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向晚扶着王氏一道走进厅堂里的时候, 席明德中气十足的怒喝已经从里面传了出来, “我的老脸今天都已经被这个赔钱货丢完了!”
席青容的身子像是过电似的被吓得抖了抖, 就连一旁席卿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席向晚眼皮也没抬,安安稳稳地扶着王氏进了门槛在父亲席存林身边站好,才抬头平静地叫了一声祖父祖母。
席老夫人看着席向晚点了点头, 眼里隐含忧虑。国公府的传话来得语焉不详, 众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想也知道席家三人在诗会尚未结束时就提前打道回府, 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席明德退朝一回府中, 就听见了这个消息,顿时大发雷霆,见到席向晚进门, 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劈头一顿怒骂, “你是长姐,难道分不清事情轻重,不知道进退?你这样, 以后谁家敢到席府来上门提亲?”
席向晚心道恐怕很快就会有人来上门提亲了,还是席明德根本拒绝不了的岭南樊家嫡长孙。
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席向晚扔出脑海。
无论如何, 她都是不可能嫁给樊子期的。这辈子,她根本不打算和上辈子一样离开汴京、远嫁岭南。
“回祖父的话,今日确实是我没有看好两位妹妹,在镇国公府闹了笑话……”席向晚先不软不硬地认了个错,才回头道, “三妹妹,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席青容吸了一口气,她深深地看了席向晚一眼,听出了席向晚话里的意思。
包氏和席卿姿此刻已经是席青容和席向晚共同的敌人。尽管席青容也看不上席向晚,但今日,她们也许可以短暂地坐上同一条船。
席青容心中最恨的人已经成了包氏,既然席向晚愿意帮她一把,那今日,席青容无论如何也要从包氏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祖父……”席青容哽咽着唤了一声席明德,脚下一软,先泣不成声地跪在了厅堂的地上,“青容已经无颜再见您和父亲母亲了。”
席明德向来在三位孙女中最为宠爱排行最末的席青容,见到她面色惨白地跪倒在地,心疼不已,“受了什么委屈,你起来说。有祖父给你撑腰,我看谁敢狡辩!”
席向晚察觉到席明德说这话时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顿时有些好笑。
也不知道大房一系在席明德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会总让他觉得败坏席府名声风评的是大房。
天知道,除去凡事都一声不吭的二房之外,大房已经是席府最低调最不惹事的那一支了。
就连席明德自己,若是真被都察院查了,小辫子都不知道会被拽住多少根。
席青容弱弱地摇着头,她将额头贴在地面上,字字泣血,“我今日受了奸人陷害,在镇国公府……丢了清白!”
其实包氏等人在见到席青容进门时穿着和出门时不同的衣裙时就猜到今日的陷阱套错了猎物,可她却万万没想到,平时里总喜欢玩弱不禁风这一套的席青容居然在席明德面前就这样平白直铺地将今日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席明德惊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整个人的声音连着胡子都抖了起来,“你说什么?!”
不光是他,厅堂其他或站或坐的人都面露惊愕,下人们更是深深低下头装作自己聋了瞎了。
席青容抬起脸来,面上两道泪痕,“我……是二姐姐害了我……”
席卿姿在旁立刻高声反驳,“我怎么害你了?你有证据吗?”
“若不是二姐姐带了那许多人来看热闹,我那番丑态又怎么会被人发现?”席青容哭诉道,“若非如此,只要将那碰了我的贼人杀了,除了席府自己人,有谁知道我丢了清白?如今连世子都……岂不是让席府平白落人口舌!”
席卿姿被席青容这番抢白说得瞠目结舌,她有母亲包氏撑腰,向来跋扈又蛮横,和低人一头的席青容不同,嘴也没他这么巧。
开口反驳的是包氏,她拧着眉善解人意道,“三姑娘,我知道你当下心情激荡,又委屈愤懑,可如今最重要的是,不是责怪因担忧你而不小心做错了事的卿姿,而是找到陷害你的人,为你洗清冤屈。”包氏说着,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席向晚,“大姑娘带着两位妹妹前去,理当好好管着她们,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席明德一听有理,一拍桌子吼道,“你是怎么当姐姐的?让这种事情发生在你妹妹的头上?席府养不起你这样欺辱幼妹的长姐!”
“祖父,孙女若是能管,自然是会管的。席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祖父与父亲从小教导,孙女牢记于心,从不敢忘。”席向晚垂眼淡淡道,“只是若不是我当时运气好,侥幸逃脱……只怕今日受害的人便成了我和三妹妹二人了。”
王氏吓了一跳,险些将手边茶盏打翻。
区区一场赏花诗会,居然险些让她的女儿遇害!王氏愤恨地抬起头,瞪了包氏一眼——她只用膝盖想都知道,一定是包氏在其中做了手脚,本来要害席向晚,不知怎的被席青容给顶了去。
包氏视若无睹,她低头抿了一口茶,视线从跪在地上的席青容身上一扫而过。
还以为这三姑娘是个有脑子的,可既然认不清形式,就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左右平崇王府也不可能再将她娶进门去,对席明德来说,席青容已经是颗弃子了。
“怎么回事?”席明德头痛起来,“从头到尾说清楚!”
