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人的事, 牵扯到我这个小孩子, 不太好？”南妃妤无害地眨着眼眸, 语气却带着一丝明显的嘲讽。
白钰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梁, 还是出声保证，“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处于危险之中的。”
其实，他们可以换个人选的, 但是老大偏偏挑中了她。
然而, 洛擎一点儿羞窘都没有, 他眼神深邃无波，嘴角微微挑起说了句，“你可以考虑一下。”
南妃妤抱着手臂, 后退了一步，眼神微微冷下来，“不用考虑, 我不答应。”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笃定和冷漠，洛擎和白钰都露出了一丝讶异。
随后又听到她开口，“艳艳和大头做错了事, 你们按照法律办事就好, 该拘就拘，该送戒毒所就送戒毒所, 我跟他们是朋友，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罢了，现在, 我可以走了吗？”
要是原主的话，她可能就答应了，不过现在她可管不了那么多事。
洛擎目光落在她脸上，刀削般的深邃面容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心里却有些出乎意料。
他以为，她是那种为了朋友脑子一热什么都能干的人，没想到这时候还这么理智。
他低低笑了一声，“当然。”
等南妃妤离开后，白钰才出声，“老大，那小丫头说得也对，说起年龄，她这个时候不过一个高中生，卧底的事她真可能办不成呢。”
洛擎敛眸沉吟，薄唇掀了掀，“她的心思多着呢，你还真以为她是十几岁的小女孩儿那么简单？”
就是因为她那古怪的性子，让他一直忽略了她的年纪。
不过说到底，他刚才的话的确有些过分了。
他只是觉得，她那身手……可惜了点。
“老大，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挑新的小弟啊，难道我们这些人不好用吗？”白钰脸上陪着笑。
洛擎斜睨过来，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
南妃妤从公安局离开，顺便去了一趟一中，就在门口等着周良奇放学。
过往的学生会时不时投来一下视线，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转头和同伴低语。
南妃妤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服装，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这样的打扮在一群穿校服的学生里的确有些显眼。
而且她这几天一直偷溜进去来着……许是有些学生注意到她了。
她压了压头顶的鸭舌帽，挡了一下毒辣的太阳，也挡住了绝大多数学生打量的目光。
周良奇远远地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快步走到了她跟前，低声道，“怎么又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最近开朗了很多，整个人看起来明媚灿烂，不管到哪儿都显得格外扎眼。
看着这样的她，周良奇心里越发焦虑，因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还对他改变了态度。
“哥哥，有个好消息要跟你说一下。”南妃妤一见了他，就扬唇笑了笑。
周良奇走在前面一点，白皙清瘦的脸神情浅淡，却难得配合她问了一句，“什么？”
于是南妃妤就絮絮叨叨，把要去一中上课的事情跟他说了。
周良奇微微回头看她，很惊讶，半晌才镇定下来，问，“是俞子谦帮你的？”
前几天，南妃妤已经把给俞子谦当家教的事情跟他说了。
彼时周良奇在震惊后，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问她自学到哪儿了。
在考了她几个科目的题后，他眼眸中冒着血丝，声音坚决要她回学校去上课。
奈何他们没有什么背景，她要去的话，只能回以前的高中，虽然也能考大学，但是他却觉得不应该，她应该在更好的高中。
现在周良奇听到这个消息，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反应。
“他为什么帮你？”他问。
“他脾气虽然不好，但是人挺好的，哥哥，我想过了，以后给他补课不收钱。”南妃妤道。
周良奇最近特意打听了一下俞子谦这个人，高二里的小霸王，对谁都是嚣张乖戾的，但是……好像很听周小乔的话。
