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素想好了, 既然逃不过嫁给二皇子的命运,与其提心吊胆被他厌弃,还不如努力讨好他,让他成为自己的靠山。
一个失势的皇子,那也是世人眼中金尊玉贵的人。只要陛下一日在位,别人就不敢动他。仗着他的势, 李家那些人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在见到表姐后,她首先就让对方帮她去打听二皇子的喜好。欲投靠一个人, 必先要投其所好,使之信任她, 愿意接受她的讨好。
薛瑜敛着眸, “你为何要打听二皇子的喜好不是之前还想着要做一个寡妇吗”
“表姐,我那不过是随口一说, 哪里会真想做一个寡妇。女子活得艰难, 像你这样的又有几个锦素自认没什么经商天分, 也不是什么果断勇敢之人, 定然无法和表姐相比。我想好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待他, 他即便不喜我, 应该也不会讨厌我。”
“短短几日, 你的想法倒是变得快。”
她有些羞赧,都是形势逼人。如穿越前那样自主自在的日子是万万不敢想的,她只求能过平稳的日子。
“我那日在宫中, 见过二皇子。他问起了我与沈公子的事情,我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也相信了我与沈家不会再有瓜葛的说法。我想着,只要我诚心与他相处,他应该也不会为难我。”
薛瑜看了她一眼,“你就那么相信他”
“事已至此,除了信他,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表姐人脉广,结识的人多,或许能替我打听到一些消息。我不求将来能有多富贵,只求能在二皇子府安稳度日。”
“你这是认命”
薛瑜的语气冰寒了几分,她是屈于局势在寻求得一庇护之所。所以才会想法子讨好将来的夫君,为何自己听了没有半点高兴,反倒是有些愤怒。
“并非认命,若是认命我就不会主动了,我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表姐长在骊城,不知封都女子要想挣脱宿命,何其艰难。二皇子的情形,不消我多说,表姐也是明白的,他也是不容易,要是我再对他生了怨恨,不正合了别人的心意。”
薛瑜方才升起的怒气一消,声音低了两分,“你在同情他”
“说不上同情,我自己都是别人眼中的可怜虫,谁会需要我同情我只是觉得,大家都不容易,如果能彼此好好相处,相互包容,是不是更好一些”
李锦素就是这么想的,既然是躲不掉的亲事,何不想法子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像二皇子那样的人,若是相处得好,或许真能替自己撑腰。
薛瑜看着她,眼神复杂。
半晌,道:“你能如此想,甚好。二皇子的喜好,我去给你打听。你要记住,既然做了选择,就得从一而终。若是半途被人窜掇反悔,终不会有好下场。”
“我省得。”
李锦素环顾四周,这才瞧着屋子里的布置粗看之下简单,细看无一不是巧思。就连窗棂倒映在地上的影子,都像一幅精美的画。
表姐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她再次从心底感到羡慕。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活成表姐的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瑜听到她的感慨,当下冷了脸,“你就这么想当寡妇”
“不,那倒不是。”
她否认着,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看来寡妇这个词是表姐的忌讳,表姐十分在意自己的寡妇身份。
只是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再找一个男人
“表姐您误会了,我不是说这个。我知道以表姐的能力,想再嫁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实表姐真不用在意别人说什么,这么有能力的女人,又不需要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有男人是锦上添花,没男人也可,为什么会听不得寡妇两个字
