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嫉妒得快疯了, 如果可以, 她甚至想直接劈手将那朵“月宫烛光”从樊子期的手里抢过来。
试问谁不想在这样几乎聚集了大半个汴京城贵女的场合里狠狠出一次风头?哪个少女又没有幻想过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翩翩君子示好、得到众人艳羡?
可偏偏这人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人, 而是活了近四十载的席向晚。
她垂眼看看这朵通体雪白、只在花瓣底部染着浅粉色的芍药,没伸手,也没拒绝。
樊子期不可能不认识六公主, 却愿意为了夺得席向晚的好感打六公主的脸, 就这么想要娶她吗?
可他就算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 席向晚也不会选择嫁给他。
“这支芍药, 名叫月宫烛光。”樊子期娓娓道来, “是岭南去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父亲知镇国公府老夫人爱花,特地叮嘱我送来的。”
众人恍然:噢, 原也是他送到镇国公府的, 难怪摘时那么爽快。
“可惜烛火之光,也不敢同日月争辉。”樊子期接着说道。
六公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樊子期,见他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长久地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 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他竟然用日月之辉来比喻席向晚的容貌?
六公主咬了咬牙,正要打断两人的对视,席向晚却抢先开了口。
“好好的花, 你摘了,便活不了几日。”她接过了芍药,意有所指地说道,“何必如此绝情呢?”
樊子期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干脆认错, “你说得有理,是我不好。”
这人越是圆滑和能进能退,席向晚就心中越是忌惮他。她拧眉低头望着烫手的“月宫烛光”,转头看向六公主,牵起了她的手,轻声细语道,“我瞧姑娘一直看着这花,想必极为喜爱,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完,席向晚将芍药花枝放入六公主的掌心,牵着邹婉月就扬长而去,竟是将一地公子哥儿和六公主甩在了身后。
侯门公子们一个个面色古怪地交头接耳,极力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就是……?”
“席向晚啊!”
“看来樊家……”
“好看是好看,就是扎手了点吧?要我说,娶亲,还是得娶个贤妻……”
这些议论声都被席向晚抛在了身后。她今日来是预备给席卿姿和三房一个好看的,若是席青容想要自找苦吃,她也不介意一口气教训两个。
但樊子期,可不是她今日的目标。
邹婉月心有戚戚焉地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六公主,有些不安,“那个姑娘,是不是喜欢樊大公子?”
“那我将樊大公子亲手摘的花送给她,她不应该更高兴吗?”席向晚随口道。
当然,在六公主心目中,樊子期亲手摘了送给席向晚的花,席向晚却转交到了自己的手中,这完完全全就是一种羞辱。
——看啊,你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我勾勾手指就自己到我手里来了,而且我还弃之敝履地直接送给了你。
六公主握着月宫烛光在原地站了好半晌,脸一红一白,最后还是没舍得将花丢掉,握着花一跺脚,提起裙摆转身跑走了。
樊子期略显凉薄的视线从六公主的背影上一扫而过,他若有所思地将自己刚才沾了花枝液体的手指贴在一起捻了捻,回过身去,腼腆地朝身旁同龄人们笑了笑,“各位见笑了。”
“樊兄莫灰心,汴京城第一美人,终归还是傲气的。”
“对对对,一会儿作诗时,樊兄一展风采,何愁不能赢得美人心呢!”
大家立刻极有眼力见地安慰起樊子期来,一个个其实都有些暗爽。
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知根知底多年,突然来了个樊子期,样样都压他们一头,还引得贵女们春心萌动,实在是令人眼红得很。
看见天之骄子吃了瘪,大家的心理落差顿时被抚平。
岭南樊家嫡长孙又怎么样?俊美倜傥文采出众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有打不动的美人?
席青容虽然隔得有些远,但还是目睹了方才那一幕。不夸张地说,六公主去找席向晚麻烦的时候,几乎整个花园里的人都屏气凝神地观赏了全程。
见到席向晚又一次得到樊子期的青睐却视若无物,就连身怀婚约的席青容都嫉妒得有些扭曲起来。
樊子期那样好似谪仙似的少年,一而再再而三对一个人示好,本身就是令旁人羡慕得眼红的事情,更何况席向晚又反复拒绝了他的示好?
席青容甚至都有些埋怨起樊子期的眼神不好来:汴京城里那么多姑娘家,他却偏偏看上了一个席向晚!
若是樊子期愿意将月宫烛光送到她的手中,情意绵绵地看着她的眼睛,将她比喻成光辉日月,席青容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为了嫁给樊子期而抛弃易启岳。
她想到这里,突地一个激灵回过了神来。
身旁友人并没有察觉到席青容的异常,她小声道,“你家姐姐可真能,不止是樊大公子,那边不少人的魂都已经被她给勾走了!”
席青容勉强地笑了笑,“晚姐姐她只是长相招人了些,品性是很好的。”
友人咋舌,“不说你那大姐姐了,你二姐姐才是丢人丢大了呢,也不知道今日怎么有脸面来赏花,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她做了什么事情吗?”
