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点了点头:“你回禀祖母,我们随后就到。”他背对着她, 冷冷催促:“你快点。”
沈辛夷被他呼来喝去到头疼, 理了理衣裳,嘴上答应, 脚下却故意磨蹭, 半晌才跟上他。
两人中间始终隔了尺许长的距离, 后来干脆各走一边了。
陆衍明明是主动先疏远她的,见她这般冷淡,他又莫名气闷。
太后殿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小辈儿,沈辛夷一进去几个公主皇子就要拖着她玩牌,见太后有事唤她, 只好强行把陆衍拉去充数。
陆衍不喜欢玩这个, 但被几个公主皇子吵的头疼,还是拿起了骰子,心不在焉地晃了起来。
太后一瞧太子和太子妃始终都冷着脸, 目光闪了闪, 把沈辛夷唤到身边来:“怎么太子又和你闹别扭了?”
两人都不喜欢长辈插手自己的房中事, 但太后也是好意, 沈辛夷随意笑笑:“我和他吵了几句嘴,劳祖母费神了。”
太后笑着瞧她:“当真只是吵了几句嘴?你们往常不是你拉着我就是我搂着你,现在两人之间能塞下一头象,这还叫没事?”
沈辛夷被她的比喻弄的有些想笑:“祖母放心,无事的。”
太后一叹:“太子这脾气早晚伤人伤己,如今你们二人还没有子嗣, 我总是忍不住记挂。”她握住沈辛夷的手,轻声道:“太子若是欺负你,你可千万别憋着,尽管来告诉我。”
两人之间可不是长辈训斥几句就能好的,沈辛夷正要开口,贞榕公主就大笑了几声,拍手道:“九哥你居然输了!”
陆衍是情场失意赌场也失意,随手扔了几个金珠出去,不耐道:“喊什么?”
贞榕公主瞄了眼沈辛夷,促狭地笑了笑:“这回不要钱了。”
她笑眯眯的:“还是老规矩,你亲我皇嫂一下吧。”她怕两人又像上回一样耍赖,紧跟着补了条规则:“一定要亲嘴啊。”
沈辛夷听了都:“...”
贞榕公主是接吻狂魔还是怎么的?而且她也太会挑时候了吧,第一次的时候两人在冷战,第二次的时候两人还在冷战!她是月老派下来催生的吗?
她在内心吐槽完,本以为陆衍要呵斥拒绝,没想到他只是拧了拧眉,面上有几分冷淡不悦,却没有出声斥责。
沈辛夷就等着他出声呢,见他沉默不语,只好转向贞榕商量:“我出两倍的价钱...阿晴你饶了你九哥和我吧。”
贞榕铁面无私,坚决拒绝,并且伸出了四根手指,撒娇道:“我出四倍的价钱,你们就亲一下吗~”
她这么一说,其他几个公主又开始起哄,陆衍看了眼沈辛夷,居然一言不发地向她走过来。
沈辛夷有点烦躁,两人不是没有亲过,她也并不排斥和他亲吻,但这时候亲怎么让人不爽,尤其是陆衍还是一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脸,可见此事对两人的膈应。
她心里翻来覆去地把贞榕抽打了一百遍,陆衍已经弯下腰来,在她唇上例行公事般的冷冰冰亲了下来,仿佛他亲她是多么大的恩赐一般。
沈辛夷:“...”
她给他嫌恶的态度弄的有些窝火,一码归一码,上回的事儿她是处理的不好,可这次又不是她逼着他亲的,她郁闷地别过头。
陆衍其实还在恼着她,但他就这么轻轻亲她一下,便被勾的魂不守舍起来,鼻端幽香缭绕,他莫名想起来两人情浓的时候,喉结上下滚了滚试探着缠住她的舌尖。
待她转开头,他唇上一凉,心里莫名空落。他不由舔了舔唇,唇上还有她的清甜香气,让他不由回味起来。
等回味完,那甜蜜蜜的味道也就散了,他更加不高兴。
太后笑嗔:“快别闹了。”
她留众人用过膳,这才让众人离开。
陆衍一出宫就被拉走忙活了,沈辛夷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张媪担心的不得了,熬了一碗姜汤硬是给她灌下去。
沈辛夷懒洋洋地道:“阿姆帮我备水,我想泡个澡。”
......
