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铮当场愣住,冲向天灵盖的那股怒气渐渐化作了层层冷汗……
他、他打了贺龄音的亲哥?
他打了他大舅子!
武铮顾不得想贺龄音她哥怎么会出现在他家,连忙上前两步,跟贺龄音一起将这人扶了起来——
“哥!”他也不知道这人是贺龄音的哪个哥哥,反正嘴里已经喊上了,“哥,我是武铮,阿音的丈夫!刚才、刚才我以为你是轻薄她的浪荡子,所以一时情急就误伤了你,你可千万别怪罪!”
不怪他不认识贺龄音的哥哥,他在铎都待的时间本来就少,平时也不爱与朝中其他官员交际,认识的都是一些武将,所以之前压根就不认识贺家人。
而更巧的是,在他上次回铎都与贺龄音成亲的那段时间,贺龄音的大哥和二哥刚好都不在,据说一个被皇上派去了外地处理藩属国事宜,一个则正在外地处理一桩某王爷纵子杀人案,也不得归。
因此他就只认识贺龄音那个尚且住在贺府准备考功名的三哥贺亦青。
武铮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这次回铎都,原想着给贺家人留个好印象,讨好讨好她的亲人,哪知道这一来就得罪了大舅子——
他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偷瞄了贺龄音一眼。
武铮一上来就把她阔别已久的亲哥揍得半边脸都肿起来了,贺龄音原本正生气着,冷不防就瞧见了武铮投来的小心翼翼的目光,她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到底不是故意的。
“铮哥,他是我大哥贺辽京。”贺龄音一边给武铮介绍,一边掏出帕子给贺辽京擦去嘴角破皮渗出来的血迹,“大哥,他便是震北大将军武铮,我的——我的夫君。”
她不由得给武铮解释起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一场误会——大哥,还疼吗?”
武铮在一边连连点头,忙道:“大哥,你打回来吧,我就在这受着,随你怎么打,我绝不躲一下!”
贺辽京是个斯斯文文的削瘦青年,武铮这一拳将他砸了个眼冒金光,这会儿才缓过劲来。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精壮的男人,心里不由道,他若是还手疼的恐怕还是自己。再说了,他一个小小的宗正少卿,哪里敢打震北王、震北大将军,还是在武府里。
贺辽京整了整刚刚被弄乱的衣服,勉强挤出两字来:“无事——”
话音还未落地,一边的中年男人走了上前:“不行!贺少卿你别不好意思,斯文人就是容易吃闷亏,我儿子打了你,我给你打回来!铮儿,你自己去拿训棍来,我来替贺少卿多打几棍,以表歉意!”
他身边的中年女子也随他上前来,关切地问贺辽京:“贺少卿眼下可好?疼得厉害吗?我已经叫人去找大夫了,你在我家先歇会儿吧。”
还有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也奔过来,砸了一下武铮的胳膊,皱眉道:“哥你搞什么啊!不想跟我们打架竟然去打别人,可没把贺大哥的牙齿打掉吧……”贺龄音婚后在武家待过几天,自然认得他们,他们三个便是武铮的父亲武庭、母亲陆兰和妹妹武芫。
方才也是他们三个人和武铮打了起来。
刚刚进门时,她受到惊吓所以一时没看清是他们,惊吓过后见是武铮的家人,心里便益发疑惑,正想让他们别打了,一双手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她一转头便看到了自家大哥,一时什么都忘了,欣喜不已地叫了一声大哥。
贺辽京眼里也满是久别重逢的快意,又是打量她瘦了没有,又是像小时候那样捏她脸蛋,两人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武铮就——
贺龄音此时无暇细细思索自家大哥怎么会出现在武府,也不知道武铮的家人怎么会朝武铮动手,她忙收起帕子,朝武庭、陆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万福礼:“儿媳贺龄音见过公公、婆母。”
“哎,快起来!”陆兰连忙扶她起来,望着这个娇柔的儿媳妇,手上都不敢用力,“龄音啊,没想到你也随铮儿回来了,路上辛苦吗?”
武庭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媳妇,也颇为抱歉,一张沧桑冷峻的脸上显出几分尴尬来:“刚刚有没有吓到你?”