“做了什么事情?”席青容疑惑道。
“全汴京城如今都把她当成笑话,你是席家的人,居然不知道?”友人讶然,随即掩着嘴小声道,“就是前几日,有人深更半夜钻了狗洞想要闯进你们席府的事情啊!”
席青容自然知道半夜捉了个贼,后来也听说府里有下人被抓走了,却不知和席卿姿有什么关联,“这事怎么了?”
“那根本不是冲着你们家钱财去的,而是为了跟你二姐姐私会,没想到被当贼给抓走啦!”友人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那贼还说了,有她给的定情信物,席卿姿又在自己院子门口做了记号等他进来相会……”
席青容猛地打了个激灵,意识到那天晚上的兴师动众也许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包氏是绝不会允许席卿姿和不知底细的外男有染的,最大的可能性应当是那天是包氏给席向晚设下的陷阱,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反而害到自己的女儿席卿姿头上去了!
“……不过看你也被蒙在鼓里的样子,说不定席卿姿自己都不知道这事儿败露了。”友人幸灾乐祸地说道,“她还有胆出现在这花园里,要我说啊,镇国公府还让她进门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
席青容还有些惊惧不定,敷衍地点头嗯了一声。
未待她理清思路,花园那头又一声怒喝响了起来,“胡说八道!”
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任是谁都能听得出来,那是一个巴掌落在脸蛋上的声音。
席青容跟着众人一道看过去,正巧见到席卿姿怒气冲冲地再次扬起了手臂,看起来想要接着扇对方第二个耳光时,被身旁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拦住了。
席卿姿怒不可遏,边挣扎边道,“你胡编乱造些什么?我堂堂席府的姑娘,怎么会做出那种不知羞耻之事?今日这么多人看着你血口喷人,我定要让你给我行礼道歉才肯作罢!”
她不说话还好,这一嗓子吼完,花园里的人顿时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脸色一个个变得古怪了起来。
实在是席卿姿私会外男被抓包的传闻已经在汴京城里回荡了好几天,可谓是人人津津乐道。
嘴长在别人身上,席卿姿再怎么辩解都是越抹越黑。
最后,还是有个似乎和席卿姿有交情的贵女上前打圆场道,“好了,卿姿,不过是些传闻而已,大家相信你是清白的……”
席卿姿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不对来,她脸色煞白地问,“传闻?大家?”
那打圆场的贵女脸色一僵。
“你们全都听过这传闻了?”席卿姿环视一圈,从众人的脸上得到了答案,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漆黑,胸口血气上涌,险些直接就被气晕了过去。
可到底是没那么容易晕,席卿姿闭了闭眼睛,死死咬住嘴唇。
那日明明母亲说好是要算计席向晚的,结果污水都泼到了她身上来,这一定都是席向晚的阴谋!
席向晚既然如此恶毒,想要毁了她的名声,那今日稍后的一切,也不过是席向晚自食恶果的报应。
深吸了几口气后,席卿姿伸手推开拦住自己的那些贵女,恶狠狠隔着人群剜了席向晚一眼,飞快地掉头离开了花园的主院。
原先被打的贵女被众人扶起,委屈地哭哭啼啼起来。
席向晚冷眼旁观了个全程,倒有些好奇起来:这传闻和当日情况并不一致,却又有板有眼的,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大房的人可做不出这种抹黑别人名声的事情来。
手段且不论,看起来倒像是偏帮着她的……
席卿姿离开后不多久,镇国公府的下人们给花园里的公子姑娘们呈上了精致的茶水和点心。
“真好看,都舍不得吃了。”邹婉月托起一块三色莲花酥,爱不释手道,“镇国公府的厨子手可真巧。”
席向晚扫了一眼,失笑,“不过是块点心罢了,你不送进嘴里反倒是对它的不尊重。”
邹婉月鼓了鼓脸颊,原先称赞爱怜的心情一扫而空,低头就将莲花酥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清甜的馅料被裹在薄薄的酥皮之中,一口咬下去正好落到味蕾上,不油不腻,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她顿时哇了一声,匆匆咽下后对席向晚连连推荐,“你快尝尝!”
席向晚摆摆手,“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胃小得很。”
邹婉月嘿嘿一笑,低头将碟子拉到了自己面前,“那就都归我吃了。”
身旁的镇国公府侍女上前替二人斟了茶,轻声漫语地介绍道,“这是府中茶博士特制的花茶,夫人和老夫人特意吩咐今日给各位姑娘们品尝的。”
席向晚垂眼看向手中茶盏,清浅的茶水中飘着一整朵浅粉色的花朵,注入热水之时,花瓣如同火了似的飘动了起来,煞是好看。
邹婉月低头喝了一口,眼前一亮,“这茶和方才的莲花酥相得益彰,阿晚你吃不下真是太可惜了。”
侍女轻声道,“席大姑娘,这花茶工艺复杂,镇国公府今年也只得了三十余钱,有价无市,还请姑娘尝一尝吧。”
听这侍女认得自己,席向晚不由得探究地扫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