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还能做些什么?

祁染躺在软塌上想了一会儿, 竟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邵俨还紧绷着精神严阵以待,以防小丫头还会问其他刁钻的问题。结果没有一会儿,他竟就听到了祁染睡到打呼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 低头无奈地笑了。

邵俨起身几步走到软塌旁边, 看祁染睡得小脸红扑扑的, 心中便是一软,抬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又怕弄醒她,手便偏了半寸,只轻轻摸了摸她散落开的发尾。

这般没有戒心, 可该怎么办啊……

小丫头一看便是万千宠爱长起来的, 可世家中龌龊事更多。人心险恶, 位于高处时, 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把你拽下来,所以定要步步小心。

幸好她出身很高,不必寒门弟子那般辛苦,可也要更谨慎一些才是。

邵俨越是这般想着就越是担心, 眉头紧紧皱着, 心沉得厉害,仿佛祁染只要离开他的视线了, 就会立即遇到危险。

他又想起之前的那个梦, 祁染满身是血地缩在破败的屋子里,抽泣着说疼。

那个场景一从脑子里蹦出来,就瞬间要将人的心撕裂开, 疼得厉害。

他还能……能做些什么?

祁染自然不知道邵俨在担心的这事,也不知道在她睡着以后,邵俨站在旁边又看了她很久。

她再一觉醒来,天已经是蒙蒙亮了。身上盖了薄被,邵俨换了一件深色的衣服,还坐在那个桌子上批阅折子。

“你一夜没睡吗?”

祁染从软榻上爬起来,几步走到桌前,拿了灯罩去看里面的蜡烛,发现果然是烧了一夜的痕迹。

她转头去看邵俨,见他眼下也有淡淡的青黑,便又是心疼又是着急。

“睡醒了?”

邵俨放下笔,不紧不慢地抬头看过来,语调平缓,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昨晚怎么要彻夜批折子?”祁染坐到他旁边,伸手拉了他的手腕,仔细去看他脸上的神情,压低了声音,语气显得郑重。

“还好。”

邵俨看她担心自己,心下便是一软,抿抿唇开口回答了。

“你……”祁染的话说一半又咽了回去,皱紧了眉,烦躁地抓抓头发。她的根基不在这边,邵俨的事情她能帮的根本不多。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祁染心中堵得厉害,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往下压了压,声音放得轻软:“便是再多的事情,也不能这般不顾身体。”

她说着话,抬手覆在邵俨的眼睛上,运了内力给他仔细地按摩着眼周的穴位。

“嗯。”

邵俨声音很低地应了一句,听不出情绪。

他也没有想到小丫头是真的懂穴位,原本只是听到她话里的担忧,便已经极为熨帖了,却没有想到她的手艺竟是极好的。

“收拾一下。一会儿出门。”

不过时间不长,他便拉下了祁染的手,不让她继续摁了。邵俨见小丫头眼中疑惑,抿唇笑了笑,忍不住伸手给她整理一下碎发,低声开口。

“好,那等送你上朝了,我就去沐浴。”

话茬突然转开,祁染也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下,才点头应了。

“现在就去吧。”

邵俨抬手给她拽了拽衣服的褶皱,拍拍她的小脑袋。

“哦,行。”

祁染抓抓睡得有些乱的头发,只以为邵俨是有些看不过眼,就也痛快地应了下来。

热水是早就准备好的,手上的伤口愈合以后,洗起来倒是没有那么麻烦了。

一刻钟左右,她便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擦着半干的头发往屋里走,抬眼却正好看见了穿着荼白色衣衫的邵俨。却不是他昨天中午穿的那件了,而是昨日她新给挑选的。

“今天要穿这件啊?”

祁染将手巾搭在肩上,几步走过去去看衣服的细节,拽拽袖子,拢了拢腰身。她看了一眼邵俨,颇有些诧异。

这衣服应该是改过了,昨日买的时候腰身还是有些大的,这会儿却是合适了。而且衣服上是邵俨常用的香,估计还是清洗过的。

当然这都不是祁染惊讶的原因。

重点是!邵俨从来没有穿过浅色的衣服去上朝!

至少在她知道的范围里,是这样的。

邵俨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拿过她肩上搭着的手巾,看她肩上湿了一块,不由皱紧了眉,声音沉了下来,“这都是在哪里学来的做派!”

