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傻孩子等一个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丁冬站在海滩上,海风扬起她的裙角,她脱了鞋,赤裸的双足踏在湿润的沙上,任由微凉的海风吹乱她的心情,为她混沌的人生洗礼。
她来来回回地在这片沙滩上留下脚印,这片秦渊和小羊宝的伊甸园,她觉得有一丝熟悉呢?
似乎也曾经在沙滩上不知疲倦地留下脚印,身后有道好听的男声带着一丝不耐烦,“要闹到什么时候?!”
丁冬突然转过身,身后空空的,没有人。
只有那片海,亘古不变沉默依旧的海,她沙哑地呢喃,“海的女儿……泡沫……”
“羊羊!”
回应她的是身后一道划破天际的尖叫,丁冬诧异地转过身,就见到海滩那边,一个眨扎着少女发辫的瘦小女孩放开手中的鲜花,疯了一样朝她跑了过来。
这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女孩穿着有些怪异,全身花里胡哨,丁冬以为她认错人,向后左右张望,海滩上除了她没有别人。
再回头,眼前一乱,小女孩已经地冲到她面前,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在她怀里哭成了泪人。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丁冬僵在当场,“你……”
“羊羊!羊羊!你终于回来了!花花等了你好久,等了好久!”叫“花花”的女孩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来,丁冬这才看清,这女孩长相呆滞,不像个正常女孩。
看上去像个智障儿。
但她脸上晶莹无瑕的眼泪却是那么真实,脸庞是那么是纯真,这女孩似乎在为重逢而狂喜。
丁冬终于在这场错愕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扬扬。”
年轻女孩天真地眨了好几下,呆滞的脸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即很焦急地摇着她的肩膀,“羊羊你怎么了?我是花花啊,啊,我知道了,我没带花环你没有认出我来!”
“我的花环呢?”她放开丁冬在沙滩上到处找,看到了之前自己扔掉的花,喜出望外,“花环在那里!羊羊你等我,我去拿来。不许逃跑啊,真的不许逃跑哦,谁跑谁是小狗!”
丁冬茫然地目送花花跑了回去,捡到花的时候朝她喜悦地招手蹦跳,随即捧着花又跑回来了,纯真的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羊羊你想起来了吗?你看这个玫瑰花,这是从我们的秘密花园里采来的,我种了好多次,才成功的。下次凶哥哥不送你玫瑰,我送你。”
“你太坏了。”她嘟着粉红的嘴唇,“捉迷藏偷偷跑掉了,还不让我找到你,秘密花园都是我打理的,你一定是想偷懒!”
“花花,”丁冬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搞错了。”
花花却因沉浸在好友重逢的喜悦中,早就对她的话自动屏蔽,她有一堆话要倾述。
“羊羊你太坏了,说好第二天在这里等我的,我只是去了趟外婆家,你就不见了,”花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我每天都来这海滩,等了好多个好多个好多个白天,一开始凶哥哥还陪我等,笑哥哥也陪我等过,可你就是不来,后来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冬天的海滩好冷好冷,我发烧了好多回,爸爸还骂我是笨花花,羊羊你赔我赔我!”
丁冬的唇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
“不过算了,我知道羊羊最爱花花了。”花花的笑容天真无邪,下一秒突然变得沮丧,“可是方哥哥不爱花花,他有了喜欢的人,爸爸说他去了一个叫做美国的地方,在海的那一边,羊羊,你说如果我学会游泳,我能找到方哥哥吗?”
花花一脸期待地盯着丁冬,眼里有这世界最干净的东西,可这一切都让丁冬百般无法接受,她一定在做梦,一定是,她不该来这里,她要回属于她的现实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惶恐地摇头,嘴唇颤抖,“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这个女孩是个疯子,她不该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她转身就跑。
“羊羊!”花花想追她。
“不要跟着我,不要!”丁冬嘶声尖叫,疯了一样往回跑。
“羊羊!”花花在原地傻了眼,嚎啕大哭,“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就像那些人一样,不要当花花的朋友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丁冬的耳膜,她停了一下,最后还是狠心跑开了。
丁冬跑回到别墅的门口才停了下来,往后看,花花没有追来,她无力地瘫靠在墙角边,像个垂死的人仰望着蓝天。
丁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难道是为了那个在海边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月的傻姑娘?
周景宣的话环绕在她耳边。
“那片海滩,可以常常去。那里有个傻姑娘,等一个人很多年。可是傻的人,又何止是她?”