夜晚，安静的城中村，周良奇将一笔钱递给了南妃妤，声音冷淡，“你挣的钱，自己留着用。”
南妃妤看了一眼，正是那天从黄阿姨那里拿回来的钱。
她摇头道，“哥哥，留着当家用就好，学费和生活费我都还有。”
周良奇抿着唇，直接塞到了她手里，声音冷了下来，“让你留着就留着。”
南妃妤将钱放回桌面，又问了句，“哥哥，妈妈留下的钱早就没有了，你怎么还有钱交房租？”
这一点，她之前有些疑惑的，以他现在的学习强度，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打工。
后来她趁他不在的时候，去了他房间。
他以前收集的名贵手表，全都不见了。
“你不用管。”周良奇垂着眸，不冷不热回了句，转身就回了房间。
虽然两人相处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僵硬和冷漠，但是还没到可以谈心的那种地步。
“哥哥。”南妃妤伸手拉住了他。
手腕上传来的热量，让周良奇身躯僵住。
“有话就说。”他抽回手，声音冷淡。
“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哥哥你生我气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希望我能帮家里减轻一下负担，哥哥，你不要跟我这么生分了好不好？”
周良奇低头看着她，喉咙干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一直以来，她在这个家都是战战兢兢的，他以为，她在心里肯定恨透了他这个哥哥，可是她现在这样子……
“我不生气。”他声音很低，丢下一句就进了房间。
南妃妤知道他还没有习惯她的存在，所以也不急，收拾了一下才准备离开。
这时周良奇适时走了出来，眉目清冷，朝她喊了一声，“周小乔。”
南妃妤回头看他，“怎么了？哥哥。”
周良奇就这样看着她一会儿，随后又摇一下头，似乎有些烦躁地关上了房门。
周小乔，回家住。
这句话到了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
一九酒。
周良奇对周围吵杂的环境并没有不适应，只是静静看着台上低眉浅唱的女孩儿。
高二的时候他也在酒打过工，因为未成年，所以工资被克扣得厉害，上了高三后，他无暇顾及工作，被炒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周小乔唱歌。
他从来不知道，她还会唱歌。
甚至可以说，他对她一无所知。
此刻在台上的她，因为脸上的妆容，稚气脱去，连眼神都显得有些沧桑。
跟平时的她，宛如两人。
如果不是熟悉她的人，怕是不会认得出来。
周良奇捏了捏紧拳头，觉得心脏好像被谁掐住了一般，难受得紧。
这十几年来，他没有尽过一天当哥哥的职责，他对周小乔的态度近乎苛刻，哪怕她只有一分的错误，在他心里也会被放大十倍，变得十恶不赦。
她辍学去跟社会人士混，他觉得她堕落成了女流氓，打从心里感到愤怒，对她无比失望。
他并不知道，她在外面有多努力地赚钱，她只是想补贴家用，就算她对外人张牙舞爪，对在他面前却永远像只小绵羊。
南妃妤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角落里的周良奇，因为俞子谦又跑来了，正在正前方死死盯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
她唱完后，俞子谦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她往他那儿看了一眼，就当做没看到，直接离开了大厅，气得俞子谦跳脚。
快走回小房间时，她忽然听到了周良奇的声音。
“周小乔。”
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在光线昏暗的走廊入口，的确站着周良奇的身影。
“哥哥。”南妃妤走了过去，声音有些忐忑起来。
“你就住这儿？”他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小门。
他上次跟她过来，在门口等了很晚，并没有见她离开。
南妃妤点了点头，“嗯，老板人挺好的，给我提供了住宿的地方，不收钱的。”
周良奇拉过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回去。”
没走两步，就碰到了前面腆着啤酒肚走来的力哥。
他见了周良奇，朝着南妃妤调侃道，“哟，这小帅哥又是谁啊，小乔，你最近桃花挺旺啊？”
南妃妤一囧，刚要解释，周良奇却看着力哥惊讶地叫了一声，“黄先生？”
力哥有些讪讪地摸了摸后脑勺，“诶呀，被人叫力哥叫惯了，还真听不得这么文雅的称呼，我是这家酒的老板黄力，小帅哥叫我一声力哥就好。”
南妃妤忽然想起了什么，主动拉着周良奇，准备先离开。
