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语录:在我们这个时代,网络使个体变得无比强大,也无比弱小。
1、坠楼迷案
万豪酒店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凌晨的宁静,酒店大厅里的人冲了出来,在酒店一楼小花园的碎石子路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红衣女孩,女孩脸上化着淡妆,涂着黑色睫毛膏的眼睛圆睁着,直直地看向将要西坠的明月,四肢扭成正常人体不可能扭曲成的形状,血慢慢从她脑后渗出……
“我说孩子,你哭没有用,男人呢,他心疼你的时候,你碰破了油皮儿,挤两滴眼泪他都会心疼得不行,他要是心里没有你了,你哭得再伤心,他也嫌你烦,你说你人老珠黄了,可我看你怎么样也到不了四十岁,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没钱的人,现在手里握着这么多证据,你还怕什么?”张雅兰坐在沙发上,握着一个年约四十,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这个女人一周之前委托林嘉木调查自己老公外遇的女人是什么人,自己的老公有没有打算离婚,到底自己家里有多少财产,今天来取结果,看见了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亲亲热热的照片就哭开了,林嘉木怎么样也劝不好,在一旁看戏的张雅兰干脆上了场,这老太太自从在财政局唱作俱佳的一番表演,把闻家的案子解决得漂亮完满之后,对女儿的工作180度大转弯,不仅热情而且参与的兴趣极高。
女人拿着纸巾擦了擦脸,“阿姨,我看着你啊,我就想起我妈,我妈最喜欢他这个姑爷了,逢人就夸他孝顺……你说我要是拿着这些证据回家,真跟他离了,我妈该多伤心……”
“孩子,我也是当人家妈的,我告诉你句实话,丈母娘对姑爷好,都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你要是把这些东西摆在她面前,告诉你妈他是怎么欺负你的,怎么跟外面勾三搭四还转移财产的,你妈头一个不饶他,他再好,也不是你妈生的,你才是你妈的亲闺女,可话又说回来,你要是不想离,这些东西,可千万不能让你妈知道……”
“我……我舍不得我闺女……”
“孩子,我知道……可是这事儿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得看你丈夫是什么想法,他要是回心转意呢,我不赞成一棒子把人打死,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一辈子就只守着一个人,是够无聊的,人在河边走,谁也保不齐沾湿点鞋,只要知道自己个儿错了,回头了,就既往不咎,好好的过日子,可他要是铁了心……你可千万别为了闺女低三下四的去求人,孩子,你闺女今年有十四、五了吧?”
“十四了。”
“十四岁了,什么事不懂啊,你让她知道,这做女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自立,自强,不依靠别人,能挺直了腰杆过日子,比让她看着你低三下四的求人,躲在屋里哭,整天怨天尤人,委屈求全强。”
“阿姨,我明白了……我不哭了,哭没用,我现在就拿着这些东西跟那个死鬼谈判,他要是回心转意我们俩个就好好过,他要是铁了心跟那小妖精过,我就扒他一层皮,拿着钱跟我闺女高高兴兴的过日子,这世上,谁离不开谁啊。”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张雅兰又跟她聊了几句,两个人牵着手到了门口,张雅兰一直把她送到了电梯前,回到事务所就看到林嘉木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脚搭在茶几上。
“脚!”
林嘉木嘿嘿一笑,把脚收了回来,“妈……您在我这儿呆了有快两个月了吧,这眼瞅着过年了,你不怕我爸在家找老太太?”
“你爸?呵呵,谁愿意找他就找。”张雅兰拍了一下林嘉木,让她让位置,“思甜和郑铎怎么还没回来?我的排骨快炖得了。”
“他俩去跟踪了,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又是查外遇?”
“是啊,这回是老公查老婆。”
“唉,这人都怎么了,哭着喊着要结婚,结了婚又不好好过,吃腻了家常菜非要打打野味,外面的人随便玩玩还行,真到一起过日子,哪有能过长的。”
“妈,您可别这么说,没有这样的人,哪有……”忽然事务所的坐机响了……事务所的坐机一般是收发传真用,很少人真拿来当电话打……林嘉木跑回办公室,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你别说话,等郑铎回来让郑铎接个邮件。”是刘警的声音,来电显示是未知号码,他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急又快。
“出什么事了?”
“你开微博刷本地新闻就知道了,明天搞不好就要闹到全国新闻。”刘警说完就撂了电话。
林嘉木打开显示器,登陆自己在微博上最常用的马甲,点开本地新闻,比较火的是五天前的新闻——校花在万豪酒店神秘坠楼,警方封锁消息。
点击进去之后除了短短的不到一百字的文字,最显眼的就是用手机拍摄的红衣女尸,还有一张正常的生活照,生活照里的女孩子梳着马尾,留着斜刘海,站在校门口笑得很甜……果然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名字貌似是叫何田田。
下面的评论里有些人是本地人,貌似都是在说万豪酒店里面的住客非富则贵,漂亮女孩坠楼,必然是另有隐情,有一些人猜她是被人包了或者说是做特种行业的。有一些她的大学同学站出来说她出来说她不是别人嘴里的拜金女坏女孩,她也没被人包养,但是证实了女孩的出身一般,家里虽然不是很穷,但绝不是到万豪这样的地方消费的阶层。
这条新闻虽然轰动,但一直是枝枝蔓蔓的,林嘉木虽然早就看见了,却没有太当成一回事。
林嘉木再往下拉,两个小时前有人发出的一条微博更有煽动性:何田田对不起,我不应该介绍那个恶魔给你认识。然后是一条长微博。
写微博的人自称叫浪子,是A大的学生,在微博里说自己跟何田田是同学,他因为一些原因跟A市的几个公子哥有交情,三个月前他过生日,请了这些公子哥,也请了十几个平时玩得好的男女同学,其中就有何田田,“我很后悔,不应该为了自己的虚荣邀请那些从来就没有真正瞧得起我的富二代,在同学们面前展示我生活得有多‘好’,田田在那次的聚会上,就被那个恶魔盯上了,跟我要她的电话,用鲜花和礼物来追求田田,可田田不是那些浮浅的女孩,她看透了那些不过只是公子哥用来玩女孩的伎俩,一直没有答应,我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有想到那个恶魔还是把田田骗到了酒店,田田在酒店的洗手间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救她,可我去晚了……田田为保清白死了……那个恶魔的名字叫陆天放,他的父亲是……我知道法律不会给田田真正的正义,那个恶魔家里太有钱了,警察虽然知道田田是从他的房间阳台里跳下来的,却只是简单的询问过他就放他走了,我现在把这件事公布出来之后,马上也要躲起来了……”
校花、富二代、官商勾结、知情人暴料后躲起来……这一切足够让人发挥所有的想象力,林嘉木读完长微博的时候,微博的转发量已经超千,而且被大V跟网媒转发过之后,转发量更是几何式地增长……
陆天放……林嘉木闭起眼睛,想起了那个把郑铎当成大英雄,头发剃得精短,说话流里流气,笑起来却开朗可爱的大男孩,却怎么样也没办法把他跟强奸,杀人之类的罪名联系在一起,显然刘警也心有疑虑……
微博上飞快地弹出一条消息:我是陆天放的邻居,刚才来了十几辆警车,把他家里带走了。
跟消息一起发出的照片里,刘警眉头紧皱地用警服盖住陆天放的头……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郑铎的电话……
2、原罪
嘉木语录:富二代、官二代,在我们这个时代是原罪。
郑铎的邮箱密码就连林嘉木也不知道,实情是郑铎打开这个邮箱之前,林嘉木只知道郑铎有一个秘密的邮箱号,并不知道具体的邮箱号是什么,刘警发过来的东西很普通,但是文件巨大,大约是电子版询问笔录和监控录像。
首先警察确实询问了陆天放,但是所有的证据都显示女孩不是从陆天放的阳台坠落的,而是从顶楼的天台坠落的,酒店的监控显示陆天放跟女孩大约八点多一起来到酒店,两个人是手牵着手一起进来的女孩好像有点喝多了,陆天放一直扶着她,在电梯里陆天放跟女孩一起谈笑了几句,女孩背对着镜头,看不清表情,大概十一点多的时候女孩自己离开了酒店房间,看不出脸色怎么样,只能看出女孩好像哭了,步履也有些蹒跚,可在那之后,并没有看见陆天放离开房间……
陆天放与此案有关,但如果说是他强奸不成或先奸后杀实在是有些牵强。
郑铎揉了揉脸,如果这件事真有这么简单,陆天放能凭这些证据洗脱嫌疑,刘警也不会急匆匆的打了那个神秘电话,又把证据发送到郑铎的邮箱了。
陆天放现在是重大嫌疑人,这件事吸引了无数人的眼球,一旦群情激愤,网络和现实中的“民意”强大到能干扰司法,陆天放的生死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所谓的尽快平息事端……陆家再有钱,也没有那些人的乌纱和政绩重要。
没有铁一样的证据,陆天放是很难洗脱嫌疑的……而刘警却把邮件发给了郑铎,而不是以警察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查案,只能说明刘警有疑虑……
就在两个人疑惑的时候,郑铎的手机响了,“邮件你收到了吗?”
“收到了。”
“我发邮件的时候,刚接到通知抓捕陆天放,有人提供了重要线索。”
“你现在在哪儿?”
“我在家里,换完衣服还要回单位,总之上级非常重视这件事。”
“提供线索的人是谁?”
“不知道,不过那个人说得跟曝料帖大体一致,不同的只有他讲陆天放迷奸了何田田,何田田受辱之后在天台上给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表明心迹之后,跳楼自杀。”所以……那些监控证据根本作用不大,反而能很明显的看出何田田确实是哭着出来的。
“陆天放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跟女孩不算太熟,案发那天是他哥们儿生日……”
“怎么又是生日?”
“找个借口玩呗,说那个女孩来了,主动跟他搭讪说是认识他,两人一起喝了很多酒,女孩主动提出要跟他走,陆天放觉得女孩长得挺漂亮的,就带着她去酒店开了房,没想到事后女孩表白说爱他什么的,陆天放受不了这个,就把人赶走自己睡了,直到警察和酒店的人敲他的门。”
所以说……这桩案子就是所谓的口说无凭,你说,我说,他说……本来依照疑罪从无的理论,陆天放家里再找个好律师,多做些工作,洗脱嫌疑的可能性非常大,问题是现在有人把这事闹上了网,陆天放的优势,成了他最大的劣势。
“你觉得这件事是网上说得那样吗?”
