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贺府内,贺龄音与三个兄长都有各自独立的院落。贺龄音喜静不喜闹,所以小院最偏,但是最为精致。
因她喜欢竹子,所以在院中栽种了许多竹子,有风逐过的时候竹子便会飒飒作响,是以她便给自己的小院取名“竹风院”。
竹风院小巧雅致,院内除了大片竹子外,还有一个养鱼养花的花池,花池周围环抱一大片假山,花池正中有一座架空小亭。
小院内共有六间屋子,一间是她的闺房,一间是书房,一间是浴所,两间是藏书室,还有一间空置,以备不时之需。
贺龄音入了院子,便立刻往她出嫁前的闺房疾步走去。
竹风院从前的丫鬟嬷嬷大都还在,纪嬷嬷也在。见她来了,众人当先向她行礼。
贺龄音面色焦急,脚步微缓:“纪嬷嬷,铮……大将军不曾发酒疯吧?”
她猜测武铮不喝酒的原因,要么就是身体不允许,喝了就会生病,要么就是喝酒之后会发酒疯,容易误事。
而后者看上去比较有可能。
纪嬷嬷却道:“没呢,大将军喝醉了就睡着了,刚才贺三带人将他抬到小姐你的闺房里安置了,正等着小姐回来安排。”
听了纪嬷嬷的话,贺龄音面色一松,没有发酒疯就好。
她不知道武铮如果发酒疯是什么样子,但是她敢肯定,他要是发起酒疯来,十个贺府都制不住他。
现下刚吃过午饭不久,正是中午时分。横竖也没什么事,让武铮在她房间里睡上一个饱饱的午觉也好,待吃晚饭时辰,酒气差不多也该散了。
前提是,得先给他喂点醒酒汤。
贺龄音打定主意,便道:“好,我先去看看他。嬷嬷你叫人打一盆水来,还有,我娘亲已经命人熬了醒酒汤,等醒酒汤送来了,也劳烦嬷嬷给我送进来。”
“是。”纪嬷嬷赶紧应下。
*
贺龄音吩咐了纪嬷嬷之后,就快步回到了久违的闺房。
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再一看,武铮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胸膛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贺龄音捂着口鼻,将房门大开,又走到窗边将窗子打开透气,而后才来到床边,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贺三做事也太糙了,就这么将武铮往床上一放,居然没给他盖被子,也没给他脱外衫。
而且,由于喝了太多酒的缘故,武铮身上发热,因此额上冒了不少汗珠,身上想必也湿了不少。
这么裹着湿衣服睡一觉,就算他体格强悍不会生病,也必定睡得极不舒坦。
她从袖中拿出帕子来,俯身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又想着到底先给他脱了外衫,免得黏糊糊的不舒服,那么……得先去关门。
于是她又连忙转身去门口。
可巧,这时候纪嬷嬷领着三个小丫鬟过来了,一个捧着一盆清水,一个捧着帕子,还有一个则端着一碗醒酒汤,恰恰是齐备了。贺龄音舒心一笑,赶紧让丫鬟们把东西端进去。
纪嬷嬷问:“小姐,需要嬷嬷帮忙吗?”
贺龄音淡笑摇头:“不必了,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我将他叫醒,喂他喝了醒酒汤,也就让他继续睡去。”
“好。”纪嬷嬷瞧着自家小姐越发有了“主母”的气势,颇感安慰地笑了。
当初离开北疆时,她万般担心娇生惯养的小姐留在北疆吃苦受累,此次再见小姐,才发觉她竟比在家更白嫩更精神了,显然在北疆过得很是不错。而且小姐这会儿说起姑爷的语气,真真跟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无异了,她可总算放心了。
纪嬷嬷带着小丫鬟们离开后,贺龄音返身进屋,将房门关紧,把窗子也半掩起来,将干净帕子浸过清水拧干,给武铮擦净了脸上的汗。
又去房间角落处的箱子里翻找起来。
这是她与武铮带回贺府的换洗衣物,和武铮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了,对他的东西她也算了若指掌了,因此很快就将他的寝衣找了一身出来,挂去了床边的架子上。
她坐在床沿上,看着沉睡中的武铮,思忖着如何叫醒他。
秋日暖阳在屋外绽着暖光,院中的竹叶唰唰作响,将暖光切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斑,透过半阖的窗子漏进来了一些,屋子里半明半暗,武铮那棱角分明的脸却是看得极清楚的。
他确实是好看的。
冒出这个想法后,贺龄音忽地惊醒,拍了拍脑袋,便连声唤道:“铮哥——武铮——”
给昏睡中的他喂药、换衣她可做不来,只能叫醒他了。
在她的连声呼唤下,醉酒昏睡的武铮缓缓睁开了眼睛。
贺龄音松了一口气,揶揄一笑:“我以为你不能喝酒是有什么了不得的缘故,原来只是容易喝醉睡觉。你先起来,喝了醒酒汤换一身干净衣裳再睡。醒酒汤、寝衣和清水我都给你备好了——”
她话音未落,武铮便朝她伸出了手,懒懒道:“媳妇儿,拉我起来。”
贺龄音:???