世家更是讲究规矩,小丫头这般不小心,若是遇到几个老古板定是要被刁难的。

“哦,我下次记住了。”

祁染眨巴眨巴眼睛,也不知道小祖宗怎么突然说得很严重的样子。毕竟之前这样的时候,他也就是扫了一眼。祁染心中不解,却还是乖巧地点了头。

“沐浴之后要等头发差不多干了再出来,不能披头散发,要将发髻扎好……”邵俨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不好,暗暗叹了一口气,重新取了手巾仔细地给祁染擦起头发,声音放得软了几分。

祁染先是一愣,随后又悄悄地抬头看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

小祖宗的声音刚有停顿,她就赶忙开口应了,心中的小人蹦跶正欢,声音也跟着飞扬起来:“好,我一定记着!”

“嗯。”

邵俨有些心软,看她眼睛亮亮的活力四射的样子,便更舍不得用这种条条框框来约束她。

可是再过几日,她许就该回去了。

身边的人若是不诚心护她,这些小事也可能会被无限放大的!

“还有衣服也要注意……”

邵俨深吸一口气,挪开目光不与小丫头对视,狠狠心继续把后面的话补充完全。

祁染从未听到他这般唠叨过,甚至颇有些像教书先生的做派,似乎连衣服的皱褶都有额外的讲究。她仰头盯着邵俨的脸,注意很快就偏移了。

“发髻不能弄得太过随意,若是实在犯懒,至少也要梳回挑髻,还有……”邵俨将动作轻柔地给她梳着头发,一句句嘱咐着,语调轻缓。

“等等,你怎么知道回挑髻的?”

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词,祁染猛地回过神来,抓住邵俨的衣角,追问了一句。

这个发髻也是从姑母那边来的。姑母当时总是行军打仗,这种发髻扎起来方便极了。当时军中的将士男女都有许多是这样扎的。后来班师回朝,这种倒是在京都也流行起来了。

可是纣国这边的女子更为娇媚,那种男女皆可使用的发髻,自然是不会使用的。

所以,邵俨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而且那个发髻在纣国也适用吗?

邵俨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低声开口道:“我自是知道一些。”

“哦,好吧。”

祁染仔细看了他两眼,见他不愿意说,就也暂时略过去了。

毕竟只是一些简单的事情,小祖宗位高权重,在柳国有几个探子也是很正常的。所以知道一些,不足为奇。

她这边自己给找了解释,却不知道邵俨若是都有野心往柳国派探子,估计早就把小皇帝攥在手心了,那至于是现在这般朝中的处境。

邵俨顿了半刻,又接着往下说。

祁染装作认真地听着,时不时还要点头回应了一下,但实际上全部的注意都被邵俨的脸吸引取了。她在心里都快和小祖宗游山玩水一个遍了,等到支棱起耳朵听了一下,小祖宗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她瘪瘪嘴,简直欲哭无泪。

小祖宗难得屈尊纡贵给自己擦一次头发,结果还没有来及享受,就被上一堂礼仪课。

说真的!她一个也是佩服小祖宗能正记住这么多的规矩,而另外一边着她又感慨仿佛遇到了第二个于嬷嬷。当年刚被带回宫里,就是那位嬷嬷给她教的礼仪。

那真是惨无人道!

就那位老大娘,就连头发扎得稍稍偏了半个指头,都要能被薅住说一个下午。厉害的是,她还通读诗词史书,动不动就要着引经据典一番。

祁染当时多年未见过父皇母后了,原本还想着装一下乖巧。但是只学了半天,就差点没有被弄崩溃。下午就直接轻功上了树,说什么也不下去。

宫女的武功低,追不上她,侍卫又不敢随便动手。

母后过来劝了半天,她也不想再学规矩了,便是换一个温柔的嬷嬷,她也不想再学了!

祁染当时也是岁数小顽劣,愣是足足折腾了一下午。后来闹得太厉害,惊动了皇祖母,这才一拍板让她不用学了。

至此她和那位嬷嬷也没有了交集,但只要一想起来还有些肝颤。

主要是那位嬷嬷地位还极高,对京都一众官员的后院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她甚至听说后来那位还写了什么女子戒、清规啥的书,硬是把方方面面都规范到一根线上。

她有些好奇,让随枫弄了一本着来瞅瞅,只一眼就牙酸了。

厚厚的一本,看着都能砸死人。

偏了那些选做贤妻良母的女子,竟还把这本引为经典。

“好,我真的记住了!不过,时候不早了,你是不是该上朝了?”

祁染从回忆中抽过神来,听着邵俨还在讲,伸手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打岔道。

“我今日不去上朝。”

邵俨的声音顿了一下,随意扔出一句话来,却让人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