“肯定不是,陆天放这死孩子他要是哪天酒后驾车撞死了人,我信,被谁拐走绑架了我也信,甚至打架斗殴打死打伤人我还是信,你要说他强奸,我不信,他没那胆子也没那脑子更没必要去强奸,你没看他在拘留室那样,脸都白了,可是上级的指示是要查清事实,给人民一个交待。”问题是“人民”想要什么样的交待……“有人告了我的黑状,说我跟陆天放关系不一般,别看是我抓捕的他,但现在我已经靠边站了,我等会儿回局里,就是要把所有的材料都交出去,我给你的,是我最后的副本了。”
“知道了。”
“郑铎……”
“你不用交待了,我知道。”郑铎点了点头,挂断了手机,刘警的意思很明白,在陆天放的案子上,刘警不放心自己的同事,更相信自己的老战友郑铎。
A大原来在A市的边缘,随着城市的扩张,位置慢慢变成了“中心”,围绕着A大颇有一些快餐连琐店,也有一些中小档次的饭店,其中比较有名的餐厅叫黑爵士西餐厅,据说提供英式早午餐,也提供一些经过本土化改造的英餐晚餐,店主是A大的毕业生,针对学生党提供了贴心的服务,人气一直不差,比如西餐厅决不会有的聚会包厢,就在这间西餐厅里存在着,学生里条件比较好的,办生日聚会或者是辞别宴,都会包这里,只是今天包厢里的气氛有些凝重,走进来的学生都没怎么说话,坐下来之后只有小声的窃窃私语,彼此之间连大声招呼都没有。
汪思甜走进来的时候,有几个人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很眼生,但是大部分人都没有注意到她,汪思甜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起来,跟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嗨……”
旁边的人是个长得有些胖的女生,看见她打招呼,也应了一声,“嗨。”
“我是田田的高中同学,听说你们在这里聚,就过来了,我叫汪思甜。”
“我叫邓兰,是田田隔壁寝室的。”
“哦,你就是家里有茶园的吧?田田说你家的茶叶特别好喝。”
“是的。”邓兰一扫刚才的陌生感,她今年春天的时候收到家里快递来的茶叶之后,分给了田田一些,没想到田田竟然和高中的同学提过这件事,想来汪思甜真是田田的好朋友。
“对了,AA制的钱交给谁?”汪思甜笑道,今天是何田田的头七,有人在校园网上发起替何田田守夜的活动,聚会地点是黑爵士餐厅,每人交一百元的活动费,聚餐剩下的钱交给何田田的家人,林嘉木在网上看见了这个活动,就决定汪思甜出来“卧底”,有些话这些人不会跟警察说,但会跟彼此说,至于那些只有何田田的朋友才知道的事,才认识的人,在网络的世界早就曝露无遗,汪思甜用一整天的时间上网看这些人的QQ空间、微博、校内论坛上的留言,可以说对这些人十分了解。
有些胖的女生指着一个穿黑色羽绒服戴眼镜的女生道,“交给她就行了,她是田田寝室的大姐。”
“哦,是叫罗娟的吗?”
“是的。”
汪思甜站起来又坐了下来,“我跟她不熟……你和我一起去行吗?”
女生愣了一下,“好吧。”
罗娟本来也在疑惑汪思甜是谁,看见自己隔壁寝室的邓兰带着她一起来了,以为她们是认识的,邓兰见汪思甜不说话,以为她真害羞,介绍道,“她是田田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关系很好。”
“你好,我叫汪思甜。”
罗娟伸出手跟她握在一起,“你好。”她略皱了下眉,“我好像没听田田提起过你。”
“她叫田田,我也叫甜甜,所以我们彼此都不叫名字的……”
“哦,你是那个在省城念医大的……”
“是,是我。”顺杆爬,是最初级的诈术。
“你不是说要考试不能来吗?”
“我想了想还是赶过来了,至于考试,就那样了吧,反正我心里乱得很,也考不好。”
“是啊。”罗娟叹了口气,“我也一样。”
“田田向来很单纯,从上高中的时候就宅得要死,怎么会……”
罗娟四下看看,扯了扯汪思甜的袖子,汪思甜使了个眼色,拉着她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罗娟姐,有什么事不能在里面说吗?”
“你别说了,这些人有些我也不认识,搞不好有人是来打探消息,准备在网上曝料的,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的甚至说田田是坐台小姐……还有说田田滥交的。”
“这些人说话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哼,刘志那个臭不要脸的把这件事闹到了网上,引来那些神经病不是正常的吗?他们有些连田田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能编出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最可恨的就是我们本校的同学,一样说什么的都有。”
“刘志?”汪思甜回忆了一下何田田QQ空间里的内容,确实有个刘志的跟她互动很多,“就是追田田的那个假高帅富?”
“就是他。”罗娟知道她知道刘志,对她又多了几分的信任,“原来他一直冒充高帅富追田田,田田始终没有答应,后来他们寝室的人曝光出他是靠借钱跟偷鸡摸狗伪装起来的伪高帅富,他就四处散布说田田因为知道了他不是有钱人所以才跟他分手的,把田田气得在寝室里直哭。”
“那田田为什么要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啊?”
“他生日聚会的时候他假高帅富的身份还没曝光,那次他一直邀请田田,田田说我们寝室的另外三个人都去她就去,后来他一直很有诚心的邀请,我们就都答应了。”
“那你们也见过陆天放?”
罗娟的表情停滞了一下,“见过,田田那个时候对陆天放一见钟情,一直念念不忘。”
“一见钟情?”
“你看见网上的帖子了吗?”
“没怎么看?”
“陆天放的真人比偷拍的照片还要帅,为人也很仗义,当时刘志请来的几个朋友,有人想要占田田便宜,是他解得围,他很会开玩笑活跃气氛,唱歌也很好听,田田自那天以后,就一直喜欢他,所以我们才知道,田田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刘志,田田根本从头到尾都没看上他。”
“那田田死的那天是去赴约?”
“田田一直在网上跟陆天放有联系,那天陆天放说有个朋友过生日,邀请田田过去,甚至寄了红色的小礼服裙给田田,田田很高兴,穿着红色的小礼服裙,还借了隔壁白富美的一件白色外套去赴约,可是一去就没回来。”罗娟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这些你跟警察说了吗?”
“说了。”罗娟脸上带了些怒色,“警察说陆天放根本就不承认之前认识田田,也不承认送礼服裙的事,他说不知道为什么田田会出现在生日聚会上,那个禽兽,一定是玩弄了田田,田田很保守的,她说第一次要给自己的丈夫……一定是田田不肯答应他,他才会……”
汪思甜连连点头,“你放心,现在事情闹这么大,陆天放家里再有钱,也没办法摆平这件事。”
罗娟摇了摇头,“田田的妈妈说警方一直没拿出证据,陆家的人还一直联络他们家,要求跟他们家谈一谈,田田的爸妈挺坚决的,可是她舅舅和她叔叔一直说要钱,不能让田田白死,我怕……”
“唉……她爸妈向来耳根子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他们现在住哪儿啊?我想去看看他们。”
“他们现在住在学校附近的如家,不过听说要搬走。”
“哦,我知道了。”
守夜活动确实是消息集散地,汪思甜又跟别人套话,果然跟罗娟说的相差不大,区别只是细节,像是邓兰就想起来裙子是快递送到校园的快递接收点的,接收点的人打电话取的,另一个人记起来刘志在何田田死的那天出现过一次,之后再没出现在校园里,余下的很多人都提起了刘志,甚至有些人以为他和何田田现在还是男女朋友关系,不过大部分人都说他们俩个分手了,刘志有一度寻死觅活的,后来又恢复了平静,好像是找了个校外的女友,可是一直到餐会的最后一项,在校园内烛光守夜,都没有人看见这个传说中的刘志出现。
3、母亲
嘉木语录:无论事情糟糕到什么程度,母亲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孩子。
事务所除了快递和送外卖的人会按响之外,无人会按的门铃忽然响起,正坐在客厅的电脑前一起听汪思甜隔半个小时回传一次的谈话录音的林嘉木和郑铎抬起头,互视了一眼,现在已经是夜里九点钟了,有谁会来?郑铎把页面切换到门口的监控,发现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穿着普通的军大衣,头发却烫得很精致,看起来极不搭调。
林嘉木穿上鞋子,披了件薄毛外套,佯装刚刚起床,隔着门问道,“谁?”
“我是陆天放的妈妈,他给了我这个地址。”
林嘉木开了门,门外的女人看起来很年轻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陆天放的妈妈应该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不过有钱人保养得好也正常,可这位保养得很好的女人,在进入到室内之后,却在灯光下显出了憔悴,常年被粉饰的脸上满是疲色,双眼眼眶下一片黑青,眼袋明显极了,脱下了军大衣之后,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套裙,“你放心,我是开保姆的车出来的,没人跟踪我。”
“嗯。”林嘉木答应了一声之后,反锁了防盗门。
“你是郑铎吧?”陆天放的妈妈认出了郑铎,“天放一直提起你。”
“我是。”
陆天放的妈妈立刻哭了起来,“郑先生,郑大恩人,您救过天放一命,求求您,再救他一次吧!”她一边哭一边跪,郑铎赶紧扶起她。
“陆太太,您这是做什么?”
“当初您第一次救天放,我们本来想当面慰问送感谢金,可他们说你们部队是保密的,不让外人见,可这恩情我们一直记得的,天放是我唯一的儿子,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了了,您当初不是救了他一个人,您是救了我们母子俩个人啊,这次我见天放的时候,天放什么都不敢说,借着跟我告别的时候往我的手里塞了一张纸条,告诉了我你的地址,让我来找你救命,我跟人打听过你,知道你跟林律师是厉害人物,您二位千万要救救他,钱不是问题,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救他,天放是无辜的啊!他虽然他作,他闹,他爱玩,可他不是个坏孩子!他不是啊!”
林嘉木注意到陆太太一直说得是她如何如何,并没有提陆天放的父亲,想来那位亿万富豪,有些别的打算跟想法吧。
“陆太太,您先别激动,坐下来,咱们慢慢说。”
“天放这个孩子是个敏感善良的孩子,小的时候他特别乖,我跟他爸刚开始创业的时候,虽然钱慢慢开始多了,可忙的时候连回家吃口饭的工夫都没有,更不用说照顾他了,就把他送到了他爷爷家,他爷爷身体不好,天放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伺候他爷爷,帮他爷爷烧洗脸水,下楼买早餐,每天回家别的孩子是背着书包往家里跑等着吃饭,他要自己去饭店把祖孙俩个的饭买好,后来家里有了保姆,保姆都说这么孝顺的孩子少见,可自从他爷爷去世,家里的条件越来越好了之后,这孩子就离我们夫妻俩个越来越远了,除了要钱几乎不跟我们说话,后来他爸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送他出国,回来之后就更……平常除了要钱的时候能见到他的人影,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跟他一起玩的不是那些跟他一样的纨绔子弟就是些想要占他便宜的酒肉朋友,女朋友更是左一个右一个的换,我都懒得记那些姑娘的名字跟长相,总之来来去去的,没有一个是能跟他踏实过日子的,这次的事一出来,他倒是安静了两天,跟我说他真没想到那姑娘有那么大的气性,本来他以为那姑娘只是来聚会里钓金龟的,也就随便跟她玩了玩,谁知道她事后哭了,说什么爱他啊,把最珍贵的给了他啊,说他如果不娶她她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啊……天放说他当时就怒了,觉得自己被人骗了,把那姑娘给赶了出去,没想到那姑娘会自杀,他也很后悔,早知道那姑娘的精神状态不正常,不如哄哄她。”
陆天放显然在第一次遇见何田田之后,就忘了她,根本没有和她一起在网上聊过天,“陆太太,你知道天放的电脑在哪里吗?”
