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托梦一事是席向晚的胡诌,她也不是不信神佛之人。
若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神仙帮了她,她又怎么能一梦回到了二十几年前,还能重新见到自己的家人呢?
不论是不是观音帮的忙,席向晚都愿意上这一炷香。
汴京城的观音庙是个好地方,只有官家夫人和富庶人家才能去得起的地方,又说是为了显示诚心,马车轿子都只能停在山脚下,不论是哪家的几品诰命夫人,都得亲自走上去,才能到达半山腰上的庙里。
只这一条,就不知道吓退多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夫人。
席向晚抬头见到那望不到头的台阶时也有些为难,但还是上前将席老夫人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观音庙只留女眷,因而也只有总共七八人陪同席向晚和席老夫人慢吞吞爬起了台阶。
他们赶得巧,山脚下只有寥寥四辆马车,席向晚走前看了一眼,只认出了两驾马车上挂的牌子,都是京中一二品的大员。
只爬了几十级台阶,席向晚就觉着自己高估了自己的身体,腿酸得好像被人狠狠拧了一把似的,再往上爬时,每一步举起来都跟有千斤重那样。
席老夫人忍不住调侃自家孙女,“你看你这天天往外头跑的,怎么连台阶也爬不动?”
席向晚无奈地扶着碧兰的手,捶了两下自己的腿,“祖母就别取笑我了,我出门时除非是在步道上,否则哪会去靠自己的步子奔波?”
席老夫人是事先派人知会过庙中法师的,约好了时辰,不好迟到,嘱咐席向晚好好休息之后便先行上去,席向晚不放心,只留了碧兰和一个婆子,剩下的都让跟着席老夫人走了。
席向晚在台阶边上雕出的石墩上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只道自己这身子虚得有些过分,上山比别人练个武还折腾十几倍的。
席老夫人是武将家中出来的,反倒是老当益壮,比席向晚精神得多。
席向晚休息了一小会儿,就又接着往山上去了,速度仍然是慢吞吞的,自己都嫌弃自己爬得慢。
只是这台阶似乎永远都走不完,席向晚第四次停下来歇息时,忍不住问身旁的婆子道,“数着我们爬多少台阶了没?”
“回姑娘的话,有六百一十三阶了。”
碧兰在旁给席向晚擦着汗,闻言赶紧道,“姑娘,这石阶总共九百九十九级,咱们已经攀爬了一半多啦!”
席向晚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只当没听见。
剩下那三百来级的台阶,又走走停停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到。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席向晚满头是汗,心道这还愿也真是不容易,光心诚不行,还得体力好。她举目四望,立刻就见到了席老夫人先前带着的一个婆子,便慢吞吞地挪了过去,问道,“祖母呢?”
“老夫人和慧印法师说话去了,说姑娘来了便让我领您过去。”婆子笑着道,“姑娘请随我往这边走。”她说完,又对跟在席向晚身边那婆子道,“老夫人说先前进来时忘记往那泉里扔铜钱了,让你先去扔个半贯。”
两个婆子相熟,说了这一声就转头引席向晚走了。
席向晚被碧兰扶着走了几步,就从一道小门绕到了后边,这里僻静得很,看着倒是很有道家的清新自然之气。
只席向晚越跟着这婆子走,越是皱起了眉,最后不由得用力捏了一下碧兰的手。
碧兰猝不及防被掐了这一下,下意识地呀了一声。
“怎么了碧兰?”席向晚朝她使了个眼色。
碧兰愣了一会儿,结结巴巴道,“我、我好像扭……扭到脚了。”
席向晚立刻指着一旁道,“去那儿坐会,揉揉脚。”
前边的婆子赶紧说道,“晚姑娘,老夫人就在前边不远了,慧恩法师通医理,正好让她给看看。”
“我也累得不行。”席向晚疲倦地摆摆手,“实在是那石阶长得恼人,我也得坐一会儿才有力气接着走。”
她说着,也不管自己婆子面上神情如何,就和碧兰相互搀扶着往不远处的石凳石桌走去。
主仆二人稍稍走出了些,席向晚才小声道,“碧兰,一会儿听见我喊,就立刻跑,知道吗?我们从前边那个门出去,你往左,我往右,分头跑。”
碧兰不明所以地跟着将声音压低,“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多大的事。”席向晚安抚道,“头也不要回,只管往前跑,知道了吗?”
碧兰咬着嘴唇点点头。
眼看那婆子似乎愣在了原地,拿不准该不该阻拦她,席向晚咬牙一推碧兰,低声喝道,“跑!”
主仆二人立刻飞快地抡起已经疲倦到极致的四肢往前奔跑了起来,眼里只有那道门。
后头的婆子立刻哎了一声追上来。
席向晚没回头张望,却知道后头那婆子跟得越来越近,紧张得不行,是出了吃奶的劲儿往前跑,一出了门就向右转,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跑多久,更不知道包氏是怎么把手长得伸到老夫人的院子里去的。
跟在后头的婆子只稍一犹豫,就看见席向晚和碧兰同时跑走,出了门还跟商量好了似的往两个方向走,恨得咬牙,一跺脚还是往席向晚的方向追了过去。
席向晚都已经察觉不到将自己的双腿了,可想到那婆子鬼鬼祟祟的行动和异常鼓起的衣襟,就咬着自己的舌头强迫自己继续努力多跑一段,至少多争取一点时间,祖母找人来救她时也不至于太迟。
而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追上她这个身娇体弱走几步就喘的千金小姐大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席向晚飞快地转着脑子想着解决方法,可实在也是第一次来这观音庙,不知道为什么跑了这么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人出现,心中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眼前出现了个拐角,席向晚想也不想地闯进了门里,却见到不远处站着一行人,最前端是个显眼的红影子。
席向晚心中一喜,用尽最后的力气唤了他的名字,“宁端!”
那人立刻回过头来,冠玉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讶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