陆衍本以为离开她之后自己能好点,没想到越发憋闷,她方才亲自己那一幕在脑海里来回转,尤其是两人前几日明明还浓情蜜意,对比现在他形单影只越发凄凉。
明明是打算给她个教训的,为什么现在憋屈的反而是自己?
陆衍百思不得其解。
他一走神的功夫,就已经被灌了好几碗酒,他出去甚少跟人喝酒,谁也不敢硬逼着他喝,因此酒量越来越浅,现在已经醺然了。
人在醉酒的时候总会干一些出其不意的事儿,就譬如今夜,他本是想直接在外面耗上一晚的,现在却不受控制地纵马归家了。
他回来之后不令下人通传,径直进了寝殿。
寝殿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他心中一动,径直进了寝殿,果然见她泡在宽大的木桶里,大半个身子都沉在水里,露出修长的脖颈。
他长睫不自在地动了动,目光却不由落在他身上,沈辛夷瞧见他,讶然道:“殿下回来了?我还以为殿下今夜不会回来了呢。”
陆衍眼睛都不知往哪放了,定着她开合的唇瓣半晌,才慢慢别开眼,胡乱点了点头。
沈辛夷闻到一股酒气,猜测他肯定是喝了酒,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饭:“我留了点宵夜,你先去垫垫肚子吧。”
陆衍其实不饿,但在寝屋里多待一刻,他就会更难捱几分,于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沈辛夷摸不着头脑,吩咐下人备了醒酒汤,干脆也不再去想,擦干身子,换好寝衣就准备睡了。
她刚躺了没多久,黑暗中就有个人摸上了床,不由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去推搡,又反应过来:“殿下?”
陆衍一言未发,单手轻松按住了她,伸手就开始扯她衣裳,又用嘴堵她的嘴,亲了一会儿又开始亲她的下巴脖颈。
他平时在这事上虽然称不上多温柔,但好歹也算努力学着体贴,今儿的动作简直称得上粗暴了。
沈辛夷甚至能听见衣帛被扯裂的声音,手腕都被捏红了,她给吓到了,奋力推搡:“殿下!陆衍!”
陆衍充耳不闻,她彻底火了,趁他不注意,抬腿踹了他几脚,差点踹到他脸上。她虽然不排斥和陆衍的床笫之欢,但这不代表她能接受被强上啊!
陆衍长这么大还没被人打过呢,这下被踹的有些懵,加上酒劲上来,他头疼地按着眉心。
沈辛夷不管那么多,取过床边案几上的醒酒汤,捏住他的鼻子就给他灌,陆衍开始还配合,喝了几口后背酸的直皱眉,酒液醒了大半,他推开碗:“好了,我已经醒酒了。”
他看着她衣衫不的样子,不自在地咳了声:“是我酒后失德了。”
沈辛夷惊魂未定,怒声讽刺:“殿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向我解释?”她上床之后用被子裹好全身,冷冷道:“我今日身子不好,不能侍奉,劳殿下去书房睡吧。”她没把他揍死就算好的了!
陆衍似乎迟疑了一下,突然伸手把她连人带被子把她搂怀里:“你睡吧。”
沈辛夷还以为他又要施暴,挣扎了几下,确认他没有异动才安静了,又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想看他的脸。
陆衍完全不想让她看见自己此时的懊恼烦闷,把她的脑袋硬是按在自己怀里,两人来回折腾了几遍,终于闹到精疲力尽,闭着眼一前一后睡过去。
......
等早上起来,陆衍就发现两人的情况变了。
原本是他主动冷着沈辛夷,现在她也完全不想搭理他,两人的交流仅限于‘嗯’‘哦’‘呵呵’,早上吃饭的时候连目光交接都没有。
他自是知道昨晚上把她吓得不轻,他有意弥补,命人把库房里精巧好看的摆件翻出来几样给她送过去,沈辛夷看都没看就拒了。
他烦闷得紧,用完早膳就急不可耐地出了太子府,路上边按眉心边自我反思,等到眉心被捏的通红一片,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路烦扰着出了皇宫,半路上竟恰巧又遇见鱼望月了,她还是一身清减却不失精心的装扮,似乎又消瘦了几分,客气唤了声:“殿下。”
陆衍心思正烦乱,给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漠然问道:“何事?”