“不,不……”丁冬抱头,痛苦地低语。
“冬冬,你怎么坐在这里?”童稚的声音来自于麦麦。
丁冬诧异地抬头,发现秦渊牵着放学回来的麦麦,一脸复杂地看着狼狈的她。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完全忘了接麦麦这回事。
好在秦渊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牵着麦麦经过她身边,“去洗把脸,准备吃晚饭了。”
他不追问为什么,就好像只要她回来,坐在一起吃饭,便好。
夏日的黄昏,青藤缠绕的围墙下,丁冬听着他轻暖的声音,鼻子有些酸酸的。
麦麦奔进了门,秦渊却并没有,反而在门口等着她,眉头深锁,“刚才怎么了?”
丁冬抿了抿唇,“我在海滩那边,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她……”
“她怎么了?”
“她……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丁冬坦白道。
秦渊似乎并不意外,“你是怎么做的?”
“我有点害怕,”丁冬结结巴巴的,“所以我就跑了。她……哭得很伤心。”
她耷拉着头,一副很困扰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她那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
空气中丁香花的香味在飘散,屋外的两人站在风里,一朵花瓣落到了丁冬的黑发上,秦渊伸手拿了起来,捏在手里闻了闻花香。
然后他说,“下次遇到她,道个歉吧。”
“那个傻孩子等一个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即便是秦渊那么说,丁冬还是不敢再去那片美丽的海滩了,哪怕看海于她而言是最美好的事,但内心里挥之不去的恐惧令她对那片海望而却步。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逃避,在害怕。
所以她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无稽之谈,花花是个傻姑娘,傻姑娘的话就更不需要在意,那只是一些胡言乱语而已。
而且花花一定是认错人了,她应该和那个叫做“羊羊”的姑娘长得很像。
现在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快点完成秦渊交代的事,但秦渊那里,似乎没了动静,他好像变得不那么急切了,他的商业并购案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除了必要的出差,他都呆在他的书房里忙碌,他的精英团队在这所房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年轻干练的男女,阿南私下跟她聊天谈起,每个人出去,都是能在一个企业独挡一面的人物,但这些年,这些精英没有一个提出单干,超强的凝聚力使得这个团队越加强大,秦渊知人善用,他们都在秦渊的商业帝国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发光发热。
丁冬愈加觉得自己是这所房子里唯一的废物,秦渊似乎也没有赶她出门的意思,每天与她在餐桌上相见吃饭,好似一家人。
丁冬感到苦恼。
但还有更令她头疼的事在等着她。
江律师的电话打来,告知丁冬事情有些棘手。有人翻出了盛匡的前科,他在大学时代大量制造假画出售,招供的是他大学时代合伙的同学,因怕一人背了黑锅,干脆把他也招了出来。
盛匡前科累累,罪上加罪,构成诈骗罪无疑,加刑在所难免。
他老迈的父母也终于没有瞒住,得知真相的第二天,两老就赶到了A市,从拘留所出来后,盛匡妈妈就旧疾发作,住进了医院。
丁冬接到盛匡爸爸的电话,赶忙赶到了医院。
送她去医院是秦渊,她出门向他报备去向,没料到他说,“我送你去。”
丁冬正要谢绝,他好像知晓她心事一般,淡淡道,“只是顺路。”
丁冬便不再拒绝。
秦渊是真的亲自开车送她,没有用到司机,丁冬腹诽,也许他这个时间进城,是为了赴佳人约。
在她眼里,他的日子过得太清心寡欲了,他与那些过着声色犬马生活的富豪,太不同了。
他的感情生活,似乎只有那个不见真人的小羊宝。
丁冬看了一眼秦渊沉默刚硬的侧脸线条,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最近占据了太多的思维,导致她晚上老是做胡乱的梦,梦里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有那些奇怪的被她臆想出来的画面。
她这个局外人太过入戏了,她必须悬崖勒马。
医院里盛匡头发花白的父母见到丁冬,像见到救星一般痛哭流涕,情绪完全失控。
他的妈妈拉着她啼哭,“丁冬!丁冬!你一定要救救小匡!我跟他爸爸都老了,什么都做不了,能帮他的只有你,只有你了!”
丁冬苦着脸为难,只能安抚老人道,“阿姨叔叔,我在努力……”
他的妈妈得不到她的保证,觉得她在敷衍,说不定有了分手之心,她的妈妈激动地下了床,膝盖一软,作势要给她跪下。
“丁冬,小匡有难,你千万不能有什么其他心思啊,小匡是为了你才会铤而走险干错事的啊!他跟我说一直在攒钱买房子,他不容易啊丁冬,你千万不能离开他,你要是不救他,他会活不下去的!你要帮他啊!”