她在解释的时候,薛瑜已经站了起来,拂袖转进了内室。
“表姐…”
“表妹自便吧,我想歇着了。”
内室传来清凉冷漠的声音,她知道,表姐又生气了。比起上一次的忐忑,这一次倒是没那么担心的。表姐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上次也是生了她的气,照旧会帮她。
女人心哪,海底的针。
表姐的心思,更是难猜。
想了一下,也进了内室。
内室与外室完全不一样,不是特别简陋,而是太过奢华。洁白的长毛地毯,一尘不染的家具,还有多宝阁上的奇珍异宝,以及桌子玉台上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她震惊地张大了嘴,脚生生地停住,不敢往前迈一步。
薛瑜就歪在锦榻之上,修长的身体微斜着,一手支头,面纱未摘,就那么睨着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表姐…”
“过来。”
李锦素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竟生了胆怯。
“表姐,我就不进去了,你不要生我的气,我真的是无心的。”
“我让你过来。”
薛瑜的声音低冷了几分,李锦素心里一个激颤,听话地脱了花头鞋,小心翼翼地踩上地毯。果然有银子就是好,这地毯踩起来又软又舒服。
她的罗祙也是白色的,小巧的脚轻轻地踩着,慢慢朝锦榻走去。
薛瑜的凤眸落在那双脚上,眸色微暗。
“坐过来。”
李锦素心里怪异的感觉更甚,却还是听话地坐到表姐的身边。靠得近,又在内室之中,仿佛什么都变得古古怪怪起来。
表姐长得高,比男人还高。
这般离得近,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也不知是什么错觉,不由得觉得紧张,浑身绷得紧紧的,不敢抬头看表姐的眼。
“你就这么怕我”
“我…是怕表姐生气,我在李家无依无靠的,表姐若是再恼了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原是怕得罪我。”
薛瑜冷嗤一声,凤眼带了些许讥意。心头泛起莫名奇妙的恼怒,慢慢眯起了眸,睨视着正襟危坐的女子。
李锦素勾头缩背,原本是很不体面的姿势,却意外地不难看,反倒显得胸前那处更是突出,饱满沉甸。
手指在袖子里握紧,这个女人,长得还真是…意外的顺眼…皮肤吹弹可破,那略带稚气的脸颊嫩生生的,恰似骊城盛名以久的玉脂糕。身由心动,薛瑜的手伸了过去。
还未碰到李锦素的脸,李锦素就吓了一跳,跳下了锦榻。
她原就是浑身紧绷的,对方这个动作无疑是拉断了她的弦。她才跳下来,立马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表姐…我没坐稳…”
“滚出去!”
“表姐…”
“滚!”薛瑜懊恼着,都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
李锦素无奈地出去,胡妈妈和成妈妈都候在外面,胡妈妈瞧了一下屋内,疑惑问道:“表姑娘不留下来用饭吗”
“不了,我打搅表姐多时,该走了。”
胡妈妈咦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奇怪着,主子得知表姑娘要来,一早便吩咐她将新送来的鲜货准备好,让表姑娘再尝尝北地没有的菜。
她纳闷地进了屋,走进内室外,隔着屏风低声问道:“主子,表姑娘离开了,午膳还用多做几道鲜货吗”
“怎么她不吃,你主子不能吃了”
胡妈妈骇了一跳,主子真的在生气。这样冷漠带怒的语气表明主子此时心情极为不好,表姑娘到底说什么了
“是,奴多嘴了。”
她躬着身子退到屋外,和院子里的忠伯相看一眼,都搞不明白主子的心思。
李锦素出了万户巷,心里还有些郁闷。看来她还是少来表姐这里,万一磨光了表姐对自己的那点怜悯之情,以后再寻求帮助都求告无门。
轿子没走多远,就被堵在了路中间。成妈妈前去打听,才知道恰逢春闱,各地举子们都陆续到了封都。离开考没几天了,许多客栈都开设了赌局。
此处离万户巷不远,客栈林立,是几年中生意最好的时节。