鱼望月被他的冷脸看的心里一突,心下又是不解,她下了马车:“我在这里特地等着殿下呢,我要还太子妃的五千两银子,在京城的哪个钱庄都能兑换,我想托您转交给太子妃。”
陆衍漫不经心道:“你为何不亲自给她?”
鱼望月等的就是这句,苦涩一笑:“我,我马上就要大婚,沈贵妃勒令我不准随意去别人家登门拜会,要好好在家备嫁。”
陆衍挑了下眉:“马上大婚?不是定在三月初吗?你现在不是还没嫁给老八,沈贵妃又为何管你?”他和沈辛夷的昏礼算是仓促的,但也准备了近五个月,老八和鱼望月九月底才订的婚事,如今不到三个月竟要成婚了?
有点意思。
鱼望月面色露出几分苦闷,不过她很快就掩饰过去:“沈贵妃说我无状,所以派了几个女官来教导我...”她喟叹了声:“八殿下房中有位侍妾有了身孕,沈贵妃这才跟皇上商议把亲事提前...”
她说完仿佛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忙掩住嘴,神情却十分凄楚,让人不免同情怜惜。
魏朝宗室有胡人血脉,素来以强者为尊,没有什么庶长子不能生在嫡长子前头的规矩,只是正妃还没进门,妾侍有孕未免有失颜面,也难怪沈贵妃紧着遮掩。
不过这未免也太紧了,想必各项礼数都得从简,也能因此看出沈贵妃对这个准儿媳的不喜。
陆衍听她一说,这才想起来皇上好像提过老八婚事要提早的事儿,他哦了声:“届时我和太子妃会去观礼的。”
只是这样?鱼望月有些不可置信,她以为陆衍对自己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有兄妹之谊,更何况两人还算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他难道都不会怜悯一二吗?
她脸上微微僵了一下,低声道:“多谢殿下。”她忍不住又补了句:“姨母和表兄你对我恩重如山,还请您放心,我纵然嫁了八殿下,心里依然是感激你们的。”
陆衍面上一动,不知想到什么:“不必,只要你平安无事,她就能宽心了。”
鱼望月听他这般叮嘱,眉目一动,心下一喜,正色点了点头,又从荷包取出银票来递给陆衍,银票用一块带着女儿香气的帕子包着,她似乎慌了下,含羞看了陆衍一眼:“忘记这个了。”
陆衍瞧了她一眼,随意点了点头。
她虽没有接过,但也没生气,装作手忙脚乱的样子把帕子收回:“殿下点一点吧。”
陆衍却拒了:“你亲自给她也无妨。”
鱼望月没想到他还会邀自己进府,当真是意外之喜,于是含笑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
齐叱跟着他跑的有点热,掏出块绢子来,一边擦汗一边感慨跟陆衍感慨:“殿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看见鱼家女郎就害怕,她们容貌一个比一个美,但心眼也一个比一个多。”
陆衍唇角扬了一下,眼底尽是嘲弄,他转头看齐叱:“你倒是长记性了。”
齐叱叹了口气:“被坑了那么大一回,若是再不长记性,那我真成傻子了。”
陆衍瞧见他用的帕子上绣着一只怒放寒梅,四角还绣了花边,看着像小姑娘用的。他不由嘲讽:“帕子是哪个相好送的?”
他说到相好二字的时候,忽然一顿,若有所思地瞧着那方帕子。
齐叱连连摆手:“殿下别取笑我了,这是我妹绣的,我们家人手一块。”
陆衍面上有几分奇怪:“把帕子给我。”
齐叱茫然:“啊?”
陆衍不耐,伸手一把抢过来,随手塞到一边
......
他直接带着人回了府,他回来的时候鱼望月已经走了,他冷着一张脸,故意问道:“今儿有人来过?”
沈辛夷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鱼望月来还钱了。”
他咳了声,问她:“她说什么了?”
沈辛夷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指:“我没注意啊,大概是新年快乐恭喜发财这些吧。”
陆衍:“...”
陆衍被她冷着脸的样子弄的一阵气闷,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抽出抢齐叱的那方帕子:“说来也奇,她托我把钱转交给你,又无端送了方帕子给我。”
他把帕子一展:“你们皆为女子,你可知她这是何意?”