“他手机换得很快,电脑的话最近在用IPAD和那个什么带键盘的什么东西,他跟我讲过我听不懂,总之很潮,他平时住在市区银湖公寓,除了他的手机和IPAD之外的那些东西应该在那里,钟点工有钥匙,你们什么时候想去,我让她开了门等着你们,警察抄走了他留在我家的电脑什么的,银湖公寓他们不知道,也没去。”
“您让钟点工把钥匙留在信箱里,我们去取钥匙。”
“这样也好。”陆太太点了点头,虽然那个钟点工跟随了他们家多年,她现在也没办法确定她是不是真得百分之百忠心,她现在信郑铎和林嘉木完全也是因为走投无路,这才听了儿子的指令,“你们还需要什么?”
“嗯……”林嘉木想了想,“你现在请的律师姓彭对吗?”
“是的,是我先生请的,他说彭律师是名律师,在官面上很熟……”
“我知道他,您要是信我,最好多花些钱把他请走,他这个人如果是一般的案子找他可以,这个案子闹这么大,他的那些人脉不止起不到作用,反而有害,更不用说他向来爱出风头,有过为了自己出名置当事人的利益于不顾的先例,但这种小人不能得罪,您刚说舍得钱,在他身上一定要舍得,另一位则是需要诚心了,您用钱不一定请得动他。”
“谁?”
林嘉木找出一张名片,“这位蓝律师是我在法学院时的教授,是国内有名的法学权威,最近发表过数篇学术论文讨论舆论干扰司法,引起过不小的反响,您这桩案子找他事半功倍,但请他光有钱是不够的,必须得有诚心。”
陆太太连连点头,“为了救我儿子,我百分之百的诚心。”她其实听人说过这位蓝律师,但说的人都说他已经多年不接案子了,专做理论研究,“只是……这位蓝律师……好像已经多年不接案子了。”
“这样吧,我跟他联系一下,如果他有兴趣的话,我约个时间让你们俩个见面,我觉得天放的案子很典型,他接案子的可能性很大。”
“谢谢,谢谢。”也许是因为看到了希望,陆太太脸上慢慢有了些神采,她最近实在是被网上的言论折腾得够呛,甚至有一些人在陆家的公司贴大字报,砸停在停车场里的豪车,更不用说丈夫似乎已经信了案子是陆天放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陆天放活命,可是她一直认为儿子是无辜的,能找到一个真心相信自己的支持者,对她来讲实在太重要了。
“不过陆太太,你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以这桩案子的火热程度,没有铁一样的证据,天放很难全身而退。”这就是天朝司法的另一面了,对于某些大人物而言,陆天放不过是个麻烦,所谓的钱和势力在他们的乌纱和“稳定大局”面前一文不值,杀一个陆天放能换来耳根子“清静”和“政绩”,他们下手时是丝毫不会手软的。
陆太太刚刚有些温热的心又瞬间凉了下了,做了这么多年生意的她太了解所谓官字两张口了,“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我儿子从没有做错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冤枉。”她说完拿出一张卡,“这张卡是我的副卡,密码是我儿子的生日,930507,您二位不必替我省钱,只要能救出我儿子,我宁愿倾家荡产。”
林嘉木和郑铎互视了一眼,接过了银行卡,但并没有拿出委托合同让她签字。
4、群情激愤
张雅兰随着年龄渐长,慢慢的觉越来越少,在家的时候可以早起锻练或者跟老伴一起聊聊天,绊绊嘴,也算是生活情趣,可在A市她人生地不熟,一时间没办法融入到附近跳广场舞的团队,每天早晨起床做完早餐只能用电脑玩斗地主或者是跟老伴远程聊天,等到七点半左右再带早餐下楼,给来上班的女儿“女婿”吃,林嘉木现在差不多一周有五天不在家里住,住在郑铎家,张雅兰虽然对他俩感情越来越好乐见其成,私下里还是很在乎女儿不肯结婚的事,可老伴说得对,嘉木的脾气倔,硬逼她反而引她逆反,郑铎现在看着挺靠谱的,她还是扮演大度体贴的好丈母娘,多做感情投资吧。
这一天早晨她跟丈夫聊天的时候,丈夫发给她一个链接,“你看这个新闻,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张雅兰点开链接一看,立刻就被吸引住了,看完之后拍案而起,“这些纨绔子弟实在太过份了,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糟践了,那些警察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还不审判?有什么证据不足的?这证据多明显啊!”
因为看了这么一条新闻,把早餐端到楼下的时候,身上都带着几分的火气,帮着摆碗筷的汪思甜随口问了一句,“阿姨,您怎么这么生气?谁惹您了?”
这一句话点燃了张雅兰的整个情绪,“谁也没惹我,我就是想不明白,这世道怎么变成了这样,有钱有势就可以随便欺压良善……”后面紧跟着大约五千多字的议论,从陆天放的案子本身,讲到过去,又讲到未来,再讲到价值取向……“多好的姑娘啊,我看她同学发的那些纪念的帖子都想要掉眼泪,你说这个陆天放有多坑人,人家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姑娘就这么被他毁了,他还找人泼污水,说那姑娘是三陪,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汪思甜咳嗽了一声没说话,林嘉木互视一眼之后,郑铎关了电脑,把该收起来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妈,您别总看那些网络新闻,那些东西真一半假一半,都是些不负责任的人乱编的,事情的真相还不一定是什么样呢,您得相信现在的司法是公正的,不会放过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你当你妈真傻啊?现在是什么世道?黑不一定是黑,白不一定是白,你妈我啊,见得多了……”接下来又是五千多字的议论,总之张雅兰女士很激动,讲到最后话锋了转,“对了,郑铎你不是认识一个警察叫刘警的吗?他对这案子怎么说?”
“他……他最近很忙,而且他从来不跟我讲正在调查中的案子,阿姨,您放心,这案子如果是他办的,肯定会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让您满意。”
“让我满意有什么用,得让人姑娘的家人满意,我看网上有人曝料,陆家的人一直缠着姑娘的家里人,好像是想要用钱摆平,我就不信了,人家花一样的姑娘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竟然能用钱摆平?”
林嘉木看了郑铎一眼,郑铎瞧着张雅兰憨厚地一笑,“阿姨,您别为别人的事生气了,来坐下吃饭,这豆沙包是您蒸的?蒸得真好啊。”
“当然是我蒸得了,这豆沙是我从农贸市场买回来的,正经的红小豆,我昨个熬了好几个小时……你尝尝甜不甜……”
也许是因为钟点工经常来打扫的原因,陆天放的公寓比想象中要干净整洁得多,整体的装修风格一看就是出自设计师的手笔,个人的风格很少,全部都是所谓的美式现代家居风,家具很少,很空,空调因为无人而调到了低温档,整个公寓显得很冷清。
林嘉木和郑铎在玄关处铺好大约两米宽两米长的塑料布,换上事先准备好的一次性手术服和一次性手套、鞋套,开始对整个公寓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客厅除了几本时尚杂志、体育杂志和汽车杂志之外,只有已经腐坏的水果和拆开吃了几块的奥利奥饼干,电视被设定到了WIFI模式,最近播放的电视剧是美剧《行尸走肉》,他的节目单里一半是都是美剧,另一半则是NBA,因为他不在家,系统自动录了差不多有三场比赛,郑铎核对了一下时间,在事发当天他还在家里看完了一场球赛。
敞开式厨房干净得像是没有用过一样,唯一有使用痕迹的就是水壶,冰箱里一半是喜力啤酒,余下的部分是冷冻比萨和各种速食。
客用卫生间被清理过,垃圾筒干干净净的,但是下水道旁边有几根长发,抽屉里大约有半打未拆封的牙刷和不知数量的酒店用一次性洗发水、沐浴露,柜子里摆着一整打未使用过的毛巾。
客房一样很整齐干净,但是衣柜里有零星的几件不知主人是谁的衣服。
看来他这间公寓会经常招待客人,但客人都是用一次性的用品,到底有多少人是朋友,有多少人是女朋友就数不清了。
二楼的起居室比一楼稍乱些,有一些抱枕散落,还有差不多半袋子的零食和饮料,懒人沙发边随意放着一台苹果MAC,看来这里才是陆天放平时的活动地点,卧室里的被子被掀开了一半,步入式衣柜门敞开着,除了几件显然是刚换下来的衣服随意地挂着之外,其余的衣服都井然有序,林嘉木粗略地翻了一下,有一半的衣服连标签都没剪,衣柜门后面连着的是干湿分开的浴室,比起楼下客用卫生间的冷清,这里则有活力得多,沐浴液和洗发水之类的全都是某个美国的牌子,林嘉木随意翻了一下放保养品的柜子,只有男用的基础保养品,没有任何女性的痕迹,陆太太说陆天放的女朋友来来去去,林嘉木甚至怀疑陆天放有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
郑铎关上了灯,在紫光灯的照射下,陆天放的床却出乎意料的“干净”看来有人刚换过床单,他掀开了床单,却意外发现了一个平板电脑,他拿起平板电脑打开了灯,向林嘉木示意,没想到林嘉木从衣帽间里抱出了一个箱子,里面有一半是没拆封的各种手机平板电脑,还有一半九成新的各种数码产品,绝大部分是苹果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三星的,不过陆天放总体来说是合格的果粉,只要苹果出了新机型,必然会买,这次的爱疯5S,他甚至收集齐了一整套……
“思甜会嫉妒死他。”林嘉木笑道。
换手机这么频繁的人,手机上能储存的信息量想必也有限,那台苹果MAC的价值也就更高了,林嘉木用移动硬盘COPY走了全部的东西。
两个人把房间里的每一个东西复原,从二楼又退到一楼,把所几件应季的衣服装进背包,把塑料布卷好收起,这才离开了公寓。
第二天陆家的钟点工在公寓大厅的“自家”信箱里看见了钥匙,心里觉得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女主人要让自己把钥匙留下,到公寓里开了门,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被动过……她上二楼整理房间的时候,发现果然少了几件衣服,难道真是女主人派人来拿走了几件衣服?她摇了摇头,有钱人的世界,平常人不懂,就在她想要打扫房间的时候,门铃被人按响,一张搜查令被送到了她的面前……她瞧着面前十几个穿着警服的警察微微一笑,“陆天放平时就是住这间公寓,你们来得正好,他们家人只拿走了几件衣服,别的都没动。”