“我拉不动……”她软软道,同时不由得奇怪,此刻的武铮实在有点奇怪,怎么会对她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还来不及思索出什么缘由,武铮忽地握住她手腕,上身一弹而起,同时把她往怀里一拉,将她抱了个严严实实。
贺龄音:!!!
“你、你放开……”她心跳如雷却又动弹不得,武铮的一身酒气萦在她周围,令她也有些微晕。
“武铮,你放开我。”
她板起脸来,早知他借酒耍无赖,她就不管他了。
武铮却没有放,反而靠上她肩膀,呼吸间都是醇酒的味道:“你瞧,这不就拉起来了……”
贺龄音感觉到他是有些不对劲了:“武铮,你喝醉了?”
武铮好像没听到,只在她脖子处不断用脑袋蹭啊蹭:“好香……媳妇你好香……香喷喷的……”
活像一只粘人的小狗儿。
贺龄音确定他真是醉了,武铮这人再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个正人君子,不至于故意轻薄她,更不会装成这等傻样——堂堂震北大将军肯定丢不起这个人。
想到此处,她叹了一声,轻声与他商量:“铮哥,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端醒酒汤来给你喝。”
武铮却一把将她抱得更紧,语气像个撒娇的孩子:“不许走!抱抱我……”
贺龄音顿时有如被一道天雷劈过,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武铮撒娇的语气,简直、简直……简直叫她无法形容。
然而却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当然,并没有抱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走,我只是给你端醒酒汤过来。你喝了醒酒汤,换一身干净衣服,好好睡一觉,到晚膳时分我会来叫你。”她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好像面对的不是武铮,而是一个孩子。
“不喝!”武铮昂起头拒绝,又将头靠回贺龄音的肩膀,乖声道,“换衣服,身上不舒服……”
“好好好,那你放开我,先换衣服。寝衣就挂在床边。”贺龄音说完,便想脱出他的怀抱,可是他一点松动的意思也没有。
反而吐出两个字,似在撒娇又似不容抗拒:“你来。”
贺龄音:“……”
看来是醉狠了。
她实在忍不住低声抱怨:“不能喝酒不会拒绝?偏要喝成这样。”
她以为醉了的武铮是听不明白的,谁知他却委屈道:“那我哪敢啊,毕竟是岳父大人啊……”
贺龄音一凛:“武铮!你到底醉没醉!”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武铮空出一只手,握住她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看我的样子,像醉了吗?”
贺龄音:“像、很像。”
眼神都不清明了,何况醉了的人最爱说自己没醉,分明就是醉了。
武铮眼睛一闭,又倒在她身上,万分依赖的搂着她,打了个酒嗝儿:“好媳妇,给我脱衣服吧,很不舒服……好难受……”
醉酒后的武铮此刻就像个任性的孩子,贺龄音实在头疼不已,她想撂下他就跑,可是却被他紧紧束着,况且,她听着他说“不舒服”,也有些不忍心。
汗湿的衣服粘着身体,肯定是不舒服的。
她叹息一声,慢慢伸出手去,解他胸前的衣襟。反正也看过几次了,再多看一次也无妨。
感觉到她在帮自己脱衣服,武铮放松了一些,却仍将她圈在自己臂弯里,一捞就能捞入胸口的距离。
“弯一下手,来,把袖子脱了。”贺龄音活像突然养了个儿子。
好在秋天穿得不多,两件上衣很快就卸掉了。
贺龄音与他是对坐,正好看到他胸口那三道未消的浅白伤痕,也知他背上还有三道挨了棍子的痕迹,一时情不自禁地摸上一道浅白伤痕:“当初这里弄伤的时候,痛吗?”