沈辛夷自打嫁给他,烦心事自然是有的,但还真没被姬妾或者其他女人烦恼过,她还以为自己不会为陆衍变心而震怒发火,但事到临头,她再也淡定不下来,恨不得掐着陆衍的狗脖子把他塞到泔水桶里。
陆衍见她眼底开始冒火星,心里居然诡异的喜悦起来,他捏住帕子一角,又问:“她今日来可有跟你说什么?”
沈辛夷正要发作,忽然闻到一股汗味,她嗅了嗅,狐疑道:“这帕子真是鱼望月给你的?”
齐叱一大老爷们身上有点汗臭再正常不过,陆衍方才还没闻到,帕子上的汗一干味道就浓郁了,他忍着恶心,硬着头皮,摆出冷酷脸:“我有几个红颜知己有什么奇怪的?”
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就邪光一闪直接把齐叱的帕子拿来用了。
沈辛夷心里有点数,也就不那么火了,闻言大肆嘲讽:“你那红颜知己八成有狐臭吧?”
陆衍:“...”
沈辛夷没想到他连这么幼稚的法子都使得出来,气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冷声道:“殿下既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何必一直对我阴阳怪气呢,反正殿下一不缺人绵延繁嗣,二不缺人逢迎讨好,三更不缺跟你共享鱼水之欢的女子。“
陆衍见她真醋了,心里先有点微妙的得意,又心软了下,反而和缓了神色,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我不过是逗弄你,那帕子不是鱼望月的,是我拿齐叱的。”
拿齐叱的来气我就好了吗?!
她嘲弄道:“殿下智计无双,我钦佩至极。”
陆衍既不喜欢,也不擅长哄女人,他大概是被她的语气弄的有点着恼,冷哼了声,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沈辛夷见他走了,又把鱼望月给的银票交给张媪:“你把这个给齐叱和我堂哥平分了吧。”
她例假也快到了,小.腹沉甸甸的难受,再加上跟他折腾简直心累,等他走了之后,倒在榻上一句话也不想说。
......
陆衍出门之后便去了郊外山上,他在郊外有个别院,离军营很近,他打算在这里住上些时日。
他离家出走第二日,天色忽然降下了豆大的雨滴,伴着电闪雷鸣轰然而落,声势骇人。
他站在窗边瞧了眼,不知想起什么,转身想出门让人备马,但才走到门口,又硬生生定住了脚步。
太史捷佐他多年,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一二,便问道:“殿下可是想回去?”
陆衍坐回原处,以手支颔,淡然道:“回去做什么?也没人盼着我回去。”
他嘴上这样说,却看着窗外越来越大的雷雨皱起眉。
太史捷不得不给二人再当一次救火队员:“太子妃这回和殿下闹别扭,又服了避子丸,可是跟世子和世子妃有关?”他虽然不知详细,但陆渝蒋氏进京没多久,两人就闹了一场,他还是很容易推断出来的。
陆衍斜睨着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太史捷笑笑:“我斗胆推测一下太子妃不愉的原因,殿下觉着如何?”
陆衍终于转过头,微微颔首。
太史捷笑叹:“要我说,殿下也不用一味责怪太子妃,殿下是机敏之人,你仔细想想,那蒋氏和太子妃的境遇何其相似?”
陆衍蹙起了浓长的眉毛,若有所悟:“我又不是陆渝,她也不是蒋氏,何必做此类比?”
太史捷继续道:“两人同样是仇敌之女,被迫嫁给不喜自己的人,周遭同样有人虎视眈眈,太子妃看见蒋氏如此境遇,难免物伤其类,忍不住把蒋氏的结局带到自己身上,太子多体谅一二吧。”
陆衍慢慢站起来,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他迟疑片刻,又问:“太子可要归家?”
陆衍已经是极想回去了,面上却还得装样:“都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倒无端牵连到我身上,只怕我现在回去也是自讨没趣。”
他才说完,外面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沉声道:“进来。”
一个浑身湿透的人被带了进来,陆衍记着这人好像是沈辛夷身边的,他上前几步问道:“怎么了?”
来人苦着脸:“太子妃身上不爽利,今儿又发起了低烧,太医给开的药一时不见效,还请殿下去瞧瞧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衍已经大步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