及慢吞吞煎药了,他扔进自己嘴里,囫囵嚼碎了,嘴对嘴地渡进了仍在吃惊的贺龄音嘴里。
“咽下去。”他在她耳边命令。
这草药苦得她舌尖都麻了,可是被他渡进来的时候,她竟尝出了一点甜,凭着这股由他给的甜,在他急切的目光下,她赶紧皱着眉头将草药都吞下去了。
武铮松了一口气,又把外敷的草药扔进嘴里嚼,嚼成烂泥状了才吐出来,给贺龄音抹在伤处,而后将她罗袜穿好,用带子将药草固定。
贺龄音见他神色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这才敢说话:“你别担心了,你不是说很多人被咬了都没事么……”
武铮却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贺龄音诚实道:“被咬的地方有点疼有点麻,但是身上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反应。”
武铮眉头渐展,左手勾着她的脑袋将她摁进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的确有很多人被咬了也没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害怕你是万一。”
贺龄音心神一震,一时说不出话来,便乖顺地依偎着他。一股很大的泥土味钻进她的鼻间,令她忽然想起了他的肩膀受伤了,还长时间浸在沼泽里,连忙从他怀里挣起来,伸手去看他的伤:“受伤的肩膀是不是都沉在沼泽里了?伤处碰到泥土没问题吗?”
她仔细一看,武铮整个背都被一层泥土覆盖了,伤口处也是。
“没事,这层泥反而给我止血了。”武铮一边说着,眼睛忽然一利,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你的手——”
他立刻明白了,一定是刚刚用藤条拉自己的时候刮伤了。
武铮摊开自己的双掌,他皮糙肉厚,一点握过藤条的痕迹也没有,因此他也就忘了,他媳妇是个多娇贵的人,那么用力地去拉粗糙的藤条,肯定会被刮伤的……
林长胜忙插话道:“不止呢!铮爷你是没看到,我们来的时候,看见嫂子把藤条捆在了自己腰间,看来准备赔上这条命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