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染停了半晌, 最后还是弯唇笑了, 用手托着腮, 抬头看向邵俨,反问道:“那……你想让我做皇帝吗?”
两人的视线相撞,邵俨一眼望进祁染的清亮的眸子,唇角微抿, 声音低哑:“我只希望你如今做下的每一个决定,以后都不会后悔。”
祁染原本是想听听自家小祖宗说上两句情话的,像什么“我只希望你开心啊”,又或者是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好”的话。
虽然最后的决定肯定不会更改,但她总是想要听上两句甜言蜜语的。自家小祖宗木讷又别扭,平时想要听他说上一句情话,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不过, 便是没有成功引诱出情话,祁染也没想到, 邵俨会冒出来这么一本正经的一句。
“你这么说话,真的像是长辈的告诫。”祁染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颓然地趴到桌子上,声音有气无力的。
邵俨差点被她孩子气的动作给逗笑了,伸手在她的发顶揉了一把,颇有些无奈:“我本就比你大上许多。”
“多什么多!我看你就生得刚刚好。若是真的和我一般年纪, 我还嫌弃你是毛头小子呢!”祁染却支棱起脑袋来,皱紧了眉,语气郑重地反驳道。
她见邵俨微微摇头, 眸色无奈,似乎要再否认些什么,便猛地坐起身子,开口将话茬抢了过来:“你可少说些老啊老的话!你一贬低自己,都像是在说我眼瞎!我告诉你,我眼光好着呢!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祁染横了邵俨一眼,声调降了下来,又提了之前聊的事情:“我不去争皇位,只是因为觉得不适合。”
她顿了一下,似是开玩笑的语气:“因为我很可能会是一个残暴的君主。”祁染的语调微扬,说着话却移开了视线。
尽管她的语气听不出一点异常,但邵俨本就是宫中打磨出来的,再加上又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哪里会听不出来她情绪的变化。
“怎么会。”邵俨将她的指尖拉紧,摇头抿出一个极淡的笑,顿了一下,声音压低了许多,“开疆扩土,怎么能算是残暴。”
祁染的身体瞬间紧绷,垂下眼眸,将唇瓣抿成了一条线。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半晌,祁染长呼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将手伸直把邵俨的手攥紧,语气严肃:“邵俨,你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
邵俨自然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没有辩解,反而抿唇笑了,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温柔轻软,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祁染维持了几刻的冷淡,最后还是破了功,只不过还在强撑嘴硬:“你最讨厌了。”
“是,是我不好。”邵俨竟顺着接了一句,抬手抚过祁染的长发,低哑的嗓音像是在人的心头撞了一下,带起一阵酥麻来。
“咳咳……对了!你的那些手下,就进牢里的临平那帮,还有你暂时遣散的,我都帮你安置好了,先安排在城外的庄子上了。”祁染假咳两声,掩藏下耳根的燥热,一本正经地提起了其他的事情。
“好,辛苦了。”
邵俨点了点头,对祁染说的事情并不意外。其实,他出来以后便尽快招了暗卫让他们去救临平他们。时间不长,暗卫回信禀报人已经被人救走了。
“那要怎么谢我?怎么不也……”祁染笑嘻嘻趴在桌子上,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正要反过来调戏一下邵俨,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猛地转头看向一边的门。
邵俨也警觉起来,神色严肃,身体紧绷着,时刻准备站起身来。
祁染微微眯起眼睛,将那些声音都分辨了一遍,而后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她转头见到邵俨面色紧张,便抿唇笑了笑,拉住邵俨的手,稍稍用力,低声安抚道:“没事,玥玥她们会解决的。”
“嗯。”
邵俨缓慢地点了一下头,抿起一个笑,但是身体半分都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警惕了。
“打斗声不是很激烈,问题不大的。”祁染将他的手拉紧,神色间倒是镇定,转了一下话茬,道,“对了,之前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小姑娘是刺客的?我竟一点察觉都没有,看她不会武功,身上也没什么杀气。”
其实,邵俨一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密室与那间屋子还隔着厚厚的墙,将唯一的门关死以后。便是练武多年的祁染,也只能听到些模糊的动静。
邵俨转头将小丫头的细微表情仔细看了两遍,确定她不是在说假,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场景,倒也觉得应该和小丫头讲一讲,声音压低,开口道:“有很多的疑点。这个刺客应该是易容的,程家嫡长女性情内敛,走路时总是颔首低眉,很是守规矩。而今天这人走路的时候,便显出几分怪异,抬腿落脚都显得刻意……”
“程家嫡长女叫什么名字啊?”祁染借着他说话的间隙,像是语气随意地问了一句。
“程亭岚。”邵俨的思绪被打断了一下,也无须太多的回忆,便直接开口说出了名字。
“亭是哪个亭啊?”祁染的手指在杯沿上划拉了一下,垂了眸子,语气不咸不淡。
“亭台楼阁的亭。”邵俨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解释了这句后,又试探着开口询问,“怎么了?”
