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妹说话的途中,胡妈妈隔着门在外面请示中午备什么膳食。
薛瑜看了李锦素一眼,“表妹不防留下来吃个便饭,临洲那边刚送来了一些鲜货,正好你来了,顺便尝个鲜。”
李锦素一听鲜货,眸色微动。
封都地处北地,干燥寒冷,这个时节春种未开始,新鲜的瓜菜极少。即便是李府这样的官宦人家,饭桌之上也是以储藏的菜和干货肉类为主。
她一向知道表姐是个本事大的,对方说是鲜货,必是鲜得不能再鲜的食材。
果然,午膳极为奢侈。清爽的玉兰片,翠嫩的清炒碧油菜,配着灼虾和银芽鸡丝,再一道莼菜鲈鱼羹。
极清淡又极精致。
这些菜都是胡妈妈做的,她很难想象胡妈妈那样一个高壮堪比男人的女人,能做出这一手清雅如画的菜。
吃了多日的北地菜肴,再吃南地的鲜菜,只觉得唇齿之间都清爽了不少。不由得暗自心惊,看来这个表姐比想象中的还有能耐。
要不是有钱又有路子,寻常人哪里能弄得来这样的食材。
女人活成这个样子,李锦素觉得特别羡慕。在她生活的年代,她是一个经济独立的女性,自然是想什么就做什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前畏狼后畏虎,囿在后宅无法动弹。
真怀念过去的生活。也不知道她的突然离世对身边人会是怎么样的打击,好在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
她一瞬间的失落引来了薛瑜的淡淡一瞥。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没有,特别的新鲜爽口。今日托表姐的福,我可算是饱了腹欲。”
薛瑜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饭后,两人坐着喝茶。墙角那里,不知何时进来一只猫。琉璃眼儿,褐色横纹,初时她还没注意,再仔细一看,心里暗自“咦”了一声。
这不是锦瑟养的云耳吗?
“云耳?”
她迟疑低唤,那猫竖起两耳,看了过来。紧接着圆滚滚的身体往这边窜过来,一下子跳在她的膝上。
“你果然还记得我?”她用手抚摸着云耳身上的毛发,云耳舒服地眯起了眼。“你怎么会在这里?”
心里疑惑着,想起锦瑟和表姐早就认识的事,她眼眸闪了闪。或许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表姐和锦瑟的关系应该不是泛泛之交。
薛瑜看着一人一猫亲密的样子,凤眼微眯。
“忠伯。”
这一声唤,那老仆便进来了。
“主子。”
他叫的是主子,不是小姐。
李锦素诧异表姐为何叫忠伯,便见原本眯眼的云耳猛地睁开眼,像一阵风似的从她膝上跳了下去,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薛瑜冷哼一声,算它跑得快。
薛忠低着头,“主子,是老奴没看好,才让那猫溜了进来。”
“忠伯,这猫我认识,是我四妹妹养的。或许它是无意间溜进来的,你不要打它。”
李锦素一开口,薛瑜脸色突然不好看了。起身拂了袖子,淡淡地道:“我有些乏了,忠伯你送三姑娘回去。”
李锦素连忙起身,她来了这么久,实在是打扰到表姐了。表姐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一个人,肯定不喜欢长时间的应酬。
“不用了,表姐你去歇着吧,我自己回去。”
到了家后,想到云耳,先是去了一趟李锦瑟的院子。李锦瑟正巧抱着一只猫在晒太阳,一人一猫看起来颇为惬意。
只是那猫却不是云耳。
“四妹妹。”
“三姐姐,你回来了。”
李锦瑟放下怀中的猫,那猫也是褐毛横纹,却没有一对琉璃眼。猫一落地,很快就窜得远远的。
“今日我去表姐家中,不想看到了云耳。”
“三姐姐,你是不是有话要问?”