“众人赏花时,有人打扮成镇国公府丫头的模样,说席府出事,骗走了晚姐姐。”席青容抽抽搭搭地说,“我原是担心府里出了大事,就跟在晚姐姐和那丫鬟后面,险些跟丢了。那一路的尽头有个院子,我进去看了一眼,却被里边早有人备好的迷香给蒙了心神,被人给……”
席青容说着说着,一度哽咽得失声,扑在席明德的脚边痛哭起来。
“我不过是担心府中出事跟了一程,谁知道竟有人这样狠毒要设计害我们席府的姑娘!若不是晚姐姐正巧早走一步,岂不是席府三个清清白白的孙女要被玷污两个?”
席青容往日里动不动就垂泪卖惨占便宜,除了四房一系之外多多少少都吃过亏,其实众人心里都不太看得上她。
可如今真的见到席青容跌了这么大一跤的凄惨模样,大家心中都有些戚戚焉地同情起她来。
“好在卿姿运气好,躲过这一劫。”包氏在旁长吁短叹,“可三姑娘也不能因此就信口开河说是卿姿害了你们二人。”
席青容擦擦眼泪,红着眼眶道,“二姐姐在赏花诗会开始不久后就不见人影,在晚姐姐被人带走之后又跑进花园大喊晚姐姐走丢了,嚷嚷着让诸位公子贵女们帮她寻人——祖父,您说哪有这样的道理?便是我年纪小,我也知道若是同行的姐姐不见了,便该托人去找国公夫人,请她帮忙,用得着大肆宣扬,好像生怕普天之下谁不知道晚姐姐不见了似的!”
席卿姿张口就要反驳,包氏在旁抢先道,“卿姿从小便性子直,姐姐不见了,一时慌乱失了分寸,这点冒冒失失的小毛病,我以后自会好好教导她。”
“我听国公府的人说,二姐姐的丫鬟最先找到我,不仅不低调行事,还一声尖叫将所有人都引了过去。”席青容一想到自己今日遭受的一切就怒火中烧,“她明明就是有意设计陷害我,要让人看我出丑的!”
包氏也沉下了脸,“空口白牙,污蔑也要个证据的!”
席明德沉吟着盯住一来一往的包氏和席青容二人,一时没有说话。
提到证据二字,席青容也顿了顿。她在回家的马车上想了许久,背后的诡计暗算只是她的推测,能真用来当作证据的反而少得可怜,国公夫人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席卿姿和包氏自食恶果……
席向晚突地开口道,“我今日见二妹妹在路上好几次整理自己的裙头,是觉得不舒适吗?”
席青容闻言抬起头来,见到席卿姿果然护着自己的胸口往后警戒地小退半步,顿时眼睛一亮,顺着席向晚的话就说了下去,“二姐姐应当是将剩下的药藏在了身上!”
“你胡说,我没有!”席卿姿吓得花容失色。
母亲是让她带了一包药粉在身上,以备不患,当个二手准备,计划顺利的话是根本用不上的。席卿姿藏在了自己的裙头里,路上心神不宁时摸了两下,许是正好被席向晚给看见了。
包氏眼神阴沉地盯了席向晚一眼。她就知道这个小贱人不会让三房好过!
早知如此,在知道自己去不了镇国公府的时候,就该狠狠心将这次针对席向晚的计划取消,不过让她多蹦跶两天而已。而现在……包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将自己的女儿骄纵惯了,根本没教给席卿姿那些后宅的生存手段。
思及此,包氏倏地站起身来,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席卿姿的脸上,厉声喝道,“难道你真背着我对自己的姐妹下手了?我包氏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席卿姿被这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懵了,身子晃了晃就被那大力扇得跌在了地上,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包氏。
母亲居然舍得打她?
包氏如同疯了一般,她悲愤交加地扑向席卿姿,一把抓住了她的衣服,一手作势还要再扇一个耳光,一手却不动声色地将两根手指探入席卿姿的襦裙裙头,夹住了藏在里面小小的纸包。
只需往外一扯一带,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其藏到自己的手掌心,抖进宽袍的大袖之中。
包氏的动作极为熟练,眼看着就要将那要命的纸包取出的时候,席向晚的声音突然在她咫尺的地方响了起来,“三叔母,二妹妹兴许也没做什么错事,何必急着打她呢?你且消消气。”
席向晚边说,边像是要拉架似的加入了战局之中,三根手指准确地按在了包氏的手肘上,稍一使劲,包氏就觉得自己手肘到手腕这一节小臂一酸一麻,失了力气,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纸包从包氏无力松开的手指当中滑落,轻轻掉落在席卿姿的脚边。
席青容眼尖地第一个瞧见,喊起来,“从二姐姐身上掉下来的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