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去王家自然是用不着拜帖的, 什么时候想去就去, 王老爷子还会乐呵呵地亲自到门口迎接她。
“王老将军。”宁端朝王老爷子行了一礼。
“宁首辅。”王老爷子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见面, 倒不至于对这个外孙女婿鼻子不是眼睛的——他当了这么多年官,又没和席明德当时一样瞎了眼睛,自然知道这门亲事是很不错的。
席向晚从马车上下来, 满面笑容唤道, “外公。”
“晚丫头许久不来了。”王老爷子脸上顿时升起笑意, “今天是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那当然是看您, 顺便若是您老人家有时间, 便听我说几句。”席向晚笑吟吟挽着王老爷子往里走去,一点也没把自己当做是王家的客人。
宁端跟在了两人后头,而钱管家则是任劳任怨地将礼物从马车中取下来交给了王家的管家。
得知两人来意后, 王老爷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他有些不太确定道,“我和你大爷爷相处的时间却不是太多,打仗的地方不一样, 能碰面的机会太少了。”
“但是都是军中之人,您想必听说得多一些。”席向晚道。
“这倒是。”王老爷子捋着胡须连连点头,“让我想想……你大爷爷一表人才, 长相英俊,又是军中有名的悍将,当时想要嫁给他的姑娘家不知其数,说亲的快把席府门槛给踏破了他也没看中一个,大庆建国后才一个月, 他就向高祖自请去外头清剿流寇了,大约是为了图个安生。”
席向晚听得津津有味,给王老爷子端茶倒水很是殷勤,“然后呢?”
她是听席老夫人说过席明煜当年有多英俊的,只是从未见过,画像也没留下一幅,总归有那么三两分好奇。
王老爷子满意地喝了口水,而后道,“当时你大爷爷的样貌,大概和宁首辅不相上下俊美吧。”
宁端一抬头,就看见王老爷子和席向晚同时朝自己看了过来。
席向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确实仪表堂堂。”
宁端:“……”他掩饰地低头喝了口水。
王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怎的嫁了人就这般不害臊了!和你大爷爷当时一个样,他说他要在外找一个比汴京城所有贵女都美的仙子娶回来,这话传得军中人人都听了一耳朵,当笑话讲了好几年,等他逝世后才渐渐停了下来。”
“……他找到了吗?”席向晚轻声问,自己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那恐怕就是宝令公主,只是这两人因为种种原因,最后没能结成夫妻。
王老爷子长叹着气点头,“我猜想他找到了,只是那女子死于非命。”
席向晚惊讶地和宁端对视了一眼。
“若是你今日不提起,我也不会想到这上头来。”王老爷子回忆半晌,娓娓道来,“他那一次回来的时候,和好友一道喝了三天酒席,每日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更有传闻说他醉了便掏出一封带血的信笺盯着看——那女子总不能是始乱终弃了他吧?”
若宝令公主真的死了……不,她是怎么死的?
席向晚皱起了眉来。
王老爷子一摊手的,道,“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当时酒席我也没有去,不过这三日的功夫之后你大爷爷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只是他这一次离开汴京城,便是去漠北驻扎数年,最后死在了大漠里头。”
从王老爷子那处能获得的情报不过这么多,席向晚跟着宁端回府时只觉得越想越不明白。
“宝令公主逃出宫去的时候,启帝是派了人保护她的。”席向晚细数道,“再者有我大爷爷在她身边,当时大庆已经初现太平,她怎么会这样就死了呢?”