盛妈妈凄厉的哭声引得病房内的病友连连侧目旁观,丁冬骑虎难下,扶着一定要跪下的老人,眼眶湿润。
最后架不住老人的逼迫,她点头答应二老一定救他出来。
出医院时,她脚步沉重,身心憔悴。
真是满腹苦水无处倾吐,她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大罗神仙,无权无势的小平民,拿什么去救人?
她正这样愁苦着脸,就听到有汽车喇叭声嘟嘟响起,下意识抬头,看到对面马路上,奢华的奔驰里,秦渊放下车窗,戴着墨镜看着她这个方向,一如既往的冷酷沉默。
他竟然没走!
他在等她?
丁冬知道他的时间用金钱计算,诚惶诚恐地跑了过去,站在车外不敢坐进去,直到秦渊面露不悦,她才开门进去,小心观察他表情,见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竟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烦,只是平淡地问她,“还要去哪?”
丁冬本想去找江律师,但当着他的面,她不敢说,支支吾吾,“我……你不用管我的,忙自己事就好。”
这样说着,手上就急着开门下车。
只听到“咔嗒”一下,车门上锁的声音。
丁冬惊诧地回头看他,见他看也不看她道,“接下来去哪里?”
丁冬大气不敢喘,“广丰律师事务所。”
车子势如破竹地滑了出去。
没想到她刚下车,就碰到了从大厦走出来的江律师和他助手,江律师自然也看到了车里的秦渊,短暂错愕后,表情马上变得非常恭敬,甚至特地跑到车前跟秦渊打招呼。
秦渊安坐车中俨如巡游帝王,与他寒暄了两句,颇有深意地瞥了丁冬一眼,开车走了。
走到丁冬面前的江律师明显就神色不同了,眼神里分明多了一丝殷勤恭敬,因为要赶去开庭,他只匆忙跟丁冬说了几句。
“从法律上来看,盛先生情况不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涉案金额特别大的话,量刑在所难免,甚至有可能是十年甚至无期。”
“十年,无期……”丁冬全身冒冷汗,“难道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是你,那是绝无办法的。但是……”江律师压低语气,世故的眼里跳跃着异样的神采,“如果换成秦先生,这个城市,除了杀人越货,应该是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丁小姐,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想说一句,法律是残酷无情的,何不用点捷径呢?”
江律师点到即止,说完就留下沉思的丁冬,匆匆走了。
丁冬一路恍惚地回了海边别墅。
她的眉一直是深深地皱着的,这段时间为了匡哥她疲于奔波,也一度焦头烂额心生厌倦,但求助秦渊,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江律师一语点醒梦中人。
丁冬迷茫地望着车窗外碧蓝的海,放在裤子上的手攥紧了一点,一想到要去向那个人求助,她就乱了呼吸。
真要去求他吗?她拿什么立场去求?不知真相的江律师只是看到她从他车里出来,就误以为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但事实上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她的所作所为甚至让他名誉扫地,他凭什么帮她?
她就带着这样反反复复的矛盾心情回了别墅,顺便去接了麦麦回家,往常活泼的小朋友同样闷闷不乐着,小脑袋一直耷拉着,踢着脚下的石头。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丁冬嘴巴动了动,最终无力撒谎。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小孩子继续撒谎下去。
“老师要求每个星期都有个小朋友的爸爸给我们大家讲故事,林翘翘的爸爸今天来给我们讲故事了,可是怎么办呢冬冬,下个礼拜轮到我了,爸爸下个礼拜能从很远的海岛回来吗?”麦麦用满是期待的眼睛抬头看着丁冬,多么希望能得从她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样啊,”丁冬拖长语调,“我也不知道哎。”
小家伙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丁冬心生不忍,“不过你爸爸这两天应该会打电话过来,让他亲自回答你好不好?”
