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表姐,看似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若不是与这两人都近距离接触过, 两人之间有太多的相似, 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同样不以真面目示人, 同样喜欢戴着面纱(面具)睡觉。相同的身高, 相似的气味,还有同样的嘴毒。
除了性别不同, 巧合的地方太多了。
想到京外惊魂的那一天, 表姐救她于火光之中。那时候表姐对她而言, 是天神一般的救世主。表姐说是因为听说京外有山匪所以不放心她,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表姐就是王爷,他根本就在附近,所以才会来得那般及时。
这种念头疯狂一席卷着她的理智,她越是想, 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表姐从骊城来,王爷从夏国归, 骊城是距离夏国最近的大越都城。
这两者之间太过巧合,似乎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脸色的变化太明显, 明显到越千邑凤眼冷凝, 看了过来。“本王的腿疾大好,王妃可是惊到了
“王爷……您的腿好了…这可是机密啊,王爷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他冷哼一声:“在你眼里,本王是滥杀无辜之人”
她是不是听信了传闻, 觉得他是残暴无情的性子。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害怕知道了他腿没残的事被他杀了灭口。
“不……王爷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是在替王爷担心。要是别人知道王爷的腿是好的,或许会做些什么。”
她在担心他,听到这些话,他心情转好,朝她招手。
“过来,本王这腿感觉又有些不好了。”
她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个大尾巴狼,装得可真好。明明腿都好了,还要装残疾人。一想到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表姐,整个人更是不好了。
低着头按摩着他的腿,故意加重了力道。只可惜这样的力量在他的眼里,还是如同隔靴搔痒,软绵绵的。
“王爷在夏国的时候,去过骊城吗”
越千邑面具下表情微动,身体往后倾倒,闲适地半躺着,“身为质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本王焉能有机会随意走动那骊城听说极是繁荣,往来商旅众多,贸易昌盛,人口杂乱,只可惜本王囿于夏国,一直未曾去过。”
说到为质的日子,他轻描淡写。其中困苦,却能从寥寥几字中听出些许。佟锦素不确定起来,若说王爷是表姐,似乎有些说不通。
“王爷当年受苦了。”
“受苦为大越江山稳固,本王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看看如今这天下,尚且还算安稳,京中百姓乐业安居,本王心中甚慰。”
这一定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暗道。他一定对陛下充满怨恨,为自己平白受过的苦不值。如此想着,手里的劲道不自觉就轻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
“哼,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他半眯了眼,似乎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她心里绕了几个弯,实在是不知如何再起话题了。先前觉得他有可能是表姐,这一会儿又极不肯定起来。
她低着头,微垂着颈子。
他半眯的凤眸中,已将她脸上纤毫的表情尽收眼底。将她之前的话与神态琢磨了一下,眉间微动,若有所思。
夜静谧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以暗流涌动。
宁王府内,宁王与康王以及锦宁侯正在议事。几人脸色都十分沉重,显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一时无解。
“殿下真的确信,寿王的腿疾确实要好了吗”锦宁侯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不相信。
宁王心里已是十分肯定,二皇弟说的话,无一不表明他的腿要好了,而且正式向他们宣战。听到锦宁侯的问话,沉默点头。
锦宁侯皱起眉头,“月城公主也太胡闹了些,怎么会起意去推寿王呢这下可好,一推就出事了。”
“这事怪不得月城,便是没有月城,寿王的腿疾也快要好了。”
宁王淡淡出声,康王眼中立刻布满阴霾。他不是宁王,行事向来只图痛快,不会如宁王一般瞻前顾后。
“皇兄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是装的倒真是好心机,骗得了父皇的怜悯之情,把我们骗得也好苦。如今他腿要好了,皇兄可有什么对策”
“腿疾有治并不足以成事,本王担心,他的脸也跟着好了。到那时,只怕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你我都将屈于人下。”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锦宁侯不耐地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他永远好不起来,不就可以了。两位殿下何必在此眉头不展,一劳永逸即可。”