“保护她的人或许在出宫时已经战死,你大爷爷或许不在她身旁……下人背叛,意外失足,理由太多了。”宁端道。
“可……玉印却在我曾祖父手里!”席向晚忍不住道,“那必定是宝令公主交出来的。”
“但他隐瞒了这玉印的实质和作用。”
席向晚有些恍然,“你是说,曾祖父或许早就知道玉印的特殊,才会将其保留下来,却又故意不说明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席老夫人将玉印给她时,转达的话确实如今看来没有一条是真的。
什么传女不传男,什么下头印章是他自己瞎刻上去的,显然都是胡诌。
“可若这是这样……他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东西毁了呢?”席向晚喃喃地问,“若是我,必定会将这样能引起腥风血雨的东西毁掉以绝后患的。”
“或许是大爷爷的要求,又或许是……他不能毁。”宁端冷静地猜测。
席向晚支颐有些头疼地靠在了轩窗旁边,“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樊家仍旧死咬着不放,这东西一定很重要。”
她如今能确定的,也不过是这一点罢了。
宝令公主和席明煜都是几十年前便与世长辞的人,想要去追究他们的过往实在是有些困难。
席明德若是还没死,从他口中或许还能获知一二,可惜席明德被唐新月一杯茶毒死,席老夫人所知也不够多,席向晚只得另寻他法。
“按照王老将军所说的时间,可以去兵部找到大爷爷当年可能遇到那女子的地方。”宁端另辟蹊径,“在当地寻访的话,或许能找到一二线索。”
“我也想过这个办法,却是太大海捞针了些。”席向晚轻轻叹息,“还是先等等岭南那头的来信怎么说。”
“玉印和樊家也有联系,越早查清越好。”宁端却道,“我让人去调兵部的史料,大爷爷去的必然是有军营的地方,届时只要让当地军营的人去寻当地人打探,不会耗费太多力气。”
听他这么说,席向晚便也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的几日,汴京城里风平浪静,樊子期还在被樊家死士带着拼命往岭南赶的路上,樊旭海明面上按兵不动、继续与宣武帝扯着皮,暗中却已经将自己手中违法训出的大量私军和死士都聚集了起来。
他的军队或许人数并不如大宣武帝的多,但贵在装备精良悍不畏死,一个能当两个三个用;宣武帝手中军力虽多,镇守边关的那些却是不敢轻易动的。
好在这时候王长期和王长鸣都已经到了漠北,才叫宣武帝放心了些。
汴京城里的许多人仍旧过着自己的日子,顶多在经过晋江楼的时候唏嘘两声,却极少有人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席向晚就是这其中的一员。在得知俞公子确实是服用了□□、大理寺带人去俞府搜出了一整罐的□□之后的第二日,她出门的时候特意去看了一趟受伤的虞传。
虞传在汴京城有个破败的小院子,自从受伤那日开始便没再去国子监,在家中躺着养伤。
席向晚带着药品去看他的时候,虞传的屋子里正站着几个来看望他的同窗。
“宁夫人?”一名同窗奇道,“哪个宁夫人这般好心来探望虞传?”
另一人赶紧踩他的脚,“你忘记救虞传的人是谁了!”
几名学子纷纷反应过来来人正是当朝首辅的夫人,赶紧整整衣衫代替起不了床的虞传走出去迎了席向晚。
“这么多人。”席向晚已是等了好几天了,想着虞传的友人应当都来得差不多才登门,没想到他仍然是访客络绎不绝,不由得笑了起来,“各位不必多礼,事情发生那日我也在街上,因而来探望一番,送些东西。”
一排寒门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敢抬头,最后还是屋子里传出了虞传的咳嗽声,他道,“宁夫人若是不嫌弃,还请进屋一叙。”
站在外头的学生看看席向晚那一眼便知道价值不菲的的鞋子和裙摆,一个个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翠羽,将东西提过来。”席向晚倒是不介意,她虽不喜欢将身上衣服弄脏,但虞传家里虽破败,但还算得上整齐,并不邋遢;再者,她本来就是来探望的,东挑西拣是个什么样子?
翠羽应了声,招呼着下人将药材和粮油等等从马车上搬运了下来送进院子里,而席向晚已经早先一步走进漏风的屋子里去了。
这时候才有前头的学生大着胆子看了她一眼,而后抚着心口长长叹息起来。
一旁同窗用手肘捅捅他,“你胆儿可真肥,看见了?”
抬头的学生怔怔点头,“汴京城里街头巷尾卖得到处都是的那汴京第一美人图果然是假的,十张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这个真的。”
“唉,我怎么就没这个胆子……”
“早知道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