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还在震动不休。密林中的树木大都被震得四分五裂成为碎片飞崩向八方。
另还有稀稀疏疏的一些并未被震碎, 反倒是根越扎越牢, 不断地主动深入到山的下面土地中,枝丫开始以怪异的形状和角度扭转延伸,不断袭击着所有生灵。狼群被刺穿了肚皮, 肠子混着鲜血往外掉。昆虫被叶片大量吞噬。甚至于它们不放过花草, 蜷曲着枝干把这些也尽数吸收进去。
枝叶不甘于那些生物,开始朝着五人的方向蹿过来。
夷寻应搂紧怀中人, 抱着她远离不断袭击过来的枝丫,努力减少行走间的颠簸,生怕她有半点的不适。可她现在身体极其虚弱,唇角还在往外溢血, 又怎能好得起来!
“那个……”玉静在旁有些犹豫地说:“刚才我和林琅一起休息的时候,我看她从项链上拿了个东西在看。好像是什么金丹之类的。”
火凤金丹!
这是夷寻应之前送给林琅的。他怕自己没法守住她的时候, 她有什么闪失, 特意寻了这样难得的好物让她傍身。他都不知道她居然这样重视它, 真的把东西贴身带了。
来不及理清心里的各种纷涌的情感, 夷寻应赶紧从林琅拿出链子, 从坠子的小扣上取下火凤金丹。因为太过担心和心急,他的手居然在发抖, 试了好几次终于把东西塞进林琅口中。
火凤金丹在她唇舌间发出灿烂金红色光芒,顺着喉部滑了进去。吃下金丹后她还是没醒。好在不再吐血了, 这倒让人放心少许。
地面晃动越来越厉害, 山体上到处裂出细缝。这样继续下去, 怕是山体要崩裂成数块。
到处都是飞石, 到处都是漫天的尘沙。雾蒙蒙黑沉沉的,快要看不清周围的人在哪里了。
顾珏和沈欧亚努力稳住身体,去扶另外几人。玉静本想推开别人的帮助,无奈现在她身体不好支撑不了太久,只能红着脸对顾珏颔首道谢:“那就麻烦你了。”
沈欧亚想要帮助夷寻应搀住林琅。刚伸出手,被夷寻应大力一把推开。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装好人?”夷寻应平时清亮的眼眸此时泛着红,蕴含着无尽怒火:“当初如果不是你,我们又怎能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林琅,他怒喝时用尽了全身气力,声音冷厉中蕴含着无尽愤恨,竟是压过了周围轰隆隆的地面砂石翻腾声。
顾珏和玉静齐齐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沈欧亚。
沈欧亚咬着牙垂下眉眼:“我知道当年是我做得不对。这么多年,我也尽力在赎罪。现在先离开这儿再说。”略一停顿,又寒声道:“你不想走,也别拖累她走不了!”
这句话说得很重。夷寻应抱着怀里的她,终究是别过脸去没再和沈欧亚计较。
行了一段距离终于到了块稍微空旷又暂时安全的地方。
夷寻应单手抱住林琅,抬手虚空画符,对天对地各掷去八个符文。谁知符文消失后过了十几秒依然没什么音讯回来。
夷寻应查看天色,掐指细算时辰,脸色微变:“不好!”
这个时候,刚好是阴司之间职务交替的时候,时间大约十几分钟。不巧的是,天中诸神此时刚好宴请,一时半刻也寻不到。
之前他一直在想着林琅居然忘了计算其他事情。平日就罢了,短短十几分钟而已没有什么要紧。怕就怕有人能够通天晓地,算准时间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
“快下山!”夷寻应高声喝着,抱起林琅就往外飞掠。
谁知还是迟了些。
一阵哈哈大笑在山谷间凭空响起。那笑声越来越大,像是从四面八方最远的边界传出,回荡在山脉中,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你们这就想走?”说话人声如洪钟,响彻天地间:“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当我这是什么地方了!”
伴随着这震怒之声,一群人在山脉彼端现出身形。
为首的樊青暮虽到中年,却须发皆黑,面色红润皮肤紧致如青年。只那眼眸中有着十足十的老谋深算,昭显出他的年龄。
他身边是数位族中长老。
“你这是什么地方关我们什么事。”沈欧亚轻轻笑着,轻蔑道:“这种鬼地方,我们才不稀罕来。”
“正是。”玉静往前一步立在他的身侧:“族中已然不人不鬼,无秩无序。此等连地府都不如的地方,早已不是我们的族地了。”
“胡说什么!”樊青暮身旁的一位长胡子老者声音嘶哑地说:“有了族长大人,我们和青族才会永世长存!”
