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梦中业火

晓日初升,初晨的熹微揭去暮雨的薄纱,带着湿意的轻风微微吹过,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混着泥土的气息。

扶缇将编好的两股发辫捋到身前,打着哈欠推门下楼。

“呀,姑娘醒了啊。”

卿茴今日换了一身芙蓉色轻罗百合裙,轻点脂粉,面若桃花。

美人此刻朱唇轻勾,眼神略带玩味地打量着扶缇,“昨晚睡得可好?”

她可没忘记,那位公子昨日拎着她回房的表情,今早听伙计说,二楼里侧的厢房,烛火燃了半宿才灭。

扶缇:“……”

一些并不愉快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

鬼知道,昨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可是一百张符咒啊,她整整抄了大半夜。

将少女脸上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卿茴勾了勾唇,刚要开口,余光却瞄见了那个正踏门而入的身影。

“裴仙长,早上好啊。”她歪头笑着,视线越过扶缇,朝裴渡招了招手。

熟悉的名字落入耳畔,扶缇身体一僵,只觉得拿笔的右手腕又开始隐隐泛酸,她恨不得拔腿就跑。

然而下一秒——

“师妹。”

扶缇刚抬起的脚步倏地一顿。

她被迫转回身,讷讷干笑两声:“哈哈…早啊师兄。”生怕他又想起昨晚的事,扶缇紧接着转移话题道,“我们要走了吗?”

青年慢步走近,迟缓的脚步声落在她耳边,只觉得步步惊心。

好在裴渡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嗯了一声,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吃完这个再出发。”

扶缇看着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包子,一时间有些怔然。

她没想到,裴渡大清早出门就只是为了给自己……买早饭?

卿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二人,视线扫过扶缇隐约泛红的耳根,眼底划过一丝调笑。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这静默的气氛:“不知二位要去何处?”

裴渡黑眸注视着少女,见她捧着油纸包走向一旁的木桌,拎裙坐下,掏出包子咬了一口,他这才将目光挪开,侧过头回道:“宛江镇。”

此地距离宛江不远,周围的城镇又寥寥可数,稍加猜测便能知晓,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听到这个地名,卿茴脸上笑意一滞,神色难得正经几分,又跟着重复了一遍:“宛江镇……你们确定要去那里?”

大概是有些惊诧,卿茴的嗓音也比方才高了不少,就连吃饭的扶缇都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卿茴,语气稍显疑惑:“宛江怎么了,不能去吗?”

卿茴看了她一眼,又抬眸望向裴渡,见两人神色均是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不由得轻叹一声,缓缓道来:“二位是初次来江陵吧?这宛江,倒也不是说不能去。”

……

浮云遮眼,云雾缭绕,群山环伺,青云宗便屹立于此间那座最高的山峰之巅。

巍峨的扶摇殿高耸入云,玉白的长阶望不见尽头,宫殿外周泛着淡淡的金光,掩在云霭之间,美轮美奂,恍若仙境。

位于扶摇殿西侧的是一座雄伟的高塔式建筑,这便是青云宗的藏书阁,里面分布着大量奇珍异宝和功法秘籍。

而在藏书阁的最顶层,还储存着关于青云宗百年来的典籍记载,里面涵盖了过往所有的兴衰荣辱和种种异变。

温峤立在两侧书架的过道之间,白皙的手指翻开最后一页,视线大致扫过,而后合上书籍,捏了捏眉心。

“师姐,我们要这样找到什么时候?”贺子慕将手中的书扔置一旁,揉着脖颈站起身来。

自从回到青云宗,将事情经过尽数汇报给师父之后,他们两个便整日窝在这藏书阁,翻阅过往所有有关的典籍记载。

“师父说过,世间万物,但凡修炼,必然有迹可循。”温峤将手中书籍放回原处,缓声道,“青云宗立宗百年,除妖无数,典籍所载妖邪,几近世间九成,我们将这些全部翻阅一遍,总能找出点蛛丝马迹。”

“更何况,”温峤转头看向他,语气温柔而认真,“裴师兄与阿缇还在等着我们呢。”

贺子慕闻言长叹口气,认命地又抽出一本书籍,翻看起来。

……

“此事吧,说来也话长,按理说我本不该将这事透露给你们。”卿茴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碗水,抬眸看了眼裴渡,“但仙长于我有恩,我被那旧疾困扰多年,每逢阴雨天总要疼肿一阵,严重时甚至不能走路,多亏仙长昨日出手相助,我自是应涌泉相报。”

“况且,”卿茴将目光移向扶缇,唇边笑意又深了几许,“我与这妹妹颇有眼缘,也实在舍不得看着美人白白送死。”

扶缇被她端量地有些不自在,连忙低下头,又咬了一大口包子。

卿茴见此,不由得娇笑一声,直到青年略带警告的目光落在身上,她这才有所收敛。

卿茴抚了抚鬓发,娓娓道来:“我在宛江有个朋友,前段时间他正巧途径这里,便小住了几日。”

“叙旧之时,他有感而发,便聊起了自己不久前遇到的怪事。”

“这宛江镇背靠宛江,依江吃水而活,他们当地有个习俗,便是江祭。”

“所谓江祭,便是在六月初四这一日,当地百姓先在水神庙祷告祭祀,而后乘舟游江,将祭品献入江水之中,以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扶缇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温吞出声:“这不是很正常吗?”

