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特许二阿哥与自己同桌,其实是吃一桌的菜,而不是同桌而食。
二阿哥是在龙椅的下方加了一张小几,每次布膳太监给皇帝布膳后,再由小太监为二阿哥布膳。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大阿哥羡慕了。
人心是偏着长的,皇帝生在高位,偏心起来,就越发理所当然了。不过现在的小永璋还小,暂时还意识不到汗阿玛的偏心。即便意识到了,小永璋有阿娘,也好过大阿哥这样没爹疼没娘爱。
转宴开始后,君臣才会开始喝酒,今年没有奏乐,酒喝的也是素酒,并不是十分尽心。酒至半酣,撤去残羹,又换了点心和果茶上来。皇帝喝着果茶解酒,顺便与宗亲大臣道“家常”,表达一下自己对臣子的关怀。
成年人处处都是应酬,这一顿年夜饭吃下来,可不得几个时辰。因去年的年夜饭比今年更简单,这还是苏如歌头一回参加如此漫长的家宴。想到以后年年都要来一回,且会比今年更热闹也更漫长,就觉得辛苦。
因没有娱乐活动,一轮程序走完,帝后便奉皇太后回慈宁宫去了。皇帝离席,余下的妃嫔和宗室大臣才能离席。
在乾清宫总领太监引导下,大家有序退场,各回各家。
苏如歌回偏殿,带上了呼呼大睡的小阿哥。今儿穿着花盆底,苏如歌并没有自己抱孩子,只叮嘱了奶嬷嬷将小阿哥围严实了才走。
高贵妃和黄嫔早就有些吃不消了,这边一结束便直接出门坐轿回宫,倒是陈常在还等着苏如歌一同走。
乾清宫与景仁宫委实近,坐轿子上上下下反而冷的慌,因此中午直接从长春宫到乾清宫后,苏如歌便让抬轿子的太监先回了。陈常在的位份本就不能乘轿,知道她要走回去,才会特意等她。
两人将大氅披好,又抱了手炉,然出门时,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到赴宴的那些宗亲大臣这个时候,还要一路走出紫禁城,再坐车回府,也是够受罪了。
“姐姐,今晚好像特别冷。”
“想来明天是个大晴天。”苏如歌拉低了大氅上的兜帽,只恨不得把整张脸都捂住。
陈常在漫应了一句,又道:“姐姐今儿守夜吗?”
“这么冷的天,怕是熬不住了,但也没那么早睡。璋宝晚膳没吃什么,回去醒了,还得让人给他煮几根面条。你若不急着睡,可以到景仁宫坐坐。”
晚膳,苏如歌一开始只给儿子吃了块点心,后来去御前,二阿哥又给他喂了一块。原想着等饺子上来,让小家伙吃几个热汤饺,哪想到小家伙电量耗尽,回来后倒头就睡。只这两块小点心,回去后定然会饿醒。幸而景仁宫有小厨房,苏如歌又让灶上备着面和热水。
“那是最好了,我本来想和姐姐一起守夜呢!”
景仁宫与延禧宫在一条巷子里,等他们回去,巷子两头宫门一关,两宫进出就是自家宫门。今儿是除夕夜,宫禁没那么严格,且皇帝今儿要留在长春宫,便是陈常在留在景仁宫守夜也无事。
至于这事合不合规矩,如今这位皇帝陛下,只要你做的事情合他的心意,规矩便不重要。皇上爱面子,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妻妾和谐这类主题到位,即便稍有出格也无事。
宫中诸妃用炭皆有定例,苏如歌位份比陈常在高,例份比陈常在多,还有小永璋的那份,因而冬日里景仁宫比延禧宫可要温暖多了。回到景仁宫寝殿,宫女已升起了炭盆。虽比不得皇帝的宫殿有地暖,但较之延禧宫是暖和多了。
进屋脱了大氅,连妙给两位主子倒了果茶。
小阿哥刚被放到床上,便揉着眼睛自己坐了起来:“额捏!”
苏如歌坐到儿子旁边笑道:“可是饿了?”
小永璋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扑到了阿娘怀里。苏如歌一面吩咐人去小厨房下面,一面倒了果茶喂他喝了两口。
两口热茶下腹,小永璋才清醒了些:“哥哥,姐姐呢?”
“大哥哥回北五所,哥哥姐姐和皇后额捏回长春宫,我们也回家了。”苏如歌抱着儿子道。
小永璋从阿娘怀里探出一个脑袋,看到陈常在高兴道:“陈陈在这里!”
“过了年,璋宝就三岁了,可不能再叫陈陈了,要叫陈额捏。”苏如歌柔声道。
小永璋歪头思索了一会儿道:“陈陈,额捏?”
