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性格内向,比起主动的交朋友,更多是处在被动的状态。
在公园里玩的孩子很多,没有玩伴的我总是一个人荡秋千,观察着公园里的人。
那个时候注意到了里香,祈本里香,在他人眼中可怜可爱的女孩。
里香除了对待忧太,对其他人都很冷淡,尤其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子对特殊最为关注,被闲言碎语包围的里香,只优待忧太一个。
孤僻的孩童总是会被贴上标签,我小时候也会欺负过,周遭孩子嘲笑我的爸爸妈妈不来接我,他们大声喊着,“真咲酱,是被抛弃的小狗,好可怜。”
爸爸妈妈是为了让我的未来过得幸福,一直努力的赚钱。
我知道的。
但我还是冲上去和他们打了起来,用牙齿,揪头发,打得打得,最后站着就剩下了我。
“谁绊我。”
“好痛,是谁打我。”
我看到黑发绿眼的女孩笑容无辜地伸出脚,绊倒了冲上来的小胖子,大人来了,就见里香眼睛含着泪磕磕巴巴说着他们互相打起来,被绕的晕头转向的孩子王傻愣愣不知道反驳,成功的把我摘了出来。
解决掉麻烦,黑发绿眼的女孩脸上可怜的表情一收,她看着我,像在观察着什么,缓缓扬起一个柔软的笑容。
“我的名字叫里香,祈本里香,真咲,我们可以和你一起玩吗。”
很漂亮,痣也很可爱。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要邀请我一起玩,脸上的伤让我一边流眼泪一边问:“为什么要和我一起,我不受欢迎的。”
“要问为什么……”绿眼睛女孩支着下巴,只思考了几秒就回答,“真咲的眼睛很漂亮,就是这样。”
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里香身上,没有注意到她身后还有个矮冬瓜,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偶尔会在一起玩。
至于我为什么会觉得忧太讨厌自己。
因为是多余的那个。
那个时候都认为三个人的友谊总是多余的。
“不多余哦。”里香在纸上描画着,伸着懒腰,绿色的眼睛宛若波光粼粼的湖泊,笑容甜美,“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嘛。”
忧太不喜欢我,总是瞪着我,或者鼓着腮帮子,肉眼可见他生出委屈来,认为是我抢走了里香的注意力,他不是里香唯一的朋友,我们两个总是在争谁是里香最好的朋友,却把彼此最差劲的一面呈现出来,每次斗嘴,坐着秋千的绿眼睛女孩笑得都很明媚。
“忧太其实很喜欢真咲哦,真咲也是吧。”
“不过忧太和真咲最喜欢的果然是我吧。”
嗯,我最喜欢的人就是祈本里香,年幼的我没有华丽的辞藻描绘出她的千分之一好,只知道坚定站在我这里,不问理由维护我,相信我的里香是最好的朋友。
我总认为自己是绿草,和他们一起总是自卑,里香很漂亮,忧太家境好,任何人在他们身边,都会沦为配角。
玩扮演游戏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是领主。”
“那我是勇者。”
“我当村名B就好了。”
“怎么可以这样!”里香鼓起嘴,“不过村名B也有村民B的可爱之处,我们会好好保护真咲的。”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闻到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我不想睁开眼睛。
原因很简单。
在青梅竹马面前社死了。
「最讨厌」「不想见我」「混蛋」……啊,当时真的是我吗,这么中二的话真的是我说出来的吗。
“既然醒来了就睁眼。”我睁开眼,看见妈妈在病床前盛着鸡汤,看到了爸爸的外套,应该是去买药缴费去了。
“跑了吗。”
“你这个表情很可怕啊真咲。”
“忧太也长大了呢,对了对了,忧太的老师长得超帅,比明星还要帅。”妈妈捧着脸笑得合不拢嘴,“嘴也很甜,叫我太太欸。”
爸爸,你快过来啊。
“我看忧太好像是有急事,让他先去做自己的事,等你好了来家里一起吃个饭,好久没见了呢。”
我:“……”
妈妈!闷声不吭做大事的原来是你啊!
“妈妈,我们有五年没见了。”
“好好准备一下嘛,真咲的男性朋友太少了,妈妈也是很担心啊。”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担心,我有玲奈和菖蒲啊!