南乡水祭,虽有地区习俗差异,但大体都是差不多的流程。

卿茴睨了她一眼,语气带嗔:“妹妹,别着急啊,且听我细细道来。”

美人妖娆一笑,落在扶缇眼中,可谓是妩媚多姿,连带着她自己的心跳都快了几拍。

该说不说,她忽然能理解什么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还没等她回味完,身旁却忽然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敲了敲桌面。

……?

扶缇偏头看向手掌的主人,一脸不解,细看之下还能品出几分被打扰的遗憾。

“可否帮我倒碗水?麻烦师妹了。”

青年唇角微微上扬,态度谦逊有礼,妥妥一副儒雅师兄的模样。

……皮笑肉不笑。

扶缇默默在腹诽了一句,拿起一旁的茶壶为他倒了一碗水。

经过昨夜的悲惨教训,她算是看清了这人的真面目,什么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都是假的。

他明明就是只披着羊皮的狼,温和无害的外表下,藏着一副黑心肠。

虽然……不可否认,那心肠偶尔也会红一下。

她抿了抿唇,视线扫过自己刚吃完的油纸包。

卿茴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说着:“这江祭若是放在往年,确实没什么不停,可怪就怪在,今年他们改了习俗。”

“改了习俗?”扶缇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话题。

“嗯,以往都是先去水神庙,再去宛江游行,可今年不知怎么了,忽然调换了二者的顺序。”

“此举一出,自然有人反对,但都被强行镇压下去了。”

扶缇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江祭那天,天气反常的阴沉,可即便这样,也没能阻止祭典的举行,一切都按照计划推进,直到后半夜……”卿茴脸上没了笑意,“水神庙异光大现,漫天的红色……就像是猩红的血……再后来,业火肆起,吞没了所有。”

“烧没了?”扶缇皱了皱眉。

水神庙毕竟是一方水土的信仰之地,若是烧毁,可以说是事关重大,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

卿茴偏头看向扶缇,唇角忽然泛起一抹诡谲的笑,语气也阴森起来:“倘若真这般简单就好了。”

那眼神看的扶缇头皮发麻,她忍不住蜷了蜷指尖。

“我这师妹一向胆小,掌柜的还是莫要吓她。”

裴渡伸手拿起茶壶,宽大的衣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阻断了卿茴看向少女的目光。

扶缇却是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怔,后知后觉地嗅到一丝不对劲。

等等……

所以说,他方才明明能自己倒水??

她忍不住歪头瞪了一眼裴渡。

这人就是故意的,肯定是为了报复自己昨晚的行径,可是话说回来,她不也是担心他的安危嘛,谁让他一开始不说清楚的!

似乎是察觉到了那道颇含怨念的视线,裴渡黑眸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笑意。

卿茴也早已顺势收回了目光,语气揶挪,“仙长对师妹可真是关爱有加,令奴家羡慕不已啊。”

扶缇闻言默默低头喝了口水,呵,都是假象。

裴渡勾唇轻笑,不置可否。

卿茴见他这模样,无趣地撇了撇嘴,又转回话题,“谁知第二日,最诡异的事情便发生了,那本该烧为废墟的水神庙,竟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扶缇:“所以那场大火只是一场梦?”

卿茴却摇了摇头,“我们原本也以为只是一场梦,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江祭那天,我那位朋友约人喝酒,午夜散席回家,恰好途径水神庙,目睹了那场经过,当时就被吓得落荒而逃。起初他也以为是醉酒糊涂,直到他亲眼看见自己当日换下来的衣物和鞋子,全都沾染着烧灼的痕迹。”

“他向来独居,那日府中也并未生火,所以不可能是在府里弄上的。”

“从酒肆到自己府邸的那条路,他沿着记忆重走了一遍,也排除了路上燃火的可能。”

“至于聚会的酒肆,则更加不可能了。”

“因为那酒肆临江而建,周围环境潮湿,极难起火。”

“所以,综合种种,唯一的理由,就只能是那场古怪的梦中火。”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个副本开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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