“可以叫陈娘娘、陈额捏,但是不能叫陈陈。”
小永璋嘟嘟嘴有些不乐意。
“在外面叫陈娘娘,没有旁人还是叫陈陈。”陈常在笑道。
小永璋顿时乐了,欢喜道:“陈陈!”
在这宫里,小永璋有许多某额捏,在他心里陈陈是比陈额捏、陈娘娘更亲近的称呼。
“璋宝!”陈常在笑着应道。
“陈陈!”
“璋宝!”
……
两人欢喜的模样,让苏如歌怀疑自己养了一儿一女。且说起来,陈常在刚入宫那会儿不过是个半大萝莉,一直喜欢跟在苏如歌左右。苏如歌年龄比她大,心理年龄就更不要说了,还真有几分养女儿的感觉。
小永璋和陈常在幼稚的游戏直到面上来才结束。不同于陈常在的佛系和黄嫔退居二线专心养生,要走宠妃事业线的苏如歌并没有享用夜宵的资格,故而今晚的鸡蛋面只属于小永璋和陈常在。
小永璋的面苏如歌都会让人煮软烂一些,往日比其他人吃的多煮一会儿。不过这会儿吃的是夜宵,考虑到易消化,苏如歌便让人将两人的面都煮软烂些了。
陈常在在上面加了一小勺辣椒油,滴了几滴醋,丝毫不嫌弃面条没有劲道。嗦面条的姿势不说与永璋一模一样,也有五分相似了。
“姐姐真的不吃吗?”陈常在见苏如歌不动筷,甚至遗憾,“只吃一点也不妨事!”
“好了,快吃吧!吃完回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
明早是初一,寅时就要起来准备参加祭祀活动了。宫里各种祭祀十分多,后宫嫔妃要参加的祭祀算是少了,皇帝一年里,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动数都数不清。
“这样我才想守夜啊!要不然睡下了再起来,才痛苦呢!守夜到明早,等大礼结束了回来早点睡。”
“亏你想得出来,我可熬不住。睡一会儿,精神好些,要不然明儿一整日可不好熬。”苏如歌对熬夜这项活动没什么兴趣。
“那我一个人也不用守了呗!”陈常在失落道。
“莫要仗着身子康健就胡来,天儿冷,要是休息不够,出去着凉,有你受的。”
陈常在只得应了,吃了面,带着自己身边的人呼啦啦回延禧宫了。
陈常在走后,自有景仁宫的总管太监去关门。小永璋刚睡醒,又吃了面,由宫女伺候着洗漱后,苏如歌将儿子扔床上,又丢了个九连环给他折腾。
冬日里,苏如歌可不放心儿子自己睡东进间。孩子不在身边,不是怕他冻了,就是怕炭盆烟火大闷着了。皇帝不在景仁宫,苏如歌便喜欢带着儿子一道睡,暖和。
不过也就是这阵子了,待天气暖和,开了春,不拘乐不乐意小家伙都得自己睡东进间去了。
简单地洗漱后,连妙已将汤婆子塞进被子里。
见阿娘上床,小永璋熟练地丢了九连环,钻进了被子里,与阿娘贴贴:“额捏!”
苏如歌将小家伙揽在怀里,稀罕的不行,如往日一般哼着江南的小调哄他入睡。贴着阿娘,听着熟悉的小调,小家伙很快便睡着了,苏如歌却有些难以入眠。
过了今夜就该是乾隆二年了,竟也算是先帝薨逝的第三年了。宫里是最讲规矩也是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即便是素服守孝也未必会守足二十七个月。年后,这后宫怕是就没有如今这般和谐了。
明年年底,礼部和内务府可能就会开始张罗选秀。最迟后年春天就会有无数鲜花嫩蕊般的小姑娘被送进这紫禁城。现在已是内廷主位的娘娘们一定会抓紧最后的有利时机,巩固自己的地位。
诸如出孝后第一个怀孕的机会,后宫的权利和奴才的忠心都是争夺的目标。
今晚,金贵人突然起来的挑衅,让苏如歌生出了几分危机感。苏如歌自觉在皇帝那里占得一席之地,又有儿子傍身,不必争一时长短。可金贵人却提醒了她一件事,她不去争,旁人却会想和她争。
在后宫,若非陈常在这样本就处于末尾,无论你想不想争,都会有人想踩着你上位。可即便如陈常在这样的末尾,也未必就安全。因为你身上没有值得争的东西,也会有些蠢货想要踩你一脚来耀武扬威。
苏如歌亲了亲怀里酣睡如泥的小家伙,心渐渐安定了下来。想争便争吧!难道她还成了软柿子不成?
若苏如歌真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区区一个民女哪有本事越过这些官宦人家的贵女,在这后宫博得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