但是周良奇脚步却没动，他目光惊疑不定，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
他目光灼灼看向力哥，开口道，“黄先生，我是周良奇，周小乔的哥哥。”
力哥一楞，随后瞥了一眼低头抿着唇的南妃妤，脸色有些尴尬了，“呵呵，原来是小乔的哥哥啊，我记得，我记得。”
“黄先生，感谢您资助了我两年的学费和课本费用，以后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周良奇缓慢开口，余光还注意着身旁女孩儿的神色。
“呵呵，没事没事。”力哥连忙摆手，然后赶紧找了个理由溜了。
周良奇目光转到不吭声的南妃妤身上，情绪明显有些紧绷，他咬牙切齿地开口，“周小乔，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哥哥……”
“不要编故事来骗我，周小乔，我要听实话！”周良奇语气微重，光线的幽暗掩饰了他泛红的眼眶。
南妃妤低下头，紧紧握着他的手，却发现他在颤抖，“哥哥，你不要生气……”
“那你就告诉我……”周良奇压抑着澎湃的情绪，“资助我学费的钱，到底是谁的？”
高二开始，班主任告诉他，有个叫黄先生的慈善家会资助他以后高中的学费，他一直很想表示自己的感谢，但是却一直没有取得联系方式，唯有那一次，他办公室里匆匆见了他一面，自此一直记着那张脸。
可是，所谓的黄先生，竟然是周小乔驻唱酒的老板……
直觉告诉他，这肯定跟她有关。
“哥哥，是我的……”南妃妤脑袋都要垂到胸前了，眼睛有些泛酸。
周良奇闻言并不惊讶，只是情绪依旧有些激动，他伸手握着她肩膀，手背青筋暴起，“为什么要这样？周小乔，为什么？”
“哥哥，你放心，那些钱都是我打工赚来的，不脏。”南妃妤急着解释，“我不敢去找你的老师，就让力哥帮我。”
周良奇忽然想起某个画面，她笑容满面把钱拿到他面前，很自豪地说赚到了他的学费，他那时候是什么反应？
他一手打掉了那些钱，还说，很脏。
因为他知道她在外面做的事。
他心脏好像被利刃翻覆绞过一般，凌迟般的剧痛让他无法呼吸，他用力抓着她肩膀，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低低吼道，“周小乔！你是笨蛋吗？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我根本没有把你当妹妹！我讨厌你的存在，我以前还试过要把你丢掉！你忘了吗？”
南妃妤呆呆看着他眼眸中的晶莹光亮，伸手抱住了他，柔声道，“可是你还是我哥哥啊……”
原主对周良奇这个唯一的家人，一直都是盲目的喜欢，因为她觉得，是她的到来毁了周家，毁了属于他的幸福。
不管他怎么对她，她都喜欢他，看着他好，她比谁都开心。
而且，原主很敏感，她一直都认为，周良奇对她不是完全不关心的。
就算是在监狱里，她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想她改过自新，他才将她送进来啊，否则她会酿成更大的悲剧，只是她的身体早已经被自己折腾得不像样了，撑不到出去见他了……
南妃妤对于原主的情绪和情感，全部接收后，对周良奇也是一心一意地好。
周良奇僵在那里，因为这个拥抱，也因为她的话。
周母病逝的那天，周良奇哭过一次，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什么事情让他情绪这么崩溃过。
“你这个笨蛋！”他嘴里继续骂着，但是却颤着手按在了她背上，将她紧紧抱住。
“哥哥，我不笨……”南妃妤低低反驳一声。
周良奇胸腔堵得厉害，把她抱住的时候，才发现，她瘦弱得厉害，个子也才到了他肩膀。
他咬着牙，无法消解心中的愧疚和自责。
“周小乔，回家住。”他声音带着哽咽。
“哥哥，好呀。”属于少女的软糯的声音，一下下戳着周良奇的心窝。
如果他早点发现，如果他脾气不要那么倔，如果他对她没有那么冷漠，如果他自尊心没有那么强……
可是没有如果，他的自私，让周小乔背负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包袱。
她应该在学校里，保持着她的天真烂漫……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少年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
俞子谦看不清男生的脸，但是却看到了南妃妤，所以他急匆匆跑了过来，想将两人拉开。
周良奇带着南妃妤一同躲开了他，“俞子谦，你来这里做什么？“
俞子谦看到是他，愣了一下，不过想到刚才两人亲密的模样，他又皱了皱眉，“我怎么不能来？你不是也来了吗？”
哥哥又怎样？还不是把周小乔赶出家门了？要这样的哥哥何用？
周良奇睨着他，并没有心思管他。
南妃妤上前一步，皱眉道，“俞子谦，这里不是客人能来的地方。”
“那他怎么能来？”俞子谦下巴示意了一下周良奇。