5、探寻
陆天放的电脑当然有所谓的“隐藏文件夹”收藏着不到二十部的岛国爱情动作片和四十多部欧美产的爱情动作片,口味挺大众的,重口味的不超过四部,下载日期截止到三周之前。
但是数量更庞大的是高清NBA比赛录像和MLB录像,差不多都是比赛当日或第二天下载的,陆天放是纽约尼克斯和洋基队的铁粉,收录了自08年以来的大部分比赛录像。
他平时网上的活动差不多也都是围绕着这两个队的,他关注了这两个队官方和球员的Facebook和Twitter,好友除了留学时的同学之外都是同好,他在线上的活动可以说是相当单纯。
至于国内的微博,他关注了几个好友,但是自己本身的更新不多,却总有一些美女跟他打招呼聊天,他也会挑头像比较漂亮的搭几句讪,但总体活动不多。
他的QQ有些年头了,差不多有五年的历史,号码是五位数,好友除了几个朋友之外,清一色的是女性,聊天的内容差不多都是调情之类的,林嘉木发现了至少五、六个长相漂亮,年龄从二十到三十岁的女人跟他是类似“炮友”的关系,这些人也能跟他手机的通讯录对应,他微信上的“炮友”还要更多一些,陆天放选人的品位大多是受过一定的教育,有过留洋经历,作风很西化,会玩、爱玩,这些人有些人说有男朋友了之类的,陆天放会说祝福之类的,然后再不联络。
陆天放进去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这些好友差不多每个人都发了至少三至五条留言,都是问他怎么样的,还有人说要去扒了那贱人的皮的。
其中有一条很有趣,“那天我跟你说那贱人不是好鸟你不信,非要逗着她玩,这回事儿大了吧?别找我当证人啊,我家老头要打断我的腿。”
林嘉木点进这个人的空间,查到了这个人的身份,这个人也是陆天放的微信好友兼“炮友”名叫微微。
她查遍了所有的好友,唯独没有何田田的任何痕迹,这和何田田的室友说得两个人在网上聊了几个月并不相符。
郑铎查看了所有手机的聊天记录,一样没有何田田的痕迹,何田田这个人像是根本不存在陆天放的世界一样,直到她死亡的那天。
“刘志发微博了。”郑铎加了网名叫浪子的刘志的微博,刘志的最新一条微博是,“被警方找到了,带去问话,比起抓住凶手,他们显然更希望我闭嘴,整整二十四小时的询问让我筋疲力竭,让我一度想要放弃,可是想到田田,我就又有了勇气,陆天放,你的刘哥果然很“照顾”你,今天问我话的就是他,他比我想像中的更胖些,不知吃了多少民脂民膏。”照片是警局光荣墙上刘警的照片。
郑铎关上了页面,没有去看下面的转发和评论,显然刘警再次被卷到了风口浪尖上,这一年刘警简直是命犯小人。
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郑铎收到了一条短信:“我昨天下乡抓捕逃犯,根本不在城里,刘志只是被带到警局问话,前后不超过一个小时,现在局领导态度有了松动,把我找去谈话让我侧面调查一下刘志。”
看来刘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有些事过犹不及,他以为网友的情绪继续被扇动起来警方就会怕,却不知道这次他动到了警方的头上,明显触动了不应该触动的那根神经。
果然微博上A市公安局蓝V号很快做出了澄清,针对12.9跳楼案,昨日我局例行传唤刘志等五名与受害人何某关系密切人士问话,问话时间从下午一时至下午五时,刘某被问话时间共计四十五分钟,刘警确系我局刑警队长,但当日他在XX乡XX村参与抓捕另一无关案件嫌疑人,并不在场。
虽然这条微博的转发量远没有刘志的微博转发量大,却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风向慢慢的变了,刘志从可信曝料人,变成了有可能夸张撒谎的曝料人。
“是的,教授,是我介绍她过去的,我觉得陆天放案是当前舆论影响司法的一个缩影,是的,教授,我是有些太冒失了……不过我觉得您……好的,好的,我一定当面向您赔罪,是的,我错了,对不起……您保重身体,您元旦快乐……不是,我不是说现在祝贺元旦,元旦就不给您写贺卡了……好的……除了贺卡还有酒……好的……还有书……我明白了,对不起,真是对不起。”林嘉木挂断了电话。
“他没答应?”
“他答应了,但是勒索了我两瓶茅台跟最新原版美国法典,而且是要快递到他办公室,不是送到家里,他的妻管严更重了。”
焦着了整整三天的陆天放案,似乎慢慢的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他们俩个也开始有心情开玩笑了。
案情研讨会,刘警把装着陆天放的土豪金手机的证物袋放到了桌上,“刚才老宋说的聊天记录我看了一下,可是有一个明显的漏洞,聊天记录的日期是从三个月前也就是9月初开始的,土豪金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9月末发布的,上市的时间还要晚一点……”
“也许他漫游了聊天记录。”
“只漫游了跟何田田聊天的这一个QQ号的记录?另一个他在别的手机和苹果手提电脑上用了5年的QQ号的聊天记录却没有漫游?”
“他可是超级会员……”
“可他没有漫游聊天记录。”说到底,陆天放并不在意QQ上的那些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罢了。
局长年龄稍有些大,听他们讲这些半懂不懂,不过他懂眼前这十几位也不是“专家”,“行了,你们别争论了,技术室的小赵下班了没?下班了也把他叫回来,我记得他是专家,让他看看这个什么土豪金,看看有没有人改动过。”
这个时候有一个女警弱弱地说了一句,“就算聊天记录是真的,也只能说明他们俩个是恋爱关系……”
室内一片沉默,说到底这个案子,网络上虽然群情激愤,可能给陆天放定罪的证据太少了,首先有两个证人证明何田田在跟陆天放网恋,甚至当天参加聚会的裙子都是陆天放送的,酒店大堂的人也能证明何田田是清醒着跟陆天放进的电梯,监控也显示何田田是一个人离开的房间,上得顶楼,顶天了是情侣发生口角女方自杀的事故,要不是在网络上这么轰动,他们根本不会抓人,可抓了人之后才发现事有不对,陆天放根本不承认跟何田田“网恋”过,只说是一夜情……这才让案子显得扑朔迷离……
原来主办此案的宋警官认为是陆天放做贼心虚,这才口供与事实不符,刘警则是一回到专案组就抛出抓捕当日在陆天放身上搜到的土豪金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有假的理论,这让案情显得更加的诡异难辩。
刘志这个人看起来跟这件事“关联有限”却又是整件事的幕后推手,最有趣的是这个人的执著,被人质疑扒皮之后依旧振振有辞,不止没有删掉自己说陆天放被刘警罩着的微博,反而回复说:刘警人虽然不在,但他的影响力一直在,如果他和陆天放没关系,为什么这么重大的案子,堂堂A市刑警队的大队长,竟然没有参与,不过有一点网友们搞错了,刘警不是陆天放的小弟,陆天放是刘警的小弟。
这条微博发出去大约有半个小时就被删了,接下来他发了一条微博说道,“我去看田田的父母了,他们一改往日对我的态度,忽然对我冷淡了起来,她的叔叔和舅舅却很高兴的样子,听说是已经谈好了条件,陆家答应赔偿一百万,让他们撤诉,案子大概就这样被摆平了,田田,你值一百万,你知道吗?”微博自带的照片是何田田穿着连裙坐在自习室看书的黑白照。
果然这个帖子一发出来,又是群情激愤,只有几个人弱弱地指出这个案子是刑事案,而且并没有到起诉的环节,根本不可能有撤诉之说,不过这样的声音被埋没在口水的汪洋大海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效果。
汪思甜关了手机,拎着果篮进了如家宾馆,扣响了305的房门,开门的人是个头发盘在脑后化着浓妆穿着黑色小衫身材严重走形的中年女人,“你是……”女人低头看见了汪思甜拎得果篮。
“我是田田的同学,听说你们住在这里,来看看你们,您是……”
“我是田田的舅妈。”女人笑道,“进来吧,孩子。”
何田田的母亲就算年过四十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长得依旧很清秀,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因为受得打击太大,整个人显得傻愣愣的,眼睛盯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汪思甜说阿姨好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回头。
“自从甜甜出了事,我大姐一看见年龄跟田田差不多的女孩子就发愣,你别见怪啊孩子。”
“没有,我没见怪。”汪思甜笑道,“这位是叔叔吧。”
何田田的爸爸长得挺普通的,不过不丑,个子挺高的,坐在那里还高出别人一截,看穿着打扮这夫妻俩个不是有钱人,不过也称不上是穷,普通的城市工薪阶层,倒是何田田的叔叔,坐在一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挺有领导的风范,汪思甜回忆了一下,何田田的叔叔貌似是某个机关的小领导。
“你是田田大学还是高中时的同学啊?”跟汪思甜说话的也是这位叔叔。
“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怎么没见过你啊。”
“上次我们同学一起来的时候,我因为有事没过来,这次事情办完了,这才来看看叔叔阿姨。”
“哦。”何田田的叔叔点了点头,“你是为网上的事来的吧?”
“什么网?”
“你别骗我,刘志都给我看了,他说这事闹大了,不能用钱解决,再说陆家有钱,一百万跟一百块钱区别不大……”
“刘志?”汪思甜四下看看,“我很久没看见刘志了,我们要考试了,学习忙,我有两、三天没上网了。”
“学习好啊,不要没事总上网。”何田田的爸爸忽然说了一句,然后盯着汪思甜看了一会儿,“没见过你。”
“是啊,我……”
“田田的同学我谁也不认识,她上高中的时候跟她好的人无论是男生女生我都认识,哪个好哪个坏哪个爱玩哪个有心眼我全知道,现在……谁也不认识了,培养孩子上大学干什么啊,还不如高中毕业就在家,随便找个地方打工,平平安安的多好。”
汪思甜沉默了一会儿,“叔叔,田田那么乖,您教育得好。”
“我没教育好啊,我没教育好!”何爸爸忽然拿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不要谈钱!谁都不要跟我谈钱!我要我女儿!我要害了我女儿的凶手被千刀万剐!”