“真的吗?他真会打来吗?我很久没听到爸爸的声音了!”麦麦再度高兴起来,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嗯。”丁冬对他肯定地点点头,笑容里有小孩子难以察觉的忧伤。
麦麦与同班同学遇到,两个男孩高高兴兴地追打起来。
丁冬宠爱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也变得沉重起来。
麦麦阴郁的小脸成了压垮丁冬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天的念头,终于不再那么动摇。
更重要的是,如果求助秦渊能让盛匡出来,那么她就可以借机离开这座房子,重归正常生活。
就凭这点,她就该去试一试。
这晚丁冬撑着眼皮等到深夜,在心里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秦渊却没有回家。
第二晚,没有回来。
第三晚,还是没有回来。
丁冬等得心焦,她以为他出差了,不敢打电话给他,只好跑去江海蓝家打探,阿南告知她秦渊没有出差,但回不回家是他的事,他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丁冬不得不噤声,为自己表现地像个急切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而羞愧。
她默默地,前所未有地期待秦渊回家。
第四天晚上,当她内心的焦灼到达了新的巅峰之时,秦渊终于回家了。
丁冬一见到他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全身绷得紧紧的,发不出一个字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回来了。”
“嗯。”秦渊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等你。
丁冬在心里这么应着,嘴上却说,“没做什么,这几天我都没出门。”
后面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说出了口,直觉告诉他,秦渊想知道,于是她就乖巧地说了,她有了身为白吃白喝住客的自觉性。
麦麦见秦渊回来也很兴奋,小孩子正是不怕生的年纪,上次生病秦渊和他的关系拉近不少,麦麦很喜欢这个话不多的“秦叔叔”,秦渊在家的时候,他喜欢临睡前捧着故事书找秦渊给他讲故事,所以丁冬习惯了偶尔秦渊会敲开她的房门,把熟睡的麦麦交到她手里。
今晚的餐桌上,麦麦的话特别多。
“秦叔叔,我告诉你,今天罗瑞娜在海边捡到了一个瓶子呢,里面装着一张纸,可是上面的字我们都看不懂,丁妈妈说这叫漂流瓶,叔叔,你知道什么是漂流瓶吗?”
“漂流瓶啊,”秦渊此刻的嗓音有些慵懒,“那是大海那一头的礼物。”
“大海另一头的人们把想说话的话,或者是内心的秘密写在纸上,放到瓶子里,这个瓶子的命运是未知的,也许它会永远漂在海上,也许进了鲨鱼的肚子里,也许有一天,会被冲到大海的另一边,被有缘人捡到。”
“大海是这地球上最浪漫的邮递员不是吗?”秦渊揉揉麦麦的小脑袋。
“是啊是啊,叔叔我也可以让大海做我的邮递员吗?”
“当然可以。”
对面一大一小的互动温馨有爱,丁冬着迷般的看着秦渊,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秦渊,就好像他走下了他的神邸宝座,变成了一个平凡人,可以对着一个孩子无所顾忌地释放有温度的笑容,不再那么冷冰冰。
她正这样感动着,就听麦麦问,“叔叔,你之前扔过漂流瓶吗?”
“扔过。”秦渊自然回答。
“叔叔,你把你的秘密告诉大海了吗?”麦麦天真地看着秦渊。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丁冬捡着饭粒进嘴,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只听秦渊愉悦地说,“叔叔的秘密,在一棵树下面。”
铛一声。
筷子掉落的声音传来,一大一小诧异地望了过去。
丁冬捡起自己掉落在桌上的筷子,藏起心慌,挤了挤笑道歉,“没拿稳,你们继续聊。”
“你几岁了,筷子都拿不好。”秦渊似乎在责备。
下一秒,一筷子的鱼肉夹到她碗里,他看着她说,“多吃点。”
丁冬并不动筷,反而问,“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树吗?”
秦渊笑了笑,并不理会她,也给麦麦夹了点鱼肉,“多吃点,吃完去海边寄信。”
“嗯,叔叔,我会听话全部吃完的。”麦麦清脆地硬着,像个欢乐的小蜜蜂,放下餐具跑到了丁冬面前,“冬冬,我要写信给爸爸,让他快点回来!”
小朋友期盼的眼睛明亮又刺眼,丁冬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好,我们今晚就给你爸爸寄信。”
“好。”麦麦清脆地应着。
丁冬笑着抬头时,又撞进了秦渊墨黑的眼,他正看着她,笑容敛去,眼睛里藏着太多故事,却无意与她分享。
饭后,微风习习时分,洗浴完毕的秦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带着麦麦悠闲地走向海滩,丁冬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
那片海滩越来越近了,丁冬左右张望,她很怕遇见上次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姑娘。
那个叫花花的姑娘明显认错人了,她等待的朋友叫“扬扬”,还是“羊羊”呢?丁冬的思绪有点乱,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心里一沉,难道花花的朋友是小羊宝?
她不傻,秦渊以一个看似可笑的理由将她强留在这里、他身边,并不仅仅是让她将功补过那么简单。
一个犯错的人,是不值得他这般体贴照顾的。
她不禁大胆猜测,也许她身上有某些地方,某些特质,与小羊宝很像吧。
脑海里浮起秦渊无数次凝望她的眼,还有花花见到她时泪眼婆娑的样子,丁冬心里打鼓,难道她长得很像小羊宝?
