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沅沅觉得, 顾言时身体里好像潜伏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看过来的目光有时候深情, 有时候冷漠, 简直可以用“喜怒无常”来形容。
早上好端端的, 就忽然沉下脸起床走了, 连早饭都没吃，害得她还要一个人面对昨晚闹了别扭的顾冯东。
幸好, 顾冯东好像昨晚真的被顾言时做通了思想工作, 相比昨晚的凶巴巴，和颜悦色了很多。
吃完早饭又坐了一会儿, 岑沅沅从老宅出来了, 顾言壑还是要跟着岑沅沅回家，二老拿他没办法, 只好再三叮嘱岑沅沅多加照顾。
临出门连, 于慧芝拉着岑沅沅的手, 眼里满是感激：“沅沅，你爷爷的话, 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你就是我们家的福星, 要没有你, 言壑也没法走出来, 答应去接受心理治疗。以后, 言壑也要靠你多费心了。”
岑沅沅可以不怕顾冯东的怒喝, 可是, 对于慧芝这样的温柔善意却有点招架不住，赶紧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没事啦奶奶，我的心脏坚强得很，皮也很厚，爷爷再骂我，我也不慌，不信你摸摸。”
于慧芝被她逗乐了，捏了一把她的脸颊：“调皮。”
这一场小风波过去后，很快，小牛直播的年会就到了。
这次年会是小牛直播成立十周年，举办得非常隆重。这十年来，小牛直播发展势头迅猛，已经隐隐成为了直播界的老大，颇有几分傲视群雄的味道。
举办的地点选在了际城市中心圳江边的一家国际五星大酒店，所有主播都将入住这里，开始两天的年会日程。
岑沅沅和顾言壑进了酒店大堂，一眼就看见了平台的签到处，几个人形立牌热热闹闹地摆在两边，上面是平台几大流量的宣传画，签到桌前很热闹，好多主播已经到了，签完到后互相寒暄着。
岑沅沅上前签了名领了宣传册等小东西，坐在桌旁的几个小姑娘一看她的签名，立刻笑了起来：“圆圆，是你啊。”
岑沅沅汗颜。
“圆圆”的美名远扬，看来她减肥成为纤纤弱质小仙女的梦想要破灭了。
“是我，我九哥呢？”
“在那里。”小姑娘指了指大堂中间的巨型插花。
岑沅沅转头一看，插花前站了两个人，一个已经四五十岁了，一身正装，是个儒雅的中年人，而另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纪，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
哪个是九哥？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年轻人原本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一见岑沅沅，怔了几秒之后，笑了起来。
小兔牙！
太好看了！
原本年轻人的五官有些稚嫩，可这一笑之后，露出了白得发亮的牙齿，中间两颗小兔牙分外抢眼，让这个笑容带着一股阳光和青草的气息，灿烂、可爱，让人忍不住想去揉揉他的脸颊。
“九哥。”岑沅沅脱口而出。
年轻人和旁边的中年人耳语了几句，随后大步走了过来：“你好，小仙女，我是宋久宁，终于见面了，这下放心了吧，我不是秃头。”
旁边坐着的小姑娘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圆圆，这位可是我们小牛直播员工的颜值担当。”
“他要是秃头，我们都要哭死了，上班的动力都没了。”
岑沅沅自然不会错过这样调侃的好机会，当场吹起了彩虹屁：“天哪，九哥你居然是这样天使下凡，我要为你的可爱倾倒了！九哥你可别笑了，再散发你该死的魅力了，我要透不过起来了……”
“岑沅沅，皮痒了是吧？”九哥阴森森地笑了。
这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字眼，岑沅沅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敢不敢，九哥威武。”
“对了，言言夏日来了没有？”九哥忽然想了起来。
岑沅沅挠了挠头，为难地道：“他说他会来年会看我，但是因为职业的关系，没办法公开露面，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到，所以，你们年会安排的十大粉丝感恩活动他可能没法参加了。”
九哥有点失望，转念一想：“也行，就让他这个平台打赏榜前三的土豪，一直保持这种神秘感吧，这个人设也挺吸引人的。”