汪思甜被吓得站了起来,裤子上被茶杯的碎片划了一道口子,何田田的舅妈一把把汪思甜拽过来,“姐夫!你发脾气也不能乱摔东西啊!孩子,你过来,我看看你划伤了没。”
“没有,我没事。”汪思甜摇了摇头,“阿姨,我想问问你们能不能联络到刘志,我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刘志旷课次数太多了,老师让我找找他。”
“能,能,你等着,他留了个手机号。”
何田田的舅妈找到了一个小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着很多手机号,在小本子的一个角落,找到了刘志的手机号,果然跟他平时用的手机并不一致。
刘警翻看着验尸报告,眉头紧皱,省厅派来的法医推翻了原来市里法医的自杀判定,在死亡原因一栏上写了未知,在何田田的X光照片上用红笔圈出了两处并不明显的骨裂,当时第一次验尸的时候因为死因明显,全身多数骨折,脏器受损严重,可以判定是坠楼而死,加上楼顶并无其他人的痕迹,所以法定断定是自杀;可是省厅的法医却因为死者上臂的两处骨裂与其他骨折痕迹不符,有可能在死前有拉拽过。至于死者死前有没有受过性侵犯,两位法医倒是观点一致,同样是未明,可以断定有性行为,死者处女膜破损,但不能判定强奸,也不未检查出精液,只能说明死者在死前24小时有性行为,并且另一方戴了保险套。
关于这一点陆天放并没有否认,他说他正是因为死者是“处女”才跟死者吵架的,他本来以为死者是出来玩的,没想到是个“处”,在床上很生涩不说,还要他负责任,说什么情啊爱啊什么的,他觉得自己被人陷害了,所以才赶人。
刘警自己问过陆天放,陆天放的口供不变,最后闪烁其辞地交待了何田田走后,他跟人聊过天,抱怨过这件事,那人还说他是捡了便宜卖乖,不过陆天放不想说那人的身份,刘警气得差点动手揍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保别人。
“那个QQ号是怎么回事?”
“我从没用过那个号,我用QQ就是为了泡妞,换来换去的多麻烦啊。”
“那你的手机里为什么有那个QQ号和聊天纪录?”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经常把手机借给别人摆弄,也许是他们弄的……”
“你的手机上挂着网银和支付宝,你随便给玩?”
“哥,我从来不在网银和支付宝里多放钱,才不过两万多块钱,谁去偷啊,再说手机从来没离开过我的视线,就是玩一玩嘛。”陆天放看见是刘警审他,明显的放松了不少,“哥,你信我,真不是我干的,是那妹子她想要钓我……我是谁啊……我不到三十岁能结婚吗?”
“那妹子的同学说,你用QQ钓了人家三个月,一直跟人聊天,你手机里也有聊天记录。”
“绝不可能!我钓妹子从来没有超过一周的,能玩就玩,不能玩就散,我绝对不纠缠,而且我这手机才到手两个多月,怎么可能有三个月之前的聊天记录。”
“那你好好想想,事发那天谁碰你手机了?”
“谁碰了……”陆天放挠了挠头发,“我去了趟洗手间,手机随手扔给我朋友了。”
“你的这个朋友叫什么?不会也不能说吧?”
“你的朋友叫什么?”
“刘志啊。”
“你跟刘志怎么认识的?”
“他是我朋友的朋友,因为认识所以玩在一起了,他人还不错,挺仗义的,就是有的时候爱吹牛,家里好像是开煤矿的……钱不少,就是老爷子有点抠,死爱钱,每个月给他零花不多,他有的时候真假名牌一起穿,不过人还行。”
刘警真想越过桌子揍他一顿算了,真白瞎他的人精爸妈了,生出个儿子是个智障,除了花钱的时候聪明点,没有一丁点的脑子,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替人数钱,“你买没买过红裙子?”
“红裙子?没有。”
“你确定?”
“我太确定了,我从来没给女生买过裙子,只买过珠宝或内衣。”
“行了,我知道了。”
“哥,我什么时候能出去啊,哥!”
“你消停地在里面呆着吧,不要惹事。”
“哥,我要吃三文鱼!我要吃鱼籽酱!”
“自己啃手指头去。”
陆天放趴在桌子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刘警走,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渗出的眼泪,站了起来,“是不是该走了。”
看管他的年轻警察看了他一眼,将手铐重新铐在他手上,忽然觉得手上一凉,滴在他手背上的明显是眼泪,“你别哭了,刘队现在负责这案子,肯定会查得水落石出的。”
“嗯。”陆天放点了点头,“外面现在传成什么样了?我是不是比李某某还有名?”
“呵呵,刘队不让我们没事上网乱看消息。”警察没有正面回应,陆天放心里却清楚,自己这一次的跟头栽大了,他小的时候读到千夫所指无疾而终时总觉得奇怪,现在却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6、网络狂欢
刘志叼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刷新了一下自己的微博,飞快成长的粉丝数和微博成千上万的转发量让他就算两天没有睡觉,仍然精神抖擞,过去只能仰望的名人私信要求和他互粉,还有广告公司找他代发广告,甚至有人联络他希望采访他。
那些看不起和嘲笑他的人,不知现在是什么嘴脸,呵,他冷冷一笑,摸索着拿出手机,稍稍开了一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让他觉得自己更加重要。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另一部手机响了……这部手机是他新申请的号,只给了有限的几个人,“喂?”
“请问是刘志吗?”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刘志多了几分兴味,“我是。”
“我是何田田的高中同学,这个号码是何叔叔跟何阿姨给我的,我想知道田田最后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她有什么想法,有没有过真正爱过的男朋友,然后做一个纪念她的页面,我不想人们最后记住她,只是因为她被人杀死。”
“杀……”刘志想说些什么,后来还是沉默了,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陆家销毁录象的,有说陆天放雇凶杀人的,还有人说是陆天放拍裸照威胁所以才逼死何田田的,说她是被人杀死之后推下楼的网络“侦探”也不少,“我最近没时间……”
“我只想跟你谈一谈,我听她的同学说,你是她的前男友,我看了你写的日志,你很爱田田,可是她……”
所谓谎言说了一千遍就是真理,刘志说得谎话太多了,最后在他眼里谎言才是真相,所以当有一个人无条件的相信他的谎言时,他也瞬间忘了自己说得从来都不是真相,“田田太单纯了,以为世界上真有王子,我不怪她因为钱抛弃了我,毕竟是我撒谎在先。”刘志把自己说成悲情英雄。
“我们见面聊好么?在你们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见?”
“不,不要到学校附近,我一靠近学校就想起她,到XX路的麦当劳见吧。”
“好的。”
刘志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想着有着这么好听声音的女孩子本人长什么样,他过去常听说网络名人见粉丝约炮什么的,难道这样的艳福从今天开始也要降临在他的身上?
“十九号机,你押的钱花完了!”
“我马上去续费!”刘志应了一声,摸摸口袋,还剩最后的一百块钱,不管怎么样,还是见赚点钱是真的,他翻出自己的私信,找到某网络名人私信他的内容,希望他能够联络何田田的父母,号召网友捐款……
刘警接过汪思甜手里的手机,“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汪思甜惊讶地看着刘警和在一旁靠着椅背不说话的郑铎,“你们什么意思?不是要由我去见他吗?”
刘警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去见刘志的,这个人非常危险。”
“我只是约他在麦当劳见面而已。”
“然后呢?”
“然后是想办法套他的话……”
“他是不会和你说实话的。”不用再看后续的验尸报告跟各种物理证据了,刘警现在就可以断定刘志跟何田田的死有莫大的关系,唯一的疑问是他在里面牵扯有多深。
“不一定。”林嘉木拿着传真从办公室走出来,“你们单位的技术科传过来一份传真,陆天放手机里的QQ小号和聊天记录是被人为导入的,并不是原始记录。”
事情大致的脉络已经很清楚了,刘志一直追何田田,可何田田并没有看上他,只是跟他维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刘志本来想借自己过生日,大操大办显示一下实力,顺便让同学们见识一下他认识的真富二代,没想到何田田却对陆天放一见钟情,把他撇到了一边,再加上后来他借同学太多的钱还不上,被室友揭穿伪富二代的身份上了自尊,理所当然的认为何田田不选他而选陆天放是嫌贫爱富,可又不甘心跟何田田分手,于是在网上借着陆天放的名义,跟何田田聊天网恋,至于为什么那天会送何田田裙子,借陆天放的名义约何田田出来,由此引发了坠楼血案,除了他,谁也不清楚。
“林姐,你是赞同我去见他的吧?”
“为什么不赞同?”林嘉木挑了挑眉,目光扫过两个满脸写着担心的大男人,“刘志那样的,思甜一个人能打两个,至于心计手段,他那点微末技俩,怎么可能是思甜的对手?你们俩个大男子主义者,不要小看女人。”
郑铎笑了,“我没有小看女人啊,我只是觉得思甜跟刘志接触作用不大而已。”
“哦?”林嘉木挑了挑眉,“真是这样?”
“真的。”
“那我认为刘志这样的人,好不容易做了一件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如果不找人把所有的经过都讲出来,对他来讲简直是锦衣夜行,他一个矿工的儿子,搞死了亿万富翁家的富二代,说出去简直是传奇……”
“他说出来又怎么样?又不能定罪。”刘警说道。
“呵。”林嘉木笑了,“刘哥,按理陆天放都应该放了吧,公安已经押了他超过四十八小时了,或是正式逮捕或是释放,现在你们根本没有靠得住的人证物证指控他,相反他有监控录像做不在场证据,如果是在法制国家,那怕只是香港,这个时候你们也应该放人了。”
刘警似笑非笑地瞧着林嘉木,“应该的事情多了,我要是局长我早就放人了,连批捕的证据都不够,检察院也好,政法委也好,市里面也好,都不能干涉正常的办案,问题是现在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上午跟局长提过这事儿,他一直叹气说做不了主。”
林嘉木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四十,兰律师差不多一点半就会到公安局,到时候做不了主的不止是你们局长了。”
刘警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呵呵,反正出面面对媒体的不会是我,公开回应的更不是我,我走的时候就已经签了下午出外调查线索,不管是好看还是难看,谁畏惧所谓民意不敢坚持原则,谁自己抗去吧。”
7、入戏太深
汪思甜到麦当劳的时候,刘志正在搜索最新的情况,陆家请到了多年不出山的法律界泰斗级人物兰大律师,兰律师正在公安局开记者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陆天放被羁押已经超过七十二小时,公安局既未批捕也未释放,已经涉嫌违法拘禁。
在他的发言下面,有些人说兰律师为了钱出卖灵魂,有些人说兰律师说得对,应该按法律程序批捕或者是释放,更多的人评论就是来起哄的,说要杀陆天放报仇,正反两方又在媒体采访兰律师的短讯下面掐了起来。
就在刘志想着要怎么扭转局面,把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抬起头,看见一个穿着浅粉短款羽绒服,戴着白色兔毛耳包,留着短发的姑娘甜甜地对着他笑。
“你是……”
“我是汪思甜,你是刘志吧?”