“他是我哥哥。”
“我是你……学生。”俞子谦狠狠咬字，黑眸里又冒起了凶光。
南妃妤瞥了他一眼，干脆忽略了他，转头看向周良奇道。
“哥哥，我预支了薪水，还要继续唱一段时间，大晚上回去不方便，我先住这里，你也看到了，力哥人很好的。”
周良奇抿了抿唇，“我可以接你。”
“太晚了，不安全。”南妃妤摇头。
“我是男生。”
“哥哥，你长得太好看了，我不放心你。”
“扑哧。”俞子谦很不客气地笑了一下，“而且长得这么弱鸡，要是被人劫财劫色就不好了。”
周良奇跟俞子谦站一起，身高差不多，但是的确显得清瘦一些。
被俞子谦这么嘲笑一下，周良奇依旧面无表情，无关紧要的人，他想来没放在眼里。
但是南妃妤却不满了，她都没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俞子谦竟然敢这么嘲弄？
“俞子谦，你能不能不要打扰我们兄妹两人说话？”
俞子谦一噎，看了眼周良奇，目光最后落在她脸上，也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脸上露出了不悦，忽然低骂了一声，“周小乔，你这个笨蛋。”
骂完之后，他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脑袋有些耷拉着，好像有些委屈。
南妃妤收回视线，对周良奇开口，“哥哥，你也赶紧回去。”
周良奇看着她，半晌才走开，只是他并没有离开酒。
十点左右，他看到她又上场唱了几首歌，看着她下台后，他依旧呆呆坐在那里。
力哥走到了他身边，手里端着两杯酒，“小帅哥，喝一杯吗？”
周良奇抬头看向他，伸手接了过来。
“我一直觉得小乔这丫头古古怪怪的，但是对自家哥哥是真的好，我当初答应她当那个慈善家，也是一时心软，小帅哥啊，以前是不想干涉你们的事，但是现在既然你知道了，那就直接跟你说，小乔很喜欢你这个哥哥，希望你也多理解一下她。”力哥说着，碰了一下他的杯子，仰头饮尽，随后就离开了。
周良奇面色沉重，伸手捂着脸，依旧是前所未有的压抑。
——
第二天南妃妤去给俞子谦上课，本以为他还会跟她闹脾气，但是没想到他好想忘了昨晚的事似的。
“周小乔，上学后你就别去唱歌了，听到了没？”
俞子谦拿笔敲了一下南妃妤的额头。
南妃妤掀眸看向他，“俞子谦，你帮我搞到去一中去上学，我很感激你，但是你不要干涉我的生活。”
她的神情很严肃，俞子谦胸口闷闷地，想要发火，但是对上她眼神，他又觉得无处发泄，只是一声不吭转头，不理她了。
南妃妤看着他刚刚做过的英语试卷，细眉又拧了起来。
这个榆木脑袋怕是不能救了。
补了一整天的课，临走前徐管家准备把钱给南妃妤，她却没有接。
俞子谦帮了她一个忙，钱她是不好意思收了。
“老徐，她不要就算了。”俞子谦出言说了句。
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是不想亏欠他。
不过，他也不想他和她之间还有金钱来往，就这样……也挺好的。
——
周一早上，南妃妤跟在周良奇身后，去了高二年级办公室。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知道这个空降学生竟然是周良奇的妹妹时，惊讶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们是兄妹？”
虽然年级不同，但是私下老师会有交流，他们自然知道这个周良奇成绩有多优秀，理科班常年第一。
学习成绩好就算了，还长得格外招女孩子喜欢，他班主任每次提起都又骄傲又担心，担心他哪一天情窦初开忘了学习的正事，误入歧途。
“嗯，房老师。”周良奇话不多，但是看了眼南妃妤，又加了一句，“房老师，我妹妹虽然一直休学，但是成绩很优秀。”
“好，周同学，你先回去自己教室，我会把你妹妹安排好的。”房老师点了点头，反正是空降下来的学生，她不得不接受，不过听到周良奇这么一说，她倒是放心了些，不担心拉低班上同学的平均分。
周良奇抿唇看向南妃妤，眼底隐隐有些担忧。
南妃妤抬头对上他视线，“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周良奇点了点头，“有事打我电话。”
南妃妤：“……”当着老师的面说电话真的好吗？
她没记错的话，一中是不准学生带手机过来的，虽然大多数还是违规偷偷带过来了。
房老师：“咳咳……周同学，你可以走了。”
南妃妤目光一直随着周良奇，直到他走出了办公室。
房老师跟她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中途林森还抱着试卷进来了一趟。
她偏首扫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暗暗咬了一下牙关。
原主对他恨得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