不知不觉三个人就到了海滩边,海风吹得身上每个毛孔都敞开着,夏日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灯塔在夜里忽明忽暗地指引海上的船只,这个夜晚美好的不像真的。
秦渊踩在沙上,踏着海水对麦麦说,“用力把瓶子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叔叔力气大,叔叔帮我扔。”
秦渊在月光下睨了小家伙一眼,“自己的愿望,自己去实现。”
“嗯。”麦麦似懂非懂,回头看了一眼丁冬,“叔叔,你和冬冬不给大海写信吗?”
“不了。”秦渊淡淡看了一眼沉默不响的丁冬,笑容颇有深意,“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想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除了写信,还有更快的方式。”
丁冬看着秦渊的眼神带着几分揣摩。
麦麦将瓶子扔了出去,蹦蹦跳跳地看着它被浪花带走不见,跑开去玩沙子了。
这边只剩下沉默的男女。
秦渊不动如山,站在他身后的丁冬也就不敢动,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酝酿了好几天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是不知如何开口。
眼看秦渊抬脚要走,丁冬一急,“等等……”
秦渊回头,目光里带着无言的逼视。
丁冬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眼睛不安地眨了好几下,月光下的她有些楚楚可怜,“我……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求我?”秦渊的语调里有丝轻慢不屑,“你拿什么求我?”
仿佛听到自尊被踩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一遍遍震碎她的耳膜,丁冬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秦渊在清冷月光下笑得好似狰狞魔鬼,他走到丁冬面前,亲昵地在她耳边说出残酷无比的话。
“求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去七年,每个来求我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你呢,准备拿什么跟我来换?”
丁冬在风里哭丧着脸,“我不知道能拿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不,你有的!”秦渊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急迫,他的眼神炙热,更逼着丁冬看着他,无助地感受他身体深处蹿升出的温度,迫使她与他一起燃烧。
“你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粗糙的手划过她吹弹可破的脸颊,然后一路向下,经过她尖尖的下巴,然后到了修长的颈部,那手指所到之处,彷佛星星之火,带起一阵酥麻,丁冬在风里颤颤巍巍犹如一朵荏弱小花。
她听懂了他的暗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指控,“你说过,你深爱着小羊宝!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很多天前他还深情款款地述说他对恋人的爱意,可现在,他却用沾满情欲的眼睛看着她,要求她用身体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难道性与爱就能分开吗?难道就是爱情的真相?
虚伪!虚伪的男人!
“嘘!别急!”秦渊阴冷地笑,眼中噬人的热度却还在,“我爱她,可是……也要你。”
“而你,”他的表情那么冷峻无情,“只剩这个筹码了不是吗?”
“我这个人不喜欢管闲事,特别是没有兴趣去救一个犯了法的男人,天真的姑娘,记住了,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也没有只要柏拉图爱情的男人。”
他越过丁冬,擦过一阵冷风,“十二点前,你要救的人,还有机会。”
丁冬咬破了嘴唇,嘴唇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等等!”
她转身,背对她的男人停住了脚步,只给了她一个背影。
“每个求助你的女人,你都会提出这样的交换要求吗?”
“不会。”背对着她的男人斩钉截铁,“你是唯一的那个。”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丁冬质问的声音伴随着海涛声,惊醒了梦中的游鱼。
秦渊却再也没有回答她,拉起蹲着专注玩沙的麦麦,背影消失在无垠夜色里。
时间在滴答滴答声过去,麦麦已经睡熟,丁冬抱膝坐在床边,这个姿势已经坐了两个小时。
转头瞄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
她慢慢站了起来,神情麻木地走向门口,放在门把上的手停滞了几秒,这几秒时间足够她做下某个艰难的决定,打开门的瞬间,她自嘲一笑,赴死的心情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是她太天真,日日沉醉在他所谓的爱情故事,忘了自己住在魔鬼的城堡里,她每天与魔鬼共舞,他又怎么会放过她这新鲜的肉体?