刘志咽了咽口水,站了起来,跟汪思甜握手,“你好,我是刘志。”
刘志长得还是不错的,至少硬件很好,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八左右,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双虽然是单眼皮,但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脸很小很窄,刘海留得有些长,遮住了大半的额头,穿着黑色的高领毛衣和深灰粗呢外套,腿瘦得像竹筷子一样,瞧着颇有些所谓花美男的味道,不过不是汪思甜的菜就是了。
“你要吃点什么?”刘志问道,汪思甜长得不如何田田好看,却比何田田甜美,看起来也更显小,说是大一新生也是有人信的。
“我刚吃过饭,红茶就行了。”
刘志放下刚才正在看的爱疯4S站了起来,去买红茶,他之所以能一直以来伪装高帅富成功,就是因为这些在小事上面的“大方”,跟外表的时尚,汪思甜也算是颇接触过一些品牌的,刘志这一身打扮,虽然有些是真牌子有些是高仿,但没有几大千下不来,再加上爱疯4S,他这一手也值小一万,这在学生里也是很显眼的了。
汪思甜把自己的小米机也放到桌上,低头刷着些什么,刘志买完红茶看见了,微微一笑,“在上网?”
“嗯,高中群里又炸锅了,好像是陆家找到了很厉害的律师,听说陆天放被释放的机会很大。”
刘志重重地放下托盘,坐了下来,一副郁闷的样子,“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局,陆家太有钱了,陆天放被放出来之后,转身就会被送出国,田田怕是要冤沉海底了。”
“这个世界怎么是这样的!”汪思甜也跟着恨声道,“我们这些同学也都很气愤,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听说警方被买通了,关键的视频证据不见了。”
“他们何止是买通了警方,他们连目击证人都买通了,酒店里的所有人都说陆天放和田田是像普通情侣一样正常上楼,正常调情的,可事实并非如此。”
“啊?难道你在场吗?”
“我……”刘志低下了头,“有些事我早应该说出来的。”
“什么?”
“当时我看见田田有些喝多了,怕陆天放不安好心,一直悄悄跟着他们的,田田在进酒店的时候走路都不稳了,得陆天放扶着她……”
“那你为什么没有去跟警察反应?”
“我一个人的口供,怎么抵得上那么多人的?”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一直跟着他们的吗?我不信警方和商铺安了那么多摄像头,没有拍到全过程的。”
刘志的脸色变了变,显然汪思甜的话提醒了他什么,“没用的,我是个软弱的人……我现在只希望在网上号召大家募捐替叔叔阿姨多捐一些养老钱。”
“我懂的,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做什么的,你什么时候募捐?我找所有的同学来帮助你。”
“那就太好了。”刘志“激动地”握住汪思甜的手,“你真是个好女孩,跟田田一样好……”
刘志把大衣的扣子系得紧了些,甩了甩头发,走出了麦当劳的大门,又忽然停下了,向自己身后看去,却只看见滚滚的车流跟人行道上来去匆匆的行人,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快要过圣诞节了,街边的商店都布置得极有喜庆气氛,刘志深吸了一口气,摸索着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盯着ZIPPO打火机发呆。
刘志是陕西人,父亲是矿工,收入不错,但是很危险,下去了,不知道能不能上来,他的父母都是勤勉的人,母亲有些唠叨,父亲很沉默,像是所有的父母一样,尽量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姐姐,学习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就没有再念书了,而是出去打工赚钱,后来嫁给了一个小煤矿主的儿子,对娘家补贴很多,父亲也不再下井了,而是在姐夫家里的煤矿做小主管,在上大学之前他一直是班里的尖子生,倍受宠爱长大,直到他上了大学,才知道天外有天,学校里有钱人家的子弟不少,更不用说有势力人家的子弟了,在寝室里一个一个介绍自己的家庭时,不知怎地,刘志说自己家是开小煤矿的,于是寝室里的人开始叫他煤老板,富二代,对他的态度也和对那些普通甚至是穷困人家出来的人,有所不同。
一开始这件事对他来讲是虚荣,可是当他跟那些真正的富二代熟识起来,一起吃喝玩乐之后,这件事慢慢成了负担,他的生活费爸爸每月给一千五,姐姐贴一千,也有两千五,在普通学生中算是多的,可在有钱人那里不过是一件普通外套的价格,如果出去玩,根本不够,别人请两三次,他总要回请一次,渐渐的开始捉襟见肘了,他只好说家里对他的钱控制得严,爸爸是个葛朗台,可就算是这样,钱还是不够花,他开始交往各种女友之后,钱更是不够花,于是开始办信用卡。
第一个白富美女友,随便一个包的钱就够他三、四个月的生活费了,过生日的时候他送五千块的包,被她嫌没品味,为了以后能少奋斗三十年他忍了,可忍了半年之后,还是分手了。
第二个女友是白美穷,他以为会比较容易“养”,可人家本来就是奔着他富二代的身份来的,看见他一开始花钱还算大方,后来越来越抠,也就跟他渐行渐远了。
大学两年不到,交了两个女友,除了破处了之外,唯一的收获就是八万多的卡债,他回家过年的时候求着姐姐帮着悄悄的还了,可是姐姐却把每个月补贴给他的一千块给取消了。
回到学校之后,他依旧在猛刷信用卡,同时开始了借钱,能借到就借,借不到就偷……
他现在用的这个打火机就是偷一个富二代朋友的,这一个美版限量版的打火机,已经在网上炒到了几大千,别人玩赏过了,随手就扔在了KTV的包房里,发现丢了之后只是骂了一句,就继续玩了。
越和这些人在一起,刘志越觉得自己渺小,好像除了钱之外,没有任何事是重要的。
他也曾经想过不再穿着富二代的外衣过日子,可是富二代的帽子像是长在了他的头上一样,怎么样都摘不下来,同学中长相不差,家境普通的,也能找到不错的女朋友,可是那些真正在校园里显眼的校花,系花级的美女,根本就不会看这些人一眼,相反却会跟他主动打招呼,更不用说跟富二代朋友们一起出去的时候认识的那些嫩模、小明星之类的了,穷学生长得再帅,对她们来讲也是空气。
享受过富二代的种种特权跟好处,想要退回去,对他来讲实在是太难了,更不用说学校里会有的种种议论。
何田田本来只是他猎艳名单上的一个,她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家境普通,对他来讲吸引力并不大,可是何田田对他的拒绝跟对陆天放的喜欢却刺激到了他,除了钱之外,他哪一点不如连正经的大学都没上过的陆天放?本来只是随意逗一逗何田田的计划,在自尊心的驱使下变成了“认真的追求”
可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件让他无地自容的事发生了,银行的催款电话跟催款单一个接一个,他借钱的几个朋友也开始让他还钱,终于有一天,原来跟他非常好的朋友,揭穿了他富二代的身份,让他成了校园里的笑柄,所谓的追何田田也成了一场笑话,好多人都说何田田不选他,实在是有眼光。
他在寝室里面窝了整整一周,有一天晚上,睡不着的他,鬼使神差地用小号加了何田田,在认证填讯息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写了陆天放三个字……
何田田是个爱做梦的女孩,每天最大的消谴就是看韩剧,陆天放在她眼里是韩剧里的白马王子,刘志也开始在QQ上扮演王子,并且杂七杂八的说着“自己”的事,比如寂寞,没朋友,所有的人跟他在一起全是因为他有钱……时间久了,入戏深了,有时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就是陆天放,在那段人人当他是笑话的日子里,这一段“网恋”让他渡过了最痛苦的时光。
如果事情只在这个时候停止,也未必不是一段老了之后回想起来有些微酸的青春回忆,可他却停不下来,不止停不下来,在网络上开始跟何田田老公、老婆的互称,引为知己真爱,山盟海誓不断,他一方面因为这段“感情”甜蜜,一方面又会因为何田田每天隐密的高兴而气愤,她爱得始终不是他,而是富二代陆天放。
就在他因顿于此的时候,陆天放和他共同的朋友过生日,邀请他参加,他在校外认识的这些富二代并不知道他在校内的名声,对他印象一直不差,之前也有过好几次找他出去玩,他都找借口推了,可这次他不但没推,反而答应了。
那条红色小晚礼服是他在商场挑了很久之后才挑到的,一共花了三千多,他用快递送到了何田田的寝室,看着何田田穿着红色晚礼服跟借来的白色羊绒复古珍珠扣外套,坐进了出租车,也跟着打了一辆车紧随其后。
他在QQ里告诉何田田不要提他们在网上交往很久的事,假装他们是第二次邂逅,何田田答应了,果然并没有跟陆天放提起这件事,刘志是知道陆天放的脾气跟喜好的,陆天放喜欢爱玩会玩的熟女,有些“女友”甚至是已经三十多的少妇,何田田这种清纯型并不是他的菜,本来他的计划是陆天放冷言冷语伤害何田田,他适时出现英雄救美,没想到陆天放竟“换了口味”跟何田田相谈甚欢,一向保守的何田田竟然在陆天放提出要一起去酒店的时候答应了。
刘志觉得自己被骗了,原来女人所谓的原则,在钱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愤怒之下,他想到了一个计划,借着替陆天放拿手机的机会,把自己和何田田在小号上聊天的记录导入陆天放的手机。
在陆天放跟何田田离开聚会的夜总会时,一直远远的跟在他们俩个人后面,他们俩个上楼十分钟后,他也上了楼,一直在角落里躲着,果然过了一两个小时,何田田哭着出来了,她的那一套情啊爱啊,要永远在一起之类的情话,对陆天放一文不值。
他本来想要羞辱何田田一番,没想到何田田没有下楼,而是按了上楼键,他从楼梯也跟着上了楼,从后面接近站在楼顶发呆的何田田。
何田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拢了拢外套,拿出手机打电话,可是手抖得按不了键,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浪漫约会变成了这样,在网上跟自己温言软语,在床上和自己百般温存的陆天放会变脸这么快,发现了她是处女之后,不但不高兴反而愤怒地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向他表白的时候,他的回应只有冷嘲热讽,男人真是得到了就不珍惜的生物?
何田田悲愤地上了楼顶,想要吹吹风,可是十二月的冷风却冻得她浑身僵硬,她转身想要下楼,却看见跟着自己上来的刘志,“你来干什么?”
“我看你从房间里跑出来,不放心,跟上来看看你。”
“你在酒店干什么?”
“我最近跟室友的关系不好,一直住酒店。”
何田田侧头瞧了瞧他,要是在平常,对于刘志这种虚荣的话她顶多是冷冷一笑就走了,可是今天她正满腔的愤懑,不止无暇顾及他的脸面,反而想拿他出气,“你有钱住酒店,不如把欠你室友的钱还了。”说罢她就想绕开刘志,从天台的门下楼。
刘志伸手握住何田田的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嫌我穷?”
“穷不要紧,要紧的是要有志气,我瞧不起的是明明是平民百姓家的孩子非要装富二代的伪君子。”
“呵,我看你才是假清纯,平时说什么洁身自爱,见到富二代立刻就扑过去献身。”
“我和他之间的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没关系?”刘志拿出手机,“我才是跟你聊了很久的流浪风筝。”
“什么?”