李锦素起了一些兴致,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掀开轿帘。轻轻揭起轿子小窗帘的一角,快速扫了一眼。
来时许是太早的缘故,并不见这么多人。此时街道客栈中,全是读书人。青衫纶巾,意气风发。有些三两一群,互相寒暄,有些四五一围,讨论着京中的事情。更多的是谈论赌局的事,押哪位才子为今年的榜首。
但凡是赌局,总能调动人的热情和积极性。不绝于耳的声音传来,听得出是几个陌生的名字。突然,她听到一个颇为熟悉的名字:伯子琴。</p>
有人押伯子琴,人却不多。
不光是学子们,还有一些闲人也会押注。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看到许多大户人家的丫头婆子。
想来也是打听呼声高的才子,说不定主家会榜下捉婿。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入了眼帘。她认出了那位婆子,好似在府中见过,应是李锦笙院子里一个婆子。
那婆子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去了下注处。不知下了多少银子,也不知押的是谁。只见对方动作很快,办完事情就离开了。
不用想,她也知道对方会押谁。
自是伯子琴。
李锦笙是重生的人,当然知道这一次的榜首会是谁。这倒是提醒了她,如此快速无风险的生财之道,她怎么给忽略了呢
回到府中后,先是找到了李锦瑟,说了科考押注一事。
李锦瑟有些疑惑,“三姐姐为何突然说起此事”
“无他,想赚些银子。”
“既然是赌,万没有必赢的道理。若是没押中,反倒是损了银子。三姐姐若是想凑个热闹,随意花上些碎钱,买个开心。”
“不,我要下大注。而且我觉得此事能成,要是你有银子,不妨也尽可能的多压一些,定能倍数赚回来。”
李锦瑟听得说得笃定,更是疑惑了。“三姐姐缘何知道谁会中榜首”
“四妹妹可记得当日我们在大济寺遇到的伯公子我觉得此人是个胸有大才的,定能在此次春闱中高中。我赌他会是榜首,四妹妹何不信我一回”
“三姐姐,那位伯公子有才不假。可是…”
李锦素被她急白了脸的模样惹得笑出了声,瞥眼见着云耳跳了进来,一下子将小家秋捞进怀中,抱着。
“四妹妹,你莫要担心,我是万万不会对伯公子有什么想法的。我是将要成皇子妃的人,怎么可能和别的男人有什么瓜葛我之所以会押伯公子,自是有我的道理。你可知大姐做了什么她也押了伯公子。”
“大姐她”李锦瑟不傻,立马就想到当日在大济寺的事情。大姐似乎是找了一个抄经书的书生,还特意去和人道别。
难道
“你是说大姐她认识伯公子”
锦瑟到底是书中的女主,脑子反应真快。
“没错,我们家这位大姐从不做无用的事情。你相信我,押伯公子,咱们不为别的,只会赚些悌己银子。”
李锦瑟还是稀里糊涂的,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三姐姐是为她好,绝不会害她。既然三姐姐说得如此肯定,那她就赌上一回,反正全部身家加起来也没多少银子,纵是全赔了也不才一百多两。
姐妹二人商议好了,便各自备好银子,让墨语和含霜找个借口出了府。
此事暂且不表,只说李锦素成了天子御赐的有封号的乡君,又被许给了二皇子,可算是一跃成了京中的贵女。
别人心中是否看得起暂且不提,论身份,她确实是不容轻视的。
京中世家大户往来宴请,帖子也有她的一份。
首先送帖子来的就是锦宁侯府,说是侯府的四姑娘办了一个踏春会,遍邀京中贵去前去赏花踏青。
李府之中,只有李锦素得了帖子。
这张烫金的帖子一送到李府,荣安堂和正院那边立马知道了。常氏和巩氏怎么嫉恨的不知道,但都有同一个想法。
都希望李锦素去赴宴时带上李锦笙或是段雯秀。
李锦笙是庶出,侯府四姑娘的宴会是没有资格参加的。段雯秀虽是嫡出,却只是御史府的继女,也没有资格。
李锦素压根不想带她们,她们一边暗害自己,一边还想着踩着自己上位,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不过,若是锦瑟想去,她自是愿意的。
私下问过锦瑟,锦瑟摇头。做为一个庶女,李锦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要是三姐姐真带自己去了,别人不光是嘲笑自己,还会笑话三姐姐。
锦瑟不愿意去,其他的人就别想了。
李锦素就只有一句话,帖子邀请的是她一个人,要是带多一个人,锦宁侯府会不会觉得李家没有教养。