“御子柴还不是吗。”
“实琴那孩子……”妈妈表情隐隐复杂,“是很可爱,但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真咲你把实琴当闺蜜了。”
……不然当什么,超麻烦的女朋友吗,改天把鹿岛拉出来溜溜吧,被型男吸引的妈妈或许很快就没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了。
一个月进了两次医院,出院的时候御子柴吐槽我也太脆了,让我好好锻练身体。
有什么资格说我,女朋友你不也一样,沉迷美少女手办的宅男。
得到我反驳的红发DK羞愤地对着空气挥拳,想到什么随口对我说:“下午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有男朋友了吗女朋友。”
“在胡说什么啊你,是野崎,野崎梅太郎,你应该不认识,我下午要去给他帮忙。”
“ok。”
“对了,黄濑君最近和你一起走吗。”
“没有,他也很忙,是篮球部的王牌。”不过好像没机会去看诚凛练习赛了。
御子柴摸了摸下巴,“你们到底是怎么熟起来的,真咲你不是一直和我一起走嘛。”
“我也很想知道。”
我的脚步忽然顿住,疑惑的转头看向拐角,没看到有人,在御子柴的催促下小跑跟上去。
放学时下雨了,还好带着伞,御子柴要去野崎家,我顺路送过去,又慢吞吞的上电车回家。
电车上还看到了熊猫。
哦熊猫啊……等等,为什么会有一只熊猫。
我转过头看了好几眼,这个熊猫真的好熟悉。
“是你啊。”偷偷瞄了一眼的我被发现了,熊猫玩偶超大一只坐在我旁边的座位上,东京是一个包容的城市,哪怕大街上发疯当狗也不会有人在意,熊猫玩偶出现在电车也只是吸引了几个目光。
“你是忧太的朋友吧,我叫熊猫。”
熊猫叫熊猫……我快速和他握了个手,爪子毛茸茸的,还有肉垫,“森谷真咲。”
“我知道,是真咲嘛,我在忧太的手机里看到过。”熊猫的目光好奇,听到这个名字我还是本能的目光躲闪了下。
“我在这里下车。”
“嗨嗨,拜拜。”
下车前,我看到熊猫对我挥了挥手。
我唇角下意识弯了下。
熊猫果然能治愈人心,不管真的还是假的。
回到家推开门,我看到妈妈围着围裙在厨房很忙碌,桌子上是已经做好的丰盛晚餐。
“有客人要来吗。”
妈妈举着铲子朝我身后看,“真咲啊,没碰到忧太吗。”
“……没有。”我钝钝地回,“他要来吗。”
“对啊,我在超市碰见忧太了,那孩子在买明天的便当,吃的也太随便了。”仿佛察觉到什么,妈妈歪了下头,“真咲和忧太吵架了吗。”
“虽然五年没见是有点生疏,不过小时候你们的关系很好,要好好联络感情啊。”
“这个时间……应该快来了,不过外面在下雨啊,不会淋在路上了吧,真咲帮妈妈出去找找忧太。”
“有忧太的电话吗。”
“没有。”
“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在想什么,手机拿来……给,存好了。”
我有些手足无措站在玄关,最后还是出去找他。
沿着熟悉的路,我穿过那个巷道,垃圾桶瞄了眼,翻来纸箱子看,跳过水滩,雨声淅沥沥的,看不见一个人影,我拿起手机站在门口的公交站台,点开刚存入的号码,拨了过去。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雨声。
“你在哪里。”
不回答。
我又问了句,“在哪里,我来接你。”
对方恍若没有听到,声音低低,“真咲,我不会讨厌你。”
“……”
“没问这个。”
我懊恼抓了抓头发,雨声愈发的大,“你在哪里,快告诉我。”
听到了清晰的呼气声,夹杂着放松和无法言说的涩意。
“抬头。”
一道声音落入耳畔,我抬起头,站在天台的少年身上穿的是显眼的白色制服,眼下浮着青黑,他轻松跳下来,身上湿漉漉的,站的距离不远不近,望着我,又不敢靠近。
呼吸急促起来,手本能的颤抖,心脏也是跳得很快的,我果断干脆朝头上拍了一巴掌,冷静下来咔咔的犹如关节人偶般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把他罩在伞的下方,我们两个的身体都很僵硬,互相对视大眼瞪小眼。
“……”
“……”
乙骨忧太脸颊肉眼可见的变红,眼睛浮着雾气惊措的看着我。
我迈出步伐要走,下一秒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上,被飞快反应过来的乙骨忧太抓住手臂,语气担忧,“真咲,你是生病了吗。”
他抿着唇,言语苍白,“好像每次见到我,你的脸色都很痛苦。”
“……只是心理反应。”我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呼吸的速度放慢,我心里知道自己对忧太绝不是讨厌,对他的担忧是真的,复杂也是真的,人类的情感难以捉摸,根本搞不清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但若是直言告诉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毁灭比较好。