他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她以为他是不屑她的,没想到他偏要她。
她不应该去的,可是她还是往门外走,深夜时分,脚好像不听使唤地朝那扇房门走去。
想逃开,却又莫名想靠近的矛盾心情。
似乎这一刻并不是为了盛匡,而更多的为了她自己。
他的房门半掩着,他像是笃定她会上门做这一场肉体交易,为她留了门。
骂自己下贱,可想到是那个男人,身体里奇异地升腾起蠢动的情绪,灵魂在瑟瑟战栗,彷佛在害怕,彷佛……在渴望。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丁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不认识这样陌生的自己,她的脸滚烫,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羞耻。
天哪,她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门口,身体本能感觉到那来自于房间深处勃发的危险,她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在发抖,不是为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而是她蓦然发现,原来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那是另一个面目丑陋的自己,她恨不得扇她一个巴掌。
“进来。”房间里恶魔正在召唤,“我知道你在外面。”
丁冬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走。
“离十二点还差三分钟。”房内传来男人慵懒性感的声音,“你的时间不多了。”
丁冬蓦地停下了脚步。
丁冬踟蹰着走进去,她之前从未踏足过秦渊的房间,仿佛知道这是这所房子的禁地,她不敢产生窥伺心理。
是纯粹男人的空间,处处弥漫着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危险,透着禁制的诱惑。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月光却撒了一地,秦渊靠在背光的沙发上,夜色将他笼罩在一片黑暗里,他长腿懒懒地搁在椅子上,正在悠闲喝酒。
但丁冬知道他在看她,他是黑暗里的夜鹰,正用锐利的眼睛撕碎她折磨她,一贯的冷漠,偶尔的温柔,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掠夺才是他的真实天性。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黑暗中的对峙考验着彼此的耐性,丁冬尽量让自己站得笔直,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沙哑疲惫,“我来了。”
“我对你很失望。”秦渊喝了一口酒,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他似乎对于猎物上门这种事,没有丁冬意料中的兴奋,反而透出一股颓丧。
丁冬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满的属于他的气息,她的思绪乱极了,“我对我自己也很失望。”
一片静寂,心痛在蔓延。
“就那么在乎吗?”问话的是秦渊。
丁冬愣了一下,“什么?”
“他。”秦渊似乎是很不情愿地吐出这个字。
气氛一下子就尴尬起来,丁冬无意与他提起盛匡,这个时间,她这个有未婚夫的女人却出现在其他男人的房间里,这本身就挑战着她的道德底线,她希望秦渊能给她以基本的对女性的尊重,更不想听到有关“盛匡”的一切,她掩住耳朵想让一切速战速决,但显然秦渊不打算这么做,他强硬地撕去她的遮羞布,想要掏出她的心窝看个究竟。
他真的太过分太得寸进尺了。
丁冬歪头盯着墙壁,血色褪尽,“我答应过他。”
她不能让他发现,在她的身体里有另一个可耻的自己,沸腾的血液正在她的身体里流淌,仿佛迷失许久的灵魂终于找到最初的归宿,而她无力控制这来自身体深处的渴望。
“答应他?那你答应我的事呢?”秦渊冷冷质问的声音沾着一分醉意一分暴躁。
丁冬莫名其妙,“我答应过你什么?”
她话音刚落,秦渊突然发了疯似的将手里的玻璃酒杯狠狠一摔,随着一声刺耳的撞击声,玻璃渣碎了一地。
“啊。”丁冬一声惨叫,吓得花容失色,后退一大步。
她从没有见过如此暴戾的秦渊,像是随时会扑过来撕碎她,她惊恐地瞪着他。
秦渊站起来,黑暗中的野兽一般窥视着她,他终于失去耐性,“脱了!”
这两个字带着满满的羞辱,仿佛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终于让她忍了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有动作,倔强的的眼死死盯着对面的秦渊,心里的恨像无边的野草疯狂滋长,这一刻恨的感觉那么清晰,可是她最恨的是自己。
下贱的受到诱惑的自己,她不能饶恕的自己。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秦渊冰冷毫无温度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的耐性有限。”
丁冬还是木头人一般毫无动作。
“不脱?好,是想让他牢底坐穿是吗?”男人的声音带着赤裸裸的威胁。
时间开始走得很慢。
滴答滴答。
丁冬颤抖的手慢慢抬起,伸向了自己的吊带裙,然后一阵慢动作,她的身上终于只剩下内衣,她光洁的身体就那样羞耻地暴露在空气里,他的眼前。
丁冬手抱着胸垂着头,她不敢去看那个人的眼睛,她觉得自己漂在海上,海水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她无地自容。
空气里若有似无地散发着醇厚酒香,黑暗和酒精勾出了身体里潜藏许久的情绪,秦渊慢慢踱步到她面前,眯着眼睛欣赏属于他的美好,他终于可以不再隐藏自己对这具美丽身体的觊觎。
他渴望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渴望着她。
他的手肆无忌惮地滑过她的肌肤,在脖颈里流连,他屏息激动着,那遗失的美好终于又回到他的手上,那是他的故乡,他所有梦开始的地方。
他将头垂在丁冬颈上,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低沉暗哑的声音满是压抑,“我那么希望你来,又那么希望你不要来。”
他细碎的吻落在她的头发上,低低的震颤灵魂的呢喃,“可你最后还是来了,为了另一个男人……我该拿你怎么办?”
