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息吧。”
祁染转头看向邵俨, 见他沐浴出来了, 便不再和玥玥多言, 和她嘱咐了两句,便让她下去休息了。
玥玥应声下去了,门被重新关好。
祁染起身走过去,路过架子的时候, 随手拿了一条手巾。她在邵俨面前站定,见他的肩上被水浸湿,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头发还在滴水。”
“嗯。”
邵俨抿了抿唇,眉眼微弯,却没有多说什么。
“玥玥刚才还在和我感慨,你手下的人做事温柔。”祁染拉住他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了手巾给他擦头发, 随口念叨起刚才的事情。
“嗯?”
邵俨微微偏过头,眉头微扬, 眼神透出些疑惑来。
“因为玥玥发现,他们杀人前都是要先查罪行的, 竟然还有罪不至死的情况。”祁染手下的动作温柔,将他细软的发丝捧在手里,仔细地一点点擦着。她说起这话时,忍不住带出了笑意。
邵俨愣了一下, 转头看过头仔细去看祁染的表情,动作间透出隐隐的担心。
这样的行为,是有些优柔寡断了。
“诶!”他忽然转头, 祁染赶忙松开捧着头发的手,生怕给他扯疼了。她后错了半步,手正好把放在旁边的梳子碰到了地上。她皱起眉,横了邵俨一眼,“你干嘛呀,吓我一跳!”
祁染没好气地训了他半句,弯腰便要去将梳子捡起来。
她这会儿外面罩着穿着一件宽大的袍子,算是纣国中比较正式华丽的形制了。
然而祁染是随意惯了的,所以又没有太在意这些。她去捡东西时袖子也跟着垂了下去。她起身时候手上感觉到阻碍,随手用了点力气,就听到“刺啦”一声响。
祁染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袖子挂到了桌子上的雕花,袖子已经被扯开一大条缝。
她皱皱眉,还是稍稍有些心疼这件第一次上身的衣服。不过,念头也只是一闪过。她不久便重新拿了手巾,抬手掰过邵俨的肩膀,让他转回头去,拿了毛巾继续擦。
擦过头发,她拿了一条发带给邵俨的头发简单地扎了起来,便准备转头去把勾破的外衫换下来。
“倒是有些可惜了,不然在这里绣一朵花怎么样?”
祁染举起袖子,又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破口,神色间带了些遗憾。
这件还是和邵俨一起去成衣的铺子买的,今天也才穿了第一次,居然就挂坏了。
邵俨看出她有些不舍,便也将视线投向那件外袍的破口,最后还是听不得她的念叨,眼中压了些无奈,抬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拍了一下:“蠢。”
祁染还没有来及反应,便见邵俨站起身出了屋子。
她皱了眉,没有反应过来邵俨是要做什么。
没有半刻钟,邵俨拎着一个箱子从外面回来,见小丫头蹲在门口等,又觉得有些好笑,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一把,嘴上却是冷淡的语气:“怎么这般的蠢。”
“这是什么啊?”
祁染的耳朵直接将他嫌弃的话忽略掉,注意力集中在邵俨手中的箱子上。
“是针线,把外衫脱下来吧。”
邵俨的语调平稳,说话时神态自若,没有半分不自然。
“咳咳……就,我其实不太会针线活。”祁染瞬间苦了脸,假咳了两声,尴尬地抓抓头发,压低了声音解释。
邵俨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过来,眉眼微扬摇头笑了,眸中隐隐透出无奈来:“便没指望你会。”
他说完话见小丫头还是傻乎乎的样子,心下更是无奈,拎着木箱几步走到桌前,将箱子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打开取出针线。
邵俨这边都穿好了线,祁染却还是站在原处,忽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他皱眉看过去,训了半句:“还不过来?”
“来了来了!”
祁染好不容易从自家小祖宗居然要给自己缝衣服的震惊中挣脱出来,赶紧几步小跑坐到邵俨的旁边,将外衫脱了恭恭敬敬地递过去。
邵俨接过被揉成一团的衣服,视线落在小丫头身上,透出几分无可奈何来。他将衣服重新叠好放桌子上,把袖子上的破口仔细看了两遍,又转头看了一下箱子的线。
祁染托着腮帮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邵俨,简直是受宠若惊。
“就和裙子上一样的花吧。”
邵俨皱眉打量完,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视线落在祁染的裙摆上,带了询问的语气。
这件外衫和裙子本就是一套的,上面绣相同的花,倒也不显得突兀。
祁染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见到自己裙子上复杂的花纹,立即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用那么麻烦!只要缝上就行了!”
开玩笑!小祖宗能亲自动手给缝就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那还能要求那么多啊!再说了,万一小祖宗手生了,折腾半天缝不出来,也多栽面子啊!
