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漪身材纤细，怀孕两三个月，都不显怀。
这会儿正是夏天，她穿瓷蓝色绸缎连衣裙，腰带松松系成一个蝴蝶结。走在街上，旁人只当她是二十岁左右的大学生。
叶潇扬给她买过孕妇防辐射衣，罗漪丑拒。
夏天就该当美美的小仙女，谁要穿土不拉几的防辐射服啊。
今天下午罗漪要去妇幼保健院产检，叶潇扬出差在外，她一人过去。
罗漪有驾照，但驾驶技术堪忧，纯属纸上谈兵。
她连倒车都倒不好，只有叶潇扬在副驾驶指导的时候，她才敢开车。
妇幼保健院离小区不远，公交车几站地，很方便。
她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公交车慢悠悠地停靠在了公交站台。
罗漪收了遮阳伞，刷卡上车。恰好有个爱心专座是空的，她坐了过去。
现在城市里的公交车，大多是老年人在使用。
年轻人嫌公交车开得慢，又容易堵车，要是上下班通勤的时候乘公交那可真是要命了。
罗漪靠着椅背，拿出手机看育儿论坛。
怀孕以后，她下载了不少母婴app，从零开始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妈妈。
养孩子可比养猫猫狗狗麻烦多了，现代的年轻人常说：“不婚不育保平安。”
罗漪以前也会恐婚恐育，但现在不会了。
爱情的奇妙之处在于能让一对原本毫无干系的男女结合，诞下一个全新的小生命——一个既像他又像她的孩子。
她爱叶潇扬，她愿意承受十月怀胎之苦，孕育二人爱情的结晶。
罗漪正在看一个怀孕常识帖，里面说受孕的最佳时间是五月到七月，这样来年的三月到五月生育，孩子出生正好跨过严寒，又避开酷暑，护理相对比较容易。
她突然觉得叶潇扬好给力，正好让她在六月的时候怀上了。
她的手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继续往下看。
帖子说不能频繁抚摸孕妇的肚皮，这样会引起子宫收缩，可能导致婴儿早产。
罗漪吓得连忙把手收回，她就是早产儿，万万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重蹈覆辙。
一惊一乍间，公交车里的人多了起来。
原本车内还有空座，现在座无虚席，刚上车的乘客只能站着。
罗漪继续看手机，身旁老大妈刻薄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小姑娘，一点都不懂事。怎么不晓得给人家让座？”
罗漪茫然抬头，看向老大妈。
老大妈指了指面前一位约莫三四十岁的妇人，说道：“人家肚子那么大，你看不见啊？”
这个妇人肚皮外凸，好似塞了一颗圆滚滚的篮球。
比起罗漪，她更需要这个座位。
罗漪连忙从座椅上站起来，对妇人说道：“你坐。”
那妇人大惊失色，摆手道：“我不坐。”
热心老大妈帮腔道：“你看你这肚子，有五个月了吧？小姑娘好心给你让座，你就坐吧。”
妇人面色微愠，支支吾吾好半晌才说道：“我没怀孕，我就是胖。”
“我站着还能减减肥呢，现在年轻人上学上班多累啊，座位应该给他们。”妇人解释道。
老大妈：“……”
场面顿时很尴尬，三人一时无话。
正当这时，公交车遇见红灯，司机停下车。
罗漪被公交车摇来晃去，莫名有些犯恶心，她捂住嘴巴干呕。一恶心，眼泪就控制不住。
老大妈连忙问：“你晕车啊？要不要紧？”
罗漪的眼角泛着一点泪光，她摇摇头，说道：“不碍事，只是孕吐反应，一会儿就好了。”
老大妈一时瞠目结舌，竟无言以对。
敢情眼前这个苗条的小姑娘才是真·孕妇啊。
“几个月了啊？”妇人问。
罗漪缓了一会儿，说道：“刚十周。”
“那很正常。”妇人很有经验，“你有点儿瘦，回去让你老公给你炖点好的补补。”
“我不敢吃太胖，”罗漪说道，“医生说孩子要是个头太大，生的话会很费劲。”
“也是。”妇人说道，“我有个外甥女，就是怀孕期间吃太多，孩子个头大，生孩子时候死活生不出来，最后没办法，只能剖腹产了。”
“那孩子得多重啊？”老大妈最热衷这些家长里短。
“生下来将近九斤。”妇人的口气很夸张。
“哟，那不行，太胖了。”老大妈啧啧说道，“她生孩子时候多大岁数啊？”
“二十五。”
“这年纪刚刚好。”老大妈转过头语重心长地对罗漪说，“你呀，年纪太小了。年纪小生孩子也受罪的，女孩子太早结婚生孩子，哪里会带孩子哟。”
“那个……”罗漪小声提醒道，“我马上二十七了。”
这年纪，绝对称不上小。
老大妈：“……”
枉她活了一把年纪，今天怎么频频看走眼呢？
一路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
妇幼保健院到了，罗漪拿着东西下车。
检查之后，她的身体各项指标正常，宝宝也很健康。