丁冬的身体猛然间僵硬,血液都冲到了她的大脑里,痛觉开始出现,她的眼前突然划过一个陌生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个封闭无光的房间,少年的眼睛温润如水,也是这样低低的震颤灵魂的呢喃,“宝宝,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是谁?是谁?!
想要看清那少年的脸,可是画面突然又中断了,就好像走到了悬崖尽头,明明已经看到光明,可脚下就是深渊,这强烈的失望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头痛,丁冬“啊”一声尖叫,捧住脑袋,眼泪不由自主滚落下来。
“怎么了?宝宝你怎么了?!”秦渊立时变得紧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紧紧拥着她,而后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
丁冬痛苦地在床上翻滚,“头痛,头好痛。”
“我们马上去医院。”说话间秦渊的手已经伸向了电话。
“不,不要。”丁冬下意识拽住他的衣角,她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哀求着,“我没事,真的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秦渊面带复杂地看着她,眼睛里分明有着怀疑,她只好坦白道,“我好像……看见了什么。”
“你看见了什么?”秦渊的语气突然变得急切。
他们之间贴得那么紧密,呼吸缠绕,丁冬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他的怀里,别扭道,“我能不说吗?”
这一刻,一个巨大的事实如闪电般划开她的脑海,让她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她几年来一直抗拒着盛匡的身体,却并不排斥秦渊的靠近。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秦渊的表情很急切,“你再想想,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他已经不知不觉将丁冬搂进自己怀里,丁冬却浑然未觉,深深皱着眉,“我看不到他的脸。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
秦渊一个翻身,压在了她身上,眼睛发亮,“就像什么?”
丁冬的眼睛满是挣扎,最后咬着牙说,“只是错觉而已,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听到。”
秦渊眼里的火焰瞬间熄灭。
“睡吧。”他突然将手搭在她腰上,紧紧环抱着他。
“你,”丁冬迟疑,“你说过……要……”
“你想我那么做?”秦渊的声音里含着讥诮。
丁冬脸都红成虾了,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我有点困。”
“那就快睡。”
“我回去好了。”
“想都别想。”秦渊一声霸道,“两个选择,要么睡在这里,要么我们做点什么。”
丁冬赶忙闭上了眼睛,身后的大掌轻抚她腰际的某个地方,她想起那里有块红色胎记,心里升腾起古怪的情绪。
好像心里那些蠢动的渴望,渐渐因为这温柔的触摸,平复下来。
她翻了个身,听到背后的男人一声叹息,她望着皎洁月光,困意铺天盖地地袭来,她闭上了眼睛,然后下意识地翻身,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就像回到故乡。
第二天丁冬在秦渊怀里醒来,窗外晨光熹微,她睁开眼时有些迷糊,等清醒后便发现自己被一双媲美晨光的黑眸看着,那眸里闪动着温柔的光,秦渊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已经多久。
等感官知觉全部苏醒,才发现自己就在他怀里,腰上的手将她紧紧圈住,他就这么好整以暇地半撑着手看着她。
“醒了?”他清晨低哑的声音分外性感。
丁冬的脸登时滚烫通红,此刻语言功能都已失去,呆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胡乱地“嗯”了一下。
“时间还早,躺会再起来吃早餐。”
谁知秦渊却已放开对她的钳制,泰然自若地下了床,长年坚持运动甚至能媲美模特的身材占据了丁冬所有的目光,等他意识到自己没有等到她的任何回应,蓦地转过了身,“我说的听到了吗?”
丁冬的眼睛简直无处可放,仓促地坐起来扭过视线看窗外,“听到了。”
她赤脚下床,“麦麦大概要醒了,我先回去了。”
她已走到门边,身后的秦渊叫住了她,“等下。”
她紧张地回头看他,目光澄净,带着一分无言的乞求。
拜托别再提起这尴尬的一夜,让我们假装没发生好吗?
秦渊避开了她的目光,走向衣柜,命令的口气,“过来帮我挑条领带。”
丁冬硬着头皮照办,见抽屉里内整整齐齐放着几十条领带,看了眼秦渊拿出来的衬衫颜色,迅速地挑中了一条方块格纹领带,不确定地问,“这条可以吗?”
秦渊并不质疑,接过领带放在床上,淡淡问,“昨晚睡得好吗?”
