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康王两位王爷一起遇刺,且别说朝中百官如何想, 便是明帝那里, 心里也是有了计较。这明摆着事情, 不需要深思已知答案。
越千邑纵使是有千万张嘴, 也难已洗清怀疑。
连家算盘打得好,倒是下了血本。想必宁王受的一定是小伤, 而康王的伤势就是苦肉计。舍小取大, 连家人真真是好算计。
须臾间,佟锦素的脑海中已是划过无数个可能。她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 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一个差错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王爷, 您打算怎么做”
是沉默还是反击。
越千邑冷冷一笑, 招了一下手。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长剑散发着寒光, 静待着主子的吩咐。
“保护王爷!”
王府的侍卫涌出来,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兵器相击的声音。也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剑影晃得佟锦素眼都花了。
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见有些黑衣人闪了, 几个被侍卫带了下去。
“王爷受伤了,快请太医!”她高呼着。
不太会儿,白须的毛太医被侍卫提得飞起,进了屋子。内室之中, 除了床上的越千邑,唯有佟锦素一人,余者只能呆在外间,不能入内。
“毛太医,王爷怎么样了”
老太医诊了许久,先是皱眉,然后展眉。“王爷,您旧疾刚愈,就受此惊吓,恐怕有些不太妙啊。”
越千邑垂着眸,“一切仰仗您老了。”
毛太医“刷刷”地开了药方子,长长的一串药材名字,鬼画符似的,佟锦素一个字也看不懂。交给越千邑随身的侍卫,侍卫连忙去抓药。
至此,这场戏算是演完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她问着,这招看似撇清嫌疑,终不过是自保之举。若是陛下不信,他们岂不被动
越千邑招了下手,示意她近前。
她靠过去,被他一把拉压住,“怎么怕了”
两人鼻息可闻,眼神对视。她想起他还是表姐的时候,可真是个嘴毒不饶人的,最近倒是好了许多。
“怕啊,我怕小命不保,还怕守寡。”
他脸一黑,眸中暗涌翻动。
“想守寡,也要看本王答不答应。”
然后他身体一沉,将她压在身下…
下人煎了药汤送来,被成妈妈拦下,转过身去,悄悄倒进花坛中。
且不管越千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喝药。消息自是散了出去的,寿王同样遇刺,虽然有惊无险,却是引发旧疾,须卧床静养。
一时之间,情况诡异,众人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宁康两王的苦肉计,还是寿王的黄雀在后,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同雾里看花。
事情虽混沌着,唯一点可以确认,那便是储位之争已经开始。
明帝气得咳喘不已,将将下旨让三位王爷监国,就出了这样的大事。三个儿子都遇刺了,不管是谁针对谁,都是不他想看到的。
天家残酷,亲情浅淡,他哪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想不到自己这才一病,成年的儿子们都忍不住了。手足相残,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看到的。
“好,都是朕的好儿子…咳……”他猛烈地咳着,脸上布满阴霾。
“陛下,您保重龙体。”
连贵妃和庆妃都在,连贵妃是宫中第一宠妃,这个时候肯定会在的。至于庆妃,是她自己来的,还带了自己做的药膳。
庆妃无儿无女,长得喜庆,这个时候明帝是愿意看到她的,所以她也被留了下来。
“陛下,臣妾虽不是知朝事,可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合着三位王爷同时得罪了人,那人敢对三位王爷出手,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样的狼子野心,陛下您可不能姑息。”
连贵妃闻言,暗骂一声蠢货。天底下有哪个人敢同时行刺三位王爷,简直是自寻死路。真要是有,一定是逆贼。
“陛下,庆妃妹妹说得有些道理,这件事情透着古怪。域儿和池儿将遇了刺,寿王那里也出了事,事情一件套着一件。臣妾愚笨,实在是想不出来,谁有这个胆子放肆至此。”
“贵妃姐姐说得是,这事古怪得紧。臣妾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两次就够吓人的,出事的都是寿王殿下。要不是寿王殿下福大命大,只怕京郊那一把火…陛下,贼人一定是没有得手不甘心,非要和寿王殿下过不去,这次不知怎么的,连带着捎上了宁王殿下和康王殿下,臣妾想想都后怕不已。”
庆妃一脸心有余悸,面色稍白。
连贵妃心下气恼,这个棒槌一直杵在这里不走,敢情是想在陛下面前上眼药。说什么主要针对寿王,宁王和康王是顺带的,岂不是直接挑明这事是冲着寿王去的。
蠢货蠢得不自在,竟然在陛下面前挑弄是非。
“庆妃妹妹说的是什么话,这次明显是冲着域儿和池儿去的。陛下…臣妾这心里像刀割似的,一想到皇儿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恨不得以身代过…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把行凶之人找出来。”
连贵妃的眼泪说来就来,用帕子轻轻拭着。
庆妃也跟着落泪,“可怜的寿王殿下,怎么这么命苦!在夏国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差点被火烧死,就是差点被人砍死。好不容易腿也好了,脸也好了,又碰到这样的事情,引发了旧疾…皇后娘娘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
明帝听着她们你来我往,打着机锋,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出去!”
连贵妃一愣,庆妃立马站起来,诚惶诚恐。
“都出去!”