两人站在一起聊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别的主播过来签到，九哥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去忙别的事情了。
“你们怎么都惦记着那个言言夏日？”一直安静呆在旁边的顾言壑冷不定地冒出一句话来。
这话听起来有点酸溜溜的，岑沅沅哑然失笑：“他从我一开直播室就在了，你干吗？还惦记着和他较量一番？”
“还不是你不让？”顾言壑有点气，“要是我出手，你打赏榜第一位肯定是我。”
岑沅沅算是怕了这个小少爷了，赶紧哄他：“好啦，你是现实中的，他是网络里的，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顾言壑这才稍稍心气顺了一点。
这边小姑娘把房间安排好了，一共两间，两人拿着门卡去了十九层，打开门一看，居然是江景套房，正面瞰江，到了晚上更可以将沿江两岸的夜景尽收眼底。
这次小牛直播可真是下了十足的本钱，给主播们安排的房间也这么高档。
“牛气冲天”微信管理群里，几个一起来参加年会的已经在呼朋唤友了。没一会儿，同组的蓝牙鸭子、宁白过来串门了，大家彼此在连线视频的时候都见过面，蓝牙鸭子是个短发的利落妹子，宁白则是身材火爆的健身美女。
三个女人一台戏，房间里说说笑笑的，大家很快就熟识了起来，顾言壑作为唯一一名男性，成了她们调戏的目标。
“言壑弟弟，你长得好漂亮啊，来来，一起来张自拍，我要放在我的直播室涨粉。”
“宁白你别瞎吵吵，言壑弟弟你来我的直播室，你喜欢玩游戏对吧？我带你一起冲满级。”
“蓝鸭你这就不对了，不能挖姐妹的墙角。”
……
岑沅沅听她们俩说得热闹，不着痕迹地瞧了顾言壑一眼。她有点担心，顾言壑孤僻阴郁，和陌生人接触得少，会不会不太能接受这两位主播的调侃。
顾言壑白皙的脸庞被调侃得有些泛红，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坐着轮椅，去直播室你们要掉粉了。”
“打游戏不需要腿，有手就行。”蓝牙鸭子很骄傲地道。
“糟糕，那我要输了，”宁白伤心了，“我现在改行做游戏主播来得及吗？”
……
岑沅沅长舒了一口气。
顾言壑已经不会避讳自己坐轮椅的这个缺陷，是不是代表着他已经快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
第二天，正式的年会开始了，红毯两边□□短炮云集，粉丝们的应援声和尖叫声在红毯外响彻云霄。平台的四大流量都到场了，孟琛云就是其中之一，他一出场，云王的粉丝们激动得差点冲破了两边的保安，这场面，堪比娱乐圈里的顶级流量。
岑沅沅作为新人，红毯安排在最后几个，正等着呢，忽然，前面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尖叫声。
“怎么了？”她探头往前张望，可惜，人太多了，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
有人从前面跑回来了，一脸兴奋地道：“天哪，丁柏来了，他居然也来了，我们平台好大的面子。”
“真的？还有什么重量级的明星啊？”
“原来行程里还有赵芸，都是银河帝国的主演。”
“哦天哪，程汝峯会来吗？”
“真贪心啊，这两个主演都到了，还不够有排面吗？简直可以说是银河粉的狂欢了。
“我要不能呼吸了！”
……
岑沅沅的心里漏跳了一拍。
银河帝国的这些主演，都是隶属于瑞银传媒旗下的艺人，而且都是大牌，轻易不会出场，他们来了，会不会顾言时也有可能到场？
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听他提起过啊。
应该不会，毕竟最大牌的程汝峯没到。
还来不及细想，前面的助理让她们这些新主播开始走红毯了。
今天岑沅沅穿了一件粉色小礼服，镂空的后背设计，裙摆则用几何状的剪裁拼接而成，微微蓬开，将一双大长腿展露无遗。
她一踏上红毯，两边就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元小仙女，又圆又仙。”
“小仙女慢慢飞，圆粉们永相随。”
……
岑沅沅愣了一下，转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边居然有迎接她的粉丝，还有人制作了大型应援手幅举着挥舞，看起来气势夺人。
前两天在直播的时候，倒是有粉丝提起过年会的时候要给她助威应援，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又不是明星，折腾这种花样干什么？走红毯也不过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