丁冬的脸腾地又一下子红了,手脚拘谨起来,“挺好的,一夜无梦。”
秦渊并不说话,只一眨眼功夫就脱掉了上身睡衣,露出了结实的肌肉,一下子夺去了丁冬的呼吸。
她心里惊呼,低着头就想走,没想到秦渊突然说,“我睡的不好。”
她登时脸上火辣辣的,想到昨晚不知廉耻竟敲开了他的门,把自己当成妓女一样抛开自尊在他面前脱下衣服,想到这样的自己,丁冬恨不得地上有道缝钻进去。
她准备好接受来自秦渊的讥讽,却没想到他转身抿唇看着她,目光深沉,“但昨晚的夜色,是我七年来见过最美的。”
秦渊再次转身背对着她,声音有几分寂寥,“人这一生,总有一道风景,一个人,是会让你舍不得入睡的。”
丁冬的心弦被悄悄地拨动了一下,他说的那个人是?
“但这个世界,最亘古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秦渊穿上衬衫,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掩住身后娇小的她,“复制那道风景,和强留一个人,都已得不到当初的那份感动。这是我昨晚想了一夜的结果。”
他凝望她的眼神带着黯然,“我每天都在希望,亦……每天都在失望着。”
丁冬无措地看着秦渊,为他刚才的那番话,心里忍不住开始悲伤。
只因为知晓,他此刻也正在被悲伤的情绪萦绕着。
房间突然变得很安静,安静到令人不安。
“我最后问你。”秦渊打破沉默,“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吗?”
丁冬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秦渊口中的“他”指的是盛匡,她突然吐字艰难,也许她可以在任何人面前大方回答“是的”,但对着这个人,她竟无法张开嘴承认。
心里分明有另一道声音,在阻止她回答这个问题。
房间里一下子静默下来。
秦渊见她不答,脸色一沉,当她默认,慢慢转身套上西装,“我明白了。你出去吧,我会尽我所能。”
虽然这么说,但丁冬相信,这事他应承下来了,盛匡很快就能获得自由。
“谢谢……”她哽咽着,仓皇奔向门口,可当手触到门把,她蓦地停了下来,在门边站了好一会,才缓缓跟身后同样沉默的男人说:“你也许找寻了很久,但我……不是那个人。我们,都要醒一醒。”
她终于狠心对他,也对自己说了这句话。
她拉开门疯跑了出去,像是用全部的力气逃离他的世界里,她只顾用力的跑,却完全没有看到背后,那双痛苦如斯的眼睛,也在用全部的力气,苦苦追逐她。
这一夜过后,秦渊回家的次数开始少了起来,丁冬整整一个星期未见到他,他不在,她便觉得这座房子里的每一处都透着孤零,除了楼上那个小房间,她走过这座房子的每一处,甚至坐在秦渊坐过的书房里,整日整日地呆看窗外的海。
心里有道声音在呐喊,在尖叫,但越是这样,她越是沉默,就连江海蓝偶尔上门聊天,她也提不起精神。
她知道她被他放逐了,就像她希望的那样。
她找不到自己继续留在这所房子的意义,她也搞不明白当秦渊看着她时,是不是在想另一个人,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做谁的替身,那太可怜了,那种被施舍的爱不是她想要的,如果真是如她猜测般,那她宁可回到她既定的人生轨道里,在平淡的尘世里,过属于她的平淡生活。
秦渊,你究竟想在我这里得到什么呢?你不累吗?可是我真的好累了。
周一的清晨,丁冬在送麦麦去幼儿园归来后,在家门口见到了秦渊,令人惊讶的是,他正在和那个叫花花的少女讲话。
花花腼腆地抬头看他,眉目间是不被这浊世污染过的纯真,秦渊的脸上也挂着属于清晨的柔曦微笑,他接过她递过来的满捆红玫瑰,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花花偏头看到了几步外的她,像是受惊的小鸟一样露出紧张的神色,飞快地转身逃开了,很快身影消失在转角。
秦渊也偏头看到了她,她僵立不动,他却已大步流星朝她走来,沐浴一身晨光,这画面似曾相识,仿佛在梦中,也曾有这样手拿鲜花的男人,满载一身暖光,骑士一般站在她面前,在梦里许诺为她一生披荆斩棘。
丁冬有些恍惚。
秦渊站在她面前,两人对视许久,他将手里的红玫瑰塞到她怀里的,“是给你的。这些年,她都很用心地照料这些小东西。”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房子里,背影仿佛有太多话要说,他却最终选择沉默。
丁冬捧着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呆站在原地,玫瑰花瓣上还滴着晨露,像一滴晶莹的泪。