她知道武铮一定又会说:不痛,一点也不痛。
可是这次她猜错了,喝醉了的武铮格外实诚,他一把拥住她,将头抵在她精致的锁骨处,低声道:“当然疼,好疼……”
贺龄音一震,她好像蓦地明白了武铮喝醉了会变得宛若孩童的原因。
因为清醒时,他是大将军,他接受的教育和他一贯的性格不允许他露出一点软弱。可是他不是从出生就这般坚强的,每个人都有疼了就会哭的时候,可是那时候的他因为要被培养成大将军,所以一切的软弱都被硬生生压住了,于是,会叫疼的便只有喝醉了的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她心口软成一片,不由自主地抚上武铮的脑袋。
武铮看着是个糙人,但是头发并不糙,反而又顺又软,摸着的感觉就像奶狗。
她忽地又记起来,昨天给他背部上药的时候,那会儿清醒着的他,也向自己示弱叫疼了。
她不由得抿起嘴,防止嘴角上翘得更欢快。
原来于武铮来说,她竟然是可以依赖可以示弱的存在。
贺龄音给武铮换了上衣,实在下不了手给他换亵裤,因此也就作罢。而后还想给他端醒酒汤来,武铮却是怎么也不肯喝,说他困了想睡觉。
贺龄音松了好大一口气:“那你睡吧,晚膳的时候我来叫你。”
她想起身离去,可是武铮却像只粘人的大狗似的不肯松手,反而将她扑倒在床,蹭着她的脖颈,撒娇道:“陪我睡觉。”
贺龄音被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想推他又推不开,无奈妥协:“那你也别压着我睡啊……”
武铮一听,便抱着她翻了个身,把她圈在自己怀里,闭上了眼睛,很安宁地哄道:“睡吧,乖媳妇,睡吧……”
贺龄音:???
怎么身份又掉换了?分明应该是她哄着“傻儿子”睡觉才是。
此时,外头宁静得只剩微风吹过竹林的声音,屋子里只有她短促的呼吸声夹杂着武铮绵长的呼吸声。
实在是一个很宁静的下午。
贺龄音忽然也不想再动弹,武铮这一身酒气闻了这么半晌居然也闻惯了,那就……陪他睡会儿吧。
*
这一觉睡得很沉。
纪嬷嬷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贺龄音才猛地惊醒。她在武铮的怀里一动,武铮也便睁开了眼睛。
睡了起码有一个半时辰,他的酒气醒了一大半,忙松开手坐起来。
贺龄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意识到自己发酒疯了,心里不由得哂笑他一声,不过却没去揶揄他,只对门外的纪嬷嬷道:“嬷嬷,我们马上便来。”
纪嬷嬷听到贺龄音回话了,便安心下来,道:“小姐别急,只是夫人见你回了小院便没再出来,于是让嬷嬷来看看——姑爷醒了吗?待会儿该吃饭了。”
贺龄音瞥了武铮一眼,笑道:“已醒了。嬷嬷,你让厨房备水,给将军洗洗酒气。”
"是。”纪嬷嬷得了令,忙离去了。
武铮颇不自在地偷瞧贺龄音:“我喝醉了?”
贺龄音学着他当时的语气,理直气壮昂首挺胸道:“你没醉!谁说你醉了!”
结果武铮还真信了,摸了摸头,舒出一口气来:“没醉就好。我如果喝醉了,很、很可怕……”
贺龄音:……是挺可怕。
既然武铮已经忘了他喝醉的窘态,贺龄音便也不去提醒他了,就当这事儿没有发生,催他去沐浴:“把酒气洗了。”
其实武铮还想问贺龄音为何跟他在一床睡觉,又想问是不是她给自己换了衣服,不过贺龄音本来就有午歇的习惯,屋子里又只有一张床,于是他干脆闭嘴,什么也没问,在她的催促下赶紧下了床,准备去洗澡。
他站起来后,环顾四周,扭过头来,双目放光:“阿音,这是你的房间啊?”
贺龄音觉得好笑:“不是我的房间,还能把你安置去哪儿?”
