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多年前的疑云

“邵大人在与我讲纣国的风貌, 说纣国与柳国该永世交好才对!”

祁染的脸上的笑意消了大半, 反手摁住邵俨的胳膊, 不急不慢地放下扇子,扬声回了。她顿了一下,坐直了身子,神色严肃了起来:“这位大人可是对此有异议?”

她毕竟也是皇宫的出身, 这样安插罪行的手法自然如火纯青。

如今便算是在纣国的宫中,她也绝不可能放任,有人当着她的面欺负自家小祖宗!

周家的中年男子声音一哽,这才忽然想起那个阉人身边坐着的小姑娘是柳国的人。那个小丫头片子看着人畜无害,倒是牙尖嘴利的,竟这事都能攀扯上。

他黑了脸,便要撑起气势给她一个下马威。

叶谦一看事情又要坏, 赶紧开口接话:“祁姑娘年岁尚小,性子活泼也是正常, 周学傅不必如此苛责。”他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嗓音清亮。

那笑意却是没有透到眼底的, 甚至隐隐有些厌烦。

三舅舅做事愈发没有章法了!柳国出使的人再过两三日便要走了,干嘛非要撑这一时的威风?等庄明这几个人走了,不过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小丫头,便是怎样揉搓都是无所谓的!

那中年人与叶谦对上视线, 竟是在怒气之下听劝了,挪开视线没有再说话。

“陛下方才提到应有乐曲,便由微臣吹笛一曲吧!”

叶谦见他没有再插话, 心中这才稍稍放松下来,温和地笑着将话茬转开。

坐在高座上的小皇帝脊背挺得笔直,面上也一直绷着,听见他说话点了点头。他回应得有些快,又觉得自己这样不稳重,调整了一下,才重新缓慢地点头。

于是,叶谦着人取了笛子,刚才的事情就被这样盖过去了。

至于他话中暗暗指责祁染不懂事,祁染也没有提出异议,然而托着腮,挑眉笑了。

既然说她年幼不必计较,改日一定让他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不懂事”!

邵俨的视线始终落在祁染身上,将她说话时的神色细细地看了好几遍,他微微有些发怔,胸口涌起一阵阵酸胀来。桌上果茶的甜味不知道怎么浓郁起来,还没有喝便已经满是香甜。

被人护着吗……

叶谦吹完自然是满堂称赞,有些小姑娘几乎被他这一袭青衣晃花了眼。周家的那个小姑娘更是看得目不转睛,就差把视线直接粘在叶谦脸上。

祁染却百无聊赖地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吹的是个什么玩意,街坊家刚学笛子的小孩差不多也这个水平。若是单单看长相,她家小祖宗能甩去叶谦八条街去!

叶谦便算是个开端,今日难得大臣都带了家眷,那些小姑娘们自然是要露一手的。争奇斗艳一下,便是不冲着小皇帝和叶谦去,也要在未来婆婆的面前整一个好感。

于是,就看着这群青葱似的小姑娘一番吹拉弹唱。

祁染一边吃吃喝喝,一边颇有兴致的欣赏。这些小姑娘都不过十六七岁的,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华,技艺也算是精湛,看着自然赏心悦目。

一会儿又上前一个紫裙的姑娘,拿了绸带似乎是要跳舞。

“哇!这个小姑娘的腰也太细了!”祁染将手中的糕点塞进嘴里吃了,反手用胳膊肘怼了一下邵俨,声音中满是惊叹,“我觉得我大腿都要比这个粗了!”

“嗯。”

邵俨看她欣赏女子倒是更为起劲,心下便是无奈,伸手递过去一方帕子,示意她将嘴上的渣擦一擦。

“你说,怎么会这么瘦啊?”

祁染接过帕子将嘴擦了,又擦过手,转头拉住了邵俨的胳膊,开始与他细细研究起来。

邵俨对上她亮闪闪的眸子,不由抿了抿唇角,低声道:“她们是自小便会控制的,不吃荤不吃油,每天都只吃一顿饭,而且……”

他微垂了眼帘和祁染说着话,面上的表情在外人看来甚至是冷峻的。但祁染能看到他眼中的生动,带着些无可奈何,却又极为温柔。

祁染原本是听着他说话的,可是那双漂亮的丹凤眼还是很快就将她的注意全部吸引走了。

她托着腮,转头一眨不眨地盯着邵俨,显然是走神了。

邵俨的唇角微抿,透出无奈来,却仍是继续往下说。

祁染的走神一直持续到小姑娘们表演得差不多,小皇帝都开始说送别柳国出使的人的客套话。她突然听见“柳国”两个字,才算是回过神来。

小皇帝还很大手笔送了一堆礼物,宫人一件件呈上来,倒是颇为壮观。

祁染喝着茶,看着那些礼物,内心倒是没有太多的波动,只不过偶尔感慨一句小皇帝的大方。突然宫人又呈上来几件乐器,摆在那堆金玉翡翠旁边,其实也就是带着比较鲜明的纣国风格的普通乐器。

她原本扫一眼便要收回视线,可是目光落在一个不起眼的笛子上时,瞳孔骤缩,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那是姑母的笛子!