连贵妃也是这样的意思,宁王是赞成的。可是前次山匪一事已让陛下起了疑心,若是闹出什么事,成了还罢了。若是没成,岂不又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不可贸然行事,我今日将你们召来,正是要好好商议,拟一个万全之策。”
锦宁侯不以为然,贵妃独宠宫中多年,陛下的心早就偏向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未立太子,就是碍于陈国公府和陈皇后,实则心里早已属意大皇子。
若是二皇子的腿彻底无望,他们就无所畏惧。
锦宁侯和康王都赞成兵行险招,而宁王考量得多一些,总想着有更稳妥的法子,名正言顺,将来也不受后世诟病。
几人商议了半天,意见不一。
康王和锦宁侯离开宁王府,私下嘀咕。分开后各自行动,趁夜派了两拔人进寿王府。寿王府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门禁松散,两拔人轻而易举便进去了。
不成想,人是进去了,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第二天早起,佟锦素照例在园子里走走。一路行来,只觉今天的园子分外的清静,比平日里还要干净几分。
昨夜似乎起了风,不想一夜过去,地上连半片叶子都没有。
心里微微纳闷着,一路往前走去。原是想去看李锦瑟的,想到昨夜的疑惑,转头往回走。回到院子后,坐着想事情,脸色略有些凝重。
“妈妈,我记得你说骊城的女子都似表姐一般高大,那你可还见过其他骊城的女子”
成妈妈原本还担心有什么事,闻言会意,原来王妃是想表小姐了。
“老奴哪有机会见其他骊城的女子,骊城离封都几千里之遥,老奴也是听人说过。胡妈妈也是骊城人,看她体型壮硕便知传言必是不虚的。”
佟锦素点头,说到胡妈妈,她倒是有些话要问。“
“你说得没错,胡妈妈是个能干的,怪不得能得表姐的看重。你瞧这园子,清扫得如此干净,就知下人们都是勤快的。你去把她请来,我正好有些话要问。”
成妈妈出去,交待了外面的绿荷,让人去请胡妈妈。胡妈妈来得快,约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来了。
瞧着穿着打扮与在万户巷时无异,发髻梳得平整,额前光滑不见丝毫零乱。身量壮硕且又站得笔直,极有威信。以前未曾留意,只知是个利索爽朗的人。如今看着,不光是性子爽利,便是气势也不容小觑。
若说这般妇人只是一个行商的下人,恐怕没人相信。瞧这气派,不是豪门大户养不出来这样的下人。
表姐若真是一介商贾,哪何能收服这样的忠仆。心里的猜疑又冒上头,心绪十分的复杂。既盼着自己猜对了,又害怕自己猜对了。
“我自嫁了过来,还未与妈妈说过话。听说妈妈极为能干,才进王府已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替我省了不少事。”
胡妈妈一脸的恭敬,“这些都是老奴的本分。”
佟锦素笑了笑,“表姐将你们给了我,我还怕你们不适应,看来你们都挺上手的,我也就放心多了。说起来表姐离开封都有些日子了,也不知有没有到骊城”
胡妈妈脸上的恭敬不变,连眼神都没有半点的变化,“回王妃的话,算日子,应是还未到骊城。”
“这路途可真够遥远的,我这几日都有些想念表姐了,也不知妈妈有什么路子能替我送封信给表姐。”她幽幽地感慨着,似模似样地表达了思念之情。</p>
胡妈妈一听,先是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若是王妃想写信给主子,老奴便寻个相熟的商队,托人把信带过去。”
佟锦素欣慰点头,马上让成妈妈磨墨备笔,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了,郑重是交到胡妈妈的手上。
胡妈妈恭敬地接过,退出屋子。
她甫一离开,佟锦素的脸就冷了下来。
胡妈妈唤她王妃,唤表姐主子。可见在胡妈妈的心中,只有一个主子。如果是寻常的人下人,换了新主子定是要讨好新主子的,而胡妈妈虽尽着本职,却未曾讨好过她。
只有这个王府里有胡妈妈真正的主了,对方才不会认自己这个王妃当新主子。如此说来,自己之前的猜测似乎不无可能。
成妈妈看她脸色越发不好,还道她是太想表小姐了。
“王妃,表小姐那样的女子哪里会安于在一个地方生活,想来在骊城呆得烦了,自是会再回到封都的,到时你们又能见上了。”
“是啊,我们迟早能见上的。”
“可不是嘛,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表小姐再能干,也是一个女人。老奴想着,王妃何不多留意一二,若是有合适的替表小姐操心着,将来表小姐嫁到封都,就落地生根了。”
成妈妈说得有些道理,可佟锦素只觉一言难尽。
嫁人
如果表姐不是表姐,还怎么嫁人
“恐怕表姐一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吧。”她低喃着。
成妈妈不赞同地道:“女子哪能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表小姐长在骊城,自己做主惯了。若是生在京中,哪里能如此自在。王妃可莫学得表姐,那样的女子鲜少会有男人喜欢。”
佟锦素没有心情改变成妈妈的想法,也改变不了时人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她眼下只想知道,表姐到底是谁是不是王爷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人,看到她写的信会是什么表情呢什么面毁身残,不良于行深居简出,恐怕全是哄骗世人的。
到时候,他会以什么面目与自己相认呢
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胃口都差了许多。成妈妈瞧着她只用了几口饭,和墨语绿荷等人嘀咕着,说王妃太想表小姐了,都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那封信被胡妈妈送出去,绕了一个大圈后重新悄悄送回了王府,夜里就落在了越千邑的桌案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听着胡妈妈将她与佟锦素的话一字一字的说完。