武铮忽地道:“你在这里住了十八年。”
贺龄音越发觉得他好笑了:“不然呢,我能住哪儿去?”
“没什么。”武铮又环了一圈,道,“我只是想,很遗憾没见过以前的你。”
贺龄音怔住。
“好了,我去洗澡了。”武铮醒神,“不然耽误了吃晚饭,那可就糟了。”
武铮在丫鬟的带领下就在竹风院的浴所洗了澡,期间贺龄音也在自己房间匆匆沐浴了一番,洗净了自己被武铮沾染上的酒气,还唤来小丫头,让她们把床褥就换上新的。
待一切收拾妥当,贺府的晚膳便开始了。
由于此前武铮用学下棋和陪喝酒讨得了贺舒的欢心,而贺家三兄弟又被贺龄音当面说过一番,因此晚膳的氛围较午膳轻松愉快很多。
吃完饭,贺舒又拉着武铮要去下棋,武铮自然一口应允,心里暗喜。
“我也去。”贺龄音要监督他们不再喝酒。
“行,那你可不许给他当参谋。”贺舒警告女儿。
贺龄音很会下棋,每次都能将他杀得片甲不留,他是怕了这个聪明的女儿了。
贺龄音哼哼道:“观棋不语,我向来如此。”
花厅里,棋盘摆开。贺舒执白棋,武铮执黑棋。
下围棋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那便是黑棋先走,而若非有竞争的棋艺比赛,一般的切磋都会让棋艺较弱的人执先走,因此贺舒自然让武铮执黑棋。
为表“公正”,贺龄音则坐在中间默默观棋,顺便削起了梨子。
以前她不知道武铮居然会下棋,这次也来看看他的水平——听父亲的意思,武铮似乎并不很会,但是肯学,而且进步快。
若是如此,她往后也可考虑收下这个“徒弟”。
武铮歉道:“那……小婿先下了?”
贺舒微笑颔首:“贤婿请。”
——先前两人对弈时,武铮说自己是小辈,还要推让于他,而他念及武铮棋艺不如自己,坚持让武铮先落子,武铮这才主动执了黑棋。
不过武铮这点倒是让他心里颇有几分好感,因为他看得出来,武铮推让于他,不是因为对棋艺自大而是因为对岳父的尊敬使然。
原本他以为像武铮这样位极人臣的大将军、震北王,又是武将出生,对他们这样的小文臣应当是不屑一顾的,没想到他却极尽尊重,只把自己当女婿、当晚辈。
下午的时候,林柔又向他转告了女儿的那番话,他心里算是安定多了。这么看来,武铮对自家女儿的确是很不错的,对他们的尊重,盖也由此而来,所谓爱屋及乌是也。
这么想着,贺舒连连颔首,对武铮越发满意了几分。待他落下一字后,自己便接着落下一枚白子。
两人开始对弈。
初时,你来我往了好几步,都还是常规的路数。很快,贺舒开始主动出击起来。武铮陷于防守。
开始有趣了,贺龄音停下削梨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盘。
几次交锋下来,武铮处于下风。
“岳父大人好厉害,小婿自愧不如。”
贺舒抚着胡子,浅笑:“多学学,多学学就好了。你很有慧根,假以时日,必定超过老夫。”
说着,又落了一子。
贺龄音大惊。
父亲这一子实在大意轻敌,给了武铮一个明显的绝杀之机!
然而他本人却没看出来……
贺龄音连忙看向武铮,这么明显的破绽,他应该能看出来吧?
出于看破就想说破的欲.望,她实在很想出声提醒武铮,但是——
观棋不语、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屏气凝神地看着武铮的下一步。
“武铮!”待武铮下了一子后,贺龄音不由抚眉叹气。
“哈哈哈哈!”贺舒哈哈大笑,赶紧又下了一子,“贤婿,承让了。”
这一子落下,武铮满盘皆输。
武铮却是一点不恼,反而抱拳道:“岳父大人实在太高明了!小婿自愧不如!”
贺龄音哀叹,将切好的两盘梨块给父亲和武铮一人一盘:“先吃点东西吧。”
武铮“哎”了一声应下,转眼就将一盘梨吃得精光:“真甜。”
贺龄音笑了,激励他:“你下盘若是赢了,我再给你切两盘。”
武铮顿时露出了掩盖不住的两难之色,不过很快就被他收敛下去,笑道:“好!我这次一定努力!”