“对,是我,一直是我听你那些无病呻吟伤春悲秋的话题,听你抱怨考试,抱怨老师,抱怨室友……”
“你这个大骗子!”何田田抬手给了刘志一个耳光,刘志放开她被拉住的手,接住了她打他耳光的手。
“明明是你太蠢!太虚荣!”
“你滚开!我要过去!”
“过去?好,我可以让你过去,明天我就让全校的人都知道,你何田田是个假清纯真婊子!”刘志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给何田田拍照。
“你把手机给我!”
“我不给你!”
“你给我!”
刘志没有跟她太多撕扯,而是跑开了,何田田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电话,“你不给我的话我现在就报警!”
“你报警?你告我什么啊?”
“你混蛋!你骗子!”何田田站在天台上大声地骂道,手在手机上移动着,按下了一个键子,“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好惨!你害得我以为陆天放真喜欢我,傻傻地跑去献身……”
“那是因为你蠢!你被富二代的光环闪瞎了眼,以为你真能当富家少奶奶!”
“你闭嘴,我根本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
“你说你不是,谁信啊!现在在陆天放眼里,你就是个想借处女之身要他负责的处女婊!”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何田田一边哭一边问道。
“你就这样被陆天放白玩了,你甘心吗?你听我的,你现在就给陆天放的父母打电话,说陆天放强奸你,不给钱就报案,陆家为了摆平这件事,至少要花百八十万,到时候你没有白白浪费处女之身,我也能得一笔钱还债,何乐而不为?”
“……”何田田不敢相信地看着刘志,“我没你那么无耻。”
“陆天放玩了你又不负责是真的吧?要说无耻,他才无耻。”刘志说完又拍了一张何田田的照片,“你现在最上镜了,一脸被人作贱的倒霉样,我把这照片群发出去怎么样?”刘志一边说一边往天台边上退。
“你把手机还我!把照片删了!”何田田冲了过去抢手机,却没想到天台稍早时结了冰,她脚下打滑摔了一跤,连外套都被摔脏了,她心疼这件别人的外套,脱了下来想要拍干净上面的尘土。
刘志笑了起来,站到了天台的外沿,“我现在就发送出去,有本事你就来抢啊。”
何田田站起来咬了咬嘴唇放下外套扑了过去,却没有想到一下子扑了空,跌了出去,只有一只手死死地拽住铁栏杆,刘志也吓了一跳,伸手去拉她,就在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马上就要把她拉上来的时候,他问了一句,“我现在救了你的命,你帮不帮我。”
何田田拼命地摇头,刘志看着她的脸,想到了另一个计划……冷冷一笑,松开了手……
他以为自己已经扫除了天台上所有他存在过的证据,经过汪思甜的提醒,他才意识到,可能有监控拍到了他尾随陆天放和何田田,甚至拍到了他上天台……只不过警方之前一直被误导,拼命寻找陆天放涉案的证据,而忽略了罢了……
8、水落石未出
“人放了啊?我知道了,监视居住?扣护照?嗯,谁在看他?小宋啊,行,您放心,我这边查完线索就回去,不,不是,不是线报,是我想到陆天放如果真是灌醉或者是给何田田下了药的话,他们从夜店到酒店,还有差不多步行有十分钟左右的路呢,正带着两个小兄弟挨家挨户查录象,是,是要把工作做细,没有,我没别的想法,我就是觉得既然这桩案子这么难办,不妨排除干扰,当成普通的案子仔细查,到时候无论拿出什么结论,都能经得住推敲和考验,行,我回去就向您汇报。”刘警挂断了电话,“陆天放被放了,听局长的口气,兰大律师没轻饶他。”
“兰教授资格老,别说是你们局长,省法院院长见了他都要喊一声老师,他拿着法律条文逐条解读扣字眼,谁也受不了。”林嘉木笑道。
“听说这些年请他的人不少,可他一心搞教学跟理论研究,很少亲自出山,你能把他请出来,他对你印象不错啊。”
“当初他希望我考他的研究生,我没考,过了司考之后就进了律所,按照他的话说一心奔着钱去了。”林嘉木笑道,她从小就是学霸,学什么别人花一个小时能理解的内容,她十分钟就能理解并且记住,不了解她的人都以为她学习努力爱学肯学呢,实际她这个人学习,多一分的力都不愿意用,高考前一天还假借看书偷看志怪小说,学习只为了日后赚钱,多赚钱……所以考完了司考,一没听兰教授的考研,二没听家里的考公务员,一心奔着钱最多的律所去了。
刘警听她这么说立刻就笑了,“你这也是求仁得仁。”他转了转手里的圆珠笔,“郑铎呢?”
“还在跟着刘志。”
林嘉木一边跟他聊天,一边随意地翻着刘警摆在桌上的照片,“这件白外套不错,是香奈儿的经典款。”
刘警看了一眼之后皱了一下眉头,好像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这桩案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跟,后来闹大了之后刚接触就又被调离了,现在重回专案组,很多事组长小宋都不肯跟他说,怕他抢功,“喂,老宋吗?是,我正在外面跟一条线索……不,没什么很重要的事,我想看看事发当天的证物清单,嗯……你找份电子版传我手机上就行……呵呵,我在外面呢,怎么收传真啊……回去的话……这样吧,你发到我朋友公司的传真上,我离我朋友的公司近……他肯定可靠啦……再不然我让小张取份复印件再给我送过来好了。”刘警的语气到最后有些烦了,停了一会儿之后,刘警报上了事务所的传真,“嗯,我等会儿就去我朋友那里取,他公司的传真机是自动接收的,我让他秘书收着就行了。”
刘警放下电话,差不多过了有三分多钟事务所的传真响了两声之后,自动接收传真,林嘉木拿过传真,看了一眼递给刘警,这桩案子本来是自杀案,证据收集并不十分的充分,后来被定成专案之后,又紧盯着陆天放一个人,没人去仔细检验最原始的证据,刘警自己都是第一次看见证据清单,“没有白外套,也没有手机。”刘警忽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回局里。”本来一桩很简单的案子,因为网络的介入,警局内部的倾轧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刘警想要暂时置身事外看某些人如何收场的心都没有了,只想回去吵架。
坐在客厅拿着平板电脑玩的汪思甜看见他风一样地出来,简单道了个别,就穿鞋走人了,摘下耳机奇怪地问林嘉木,“林姐,刘哥怎么了?”
“他要回去咬人了。”刘警跟郑铎的性格像也不像,刘警看着这些年被磨得圆滑了,骨子里的赤子之心却从没改过,郑铎则经历复杂得多,看着很直率,但有些事看得要比刘警淡。
林嘉木刚想到这里,就见郑铎进了屋,不知怎地心有些慌,转身回了办公室。
汪思甜丢了块口香糖到嘴里,“郑大哥,你看见刘哥了吗?”
“看见了。”
“他怎么了?”
“没事。”郑铎笑道,“吃饭了吗?”
“跟那个叫刘志的喝了杯红茶够我反胃三天的了,减肥良方啊。”汪思甜道。
“那就再交给你一个任务,让你再瘦一点,这个是罗娟的QQ号,你跟她聊一聊,何田田没有电脑,只有智能手机,以我对你们这些小姑娘的了解,寝室里的电脑很多都是混用的,你想办法让罗娟跟你聊久些,我要查一查她和同寝室的另一台电脑里的东西。”
“好。”
林嘉木整理好了有点乱的心情,从办公室里出来,看见郑铎在指挥着汪思甜跟人聊天,觉得自己刚才太丢脸了,对自己有些生气,口气差了些,“郑铎,你跟踪刘志走到哪儿了?”
“刘志又打车到了夜总会,沿着夜总会到酒店的路走了一遍,还看了摄像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后来又到了酒店,但是看见酒店经理,又出来了,我已经把沿途的商店什么的短信给了刘警,他估计已经派人去要监控录象了。”
“酒店的监控呢?”
“刘警说事发当天酒店就把所有的监控都给他们了。”
汪思甜跟罗娟聊了些何田田的事,郑铎示意她发送一张表情过去,汪思甜点击过之后,罗娟那边接收了,郑铎做了个手势,汪思甜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我出去一下,回见。”就撤了,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郑铎,她抬头瞧见站在一旁不知是在看花还是看窗外景色的林嘉木耸了耸肩,“屋里好干,我下楼去买冰淇淋。”就穿上了大衣和UGG,慢悠悠地开门下楼了。
罗娟那边道了再见,郑铎坐了下来,开始透过藏在表情里的小程序,远程操控后台翻看罗娟电脑里的东西,她的电脑果然是有混用的痕迹,何田田也在她的电脑上挂过QQ,郑铎在何田田的网络收藏夹里找到了一个海外博客的地址,点进去之后需要密码,他输入了何田田日常使用的密码没有什么反应,想了想之后输入了陆天放的拼音首写字母,竟然上去了……里面一篇又一篇的都是仅限主人观看的私人日志,讲得都是少女心事,在最后一篇日志里,何田田写道终于要与他见面了,我准备好把最珍贵的东西交付与他,上帝保佑我的决定是对的。
郑铎把日志的地址收藏到自己的文件夹里,心情忽然糟糕了起来,何田田跟他妹妹去世的时候差不多的年纪,陆天放也是一个富二代,自从接了这桩案子,他的心情就没有真正的平静过,到底是钱有罪,还是人本身就是罪恶的?所谓富二代的标签只是放大了一个群体的罪恶?他现在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林嘉木一直说要帮助别人,可是最后的结果永远是货银两讫,可无论受了多重的伤,真得都是能用金钱抚平的吗?
当初那个富二代赔偿给他的钱还在银行里躺着,他只想假装那笔钱不存在。
陆天放的冤屈有他们帮忙洗刷,别人的呢?事情做了越久,郑铎越有一种无力感,说到底事务所不是他想做的事,是林嘉木想做的事,他一开始是为了报恩,现在是想要留在林嘉木的身边。
林嘉木从他的身后搂住他,“怎么了?”
“没什么,有些累。”
“我也累了。”林嘉木也叹了口气,“这桩案子结束之后,咱们俩个去找个地方渡假,除了阳光、沙滩之外什么都不要。”
“手机信号都不要?”
“尤其不要手机信号。”
“那你妈呢?”
林嘉木蹭了蹭郑铎的脸颊,靠在郑铎的背上,“不要打扰我作梦好不好,元旦她怎么样也要回去准备过年了。”
“我可不是这样听说的。”郑铎亲了亲她的发顶,“跟我去扯个证吧。”
“呃?”
“咱们扯了证,再出去渡假,就说是去旅行结婚渡蜜月了,你妈肯定不会拦着你。”
“为了渡个假我的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你原来不是说结婚就是花九块钱扯个证吗?还需要什么代价?”