“永世长存?”顾珏双手一抖,从袖口中现出武器。他把双刺持在手中,对着遥远处的诸位长老道 :“你们怕是被他的花言巧语给迷惑了吧!以巫女祭天,压制至高巫女的丝缕魂魄千万年,这就是身为族长的樊家该做的事?!”
众位长老是头次听说这种事情,闻言齐齐色变。
以巫女祭天,只在很久远的以前有过记载。那可是逆天而行的事情!更何况……更何况至高巫女……
“顾公子说的没错。”玉静出言肯定了顾珏的说法:“之前我被樊青暮掳走,他便是打算做这种事情!”
樊青暮扬声呵斥:“你身为巫女,还未卸去巫女身份就和男人相爱,简直……”
“那等过了二十九卸任不就可以了?”有长老轻声质疑:“樊族长,您真的以这种理由,就要用巫女祭天?”
“有何不可?”樊青暮冷冷道:“当年至高巫女和初代大祭司做出那种事情,至高巫女不也被祭天了么!”
玉静听闻这话,跌跌撞撞后退数步,浑身巨颤看向夷寻应怀中的那个身影。
顾珏喃喃道:“难道大祭司和巫女之间的仇恨来自于这个?”
因为初代大祭司和至高巫女的相爱?
至高巫女被祭天时不满十九岁。尚还没有脱离巫女的身份。两人若是相爱……这是族内不被允许的。
更何况对方是大祭司。有辱樊家清誉。
但,再等一等,等到至高巫女满了十九岁卸任,两人婚嫁又有什么不可?!
难怪玉家恨樊家。樊家又恨玉家。
“至高巫女那件事,本就是樊家错了。”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从樊青暮身后响起,一位老者踏着虚空而来,立在樊青暮身后的夜空中:“那件事是樊家不对。樊家,做错了啊!青暮,即使我们不喜欢巫女,也不该这样。”
开口的竟然是樊青暮的叔父,上一代族长的亲弟弟,樊楼。
不等樊楼质疑的话语声说完,樊青暮忽然暴怒,手持黑色长杖对着碎裂山石中众人遥遥指来:“无知小儿们,纳命来!”
黑色长杖中蹿出无数蛇一般的黑黢黢的细长影子,直朝众人光速飞来。
沈欧亚、顾珏和玉静下意识就要挡在夷寻应他们身前。
“让开。”夷寻应低声道。
虽然他没有加重语气,但是三人下意识就顺着他的意思侧身避开。
夷寻应并未做什么过多的动作,只轻轻抬起食指,对着那无数黑影轻叱:“破!”
他指尖流转着细如发丝的缕缕金光,细细密密地深入黑影之中。不过相触短短一瞬的时间,那些黑影忽地砰的下爆炸开来,化作无数黑烟消失在茫茫夜空。
樊青暮目眦欲裂,在夜空中迅速上行数十米,扬起黑杖,直指夷寻应,桀桀森然笑着,本该苍老却还紧绷的肌肤扭曲得近乎诡异:“就凭你这点本事也想压住我?”
他念起巫咒。
天地间席卷起猎猎狂风和漫天砂石。风和砂石砸在山上、空中的每个人身上,划破了衣衫,把肌肤割出了道道伤痕,流出鲜血。
沈欧亚、顾珏和玉静被吹得脱离了原本的位置,顺着山坡往下滚落十几米。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被山石给砸得粉身碎骨!玉静情急下赶忙撑起虚弱的身体念起巫咒帮三人抵挡出一块清净位置。
“我来帮忙!”顾珏一同念咒,帮她抵挡住滚落的树木残片和碎石。
沈欧亚和他们本不同脉,随便再用道术怕是要帮了倒忙,想要帮助却又无计可施。
山顶处,砂石飞舞盘旋。
夷寻应仰天长啸,发出悲鸣。
山体断裂处,一道金红色的光芒穿破这苍茫黑夜,破地而出。亮光在空中盘旋数圈之后,乖顺地缓缓落下,妥帖地落在了夷寻应的手中。
夷寻应搂紧林琅,将权杖往身前一横,怒叱道:“不肖子孙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权杖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无尽悲痛,发出震天嗡鸣声。巨大的音浪波纹仿佛有了实质,砸向四面八方。
这嗡鸣盖过了山崩地裂声,盖过了樊青暮一行所有人所发出的响动,刺得空中那些靠巫术悬着的人头痛到几乎忍不住砸裂自己的头颅。
樊青暮身边的白发长须长老顾不上头痛难耐。他眼睛直直地盯着夷寻应手中权杖看了许久,而后和樊楼面面相觑。两人恍然顿悟后,都大惊失色。
“初代大祭司!”白发老者惊慌地巫术控制都失了准头,开始摇摇晃晃地要从半空中跌下。但他也顾不上了,指着金红权杖颤抖着不住嚎叫:“樊奕大人!那是樊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