“没事啊。”祁染冷淡地扔出三个字来,将手中的茶灌进嘴里。她又会忽然想起那个“程亭岚”说的爱慕什么的,胸口就总有些不得劲,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今日那宴席上的少女莺莺燕燕少说也有五六十,单单是那个叫程家的,席间便有三四个小姑娘。
这样随便起身过来了一个,自家小祖宗都能叫出名字,还能说出性情、举止。
这记性也真是好!
“我与她并不相识。”邵俨瞬间想通了所有关节,当即又是无奈,又是有些想笑。
这都是哪里没由来的飞醋。像他这样一个阉人,怎么随意与其他的女子有牵扯。莫说是牵扯,在小丫头出现以前,他都想着将那些事情处理完,便找一个深山老林埋了罢了。
但是看小丫头明显要开始生闷气,邵俨暗暗叹了一口气,抬手给她眼前的茶斟满,眼底压了无奈的笑意,声音不自觉地放软:“陛下年幼尚无子嗣,之前为了给陛下选秀女,我是把京城所有的女子都了解了一遍。特别是门楣高,或者性子极好的。”
“哦?那京城适龄女子里,最好看的是哪一个?”祁染抬手喝了一口茶,扬眉又扔出一个问题,颇有些找茬的意味。
“陛下最喜欢起乔家的大女儿,认为生得世间无二,又是灵巧聪慧。”邵俨回答得还是一板一眼,见祁染都攥起了小拳头,才继续补充道,“至于我……只觉得你便是……”
他稍稍顿了一下,见小丫头明亮的眸子里带着期待的笑意,心头也不由一软,只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一个模样。
“你便是世间最蠢的了。”在祁染亮晶晶的眼神下,邵俨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周围温情的小泡泡戳破,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祁染被他一句话堵得上不去下不来,气呼呼地站起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告辞!”
她说是告辞,其实也就是去屏风后面,叫了热水准备洗漱睡觉。外面这一波的刺杀已经结束了,玥玥顶着一脸血蹦蹦跳跳给把热水推进来。
祁染又嘱咐了她两句,才转头拎着热水准备洗漱,路过邵俨旁边,将小脑袋一甩,还幼稚地哼了一声。
她洗漱后直接爬到床上睡觉去了,暗暗决定这一次肯定不能对小祖宗屈服。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落入了一个温柔的怀抱,听到有人低声说:“你自然是最好的,何必与那些不相干的相比……”
祁染实在困倦得厉害,脑中的思绪已经是一团乱,啥都想不到,只觉得他怀里很温暖,美滋滋地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打了一个哈欠就睡了过去。
她今日也着实是累了,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她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转头看到自家小祖宗的美颜近在咫尺,凑过去吧唧就亲了一口。
昨天最后那句话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个梦。不过,祁染也懒得计较了,自家小祖宗总是要好好宠着的!
邵俨见她没有再提起昨天的事情,心下长长松了一口气。那般肉麻的话,他实在是说得别扭。昨日便是小丫头睡着了,他都说得磕磕绊绊。还被小丫头睡着的小动作给吓了一跳,着实丢人得很。
两人洗漱完,从密室出来,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两个替身也是刚刚起床,“祁染”的右腿被整个包扎了起来,拿木板夹着,还是“邵俨”扶着才算是站直了身子。
祁染皱眉,还没有来及问上一句,便看到玥玥从外面回来,胳膊也被拿布包上了。
“严重吗?”祁染几步走过去,没有贸然动她受伤的胳膊,眉头紧锁,低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