为什么呢。
我举着伞有些费劲,身侧的少年身体从僵硬的状态恢复过来,他默默接过伞举起来,之间的氛围很低迷。
看到他,脑海不受控制的飘向五年前,他的存在提醒我那个有着绿眼睛的女孩已经离开了。 按理说,我应该会是那种青梅竹马断开联系,哪怕重逢也不会很热心的类型。
我走在他身侧,中间隔着一手宽的距离,目不斜视,装作平淡地出声:“我不讨厌你,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真咲,你的手在抖。”
“这只是后遗症。”
我着重强调。
“是因为我吗。”
他转过头,脚步停下来,我没注意,一股脑往前走,冰冷的雨无情拍在我的身上,反应过来下意识后退到伞下。
乙骨忧太慌乱抬手,不知道做什么动作,最后一脸愧疚的把伞完全罩在我的头顶,自己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
好了,现在明明有伞却成为落汤鸡的笨蛋有两个了。
“对不起,对不起……”他重复道歉,眼底的黯色越来越浓郁,最后直接一弯腰把伞塞进我手里就要跑。
又要跑?
这一句话冒出脑海,手已经抓住了他的袖子,万万没想到侧拉都拉不住,被拽的一个踉跄,头碰到背条件反射后退,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
我穿的是裙子。
眼神透露出生无可恋,白色制服的少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伸手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一只手撑起伞另一只手脱下身上的衣服围在我的腰间。
我不敢动。
他不敢呼吸。
“对不起。”
他又说,这次的表情大概是想切腹自尽。
“……除了对不起还会说什么。”
少年即答:“我不会讨厌真咲。”
“……”
半晌没有声音,少年犹犹豫豫看过来,“那个时候我只是太害怕了,才那样说,对不起,我不会讨厌真咲的。”
他轻声说,神色难过。
“打我吧。”
乙骨忧太拉了拉身后的布包,眼眸闪动了下,一脸决绝,“要我回去拿刀吗,这个不能用。”
还没有到这种程度,我看起来像是什么很凶恶的人设吗。
“……”
“真咲。”
我灵魂出窍“嗯”了一声。
“你耳朵好红。”
我瞬间冷静:“闭嘴。”
白色制服的少年变成扁着飞机耳的猫,憋着真的一句话也不说,时不时用患得患失的目光怅然的看着我,眼睛里极力掩饰着捉摸不清的难过,在我探究看过去,又飞快扬起笑,不想让我发现。
“真咲。”乙骨忧太想到什么,直直盯着我,“你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解释,突兀抓住我的手腕,我条件反射要收回去,脚后退一步,瞳孔不正常的收缩。
“……你的身体很抗拒我。”
他看出来了。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沉闷注视着我,我们的眼中彼此倒印着狼狈的自己,他沙哑的声音落入耳畔。
“真咲。”
不想听。
“你每年都会去看里香,对吗。”
快跑。
但这次想跑被抓住的,变成了我。
“那天你晕倒后。我看到了。”他说,“「过度呼吸综合征」,长达一年进行服药治疗,医生建议幸子阿姨对你进行心理调整,或者尽力避免让你反应剧烈的情况。”
“是我。”孔雀蓝的眼瞳安静的看着我,少年遂否认,“是我和「里香」。”
“对不起。”
“……”我听不到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似乎离我很远。
“真咲,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愧疚,痛苦,悲伤,种种情绪纠缠在他的眼中,空气中只有他不断重复的道歉声。
“真咲,不要哭。”少年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又哭了。
羞耻感让我盯着地缝,想要钻进去。
“回去吧。”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妈妈还在等着。”
和五条老师那天在墓地的表现一样。
同样抱有秘密,同样的不能告诉我,没关系,我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类型,也不会去探究不能告诉我的秘密,我能做的就是等待。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