再说,姐妹好几个,让她带谁呢
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对常氏说,也不会对巩氏说,而是对李复儒说的。最后李复儒发了话,她一个人去就好了。
常氏和巩氏无法,只好作罢。
踏春会那一日,李锦素早早出了门。带了成妈妈和墨语,李复儒为表重视,派了一辆大马车送她去。
踏春会是在侯府的别院,别院不在城中,是在城外。此时桃红柳绿,一出城,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原主以前也是参加过贵女宴会的,不过李复儒官职不算高,她又痴恋着沈珽,所以一直都是其他小姐们挤兑的对象。
从她一下马车,没有搭理就能看得出来,恐怕之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交到的。
连婉婷和连娉婷长得有点像,却没有连娉婷的那种大气,看上去更加温婉一些,身形也要矮上一些。
一袭桃花粉的衣裙,额间还点着桃花钿,含笑间唇如花瓣,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随着她走过来,这才见了裙摆处的心机,翩然若盛开的桃花,恍若桃花仙子。
“婉婷见过谨孝乡君,不想乡君会来,真是蓬荜生辉。”
连婉婷这一行礼,那些贵女才像是看到她一般,都一起上前来给她行礼。她礼数周全地答了礼,与一不善的眼神对上。
那女人站在连婉婷的后面,嫩绿的衣裙,削尖的瓜子脸,杏眼中带着一丝轻蔑,不屑地看着她。
这人是…
能在连婉婷身边甘愿做绿叶的,一定是关系极好,唯连婉婷马首是瞻的姑娘。她留意了一下,很快便知道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沈珽的妹妹沈澜芳。
沈澜芳是最看不惯李锦素的人,以前天天想用美色迷惑她的哥哥,做尽了丢人现眼的事。现在倒好,一转眼成了什么乡君,还要自己行礼。
她一向眼界甚高,从不与李锦素这等不知廉耻之人为伍。猛然间身份悬殊,对方竟还被赐婚给了皇子,自是百般不痛快。
眼看着李锦素没有似以往那样讨好她,心里更是如猫抓般。好一个不知羞的女人,以为要嫁进皇子府了,就变得如此目中无人。
她逮着机会,堵住了没有搭理的李锦素。
“李三,上次你送我那珠花,我瞧着不错,就赏给我的丫头了。近日我看到玉珍阁又出一种珠花,上面镶着宝石…”
李锦素皱起眉头,原主生活拮据,那珠花是攒了好久的月银才买的。沈澜芳一句赏给下人,分明是在羞辱她。
沈夫人那样玲珑心肝的女人,怎么会养出如此不过脑的女儿
“沈小姐,你在和我说话吗”
沈澜芳高傲地昂着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李三,你不会以为当了乡君,就高人一等了。我告诉你,你最好收着点,也不想想要是二皇子知道你曾经肖想过我哥哥,百般献媚,你说他会怎么做”
二皇子性情阴冷,指不定会怎么折磨人呢。
李锦素冷笑,这个没脑子的东西。
“沈小姐,你出门是没带脑子吗我这个乡君可是陛下亲封的,你要是再敢惹我,我让你次次见我都要行正礼。谁说我肖想过你哥,你敢去陛下皇后的面前说吗我告诉你,就你哥那样的男人,白送给我我都不要。你要是敢在外面乱说,小心犯了忌讳,陛下治你多舌之罪!”
她说得又快又狠,沈澜芳被吓傻了。
这样的李三,何曾见过
“你…你魔障了”
“是啊,我是魔障了。我算是彻底看穿了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我再也不会任你们戏耍,所以你最后不要再惹我。你可别忘了,我是要当皇子妃的人,我弄不过别人,我还弄不过你吗”
沈澜芳骇了一个倒退,“你…你别吓唬我。我告诉你,我哥哥不是你能配得上的。你就是皇子妃又怎么样,一个残废的皇子…”
话一出口,猛然觉得失言,忙捂住了嘴。
“说啊,你怎么不说下去”
李锦素逼近一步,盯着她,“他就是残了废了,那也是嫡皇子。你个臣子之女,敢私议皇家,其心可诛!”
“我妹妹不懂事,还请乡君恕罪。”
磁性清朗的男人传来,沈澜芳惊魂未定地跑过去,一下子找到了依靠,躲在沈珽的身后,拍了拍胸口,看上去吓得不轻。
李锦素回过头,看向来人。
“沈公子,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