末了,胡妈妈道:“听说王妃晚饭吃用了一点,内院的人都说王妃思念表小姐过甚,以至于茶饭不思。”
听了胡妈妈的话,他眉间的锋芒渐渐褪去,染上些许暖色。那个小丫头,真的是想他想到吃不下饭了还真是…
莫名让人欢喜。
他挥手让胡妈妈出去了。
室内冷清下来,唯有琉璃罩中的烛火偶尔发出“哔啪”声。凤眸微垂,落在那火漆封好的信上。当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昨天那不对劲的模样应是猜出他是谁了吧。
眼下多事之秋,昨夜里府中进了两拔人,显然连氏一派已有了行动。接下来风雨刀光,还不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
此时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然而心里隐有期盼。修长的手指将信撕开,抽出里面折好的信,展了开来。眼眸慢慢地眯起,信里只有一行字:表姐,我想你了,你何时回封都
不知遮掩的小丫头,说话行事直来直去横冲直撞。
他把信点着,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
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他选择接近她,就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她竟然会成为他的王妃。
嘴角微微的扬起,既然她想他了,他理应满足她的愿望。管他明日刀光剑影,阴谋相继。她既已是他的人,万没有再逃开的道理。
佟锦素睡到半夜,还是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哪里,如果王爷真是表姐,信应该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不是,信自然会送到表姐的手上。
表姐和王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心里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一想到表姐或许就是王爷,他一直在帮着她,她多少有些异样的情愫。
突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她喊了一声成妈妈,没有听到人回答。心下一动,拥着锦被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入门处,未敢眨眼。
珠帘挑起,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发髻高束。凤眸剑眉,眸深似海。墨色的衣袍,似是与从前一般,却完全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脸上没有惯用的面具,而是仅蒙受着黑布。
她的心徒然快速跳起来。
是表姐,还是王爷
来人自若地走到床前,俯睨着她,“怎么,表妹见到我欢喜都说不出话了吗”
清越冷淡的声音,与之前刻意伪装的中性嗓音不同。这样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认为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表姐”
越千邑冷嗤一声,长袍一撩,坐在床沿。凤眸直直地看着她,像是透视入她的内心。她的心一颤,不由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盯着她散开的青丝,以及巴掌大的小脸和这副胆小娇弱的样子,眸色一暗。
“听闻表姐思念我,我特意趁夜来见,不知表妹心里可有欢喜我瞧着表妹定是欢喜的,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胡思乱想是一回事,真等事实到了面前,她发现自己有些发懵。表姐就是王爷,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我…确实很想念表姐…”
“那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才见过,不想你就这般思念我了。”
他这是在间接承认,他与薛瑜是同一个人。得到了答案,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不是很好吗自己最仰慕的表姐,处处帮她的表姐,成了她的丈夫,不是更能护着她吗
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变得忐忑起来,变得不确定起来。
表姐和丈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你是王爷…”
“真聪明,我原想着还能再瞒一段时间,不想你自己看出来了。你在信里说,很想念我,可是真的”
她艰难点头,“自是真的。”
“你如此思念我,我岂能辜负”
越千邑修长的手指一挑,那面巾便被揭开,露出一张俊美出尘的脸。微挑的凤眼,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以及削薄的唇。
这是一张完美的脸,精致到挑不出半点瑕疵。她曾想过面纱之下的容颜定是倾城的,却不想俊美到如此地步。
她小嘴微张,满脸的不敢置信,只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许是她痴迷的模样取悦了他,他曾最不喜这张脸,觉得太过招摇。如今看来,也并非全无益处。薄唇勾了勾,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