没想到这些粉丝来真的了。
她快步过去和粉丝们打了招呼合了影，这才重新回到红毯上走向了签名墙。
主持人笑着调侃：“元小仙女，你的粉丝很有排面，不愧是小牛出栏的第一名，人气高涨。”
“你们不知道，”岑沅沅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这都是我买来的假粉丝，特意撑场面用的。”
粉丝们欢笑了着朝她大喊：“圆圆，你的鼻子长出来了。”
“圆圆你又胖了，作为主播太不合格。”
……
现场的气氛十分热闹，和岑沅沅一起走红毯的是一位游戏男主播，本来他没有粉丝应援，在岑沅沅的衬托下冷清得有些尴尬，这下也放下了包袱和岑沅沅说笑了起来。
进了大厅，终于脱离了这么多人的视线，岑沅沅赶紧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寻找顾言壑的身影。
顾言壑是粉丝嘉宾，位置后面一个区域，九哥特意帮他跳到了一个可以放下轮椅的前排座位，他的身旁坐了一个年轻女孩，热情地不知道和他说些什么，他却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理也不理人家。
这小孩，外人面前还是这么高冷，和他哥一模一样。
岑沅沅一边想，一边拿出手机点开了小牛直播的后台。
言言夏日的头像灰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现场了。
她忍不住发了个信息：你到了吗？年会要开始了。
“沅沅，丁柏在呢，”旁边的蓝牙鸭子有点紧张地问，“你说，我过去找他要个签名，他会答应吗？”
岑沅沅回过神来：“你是他粉丝？”
“我是银河迷，三大主演我都爱。”
“应该行吧，你要是怕，我陪你一起过去。”
“啊啊啊沅沅我爱你！”蓝牙鸭子迫不及待地拉起了岑沅沅。
两人从一排座位中走了出来，刚刚往前走了两步，从斜前方忽然冒出了一个气冲冲的人影，迎面撞在了岑沅沅的身上。
那人尖叫了一声，手里的奶茶掉了下来，褐色的水珠溅在了岑沅沅的鞋子和小腿上。
两人对面而视，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奚子雯。
“是你！岑沅沅，你故意的是吧？”奚子雯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赔笑着道：“奚老师，你别生气，我们的位置是早就排好的，第二排和第一排也没差多少……”
奚子雯“噯呦”一声，旁边的助理赶紧扶住了她：“子雯，你怎么了？”
“我的脚被那人踩伤了，”奚子雯一脸的痛苦，指着岑沅沅，“她撞了我，还踩了我一脚。”
岑沅沅气乐了：“明明是你自己突然冲出来的，怎么还反咬我一口？”
“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想让我出洋相吗？”奚子雯冷笑了一声，“今天我是嘉宾，到时候要上台颁奖的，小刘，这可不是我违约了，是你们平台的员工让我受了伤，我还要追究你们的责任呢。”
追上来的小刘是小牛直播的工作人员，急得鼻尖冒出汗来：“这……奚小姐，你应该没事吧？我扶你去休息一下，位置的事情好说，我再去协调……”
奚子雯捋了捋头发，一脸的云淡风轻：“行吧，我也不是不好说话的人，你让她道歉，我就算了。”
小刘大喜过望：“这位应该是主播吧？奚老师是今天的特邀嘉宾，你撞了她，赶紧和她说声对不起吧。”
岑沅沅定了定神：“不好意思，是她撞我的，我的鞋子被她的饮料毁了，应该是她给我道歉才对。”
“对啊，是她撞过来的，”蓝牙鸭子也恼火地道，“凭什么我们向她道歉？”
小刘急了：“姐，咱们别抠字眼了行不行？就说对不起三个字，别耽误年会的正常进程，你要是想听道歉，等会儿我说给你听一百遍，大家都是一个平台，闹出笑话来都不好看，算是帮帮我了行不行？”
旁边驻足的路人越来越多，一些坐在位置上的主播和嘉宾们也朝这里看了过来，奚子雯不愧是曾经得过最佳女配的演员，被助理扶着，一副柔弱的楚楚可怜样，眼里却闪动着嘲讽的笑意。
岑沅沅火了，闹大了就闹大了，让她吃奚子雯这个哑巴亏，她可咽不下这口气，
她正要反唇相讥，后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有人分开围观的人群，缓步走到了她们俩面前。
“奚小姐，的确是你冲出来撞她的，”一个声音冷冷的，仿佛冰川的千年寒冰一样森冷，“你应该向她道歉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