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他看上了谁,我都不会让出我的位置,除非我死!”
贺龄音从小就柔弱温和,从来不会说出这种骇人之语,一时令贺府众人十分担心,看来他们家的小姑娘是被武铮那个混蛋伤惨了。
贺舒大怒,说要去武府要个公道。
贺龄音拦住义愤填膺的家人,抹了一把眼泪,道:“爹娘,你们先别冲动。我与武铮……也不是无可挽回的。他念着旧情,在我没有主动提出和离之前,绝不会主动休我的,况且他也没有休我的理由。我与他是皇上赐的婚,只要我不松口,他移情别恋的那个女人便是肯做妾做小,也别想踏入武家大门。我就这样拖着他和那个女人,看谁拖得过谁!”
林柔哭道:“何苦……”
她的女儿骨子里是清高、骄傲的,以前,身世再好、才貌再好的公子哥前来提亲,女儿只要不中意,就绝不应允。她一直觉得,她的女婿便只是有纳妾的念头,恐怕她女儿都会痛快放手,带着和离书回家来。而今却没想到,女儿现在居然为武铮做出了这样的退让!
武铮这是往她女儿身上下了什么蛊?!
看着爹爹的忧心、母亲的眼泪和哥哥们的愤怒,贺龄音眼底浮上歉疚,她揉着额头,低声道:“我好累,我想先去歇着了。”
“好好好,先去歇着吧,好好睡一觉。”林柔起身搀着女儿,准备亲自陪她回竹风院。
沈凝月也忙走近了,默不作声地扶着贺龄音的另一边胳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方才一直垂着头深思的苏木溪听到她们离去的脚步,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跟了上去,走在沈凝月那一侧,不动声色地挤开沈凝月。
沈凝月向来不跟大嫂争什么,眼下见她想挤掉自己,八成是为了好生安慰贺龄音,于是便松了手,让苏木溪扶住了贺龄音。
贺龄感受到自己右侧换了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脸上没有一丝变化。
苏木溪斟酌道:“阿音,那震北大将军真有那么好吗?值得你这般强求?你想啊,你便是霸着正妻的位置,他的心不在你身上,往后你们回了北疆,你必定对你不好。当时候离家那么远,你一个人在北疆受苦受累,我们也帮不了你了。”
林柔一听也是这个理,忙道:“若是他当真心里没你了,你不如叫他写个和离书,到时候皇上有什么不快,也是朝他去,横竖与你无关了。你若是担心和离了再嫁不出去,爹娘养你一辈子,你永远做我们贺府最受宠的四小姐。”
贺龄音摇头:“我偏不。我要报复他们那对狗男女,他们想要我欣然和离,我偏要拖着他们!迟早有一天武铮会说出那个女人是谁,我要她颜面尽失,非但不能取代我将军夫人的身份,反而令众人唾弃,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话音刚落,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了,苏木溪浑身一颤。
而林柔却叹道:“阿音,你一贯聪慧,怎么如今竟走进死胡同了?这样折磨的不止是他们,也是你自己啊。”
贺龄音抿嘴不语,此时刚巧到了竹风院,她便顿住脚步:“娘、大嫂、二嫂,你们回去歇着吧,别为我的事劳神了。”
林柔抚了抚她的脸:“好吧,你也好生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想开了。”
贺龄音点点头,目送她们离去。
*
翌日天刚亮,贺龄音走过庭院,如愿见到苏木溪的身影。
她知道她的这位大嫂一直起得很早,而且早起后喜欢在院子里走动。
苏木溪见到贺龄音,却是颇为诧异:“阿音,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贺龄音惆怅地笑笑:“大嫂还记得我们前些天去过的明安寺吗?我今日想再去一趟,向菩萨祈求惩治狗男女的法子。菩萨心善,必定会帮我的。”
苏木溪眼神微动:“哦?这么早就去吗?不在家里吃早饭么?要不要与爹娘说一声?”
贺龄音道:“我已备了干粮路上吃。我今天想一个人静静,大嫂你可别告诉我爹娘啊。”
苏木溪点头:“这……好吧。”
*
贺龄音坐上马车,在一路的摇摇晃晃中,终于在临近午时的时候,到达了大青山上的明安寺。
她没有去找主持大师,只是独自一个人在佛前跪拜一番,而后便立在一侧,闭着眼睛,似在祈愿。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带发修行的和尚走到她面前,温声道:“女施主。”
贺龄音睁开眼睛:“你是?”
和尚道:“小僧法号弘缘,因尘缘未了,在明安寺带发修行。今见施主似有心事,愿为施主分忧解劳,结一桩善缘。”
贺龄音急切问道:“师父果真能替我解忧么?”