“怎么了?”

邵俨察觉了她的异常,心下也是一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压低了声音开口。

“邵俨,这些都是纣国国库的东西吗?”

祁染面上的笑意去了大半,微微眯起眼睛,将那个笛子仔细打量了好几遍。这根笛子看着并不显眼,只不过用的竹子不是特别常见,并且上面的挂饰是姑母亲手打的。

“是。”邵俨不知道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识,但他看祁染的神色极为认真,便还是沉声解释道,“有的是积压了很久,还有主动上缴、抄家,以及从别处搜刮的。”

“嗯。”

祁染点头应了一个字,手指搓了搓下巴,眸色更为幽深。

这根笛子怎么会在这里?!

姑母以前很喜欢这根笛子的,只要战事不吃紧,她便常常会在月下吹笛。但是后来有一天,这根笛子突然就不见了。

而后,姑母再也没吹过笛子。

祁染一开始以为这根笛子是掉在战场上了,当时还派人去寻找了几次,但连笛子的碎片都没有找到。

可如今,笛子出现在了这里……

祁染将当初的回忆翻出来,一点点掰开揉碎。

柳国与纣国从未发生过战事,姑母镇守边疆,打的也都是些侵扰百姓的残暴异族。

小皇帝说的所有的话,祁染都没有听。她坐着等宫宴结束,和邵俨打了一声招呼,就起身去找了庄明。

“这是怎么了?”

庄明运了那些东西往外走,都还没有出皇宫,便被祁染截了下来。他不解地皱了眉,开口询问。

“刚才送的那些乐器在哪个箱子里?”

祁染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抛出一个问题,视线在几个箱子上扫过,面色微沉。

庄明颇为疑惑,却还是没有违背祁染的意愿,甚至在她打开箱子要找东西的时候从旁协助。

祁染打开礼盒,将那个笛子攥在手里,仔细地将上面的绳结看了好几遍。

她果然没有看错!

“可是笛子有什么问题?”

庄明看了看她手中的笛子,也没有看出什么古怪来,压低了声音询问了半句。

祁染抬头看他,见他眸中的疑惑不是作假,便知道他真的不认识这个笛子。应该不只是他,怕是连纣国的小皇帝,刚才宴上的文武群臣,甚至是柳国的大臣也怕是都不知道这个笛子的渊源的。

姑母用这个笛子的时候尚在边疆,这个笛子应该只有身边的人见过。

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祁染将笛子收回礼盒里,眸中的幽深压回去,抿唇笑了笑,语气随意:“这笛子不错,我拿回去玩了。”

庄明哽了一下,本想说这样不合礼仪,可是祁染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抱着礼盒转头就走。

宫中灯火通明,祁染在小太监的带领下正准备去邵俨,绕过两个弯,却又遇到了一位阴魂不散的人。

“祁姑娘。”

叶谦朝着她微微欠身,嗓音温润,姿态亲和。

“挡路了。”

祁染扫了他一眼,冷冷地扔出一句话,便要从他旁边过去。

自家小祖宗与叶谦一看便是死对头,更何况这个人又是个阴险的,她便是再吃饱了没事做,也懒得和这人说话。

“邵大人被陛下叫去了,估计还有些时候,祁姑娘不必着急。”叶谦一个闪身又挡到她面前,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吃,眉眼也是柔和的。

祁染皱了眉,运起轻功便要离开。

叶谦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拦她,你来我往两人差点交起手来。

“有什么屁话赶紧说。”祁染顾忌着怀里礼盒,便还是没有和他打起来,而是纵身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偏过头用眼神制止了暗处蠢蠢欲动的随枫,扔出一句话,语气极为不耐烦。

“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叶谦的声音中满是歉意,他说着话竟深深地行了一礼,将道歉的姿态做了十成十,“只是,祁姑娘似乎对我有误解。”

祁染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剐过去,也没有开口接话,就看着他演戏。

“倒也不怪姑娘,是叶某莽撞了。”叶谦摇头叹了一口气,眸中的那一抹黯淡恰到好处。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姑娘只见我和邵大人不和,却不知邵大人曾经做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