明帝再次开了口,两位妃子行礼告退。
出了门,连贵妃面一沉,看着庆妃,“庆妃妹妹好本事,往日里本宫只知妹妹是个不管事的,没想到你除了吃喝,还会替人出头。”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听不懂。方才妹妹是心有所想,不吐不快,可怜寿王殿下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真真是不公的很。”
“天下本来就没有公平之事,若真论公平二字,本宫亦是苦主。妹妹进宫多年,还是如此天真,小心被别人当了刀使。”
庆妃眼有懵懂,娇憨一笑,“妹妹的脑子笨得很,贵妃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什么刀子不刀子的,妹妹只知道那是用为做菜的。说到做菜,妹妹新近得了一个方子,做出的菜口味奇特,便是李嫔都喜欢吃。”</p>
提到李嫔,连贵妃心情烦躁起来。
“有了身子的人,不能乱吃东西,李嫔这一胎可是福星,要是折腾没了……”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福星,自是有天庇护,岂是吃点新鲜东西就能吃没的以前的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有孕的妃嫔,不过可惜都没能保住。贵妃姐姐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所以老天才派了一个福星来,好驱散宫里的那些魑魅魍魉,您说是不是”
说谁魑魅魍魉,连贵妃暗怒。
这个庆妃……
庆妃圆润的脸忧伤起来,“臣妾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好不容易怀到五个月,他都能动了,还是没了……”
连贵妃心一突,就见庆妃看了过来,那眼神诡异,骇了她一大跳。
“好端端的,庆妃妹妹说这个做什么。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欲走,被庆妃一把拉住,“贵妃姐姐,妹妹心里苦啊。自打皇儿没了之后,妹妹总是会梦到他。他说是他是被人害死的,在阴间成了婴灵不能投胎,还说他和宫里其他的婴灵一起,一定会报仇血恨的。”
庆妃故意压低着声音,一双眼睛四下小心逡巡着,仿佛哪里真有一群婴灵。连贵妃被她阴森的语气吓到了,眼神不敢乱瞄。
“你胡说什么妖言惑众,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大罪!”
“贵妃姐姐,你在害怕,你抖什么”
连贵妃拼命甩开她的手,“本宫怎么会害怕,简直是莫名其妙!”
庆妃放开了她,讥笑一声,“贵妃姐姐在害怕,你害怕那些婴灵来找你。啧啧,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是应该害怕。因果轮回,该来的跑不掉,姐姐您要保重啊!”
说完,庆妃施施然地离开了,那丰腴的身体,瞧着倒是轻盈。
连贵妃冷了脸,这个庆妃,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是皇后指使她这么做的皇后沉寂了这么多年,原来还是心不死。
再是不甘又如何,能耐自己怎么样。
什么婴灵,骗人的鬼话。
这宫里朝朝代代不知死了多少人,出生的未出生的数不胜数。真要是有婴灵,恐怕挤都挤不下了。
她冷笑一声,压下心头的骇怕,离开。
当天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到底是受了庆妃那番话的影响,总觉得寝殿内有阴风。让宫人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上了,更加睡不着了。
一夜辗转,几度惊醒。
第二天,听闻李嫔夜里动了胎气,又是一惊。因为李嫔肚子的龙种占着一个福星的名头,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动手。
到底是谁忍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就知道福禧宫那位是个伪善的。早知道如此,以前那些碍眼的她就不动手了,自有人心急。
皇后容不下福星,陛下自会追究,她只要好好看戏便成。
李嫔这一胎,明帝极为重视。
这可是福星转世,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是听到内侍来报,说李嫔是因为睡前服用燕窝才动的胎气,他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太医查出来,送到李嫔宫里的燕窝是有问题的。
明帝身体有恙,自是不能去李嫔的宫里。李嫔不顾身子虚弱,拖着病体跪到了他的宫殿前。宫人们哪里敢让她真跪地上,忙给她铺了垫子。
“陛下,求您给皇儿一条活路。臣妾死不足惜,可是皇儿……他还未出世…臣妾入宫后,从不敢奢望能得陛下垂爱,更不敢奢求怀上龙儿。臣妾早就听闻,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除了平宁宫,其它的宫殿都受到了诅咒,是不可能有皇子公主降生的。若不是臣妾肚子怀的是福星,恐怕撑不到现在……”
她声音悲切,传进殿中。
明帝黑沉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他是宫里长大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可是他明知问题所在,却一直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想容是那样的人。
皇后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后,就不问宫里的事务了。
这些年,掌管后宫的其实是想容。
他头疼起来,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李嫔还在哭诉着,不得到答案就是不肯起来,她肚子里怀的是福星,明帝自然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
为了安抚李嫔,命人彻查此事。不想这一查不光是查出燕窝有问题,且有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以次充好,更有甚者以假乱真。
随着查案深入,连贵妃越发的坐立不安。
李嫔吃的燕窝原是霉变的,经过处理成了贡品,一般都是位份较低的宫妃用着,倒也没吃出过什么事。只是李嫔有了身孕,身体难免娇贵一些,所以才吃坏了肚子动了胎气。
明帝大怒,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难怪他的病一直不好,原是药材用了次品,药性不够。宫里每年的开销如此巨大,不想那些人为了捞油水,把他这个帝王当成了傻子。
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愚弄至此,岂能容忍!
再往下查,更是心惊。
宫里曾经有过身孕的妃嫔全部跪到了他的殿前,请他还一个真相。以庆妃为首的妃嫔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们个个面容悲切,痛恨难当。
庆妃跪在最前面,声声呼着陛下,求明帝替未出生的皇子公主讨个公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
这么多年来,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后宫为什么这么冷清吗
不,陛下心知肚明。
她们这些女子,进了宫就是浮萍,没有帝王的宠爱,又没有儿女傍身,注定孤寂一声,生生熬死在这宫里。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生而为人。
她们不甘、不愿、不想就这么了此残生,更不能容忍那害人者成为赢家,永远压在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陛下愿意当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她们不愿意。
这层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时候揭开它,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过如此,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真龙天子,什么万岁,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宠妾灭妻不顾纲常。
“陛下,臣妾昨日还梦见那可怜的孩儿,他哭着不肯离去…求陛下开恩,替他们申冤,好让他们再次投胎转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