罗漪松了口气，她很在意这个孩子。
她想给叶潇扬打个电话告诉他，可一想这会儿他估计在跟供应商交涉，于是她给他发了微信。
罗漪回到家，纪舒煲好了猪蹄黄豆汤。
两人在餐桌上吃饭，罗漪提起下午公交车上发生的事，纪舒笑得不行。
罗漪：“我以后还是把防辐射服穿上吧。”
防辐射服的作用不是防辐射，而是提醒别人她是个孕妇。
丑是丑了点，可这样能少闹几个笑话。
*
叶潇扬收到罗漪微信消息的时候正在一家高档茶馆和上游供应商喝茶。
这个供应商姓黄，他的公司主要做半导体材料。长三角这一块搞这个的中小企业不少，竞争很激烈。
叶潇扬想要的东西，好多家公司都能做，他这笔订单数额不少。
这次他出差也是为了货比三家，挑一个长期稳定合作的供应商。
黄老板年纪四十余岁，身宽体胖，据说是靠倒买倒卖小商品起家，后来不知怎的搞起了这块业务，还搞得挺像回事。
叶潇扬去他公司看过，产品质量不错，又有大厂规模效应压低成本，也算得上是物美价廉。
可是黄老板这个人相处起来却让叶潇扬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大抵是他身上有种洗不掉的暴发户气息吧。
叶潇扬并不是瞧不上暴发户，而是有些暴发户的行为举止确实令人不齿。
比如黄老板吧，出来谈生意，还叫了个身材丰腴的性感女郎作陪。明面上说是他秘书，可究竟是什么关系明白人看一眼就懂。
茶艺师为他们表演了茶艺，紫砂杯里是今年上好的毛尖茶。
叶潇扬端起茶轻啜，搁在外套里的手机响了，他给罗漪的消息设置了特别提示音，所以他想去衣架处拿手机。
女秘书倒是眼疾手快，贴心地替他取出手机。
屏幕是亮的，叶潇扬的锁屏是一个女孩儿抱着猫的照片。照片里，女孩儿笑得甜美，那只布偶猫却满脸写着抗拒，不肯看镜头。
递手机的时候，女秘书的手指有意无意蹭到叶潇扬的手指，叶潇扬顿时浑身不适。
虽说是谈生意，但是大家也并不是直奔主题的，多多少少也会聊些别的。
黄老板一直旁敲侧击打听叶潇扬的喜好，这是他惯用的手法。客户喜欢字画，他就送字画；客户喜欢美女，他就送美女。
生意场上，会察言观色很重要，要学会投其所好。
面对这么一位精英海归青年才俊，黄老板也不知他有什么爱好。
叶潇扬结婚了，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低调的白金婚戒。
“叶总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真是年少有为啊。”黄老板说道。
叶潇扬看了罗漪发的产检信息，回了她一句，这才说道：“哪里，不过是刚起步，哪比得上黄总事业有成。”
商业互吹一波，和气生财，总是没错的。
“叶总家里有孩子吗？”女秘书问道。
客户本人拿不下，就从客户的妻小入手，曲线救国也是一种策略。
“没有，”叶潇扬说道，“我爱人刚怀孕三个月。”
他内心满满都是即将为人父的喜悦，口气听上去却很平淡。
女秘书和黄老板对视一眼，黄老板笑道：“我家有两个女儿，大的刚上大学，小的还在念初中。”
“女儿好，爸爸的小棉袄。”叶潇扬说道，“黄老板有福气，家里两个小棉袄。”
这话不是奉承，叶潇扬想要个女儿，像罗漪那样乖巧可爱。
他会好好疼她们娘儿俩，当小公主一样呵护着。
“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想要个儿子啊。”黄老板外面有个小三，给他养了个小儿子。他更喜欢儿子，但私生子没名没分的，不好提。
“男孩女孩都一样，”叶潇扬道，“我爱人就是独女。”
黄老板听说过叶潇扬有个挺有钱的岳父，这么一说，叶潇扬还真是命好。
这种婚姻呢，他在圈子里见得多了。
找个有钱的老婆做帮衬少奋斗十年都不止，好多男人靠着老婆娘家起家，等发达了就抛弃糟糠之妻——原本结婚的目的就不单纯，何谈同甘共苦呢？
中年男人的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嘛。
晚上黄老板在高档会所宴请叶潇扬，跟这些传统的生意人打交道，喝酒应酬少不了。
叶潇扬酒量尚可，但跟这种酒局上叱咤二十年的中年男人比起来还是不够看。
席间女秘书不停地给他敬酒，劝酒词更是一套又一套。
叶潇扬喝了不少，晚上九点，黄老板派人送他回酒店。
叶潇扬拿了房卡，一边回房间一边给罗漪打电话。
好几天没见着她，他想她想得紧。
“老婆，睡了吗？”叶潇扬口齿有些含糊，“想你了。”
罗漪刚洗完澡，她关掉吹风机，用毛巾搓揉湿发。她微微皱眉，问道：“你喝醉了？”
“喝多了，但没醉。”叶潇扬刷开房门，却发现房间亮着灯，应该有人。
难道他是喝多了走错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