弘缘道:“愿意一试。施主若是愿意,我们去后院静聊,施主可放心将烦恼之事说与小僧,小僧愿以佛法渡之。”
贺龄音弯起了唇角:“好,多谢师父。”
弘缘眼里也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且随我来。”
贺龄音跟着弘缘走去了后院。
明安寺的后院是僧侣休息的场所,不过弘缘所住的地方格外僻静些,贺龄音跟着他七拐八拐,走了好一通,才终于在一角处一个简陋的房间前停下。
弘缘回头,对贺龄音微微一笑,推开了房门:“请。”
贺龄音浅浅一笑,点点头走了进去。
才刚走入房间,弘缘便关上了门。
贺龄音在听到那声关门声时,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仍旧吓了一跳,不过她面上并不显露,仍旧一脸平静。
房间内很整洁,也很简陋,只有一床一桌一柜。
弘缘邀贺龄音在桌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施主先喝口茶,凝神静气。”
贺龄音接过茶杯,端在手里静默了片刻。
“他”没有出面阻止,那就是可以喝……她轻轻颔首,随后一仰头喝下了这杯茶。
弘缘盯着她喝下茶,缓缓笑道:“不知施主为何愁苦?”
贺龄音却反问道:“不知师父听说过震北大将军没有?”
弘缘面上闪过一丝令人看不懂的情绪:“震北大将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便是远离俗世的寺庙,也莫有不知震北大将军威名的。”
贺龄音苦笑道:“不瞒师父,我便是震北大将军的夫人。而我的愁苦,正是源于震北大将军武铮。”
弘缘道:“哦?”
贺龄音眼里开始浮起淡淡的一层水光:“我与他结为夫妻,原以为可以白首偕老,却没想到他竟然移情别恋,为了别的女人要与我和离。但是我又岂能甘心,所以决定折磨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如愿,除非我死!”
“那你死了,便不就一了百了?”弘缘笑得渗人。
贺龄音蓦地睁大眼睛:“师父,你、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弘缘笑道:“施主,你有没有觉得腹中隐隐作痛?”
贺龄音眼珠一转,立刻捂住了肚子,身体因为痛苦为佝偻了起来,伏在桌上,攥紧了方桌边缘:“你、你给我喝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弘缘笑得面目森冷:“并非我要害你,我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苏施主,看够了吗?”
从柜子后面,走出一个人来,贺龄音仰着头一看,竟是苏木溪!
“大、大嫂……你、你为何!”贺龄音大惊,脸上写满了不敢相信。
苏木溪款款走了过来:“你可知你夫君移情别恋的人是谁?”
贺龄音痛苦地摇头。
“是我妹妹木瑶啊。”苏木溪走至她身前,满意地看着她痛苦的神色,“为了我妹妹的幸福,我自然少不得替她除去你这个障碍了。”
弘缘嗤笑,毫不客气道:“苏木溪啊苏木溪,这个时候你还在拿你妹妹做幌子。你扪心自问,你求我除掉她,究竟为的是你妹妹,还是你自己?”
反正此刻的贺龄音即将成为一具尸体,苏木溪也就不介意弘缘这般肆无忌惮的拆她台了,她捏起贺龄音的下巴,观赏着她因为腹疼而皱起的眉头,轻笑道:“行,那我就说老实话吧,贺龄音,我恨你,我想杀了你,我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贺龄音的眼底泛起了泪水:“为什么?我平日那般敬重你,你为什么要恨我?为什么!让我死个明白吧……大嫂……”
听到“大嫂”二字,苏木溪狠狠地皱起了眉头,收回了自己的手:“好,就让你死个明白。”
她冷冷地看着贺龄音:“我与你大哥不过是因为门当户对而成亲的,其实我压根就不想成为你的大嫂,我喜欢的人……是谢昭安啊!不,我爱他!我一直默默地爱着他,在嫁给贺辽京之前,我鼓起了全身的勇气去找他表明心迹,他却坚决地拒绝了我。我以为,他只是不爱我罢了,而当我嫁给了你哥,与他、与你有了更多的接触之后,我才发现,他爱的人是你!他是因为心里爱着你,所以才会拒绝我!”
说着说着,苏木溪的身子细细地抖了起来,有些情绪一直闷在心里,好不容易可以纾解,于她而言竟是又痛苦又畅快:“你怎么这么好命啊,谢昭安偷偷爱慕你,全家宠着你护着你!你被赐婚那会儿,贺辽京匆匆赶回来,说拼了他的前程性命,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而他为妹妹这么拼命的时候,却丝毫没考虑过他的妻子,也就是我!”
“呵。”贺龄音苦笑一声,“看来你恨我很久了。那么——为什么现在才对我下手呢?”
苏木溪脸上浮起了扭曲的笑意:“你以为这是第一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