“肯定是吓到了!”武芫挤开武铮,挪到贺龄音身边来,“嫂嫂对不起,我们都不知道你跟我哥一起回来了。以前我哥每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家第一件事就是打一架,看看大家的武功是精进了还是退步了,把你吓坏了吧?早知道你来,我们就换时间打了。”
原来是这样……真是奇怪的家风。
贺龄音忍不住腹诽了一句,面上盈盈一笑:“没事儿,我并没有被吓到,不必担心。”
“好了,别在院子里干站着了,我们进去慢慢聊!铮儿,你还愣着干嘛,去拿训棍来,今天非打你几棍不可!”武庭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招呼大家进去。
“是!”武铮应了一声,偷偷捏了一下贺龄音的手,让她安心跟着大家进去,自己则转身朝右边廊子快步走去。
“武铮——”贺龄音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而后忙拉住贺辽京的袖子,低声:“大哥……”
她公公武庭是替她大哥出气,于情于理她都不好出面说什么,只能问问她大哥的意思。
毕竟、毕竟武铮也不是故意的啊,何必……
贺辽京从她眼里读出了求情的意思,他又疑惑又有些不快,便假装没看见,大步踏入了武府的正厅。
几人坐下喝茶。
在寒暄中,贺龄音才知道原来自她嫁给武铮后,贺家与武家便有了往来,近日她娘亲得了好几串南海珍珠项链,于是让贺辽京给亲家母送一串来。
贺辽京送了项链后,正准备离开,武庭等人送他到院子里,便闻得小厮通传,说武铮的马车已经来了,于是便发生了之前的那一幕。
正说着话,武铮便拿着一个一米长的胳膊大小的棍子回了来,将它双手呈给了武庭。
“废话,我当然用力打。”武庭站了起来,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已朝他背上狠狠落了一棍!
“这一棍,当给贺少卿致歉。”
说完,左右又是两棍!
“这两棍,给你长长记性,以后遇事要冷静,不要冲动。”
这三棍来得猝不及防,待贺龄音反应过来,武铮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三棍。
不过武铮跟铁打了似的,只在棍子落下时忍不住溢出了一丝闷哼,面色却与平时无异。
他挨完打,便自动自发地来到贺龄音身侧的位子坐下,低声安慰她道:“媳妇,我没事,我真没事。你没吓到吧?别担心。”
贺龄音将方才被自己的指甲不小心拧坏了的丝帕收进袖子深处,面上恢复了平静:“……我没有担心。”
“好了,休息一会就吃午饭了。贺少卿也留下一块儿吃吧?”陆兰适时地出声,“铮儿,下午你是不是要进宫面圣?”
武铮点点头:“嗯,还有阿音也要跟我一块儿去。”
陆兰颔首:“既一起回来了,那是得一块儿进宫面圣。”
武铮见他们似乎不知道皇上的密件上特意提到贺龄音,便也没说这点。
此时,贺辽京轻咳一声:“武老将军、武夫人、武大将军,我与舍妹多日不见,思念甚重,可否……让我和她单独说会儿话?”
“当然可以!”武铮赶紧抓住这小小的讨好之机,“我带你们去我房间里谈,我房间久不住人,又安静又整洁。”
武庭夫妇自然也不会阻拦兄妹相聚,便摆手让武铮带去。
贺龄音其实这会儿更想看看武铮挨那三棍子到底样了、有没有事,但是大哥要与她叙旧,她自然不能说不去,何况她也确实有很多话想与家人说,于是便站了起来,与贺辽京一道随武铮去后院。
武铮在带着他们去自己房间的路上,忽地想到,自己刚刚揍了贺辽京一拳,他会不会现在气还没消,准备跟贺龄音说他的坏话?要贺龄音离开他?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七上八下起来。
在北疆的时候,虽然与贺龄音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进展,但是起码她人就在他面前,而自从回了铎都,他就忽然产生了一股抓不住她的虚空感。
毕竟,她已经回家了。
她若是想留下,他也舍不得勉强她……
武铮脑子里乱糟糟的,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等他回过神时,贺龄音已经走进去了,而贺辽京正准备关门。
“阿音!”武铮忙叫住她。
贺龄音回首,窈窕的身姿像画中美人似的,她疑惑问道:“怎么了?”
武铮也不好当着贺辽京面前说什么,只是目光深深地凝着她:“我……我等你吃饭。”
贺龄音点头浅笑,而贺辽京则在此时关上了房门。
听着武铮的脚步声远去,贺辽京才开口:“妹妹,你看过密件了吗?皇上的那封让带上你回来的密件,是我们集全家之力求来的。”
“什么?”贺龄音惊诧。
贺辽京一脸郑重地看着她:“妹妹,你在北疆过得好不好?武铮对你好吗?你……你想与武铮和离吗?你若是想,这一次咱们全家拼尽全力也会为你办到!还有昭安,他说他也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