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天哭着喊着主动招了前因后果,连和包氏的对话都努力回忆得清清楚楚,不过一刻多钟的功夫就签字画押齐活了。
席向晚站在一旁看了全程,脸上愤懑与不敢置信渐渐淡去,余下只有浅浅的微笑。
她将视线从秦昊天移到不远处的宁端身上,他正在看供词,玉石雕成般的修长手指翻过记载详尽的纸页,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将其交回给了大汉。
席向晚隐隐约约听见他似乎用冷淡的声音说了一个“可”字。
接着,宁端转头看向了她。
承人恩惠的席向晚弯起眼睛朝宁端笑了。
席向晚虽然不知道宁端护卫着的究竟是谁,但那一定和皇家有关,否则动用不到宁端。因而,就算席向晚想要用“贵人”来吓得秦昊天魂飞魄散,也得先征得宁端的同意。
有了宁端的配合,席向晚才能这么轻易又迅速地将秦昊天的供词套出来。
即便有了秦昊天的供词,也不能保证包氏能不能伤筋动骨,但席向晚掌握了这一步先机,就能在赏花诗会之前做些不起眼的准备工作了。
在汴京城中,无论是谁,都格外在意“名声”这两个字,包氏就算在席府后院里呼风唤雨的,出了席府也有的是要看脸色的人。
只是在宁端身上欠的债是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多。
天知道她本来是想让宁端欠自己恩情的……
席向晚略微一走神的功夫,宁端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青年比她高出一个头,要低下头才能看着她的眼睛,“该走了。”
席向晚恍然抬头,“我祖母回来了?”
“嗯。”
席向晚转身带着碧兰一同往外走去,跟了两步突然笑了,“我这时候若再说一声谢谢,你会不会已经听烦了?”
“不会。”宁端的回答依然简短。
“那你……”席向晚笑着转头看宁端,一点也不害怕这人身上的摄人杀意,“还是想问我要豆花?”
听到小姑娘带着调侃的话语,宁端转头看了她一眼。
席向晚生得好看,还不到及笄的年纪就已经看得出国色天香,她高兴的时候,笑意就揉成星光碎在她眼底,比真的漫天星辰都来得夺目。
这样漂亮的世家姑娘,明明就该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得不知愁滋味,她却已经学会了如何步步为营护好自己的安全。
席府的嫡庶之争……皇帝一时不插手,席明德就丢了分寸。
宁端心里想着这些,定定凝视席向晚好一会儿,见小姑娘走路的同时仍然眨巴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不由得将手按在了冰冷的刀柄上,才觉得颤抖的心尖跟着一道冷却下来,“……要咸的。”
席向晚噗嗤一声笑了,“必定亲手奉上。”
跟在两人后头的碧兰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不知道自家姑娘究竟为什么这么高兴。她悄悄地捶了捶自己的腿,又酸又痛,一瘪嘴险些掉下眼泪来。
过了这么提心吊胆的一天,姑娘怎么还笑那么开心?
有宁端带着路,席向晚很快回到了先前休憩那处,席老夫人已经在那儿坐着了。
席向晚眨眨眼睛,想到先前祖母对宁端的考究,停住脚步朝身旁男人福身一礼,“多谢宁大人送我回来,我和祖母这就该下山了。今日之事再三拜谢,不日必将回礼送至都察院。”
宁端跟着站定,他的视线轻轻扫过席向晚低头时头发滑落露出那一截颈侧的皮肤,那处白得好像能反光,照得宁端的思绪也卡住了片刻,“……好。”
好在他反应过来得极快,席向晚毫无察觉,她重新站直身体,朝宁端点点头便在碧兰的搀扶下转身离开。
宁端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被他好好存放起来的那个荷包来,他私心里觉得那已经是席向晚提前给他的谢礼了。
目送席家主仆离开后,宁端才转身大步回了观音庙后头的院子,他的步伐极快,和刚才迁就席向晚慢吞吞时的走走停停大相径庭。
宁端没直接回到关押秦昊天三人的地方,而是选了个不同的拐角,进了另一处更为僻静的单独院落。
院中坐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对面是一名穿着缁衣的法师。
见到宁端进院,那妇人和蔼地笑了笑,“回来了。”
“长公主。”宁端拱手行礼。
“去这么久?”长公主对待宁端的态度十分亲和,她朝宁端招了招手,“出事了?”
宁端言简意赅地把刚才的事情复述一遍,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她疲惫地摇摇头,“这席府也是越发扶不上墙了。”
宁端立在一旁没说话。
长公主见他这番模样,有些叹息,“那席府大姑娘倒是个聪明的,借势压人,很能随机应变。”
“是我同意的。”宁端道。
长公主没想到这话宁端倒是接了,有些惊讶,但旋即反应过来,微笑道,“听说席府的大姑娘才貌双绝,是如今汴京城中第一美人,你见了她,觉得这传言如何?”
宁端面无表情,冷冷淡淡,“确实顾盼生姿。”
若是换个人来说这话,那必定是春心萌动的夸赞,可宁端这么一说,就一丁点儿情意都看不出来了。
长公主却若有所思地看了宁端一会儿,才沉吟道,“你莫担心,我不会为今日之事怪罪她,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
“多谢长公主。”
“你还是和我这么生分……”长公主轻叹了一口气,眉眼之间浮现出倦色来。她转而语气柔和地问坐在对面的法师,“慧闻,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这么问,却没抱太大希望。同样的问题,她已经问过慧闻法师许多次,每每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灰色法衣的尼姑笑着望了一眼宁端,“贵人指引贵人乡,若是那位席大姑娘,也许正好能解长公主的心头顽疾。”
长公主面露喜色,“当真?”
垂手而立的宁端闻言也微微抬起了头,那张神情极淡的脸上划过一丝诧异。
席向晚,是他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