贺舒看着两人融洽和睦的对话,默默点头。
又是一轮对弈。
这一盘开始,也不知是不是贺龄音的梨子起了作用,武铮简直有如神助,在每次差点被贺舒吞尽的时候都能巧妙地逢凶化吉,最后趁其不备,将他堵在死角,一网打尽。
贺舒摇头大笑:“我也吃了咱们家阿音切的梨子,怎么却没有什么助益?看来阿音只助夫君,不助她爹。”
“爹!你说哪的话!”贺龄音羞怯欲逃。
贺舒不逗女儿了,对武铮道:“再来一局?先说好,这一局可不能再有奖赏。”
在棋局上,贺舒还是很有胜负心的,武铮之前从未赢过他一局,因此他下一局还得扳回来。
武铮谦虚笑道:“上一局小婿运气好罢了,论技巧还是比不得岳父大人。这一局再有奖赏,小婿恐怕也胜不了。”
这马屁拍得贺舒通体舒畅,反倒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棋艺的长进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贤婿平日里忙着保家卫国,棋艺不精也是正常。我们只不过闲玩而已,胜负都别放在心上啊。”
武铮连忙乖巧点头。
又开始对弈,贺龄音一边给武铮切上一局的奖赏,一边用余光观棋。
这次她默默留了个神,正如她爹所言,棋艺的进步非一朝一夕之事,而武铮上一盘下得那么进退有度,分明不像技艺不精的样子,便是为了她的奖赏,也不至于那般突飞猛进。
……而这一局的水平,似乎又落回原点了。
一个人的棋艺,哪能变动得这么大啊。
除非……他本就是个高手,不过装成“低手”哄她父亲开心罢了。
有了这个想法,贺龄音再观察起两者下棋来,就看得一清二楚了——
武铮的确是在故意输棋讨好她爹!
贺龄音觉得好气又好笑,武铮可真是……真是努力啊。
要知道,不着痕迹地装成一个低手巧妙输棋可比打败一个高手要难得多。
不过,武铮有这份心,她自然也不会去戳穿他,只是默默地又给他添了几盘水果,安静地看他引导着自家爹走向胜利。
半个时辰后,贺龄音打断了他们。
已经到了该安歇的点儿了,他父亲一下起棋来就不分昼夜,而武铮自然不可能主动停下,只好由她来止住了两人的下一局。
贺舒下得痛快了,对武铮那是越发满意。
武铮则在贺舒面前装巧充乖,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连连点头。
贺龄音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看着两人寒暄。
*
晚上,贺龄音与武铮漱洗完毕,回了房间。
闺房里烛影绰绰。
武铮“咳”了一声,不知道今晚的自己何去何从——
地上?床上?
毕竟今天早上他……
其实不是他有意冒犯,那是很多男人晨起的自然反应,况且贺龄音那么香香软软地被他搂在怀里,他自然在梦中都会情不自禁……
贺龄音坐在床沿,无奈地朝他招手道:“上来睡吧,我叫人多备了一床被子、一个枕头。”
好像自从将他招上床,就没法赶他下去睡了。
武铮心里一喜,从善如流地灭了灯,摸上了床。
贺龄音睡在里侧,轻声问他:“明天……是否回武家去?”
按规矩,新妇出嫁后就得回门的,可是她回门的机会早已在武铮回北疆的时候用完了。现在应当不属于回门了。
那么,她理应跟着丈夫,住回夫家。
虽然她还想继续在家多住几日……
武铮却不假思索道:“在你家多待几天,反正阿芫的笈礼和成亲礼都在下个月呢。”
说起武芫,贺龄音又想起了自己答应她教她化妆一事,遂将这事跟武铮说了,末了道:“还是回去住吧,我好教她。”
武铮哈哈笑道:“傻姑娘,武家和贺家就隔了几条街而已,又不是铎都与北疆!你要明天去教她,我正好先把你送回我家,然后进宫去见皇上。回头我再去接你,晚上我们依旧在这个家住。”
贺龄音听到这个安排,连连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便柔声道:“好,就听你的。”
武铮忽然道:“对了,明天是铎都的市集。”
他忽地侧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贺龄音:“你很久没逛铎都的市集了吧?明天晚上,我带你逛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