邵俨扫了她一眼,就看穿了她全部的小心思,皱紧了眉,暗暗无奈地叹气。
他若是不擅长,便不会开这样的口。
祁染趴在旁边,紧紧地盯着,结果邵俨一下针,她很快就发现自己还真是想多了。
邵俨的动作一开始还有一点点生疏,随后慢慢熟练起来,下针极稳,动作几乎能和十几年的老师傅媲美。
他眉眼微垂,眸色极为认真,指尖的针上下翻飞。
邵俨的容貌真的精致到了极点,哪怕不说那双沉着脸便能吸人魂魄的丹凤眼,只提那双眉毛,也像是被世上最精妙的画师一笔笔勾勒出来的。他此时又拿着针线,做着最精细的活计,却奇异地不显女气,反而更像是在抚琴的贵公子。
祁染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看着邵俨的眉眼,又看向他熟练的动作,忽然心下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酸酸涩涩疼得厉害。
小祖宗那些年在宫里,定然是受了很多苦吧。
不然怎么会,像是样样精通的。
邵俨原本精神极为专注,但是小丫头的视线实在是让人无法忽略。他有些无奈,本想抬头说她半句,却猝不及防撞上祁染眸中的心疼。
他本就通透的人,祁染又没有想到他会突然抬头,眸中的情绪没有半分收敛,自然是一眼便懂了。
“嘶。”
邵俨愣了一下,只稍稍走神,针便扎到了指腹,有血珠冒了出来。
“扎手了?”
祁染猛地回过神来,赶紧先把他手里的针拿开,碰了他的手,仔细查看情况。
邵俨脑中又忽然浮现出小丫头刚才的眼神,就像是将心扔进了温水里,有一种酸胀在胸口蔓延起来,耳根有些着燥热,便想要将手抽回来:“无事,不要大惊小怪的。”
当初学这个的时候,两只手几乎是扎透了的。那时候只会在意不要让血沾在布料上,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疼不疼。疼得多了,反倒是有些麻木。
结果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祁染已经低下头将他指尖的血珠吮掉,又用帕子轻轻地擦了擦。
邵俨因为过于诧异,反应倒是有些迟钝。指尖温热的触感,像是带起了一阵痒意,直直地钻进了心里。他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脊背僵直,视线不自然地移开。
其实,只是一个被针扎了一下,根本是看不出来的。但!自家小祖宗还是要自己宠着的,祁染自然不可能再让他绣了,便将外衫和针线取过来。
“你正好绣了一半啊,那剩下的我来绣吧!”
祁染将袖子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语气认真地提议。
“怎么?看了一遍,这么快就学会了?”邵俨将心口的躁动压了回去,面上也没有之前那般红了,就又做出冷淡的语气。
他压了压眉宇间的温柔,故意嫌弃道:“你笨手笨脚,莫要毁了我之前做的。”邵俨说着话,便要将针线重新拿过来。
便是他技艺已经精湛都不可能不扎手,更何况小丫头没怎么接触过这个。
“绣不好,还绣不坏嘛!反正是我自己穿!”
祁染却一梗脖子,怎么也不肯还给他了。
邵俨怕针扎伤她,也不可能上手去拽,板着脸训了几句都没有作用,便也只能随她去了。
祁染自然是不会绣东西,她在边疆时,衣服破了随便缝一缝就行,反正大家都不在意这些。她后来回了皇宫,身边有的是侍女,而且贵为嫡系皇女,怎么会穿破的衣服。所以她不会,也是极其正常的。
真正动手以后,祁染才发现有多难。扎手根本是其次的,只要忍一下疼,也就不会被邵俨发现。
问题是……也真的缝得太难看了!
小祖宗绣的花,那是花。她绣得就像是半只彩色的蜈蚣!
邵俨坐在旁边连针法都要指点一下,但是祁染在这方面也真的没什么天赋,怎么绣都透着一个丑字。
祁染还担心他生气,偷偷用余光观察。
邵俨却是眉眼放松,紧抿了唇角,眼中的笑意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祁染也有些恼,起身去拿了笔墨过来。
刺绣她虽然不行,但至少画技是精湛的。拿了笔先在身上的裙子上试了一下晕染,而后盯着“半只蜈蚣”研究了半刻钟,到底还是强行救了回来。
只不过半刺绣半画出来的衣服,到底是不能穿了,祁染便出门找临和找一个衣架子,回来把这件外衫挂起来。
“库房还有几样,奴才着人给您搬一个小巧的。”临和听她说完来意,便干脆地应了,指挥着手下去做事。说完这句话,他顿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口,“染姑姑,有一件事,奴才来说,许是多嘴了。但是主子定然不会主动与您说的。”
“嗯?什么?”
祁染被他说得一愣,皱紧了眉,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