林嘉木坐了起来,搂住郑铎的脖子,直视他的眼睛,“跟我结婚,不一定是一辈子,也许哪天早晨我想床瞧着你的脸,觉得这个人怎么满脸横肉面目可憎,就拽着你去离婚或者直接消失不见了,这样也行?”
“行。”
“我不生孩子。”
“我无父无母,没人催着要孙子。”
林嘉木忽然抱住了他,扯开他T恤的领子,狠狠咬住他肩膀上的肉,“你这个大混蛋!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你混蛋!”她一边说一边狠狠地咬下去,一直到尝到血腥味,“领证吧!周一就去领!”
郑铎抱着她,抚摩着她的背小声地哄着她,林嘉木这种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就像是一只野性未驯的猫一样,必须时时顺毛。
“我要跟你签婚前协议。”
“你写卖身契我都签。”
林嘉木又捶了他一下,然后蜷在他的怀里不动了,郑铎抱着她,刚才心里的那些疑惑与不安定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跟这个女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比他一个人做任何事要幸福得多,说起来,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什么样的,跟林嘉木在一起组成的家庭肯定也没有多“正常”可这样对他来讲才是常态不是吗?
有爱就是家,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
万豪酒店保安部外
顶层的服务员小燕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笑容,“我还有一个小时就换班了,警察还想要问什么啊?”
“我听领班说还是上次的自杀案,听说……”另一个服务员凑到她的耳朵边,“听说那女孩的外套不见了。”
小燕抖了抖,“谁会要死人的外套啊。”
“是啊,那天那天冷,风那么大,也许被风吹跑了,被什么人当垃圾捡走了呢。”
“是,是啊。”小燕搓了搓手,“就算是被什么人捡去了,反正人也死了,东西也用不到了,捡了就捡了呗……难道还会抓人去坐牢?”
“谁知道呢,不过那东西我可不敢捡,红衣女鬼都是厉鬼,捡了厉鬼的东西是要被索命的。”
小燕的脸一下子白了,“这世界上……哪……哪有……鬼啊……”
“怎么没有?你没发现最近顶楼都没人订房了吗?老板说要从香港请大师来作法驱鬼净宅呢,你在顶楼打扫,又是第一个跑上天台的,就没看见些什么?”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小燕摇了摇头,“再说我不是第一个上天台的,吴大叔才是。”
另一个服务员刚想说些什么,领班就从保安室里出来了,一个警察探出头,“王小燕!进来一下……”
小燕站了起来,忽然觉得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一部套着彩钻壳的爱疯4S手机,从她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看见手机之后,吓得脸更白了,捡起了手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保安室。
刘警把被严严实实地包起来的白色香奈儿外套和装在证物袋里的手机扔到了桌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了U盘拍在了桌上,“局长,证据都在这里,小宋却说要让证据再扎实些,您怎么看?”
局长一拍桌子,“他妈的,证据再扎实些老子都要把检察院的活都干了,抓人!现在这帮人,有了网络就各个都以为自己是大爷了,我不信老虎屁股摸不得!”
刘志已经绕着酒店转了第十圈了,他现在开始慌乱了起来,他本来也没有打算杀何田田,所以在事发前根本没有想过要隐藏行踪,从夜总会到酒店一路上他已经看见了两个天眼摄像头和不少于二十个街边商店安装的监控了,只要警察查过这些监控他就跑不掉,关于这个他已经想好了不放心何田田想要跟踪保护的说辞,最要命的是他跟着何田田上顶楼时,肯定也被监控拍到了,这一段嫌疑他洗不掉,除非找人洗掉监控……电视里那么多洗掉监控的伎俩,事到临头了却一个都洗不掉……
在绕完最后一圈之后,他忽然静了下来,洗不掉又怎么样?他本来也只是个活在阴沟里不受人重视的屌丝,这件事让他变成了网络红人,只要是上网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抬头看见了大约两百米处闪烁着霓虹的网吧,踩着自信的脚步走了过去,在网络的世界里,他不是在街边别人看了一眼就不会看第二眼的普通男人,他是网络名人浪子刘志……
在天涯和新浪微博,浪子刘志差不多同时发了新帖和长微博,题目是“田田,是我的软弱跟嫉妒杀了你,对不起。”
刘志在长微博里说:“那天你跟着他走出夜总会的时候,我看出你喝多了酒,脸上还带着酡红,路都走不稳,只能依靠他搀扶,我也知道他是什么人,他钱包里总是带着一个保险套,以备不测,可我还是没有勇气上前去阻止,你告诉你我才是那个跟你网恋了三个月的“陆天放”,你跟他上楼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看着电梯上的数字变幻心如刀绞。你哭着从酒店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上去安慰你,可我在天台看见你为了那个男人流泪,我说揭穿他,你替他辩解的时候我被激怒了,我对你的感情真得就不如富二代的光环和那些铜臭吗?我骂了你,我打了你,我把你一个人扔在了天台,我没有想到你会自杀,当我看到你的尸体时,我唯一想到的就是替你报仇。现在他被放走了,警察估计也找到了我跟踪你上天台的证据,我知道他们会来抓我,甚至会说是我杀了你,我将为自己的软弱和嫉妒付出代价,可那个玩弄女性的恶魔,将逃脱惩罚,依仗着财势继续玩弄跟你一样天真单纯的姑娘,田田,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我没能替你报仇。”
半个小时之后,刘警带着人从网吧里抓获了刘志,他看见警察来了,第一件事不是跑,而是发了篇微博,“他们来了,我被捕了,再见。”
9、罪与罚
陆天放坐在机场的VIP候机大厅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其实是一个怕寂寞又觉得跟人太亲近了会伤到自己的孩子……他知道自己已经二十岁了,觉得自己是孩子太矫情,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再当一个孩子,也未免太天真,他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唯一记住的号码,“喂,我要走了。”
电话那边一阵的沉默,然后是轻声的道谢,“谢谢你,到最后也没有把我的名字说出来。”
“谢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你是肯定不会替我作证的,你有你的家庭,你的孩子,你的丈夫。”
“谢谢你理解我,这么说……你这次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吗?”
“四年半……”
“什么?”
“哈佛预科,下半年入学,如果我能进去的话四年半我就回来了,进不去的话也会读中别的学校商科,我不能对不起我爸妈。”
“你爸他……”
“我爸他对我再怎么恨铁不成钢,到最后也没有放弃我,给何家的那一百二十万和解金,也是他出的,也是他让我出国的。”
“明明不是你做的,为什么要给和解金?”
“呵,总归这事跟我有关,我爸说得好,破财消灾了。”说到底,陆大老板从来不认为这件事真得跟自己的儿子无关,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子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他儿子,他要拼尽全力去救。
“你妈呢?”
“我妈看见我出来,就什么都不管了,她倒是信我不是我做的,为了这个跟我爸吵了好几架了,看来我出这次出事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俩个彼此说话了。”吵架也是说话的一种,陆家夫妻虽然彼此相疑,有儿子就有共同的利益,“送我出国的事她也没反对,他们俩个一样反对我回国,可是我说我不回来,公司你们准备交给谁的时候,俩个人都不说话了。”
“你啊,经历了这件事,可要长点心了。”
“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回国,还要你多多提携。”
“到时候我可不承认认识你啊。”
“你记得我的这个电话号码就行了。”
“不打算换号了?”
“不换了。”
“对了,帮你的那个事务所叫什么名字?待会儿把联系方式短信给我,也许我用得到。”
“你?你不是跟你丈夫各玩各的吗?”
“各玩各的,也难保有玩脱翻脸的一天,也许有一天我会遇见真爱呢。”
陆天放在候机厅放肆地笑了起来,“你就没想过,我也许是真爱你的吗?”
“我的陆大少爷,您跟我儿子是同学,你包尿布的样子我都见过,提真爱你不觉得肉麻吗?”
陆天放苦笑了一下,“果然没骗过你啊,马阿姨,我的飞机快要起飞了,再见。”
“再见。”
陆天放把她的手机号存好,盯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她是除了家里人之外,唯一一个知道他要走的人,这样的告别也许是长大的开始?
不远处两个穿着时尚的女孩一边嘻笑着互相拍照,一边开着玩笑,忽然有一个女孩注意到了他,拍了一张照片,陆天放狠狠地瞪了过去,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吐了吐舌头,跟另一个拿起背包换了坐位。
他不明白,为什么监控录像和何田田临死前录下的录音都被PO到了网上,还是有那么多人认为他才是“真凶”要为何田田的死背上一辈子的黑锅?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刘志是被陷害的,甚至发起了救刘志的行动?原来所有人同情的都是何田田,现在刘志成了“真心英雄”,有几个名人还去刘志家里拜访他的父母,跟他的父母合影,有几个大律师还组团替刘志辩护,他和刘志,只因为一个是富二代就天然的有罪,一个是穷二代就天然的无辜?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机场广播提醒登机,他站了起来拿起了背包,忽然有一个人喊住了他,他转过身……“是你?”
汪思甜摘掉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郑大哥知道了你今天要走,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袖标,“他说你当年一直哭着揪着这个袖标不放手,可他当时不能给你,现在部队都公开了,番号也变了,这个标志也不是秘密了,他让你带着它,在哪儿都不怕。”
陆天放接过袖标笑了,只要他在乎的人和真正在乎他的人知道他是好人,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是坏人有什么要紧。
汪思甜看他笑得比苦还难看,眼泪围着眼圈之转,不由得摇了摇头,“你别太伤心难过了,人走有摔跤的时候,摔了一跤长了记性,就白有白摔这一跤。”
“你呢?你摔了那一跤,还在地上趴着?”
“我?”汪思甜甩了甩半长不短的头发,“我早站起来了,你没发现吗?时间不早了,你快过关吧,拜……”
“拜……”
汪思甜看着他背着背抱拖着行李箱的背影渐行渐远,忽然眼前一亮,掏出手机给林嘉木打了个电话,“林姐,我想到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
“学新闻,做记者。”
林嘉木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妹妹,你知道国内的记者是什么现状吗?”
“姐姐,现状不好,不代表以后不会好,如果我这样的人材远离记者行业,以后舆论只能被恶人跟小人把持……”
“行了,你回来吧,姐请你吃冰淇淋,冷静一下你的头脑。”
“应该是请吃喜糖吧?阿姨说你们俩个拿了身份证户口本一大早就出门了,郑太太……”
“你可以不用回来了。”
“不要啊!人家还要当伴娘呢!”
“没有婚礼哪来的伴娘?”
“阿姨已经在电话里通知亲戚,让叔叔去联络婚庆公司了……”
“没关系,我定了两天后的机票,婚礼当天我已经在巴厘岛了。”
“所以……你不让我回去是真的?”
“是啊,我给你休带薪假!”
“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