聪明如李锦瑟,哪里不知道三姐姐在薛小姐那里看到了云耳,心里定是起了疑的,若不然也不会有些一说。
李锦素笑笑,“倒也没什么好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你要是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云耳本就是薛小姐养的猫。半年前偶尔跟我回来,恰巧遇上我做吃食,这小东西嘴巴刁,一下子便赖上我了。”
“原来如此。”
太深的原因李锦素就不问了,云耳这么通人性,定是有其它用处的。她不欲窥探别人的隐私,自是不会再追问的。
两姐妹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起身回素心居。
墨语和绿荷两人都是吃过苦的,都不是多话的人,活计却是做得妥当,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观察了这几次,她心里有了底。
成妈妈因为红绫朱绢一事常有愧疚,对她们看得比较紧,迟迟不敢托底,凡事都多留了一个心眼。内宅之中,小心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把夜里守夜的事全包了,唯恐她们不尽心。然而她年纪大了,最近困觉不足,老是瞧着没精神,脸色也不太好。
这夜里,李锦素让她好好休息,命墨语守夜。初时她不同意,经几番劝说,才算是勉强应了,极不放心地离开。
李锦素心下感动,成妈妈之于自己,再是忠心不过。睡到迷糊中,总觉得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在蹭自己的脸。不情愿皱着眉睁开眼,便对上一双通亮的琉璃眼。
“云耳?”她呓语着,侧过身体。
云耳圆滚滚的身体窝在床边,不停地摇摆着尾巴。见她半天没有反应,眼神像是露出鄙夷,然后慢慢转过身体。
李锦素被它弄得有些糊涂,这小家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她了,夜里来看她?这摇尾巴又是什么意思,是示爱吗?
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多了。仔细看去,看到它的尾巴上似乎绑了什么东西,和毛发几乎是同色的线缠着一个同色的小锦囊。
“这是给我的?”
云耳不摇尾巴了,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解开锦囊,从中取出一张小字条,上写着几个字:连家庶四子。
字迹苍劲飘逸,字如其人,倒是很像表姐能写出来的字。只是没头没尾的几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家主子,还有没什么什么交待的?”
云耳当然没办法回答她。
她翻来覆去再看了一遍,除了那几个字,再也没有其它的。在她失神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跳下床,然后像幽灵一样跳出窗外,转眼便和夜色混在了一起。
看着胖滚滚的,跑得倒是挺快。
她掀开被子,慢慢下床。
就着烛火,将纸条烧掉。
连家是连贵妃的母家,锦宁侯府,也是李锦笙后来的夫家。表姐给她警示这个做什么,难道这个时候祖母已经开始替庶姐谋亲事了。
不对,如果是庶姐的亲事,表姐不会给自己送信。
庶四子?
李锦笙的丈夫好像是庶二子,且是一个得宠的庶子。她凝着眉,重新上床,躺进被窝的那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云耳是做什么的了。
敢情这是表姐的秘密送信员。不知道表姐让锦瑟做事时,是不是也劳驾这位送信员?这个表姐真是越发的神秘了,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清凌凌的凤眼,出尘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商贾。她开始好奇起来,不知道面纱底下的那张脸,长得到底是什么样子?
还有那位庶四子,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被常氏挑出来,用来恶心她的,必不是什么好货色。侯门庶子,向来都是一些养废的纨绔公子。
一夜辗转,晨起要给常氏请安,特意等了锦瑟,姐妹俩一起走。
因为上次的事,常氏这两日不见她们,也没有再罚她们站着。她们是晚辈,纵使长辈不见,她们也要去请安。
路上似随意般,问出了心里一直盘桓着的事。
锦瑟秀眉轻皱,“这位连四公子的生母是个贱籍女子,因生得十分貌美被锦宁侯养为外室。锦宁侯夫人知悉后,让人打死了那女子,将连四公子抱回侯府。连四公子长得极好,肖似他的生母。正是因为长得太好,又被侯夫人刻意养废,似乎喜好异于常人。”
这个异于常人,能被锦瑟拿出来讲的,肯定不会是小事。
李锦素先是沉思,尔后便反应过来了。
“你是说他喜好男风?”
“据知情人说,好像是的。”
锦宁侯府是什么门第,常氏若是能攀得上,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李锦笙。表姐特意提醒,可见常氏用来和侯府攀亲的对象不是那个庶姐,而是她自己。
侯府庶子,配她一个乡君肯定是不够的,所以其中一定要有隐情。这个隐情她相信常氏会努力制造出来,以卖孙女向连贵妃示好。
“呵呵,听说祖母一直与侯府走得近……”
余下的话,不用她说,李锦瑟也明白了。
只是李锦瑟前段时间得的消息与这个有所出入,祖母一直想替大姐结一门高亲,与侯府往来密切暗中商议此事。
提的人似乎是连二公子。
三姐姐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连四公子,难道祖母竟然有了其它的打算。想用三姐姐做踏脚石,替大姐姐另谋高亲?
李锦瑟这边心惊着,看着李锦素一眼,见李锦素一副了然的样子,不免心疼。
“三姐姐,不怕的,你是陛下亲封的乡君。”
“是啊,我还是有所倚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